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榮 石玉堂



摘 要:本研究采用中國家庭追蹤調查(CFPS)2018年數據,通過建立世代交疊模型,利用傾向得分匹配法解決內生性問題,分析了養老、撫幼雙重負擔對家庭人力資本投資的影響。研究發現:養老負擔和子女撫養負擔對家庭人力資本投資均有擠出效應;相較而言,子女撫養負擔大于養老負擔對家庭人力資本投資的負向影響;家庭收入在養老負擔、撫幼負擔對家庭人力資本投資影響機制中起中介作用。據此,本文提出家庭人力資本投資的優化建議。
關鍵詞:養老負擔;撫幼負擔;中介效應;人力資本投資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我國老年人非正式長期照護多主體合作發展路徑研究”(18BSH170);山東省社會科學規劃研究專項“重大公共危機治理中社區應急動員機制研究”(21CCXJ08)。
[中圖分類號] C939 [文章編號] 1673-0186(2022)003-0056-014
[文獻標識碼] A? ? ? [DOI編碼] 10.19631/j.cnki.css.2022.003.004
從高速度增長向高質量發展是當前及今后較長時期我國經濟轉型的一個趨勢,而人力資本的不斷優化和持續輸出則是經濟結構升級換代的關鍵因素。這之中,家庭作為人力資本投資的一個基礎決策單元,其人力資本投資的重心及偏好直接關系到家庭成員人力資本的供給質量,并影響國家的可持續發展。就這一點而言,可以說家庭人力資本投資的優化將是“十四五”時期的一個重要學術議題。與經濟發展新常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我國的人口結構也在發生劇烈變化。一方面,老齡化快速發展,深度老齡化初現,與發展中國家和發達國家同等發展階段相比,我國僅用了30多年的時間就完成了人口增長模式的轉變,人口老齡化甚至是高齡化已現雛形,加之人口預期壽命的增長,養老需求更加多元化,養老負擔持續加重;另一方面,出于“人口紅利”和新生人口減少的風險考慮,我國逐漸放開了計劃生育政策,“全面二孩”時代來臨,子代的撫育也成為家庭投資決策的重要影響因素。這要求作為家庭決策者的中青年一代,既要履行對父輩的贍養義務,又要承擔子代的養育職責。這勢必導致中青年決策者在家庭總預算約束下,對父母養老支出和子女教育投資進行動態調整以維持家庭收支平衡?;诖耍疚囊责B老負擔和撫幼負擔的微觀視角為切入點,選用2018年中國家庭追蹤調查數據實證檢驗了養老、撫幼雙重負擔對家庭人力資本投資的影響。
一、文獻回顧
學界有關養老、撫幼負擔與家庭人力資本投資之間互動關系的研究成果頗多,主要議題分為以下兩個方面。
(一)老齡化對人力資本投資的影響
目前關于老齡化對人力資本投資的影響,尚未形成共識。一部分學者認為老齡化對人力資本投資有積極影響,即老齡化會促進人力資本投資。隨著老齡化程度的加深,田永坡等認為“統賬結合”模式中個人賬戶比例增加將促進人力資本投資,有助于延長勞動力停留在勞動力市場的時間,從而推遲勞動力的退出時間[1]。王云多通過分析人口老齡化對勞動供給和人力資本投資時間分配的影響得出,短期內人口老齡化會導致人力資本投資時間的增加和勞動供給的減少,進而引發社會生產能力的下降,增加人口老齡化的經濟成本[2]。劉成坤等認為人口老齡化促進人力資本投資有兩方面原因,一方面,部分年輕群體為了在退休后獲得更多收入回報,會更加主動接受更高程度的教育;另一方面,由于思想觀念的轉變及生活成本的增加,使得家庭對子女的教育關注度實現由量到質的飛躍,越來越多的家庭愿意讓子女接受更高程度的教育[3]。楊李唯君等研究得出由于高等教育擴張, 延遲退休年齡所增加勞動力的教育水平將普遍較高,這一點在女性群體中體現得更為顯著[4]。陳紀平研究得出,人口年齡結構在一定時期內年輕化之后,隨之出現持續老齡化現象,這種人口增長模式的轉變會促進家庭增加子女人力資本投資,從而提高社會整體人力資本積累水平[5]。
