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云南省社會科學院 張睿蓮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構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要“堅持不忘本來、吸收外來、面向未來”;要“著力構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在指導思想、學科體系等方面充分體現中國特色、中國風格、中國氣派”。復旦大學文科榮譽教授、中華文化學院特聘教授、當代著名歷史學家姜義華的新著《何謂中國》就是用當代中國學術話語體系來回答“何謂中國?何謂中華民族?”等一系列問題的建設性學術專著。
《何謂中國》一書依托扎實的學理梳理,從先秦時期“中國”觀念的形成及其政治實踐、多元一體的中國、中國的大一統政治格局的形成及其特征、現代中國的政治與文化轉型等方面入手,從歷久彌新的中國、多元一體的中國、人文化成的中國、大一統的中國四個維度,分析中國傳統的小農經濟如何促生中國多元一體的政治格局,中國古代的政治制度如何維系大一統國家的日常政治運作,作為一種思想觀念的中國的核心特征與歷史流變,現代中國所面臨的基本挑戰以及中國共產黨如何帶領全國人民實現了中國的新生,回答了從古代至當代“何謂中國”這一宏大命題。
史學大家錢穆先生一直提倡國民要學習歷史,了解歷史。他曾經說過:“任何一國之國民,尤其是自稱知識在水平線以上之國民,對其本國以往歷史,應該略有所知。否則最多只算一有知識的人,不能算一有知識的國民。”他提出,我們在了解本國歷史時,應該帶著一種“對以往歷史的溫情和敬意”。身處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今日,就歷史知識而言,更加需要人們一方面更為全面、細致地了解近代以來的世界局勢演變史,做到名副其實的“開眼看世界”;另一方面則需要返視中國自身的歷史,通過扎實的學術研究,建立起自洽的、完整的、接地氣的中國論述,使之成為人們認識中國歷史與現實的知識框架、話語體系與價值準則。
姜義華教授認為,“中國”一詞必須全面理解。《中庸》有云:“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在中華文化的價值體系中,“中”代表了以“中正”“中和”為內核的“中道”,表達了兼顧一切、包容一切的宏偉氣象,要求努力了解矛盾對立的各方內在的相通、相容、相融之處,讓它們在積極互動、和合、結合中共生共存,并通過創新而獲得新生命、新發展。再說“國”字。銅鼎銘文中的“國”字寫成“或”字,周晚期在“或”的外面加上“囗”,寫作“國”。許慎《說文解字》有云:“或者,邦也。”“或”字中的“口”意為國家的人口,“戈”意為抵御侵略、維護治安的兵器;下方的短“一”表示土地與家園,表示中國是以人為本的小農經濟,同時有能力保護國土和人民。“國”字的外框“囗”,框定了國家的疆域范圍,表明中國是一個自衛式的國家,不搞對外侵略擴張。通過本書的閱讀,可以從整體上了解作為中國人,何謂“中”,何謂“國”,何謂“中國”。與以往描述中國的著作不同之處在于,通過《何謂中國》的閱讀,讀者可以對中國歷史與中華文明有一個整體的把握,認識中國之所以為中國的核心根柢與歷史傳承,為分析近代以來中國的政治、經濟與文化轉型樹立一個良好而自洽的尺度。歷史的中國生生不息,盡管歷朝歷代更替變化,但中國的內核、中華文化的精髓卻是確定無疑、伴隨著歷史進程自然形成的。正如王爾敏先生在《中國近代思想史論》中指出,近代中國知識分子在變局言論中凡述及“中國”或“中外”者,都是指確定無疑的中國,是早已達成共識、包含了地理含義、政治含義、文化含義和族類含義的無可置疑的中國。
《何謂中國》從中國歷史自身演進脈絡出發,分析中華文明的基本特征與歷史流變,澄清了許多由于受到近代西方意識形態話語影響而出現的中國論述所造成的認知誤區。
