我不是真的冷漠

顧七

也許你聽過這樣一個笑話：一位患者推開了精神病科室的門，坐下后，醫生問他：你感覺怎么樣？他聽了毫無表情地回答：我不知道，這正是我來看病的原因。這其實不止是“笑話”，確實有一些人不懂得如何表達情緒，也無法感知他人的情緒，有過兩次婚姻的英國人斯蒂芬至今未體會過愛情帶給他的甜蜜滋味。

22歲時，斯蒂芬與認識了六年的第一任妻子結婚，這場婚姻持續了三年，但斯蒂芬對妻子的評價只有冷漠的一句“她從始至終都不適合自己”。很久以后，他才意識到，這并不是妻子的問題，有問題的是自己。離婚后第21年，斯蒂芬與第二任妻子結婚。直到婚禮上，他才發現這所謂的愛情并不真實，他不像其他的新郎一樣發自內心的快樂，雖然他一樣微笑、飲酒和合影，但這些都是裝出來的，他感受不到一點開心幸福的情緒。有相似感受的不止斯蒂芬一人。有的患者在遭遇怒罵時，會感覺全身緊張、心臟狂跳，但好像有一堵墻擋在心臟和大腦之間，他的大腦絲毫沒有因責罵而感到不安;有的人面對毒蛇、懸崖或針頭時，他同樣因即將到來的危險或疼痛而顫抖，卻不會出現緊張、恐懼、焦慮的情緒;還有人也許站在夢寐以求的領獎臺上，明明接過獎杯證書的手還在發抖，卻感受不到愉快和喜悅。現實生活中像這樣看起來酷酷的人并不少，有的只是裝出來的，有的卻可能患上了一種古怪的病：述情障礙。

1972年，美國哈佛大學精神病學家彼得·西弗尼奧斯首先描述了述情障礙的癥狀：患者好像沒有感受和情緒一樣，無論遭遇什么事情，他們都是一副冷漠的表情。人們起初以為病人真的沒有情緒，推測病因是感覺受體或神經系統出現故障，導致無法產生感受和情緒。后來才發現他們身體的感知能力沒有問題，能夠接收到外界的信號，產生感覺，但這些感受無法進入他們的大腦，大腦意識不到情緒的存在，更不能處理和思考這些情緒，于是他們看起來就像一個“冰山人”。“冰山人”并不少，在人群中，述情障礙的患者比例達到10%，其中男性患病的概率略高于女性。許多精神疾病的主要癥狀之一就是述情障礙，比如，在自閉癥患者中，大約50%的人都有述情障礙。此外，精神分裂癥、抑郁癥、創傷后應激障礙等也可能產生述情障礙，有時候述情障礙甚至是人們患有這些精神疾病的征兆。

述情障礙患者難以表達情緒

研究發現，這一疾病可能由多方面的因素引起，如基因、神經系統、成長環境，等等。

科學家找到了一些與述情障礙有關的基因缺陷，比如5-羥色胺是一種使人們產生幸福感的化學物質，如果制造或轉運5-羥色胺的基因出現故障，述情障礙就可能發生。神經系統的損傷也會讓人失去情緒。人類大腦中有一個叫做“杏仁核”的部位，它負責處理與情緒有關的刺激，如果杏仁核的功能出現障礙，就會影響人們的情緒。另外，起到情緒調節與行為導向作用的大腦前扣帶皮層功能異常，也是述情障礙的病因之一。

除了這些因素外，少年時期的經歷對人們情緒的產生和釋放有更加顯著的影響。斯蒂芬小時候就遭受過極端的情感忽視。斯蒂芬母親由于連續生產，患有嚴重的產后抑郁。在斯蒂芬6歲那年，他的母親因為故意縱火被關進了監獄，他的父親因為工作關系無法妥善地照顧他，親戚們也不愿意照顧斯蒂芬，于是他被送到了福利院。童年余下的時光，斯蒂芬都進出于各個福利院。福利院有許多像斯蒂芬一樣的孩子，工作人員無法像父母親一樣給予他們足夠的愛，他的情感需求得不到回應。漸漸地，斯蒂芬封閉了自己的內心，無法再解讀和回應他人給予的善意和愛意。

感知不到情緒對人們的影響是巨大的，正如斯蒂芬感覺不到愛情帶來的幸福感，他也無法給予妻子幸福感。他的妻子通常會感到孤單和不滿，因為她無法感受到親密，難以在婚姻關系中做出情感的溝通，這直接影響了他們的婚姻質量。

如何才能幫助述情障礙患者找回他們的情緒呢？從情緒的“丟失地點”入手可能是最有效的方法。比如斯蒂芬，他之所以體會不到幸福感，是因為在成長時期付出的情感沒能得到回應，因此關閉了心門。他可以嘗試回應情感，重新解開那些在過去被自己閉鎖起來的情感。雖然已經和妻子分居，但斯蒂芬堅持每天與妻子對話，傾聽妻子的煩惱甚至對他的抱怨，按照妻子的要求去感知情緒，不再一味地否定和逃避。目前，被證明比較有效的方式還有寫日記、讀小說、接觸表達類藝術（如繪畫、音樂、戲劇表演）等。有研究表明，堅持記日記可以顯著提高對情緒的感知能力，因為記日記需要用心去觀察世界，慢慢地就會打開心中對外界的感知之門。讀小說、看戲劇也是一樣，它會將人代入到某個特定的情境中，幫助觀賞者感知劇中人的情緒。

此外，一些心理治療方法，如辯證行為療法、認知正念訓練和短期人際關系治療等也會有利于情緒的找回。

如果你曾經遭遇過“冰山人”，先不要急著生氣，也許他并不是真的冷漠，而是正在急切地等待著人們救援的病人，可能的話，用愛心和耐心去幫助他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