然而,部分學者認為老齡化對人力資本投資有消極影響。李超通過研究得出,老齡化顯著降低了我國家庭人力資本投資水平,并對家庭人力資本投資概率和規模都有顯著負效應,此外,由于區域經濟狀況的異質性,老齡化對我國中西部家庭的影響明顯大于東部家庭,對低收入家庭人力資本投資的負效應大于中等收入家庭[6]。烏仁格日樂認為人口老齡化將促使父代減少對子代的教育投資,原因在于家庭中即將面臨老齡危機的成員通過減少對子代的教育支出以求在自己老年時期獲得更多的家庭內部轉移支付,以實現終身效用的最大化[7]。張秀武等研究發現,“全面二孩”政策的實施以及老齡化態勢的加劇,養老負擔占用的健康支出以及撫養子女占用的教育支出,導致家庭人均健康支出和教育支出下降[8]。
還有學者就老齡化對人力資本投資的影響持中立態度。劉文等通過對中日韓三國面板數據進行研究分析得出,三國的擬合圖形呈現“倒U型”,即人口老齡化對人力資本投資影響先正后負,轉折的臨界點在10%左右;當跨過臨界點后,隨著老齡化水平的不斷加深,人力資本投資減少的速度將加快,當老齡化水平達到30%左右時,老齡化水平每提高1%,人力資本投資水平就會減少1%[9]。瞿凌云研究得出,老年人口比重的變化對家庭教育投資率的影響是呈先上升后下降的趨勢。人口老齡化初期出于未來將有更好的養老保障的考慮,家庭教育投資率會增加,而老年人口預期壽命延長到一定階段后, 會增加成年人的養老負擔, 且繼承的遺產也會減少, 導致當期收入降低,子女教育投資率下降[10]。
(二)家庭撫幼負擔對人力資本投資的影響
有關家庭撫幼負擔與人力資本投資的分析,最早以貝克提出的“質量—數量”理論為代表。貝克認為在資源有限以及外部借債困難的假設下,家庭以實現最大效用為決策前提,對子女數量和子女人均教育支出進行決策,家庭子女數量與人均教育支出呈負相關關系[11]。持相同觀點的徐達實認為隨著收入水平的提高,由于生育成本的增速高于教育價格的增速,家庭會逐步降低生育率,加大對孩子的教育投入[12]。周紹東研究發現,生育率與人力資本投資水平之間存在逆向關系及區域異質性,盡管城市增加子女數量的機會成本較高,但人力資本的報酬遞增性質又使得城市家庭面臨較高的人力資本收益率水平;在農村,經濟收入有限性使得家庭培養高素質的孩子十分困難,父母時間價值的低效性也一定程度降低了子女數量增加的機會成本[13]。李宜航認為,子女撫養負擔對家庭人力資本投資具有明顯擠出效應,并且地域異質性明顯,子女撫養負擔不僅對農村家庭的擠出作用顯著,對西部地區和低收入家庭的人力資本投資有更顯著的負面影響[14]。
總體而論,關于養老、撫養負擔對家庭人力資本影響的既有研究,其熱度呈上升趨勢,但尚未得出一致性結論,原因在于:首先,人力資本投資概念界定不清晰;其次,不同學者所選研究視角相差較大;再次,不同研究者選取的理論模型、統計方法、因變量和自變量等各異,由此得到的分析結果難免有所不同。據此,本文力圖在以下幾個方面做出拓展:第一,運用Stata統計分析工具從個體特征、經濟狀況等維度對中國家庭追蹤調查的最新數據進行實證分析,以保證數據的時效性和代表性;第二,以往有關研究僅局限于養老、撫幼負擔對家庭人力資本投資影響的獨立性研究,很少綜合考慮兩方面因素;而本文將養老負擔和撫幼負擔的有關自變量綜合納入模型分析;第三,選取家庭收入中介變量進行中介效應分析,深層次分析老齡化、撫幼負擔對家庭人力資本投資的影響機制;第四,利用傾向得分匹配法克服傳統OLS模型無法解決的內生性問題,提高結果的穩健性,使研究結論更加準確可靠。
二、理論模型與研究假設
基于以上文獻,本文以世代交疊模型為理論基礎,建立生存期為三期的模型,引入社會與家庭相結合的養老模式,探究在人口老齡化趨勢加劇、壽命延長和撫幼負擔日益加重的背景下,贍養老人和撫養子女負擔加重對家庭內部人力資本投資的影響。
(一)理論模型
家庭結構的小型化,導致家庭在家庭預算約束下將對養老支出和教育支出作出相應調整。本文基于家庭內部代際關系,構建三期世代交疊模型(OLG)[15],據此提出:每個家庭成員依次經歷幼年期、成年期和老年期三個階段;幼年期由父母撫養并接受教育,沒有經濟決策能力;成年期擁有勞動能力與時間進行工作,同時贍養父母、撫養子女,并在養老費用支出、儲蓄和子女教育投資方面作出決策;老年期退休,依靠子女贍養及自身儲蓄生活。由此,假設每個個體順利度過幼年階段及成年階段且以概率q進入老年階段,則成年階段個體效用函數為:
ut=ln(ct)+βqln[(Rt+1)]+Φln(nt)+γln(et) (1)
個人預算函數假設為:
wt(1-τnt-d)=ct+st+etnt+pt (2)
其中ct代表個體第 t期消費水平,0<β<1表示貼現因子,Rt+1代表從t期到t+1時期利率水平,st表示t期總儲蓄水平,因此,(Rt+1)st代表了(t+1)期勞動者的總儲蓄水平,Φ代表勞動者對子女數量 nt的權重(Φ>0),γ>0代表對子女質量et的權重。wt表示勞動者工作時期最高工資,而子女數量nt增加一定程度會減少其提供勞動的時間,τ表示撫養子女消耗固定成本占工資的比例(τ>0),d表示贍養老人消耗固定成本占工資的比例。公式左側表示勞動者終生收入,右側代表終生支出。本文沒有把政府行為納入模型之中且僅僅考慮個體教育人力資本投資,一定程度上簡化了模型。根據方程構建一個消費者的拉格朗日函數:
L=ln(ct)+βln[(Rt+1)st]+Φln(nt)+γln(et)+θ[wt(1-τnt-d)-ct-st-etnt] (3)
根據對上述方程一階偏導,消去θ,化簡得出:
ct=[wt(1-d)]/(1+βq+k+Φ)
st=βqwt(1-d)/τ(1+βq+k+Φ)
nt=(Φ-γ)(1-d)/τ(1+βq+k+Φ)
et=γτwt/(Φ-γ)(4)
從構建的模型中可以得出:根據貝克的“子女數量—質量替代消長”理論推知,隨著生育率的下降,成年個體會在依賴子女的數量養老與質量養老中做出權衡,子女數量減少一定程度上會促使其對孩子未來的人力資本投資,反之,家庭撫養負擔越重,對家庭人力資本投資越不利;隨著老齡化形勢日益嚴峻,老人預期壽命的延長會加重成年子女的養老負擔,家庭收入的較大比例用于贍養老人,從而導致子女的人力資本投資比例降低,養老負擔的加重擠占了對子女人力資本的投資。
(二)研究假設
一般而言,人力資本投資指的是一個國家或地區為了經濟發展,在教育經費和技術訓練等方面進行的投資。具體到家庭層面,本文將其界定為對子女的教育投資?;谝延醒芯考吧鲜隼碚摲治鎏岢鋈缦录僭O:
H1:家庭養老負擔與人力資本投資呈負相關關系。隨著老齡化的加劇,人口預期壽命的延長會加重家庭的養老負擔;而老年需求的多樣性、特殊性會降低家庭的消費及儲蓄水平,進而影響子代的人力資本投資。
H2:家庭子女撫養負擔與人力資本投資呈負相關關系。隨著“全面二孩”政策的實施,成年個體會在依靠子女數量養老和質量養老之間進行理性權衡,子女數量減少一定程度上會促使其增加對子代的人力資本投資;反之,家庭撫幼負擔越重,越不利于人力資本投資。
H3:家庭收入在養老負擔、撫幼負擔對家庭人力資本影響鏈條中起中介作用,即養老負擔、撫幼負擔通過家庭收入對家庭人力資本產生影響。家庭收入作為家庭預算決策的前提條件,出于家庭預算約束的限制,個體會在養老、撫幼雙重負擔下對家庭人力資本投資作出理性決策。
三、變量賦值及模型建立
基于數據類型及被解釋變量的類別,建立OLS回歸模型,實證分析家庭養老、撫幼雙重負擔對人力資本的影響,借鑒溫忠麟的處理方法,構建中介效應模型,驗證“家庭收入”在養老、子女撫養負擔與家庭人力資本投資之間的中介效應。
(一)數據來源
研究數據為2018年中國家庭追蹤調查數據(China Family Panel Studies, CFPS)。該調查覆蓋全國25個?。ㄗ灾螀^、直轄市),被訪者問卷調查內容包含居民的經濟與非經濟福利、經濟活動、教育成果、家庭關系、人口遷移等多個方面。通過篩選、剔除最終得到有效樣本個數共10 348個。
(二)變量定義與變量選取
根據研究需要,老齡化程度采用“老年人口數量及占比”衡量;參照陳衛民等[16]的做法,主要解釋變量“家庭養老負擔”選取60歲及以上人口數量反映;由于19歲以下群體主要依靠父母獲取經濟支持,因此選取19歲以下少年數量及所占家庭人口比重衡量主要解釋變量“家庭撫幼負擔”;選用“家庭教育總支出”衡量家庭內部的子女人力資本投資水平,被解釋變量主要通過問卷內容“教育總支出(元/年)”來體現[17];選取“家庭總收入”作為中介變量;其余控制變量為個人狀況變量(性別、受教育程度、健康狀況、婚姻狀況、是否黨員等)、經濟變量(工作類型、自評經濟狀況等),詳細變量描述性統計見表1。