在緊扣歷史脈絡的書寫中,姜義華對許多認知誤區一一澄清。比如在以小農經濟為主要生產方式的古代中國,政治制度不能簡單地以“專制”視之,而是應該具體分析它是如何運作的,不同權力結構之間的復雜關系是什么,穩定的政治組織對于經濟生產的進行有何重要意義。又比如書中詳細分析了在近代國勢衰微之際,不同政治立場的知識分子如何思考建立能讓中國實現振衰起弊的政治制度。在這其中,有人堅持要在承認中國古代政治遺產的基礎上思考開新之路;有人則將其所理解的近代西方政治制度奉為準則,希望在中國推行之,全然不顧如此這般會對中國的領土完整、主權統一、社會穩定造成怎樣的影響,更忽視了現代中國的政治建設必須充分意識到中國所面臨的險峻而復雜的國際環境。從這里,可以為今天人們思考國家治理能力、現代化問題提供借鑒。書中指出:“中華傳統文明就物質文明層面和精神文明層面而言,已延續了數千年,它自成體系,是一種社會生產與社會生活都按照其自身規律而運行的具有很強獨立性的文化,一種具有自己特質的規定性并具有高度穩定性、持續性的文明。這是中國作為國家持續存在并不斷在挫折中重新崛起、實現偉大復興的穩定的基礎。”
因此,在探尋中國歷史演化路徑的時候,不僅要關注中國在時間上連貫,也要關注中國在地理上也是合而為一的,這種“同”遠超“異”的特質和西方相當不同。西方國家,尤其是歐洲,在歷史上就是每個地區的個別性超過共通性,地域的區分很明顯,歷史上是分裂多于統一。而中國的共同性超越了個別性,中國歷史包容了廣大地域,歷史上統一要遠多于分裂。當然,這不是不承認中國各個地區的差異性和個別性,而是強調中國文化的包容性更強,“共通性”可以涵蓋各個地區的不同。更重要的一點是,《何謂中國》指出,中國歷史在政治、經濟、社會各個領域也是互相包容、不可分割的,要研究這些領域的歷史,都得在文化傳統的一體性中來進行,不能彼此分開,更不能套用西方的歷史觀念。比如制度上,從商周的分封制,到秦漢的郡縣制;比如版圖上,從上古時期以北方中原為主,到宋朝以后以南方江南地區為主;又比如社會領域,從魏晉時代的門閥社會,到唐以后的士人科舉社會,這些都是變化。正是通過這些變化,我們才可以把握歷史的脈絡,從而真正理解現實。因此,《何謂中國》反復指出,中國歷史的變化是內在的,初看時不容易察覺,但也一樣有變異性,我們必須重點關注異中有同,也不能忽略同中有異。
要理解中華文明的核心根柢,離不開對秦漢以來的郡縣制國家的制度創建精神、制度運作邏輯與制度修復能力進行細致的剖析,以及解釋為什么在近現代的中國,我們選擇了一個全新的主義、一條全新的道路。姜義華教授用了不少篇幅來分析中華文明在近代的境遇。他強調,要全面理解何謂中國、理解中國歷史的完整形態,就不能忽視近代以來中華文明所遭遇的挑戰,為了振衰起弊而進行的艱辛探索,以及為什么在救亡圖存的實踐中選擇了馬克思主義、在不斷發展中開辟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
從歷史過程來看,近代中國不但需要在險惡的國際環境下維護版圖的完整與主權的獨立,而且要通過內部的變革,形塑新的政治主體,讓那些在古代的社會形態里屬于失語狀態的群體成為新的政治與文化形態的主要實踐者。為什么中國選擇了馬克思主義?《何謂中國》做出了解讀:馬克思主義既充分吸取了西方知識體系優秀成果,又對西方知識體系存在的根本性問題進行了全面深刻批判。中華文明知識體系正是在馬克思主義中找到了融合中西兩種知識體系精華的最佳切入點。同時,馬克思主義滿足了中國人民反帝反封建的雙重訴求。反帝反封建是近代中國的雙重訴求,也成為中國人民檢驗一切“主義”的試金石。具有反封建功能的西方資產階級民主主義,本來應該可以成為反封建的有力武器,但為了在中國進行殖民統治,它與封建主義沆瀣一氣,既不可能反封建,更不可能反帝。馬克思主義與各種“主義”不同,它不僅反對封建主義,而且告訴人們資本主義社會存在的種種弊端,號召人們去推翻它、代替它,建立優于資本主義社會的社會制度,滿足了中國人民反帝反封建的雙重訴求。馬克思主義堅持實踐第一,堅持一切從實際出發,堅持在實際生活中開始實證的科學,和中國傳統的實踐主義、經驗主義、歷史主義知識體系非常容易結合。因此,“馬克思主義作為一種知識體系,和中國固有知識體系的深度結合,是中華文明知識體系自身發展的必然結果,也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大眾化的應有之義。”
本書將中國共產黨和中華文明之間的關系、中國共產黨領導的革命與建設在中華文明發展史上的地位作為分析重點進行了詳盡說明。作者提醒人們要注意到中國革命對于中國社會的重塑,即通過在農村進行土地改革,讓廣大農民成為重要的革命力量,農村面貌的改變是讓中國得到新生的重要環節。與此同時,中國共產黨面對復雜的國內外環境,在許多政治與經濟實踐中,真正繼承了中華文明的優秀品質,真正把握了馬克思主義的真理性和實踐性,在探索和創新中使中國傳統以嶄新的面貌再次煥發生命力,得以尋找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完成了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發展史上的一次偉大革命。
《何謂中國》指出,我們的史觀是文化史觀,“修文德以待遠人”,只吸引不強迫。我們的文化體系是開放的,中華民族不是一個以血緣為紐帶的族群。從華夏民族到大漢民族,再到今天的中華民族,我們文化上從未排斥過外來的優秀文化,我們血脈上也從未排斥過外來的新鮮血液。所以,我們的民族史并不是血緣繁衍史,而是文化發展史,歷代王朝只是我們這一文化共同體的政權組織,它不合格就會被換掉,其實質恰恰說明“共同體意識”古已有之。
《何謂中國》指出,中華文明一直注重以人為本,將人文化成視為實現人的最高價值的根本途徑。因此,生生不息的中國是由中國歷史的主人——中國人、中華民族創造的。中國各族群在不同時代,利用歷史形成的各種主客觀條件,一邊承繼先前世代已經形成的傳統,一邊通過自己的實踐根據實際需要不斷改革創新,從而使歷史的中國一步步發展演變為現今的中國,使古老的中華文明一步步發展演變為現今的中華文明。這為我們今天“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發掘了歷史依據。
中國從來就不是一個地理概念,更不是一個以征服為基礎的政治概念,而是一個具有豐富內涵的文化概念,中國不應是西方漢學家定義的漢民族聚居的區域,而是漢文化輻射到的并進而產生共同政治認同的區域,更接近古代的“天下”概念。中華民族也不是生物學意義上的民族,而是一個有著共同精神家園的政治共同體。姜義華指出:以人,以社會的人與人的社會聯系,以人自身的責任承擔,以最廣大的民,作為根基,這是我們的社會文化基礎,我們的思想文化基礎,也是我們整個文明形成大一統格局的最根本的精神支柱。《何謂中國》認為,中華文明最為精粹的精髓,就是“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這十六個字所代表的堯舜之道,其核心就是人心惟危,人民至上,也是中國共產黨“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宗旨的寫照,是中國共產黨所秉持的基本的世界觀、歷史觀、價值觀;道心惟微,實踐為尊,也就是中國共產黨一貫堅持和強調的“實事求是”,是黨據以指導中國革命與建設的整個知識體系的核心;惟精惟一,抱元守一,也就是堅持人民至上、實踐為尊,始終勠力一心,步調一致,團結和帶領全國各族人民奮發圖強,浴血奮斗,改革開放,順利實現了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第一個百年奮斗目標;允執厥中,無遠弗屆,也就是表現為黨特別善于立足唯物辯證法,謀大局、謀全局、開新局,為實現既定的宏大目標而不懈努力。
通過深植中國歷史的書寫,《何謂中國》用事實證明,國家的統一、人民的團結和各民族的團結,中國共產黨的堅強領導,是中華文明實現歷史性飛躍不可或缺的關鍵因素;歷史還將繼續證明,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依靠人民至上,依靠持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將能夠使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順利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