(三)計量模型
計量模型的選擇,取決于數據類型及被解釋變量的類別。由于本文選取的數據為非截面、非面板數據,且被解釋變量“家庭教育總支出”為連續變量,可采用OLS模型。具體模型公式如下:
Ei=β0+β1oldi+β2childi+β3Xi+ε0(8)
模型中,Ei代表被解釋變量“家庭教育總支出”,oldi、childi代表核心解釋變量“養老負擔”“子女撫養負擔”,Xi代表 “年齡、性別、婚姻狀況、受教育程度、是否黨員、主要工作類型、健康狀況”等其余解釋變量。β0為截距項,β1、β2為養老負擔、撫幼負擔與家庭人力資本投資之間的相關系數,β3為家庭人力資本投資與其他解釋變量之間的相關系數,ε0為隨機擾動項。
為驗證“家庭收入”在養老、子女撫養負擔與家庭人力資本投資之間的中介效應,借鑒溫忠麟[18]等的處理方法,運用中介方法進行檢驗,構建模型如下:
Ei=a0+a1oldi+a2Xi+ε0
Incomei=b0+b1oldi+b2Xi+δ0
Ei=c0+c1Incomei+c2oldi+c3Xi+μ0(5)
Ei=a0+a1childi+a2Xi+ε0
Incomei=b0+b1childi+b2Xi+δ0
Ei=c0+c1Incomei+c2oldi+c3Xi+μ0(6)
其中a0、b0、c0為常數項,a1、a2、b1、b2、c1、c2、c3為待估參數,ε0、δ0、μ0為誤差項。系數a1,表示解釋變量對被解釋變量的總效應;系數b1,表示解釋變量對中介變量的效應;系數c1,是在控制解釋變量之后,中介變量對被解釋變量的效應;系數c2,是在控制中介變量之后,解釋變量對被解釋變量的直接效應。系數b1c1稱為中介效應,b1c1/a1表示中介效應與總效應之比,即中介效應的效果值。
四、實證結果分析
表2報告了基本回歸結果,研究得出養老撫幼雙重負擔與家庭人力資本投資呈負相關。此外,為解決傳統OLS回歸模型的內生性問題,本研究通過傾向得分匹配法,構建反事實估計框架,以修正OLS模型誤偏結果。
(一)基本回歸分析
在表2中,模型5與模型6僅納入解釋變量“養老負擔和撫幼負擔”。由分析結果可知:
第一,“撫幼負擔”變量在0.05水平上顯著為負,即撫幼負擔與家庭人力資本投資呈負相關。根據貝克的“子女數量—質量替代消長”理論,這表明孩子的受教育程度與父母在子女數量和質量之間的權衡有密切關系。家庭人力資本投資過程需要大量的資源及投入,而在資源總量有限的情況下,家庭生育更多的子女,分散了家庭可支配收入,家庭不愿意也沒有能力提高子女的人均人力資本投資水平,進而造成子女受教育程度的差異和人力資本積累的差距[19]。第二,“養老負擔”變量在0.1水平上顯著為負,即養老負擔與家庭人力資本投資呈負相關,且撫養負擔對家庭人力資本投資的負向影響更為顯著。這是由于,一方面隨著老齡化程度不斷加深,社會養老和家庭養老負擔進一步加重,老人多樣化的需求使得更多的教育投資轉為社會保障支出,由此對子女教育投資造成擠出效應;另一方面,隨著預期壽命的不斷延長,理性行為人為使自己安享晚年,工作階段的儲蓄會增加,進而減少對子女的人力資本投資。
模型2與模型4在納入解釋變量基礎上,進一步納入控制變量。“撫幼負擔、養老負擔”變量在原水平上仍顯著為負,“年齡、學歷、戶口性質、工作類型變量”在0.01水平上顯著為正。這表明:在年齡方面,由于“養兒防老”的固有觀念,年齡越大的父母越重視子女的教育投資,以此轉化為人力資本來提高子女未來的收入,進而為自己的晚年生活奠定基礎;在學歷方面,高學歷的父母更認同教育投資的增長速度快于儲蓄率的增長,因此會盡量提高孩子的教育質量,增加人力資本投資;在戶口性質方面,由于城市經濟發展水平及資源擁有量遠高于農村,城市父母更傾向推遲子女的工作初始年齡,增加自身及子女的人力資本投入;在工作類型方面,從事較低工作類別的人群出于社會地位、工作收入以及國家政策支持的考慮,更傾向于增加家庭人力資本投入。
(二)內生性問題與反事實的因果推斷
由于自選擇行為、雙向因果和遺漏變量等原因,構建模型一般具有內生性問題,這一缺陷會導致回歸參數的有偏估計。為解決傳統OLS回歸模型的內生性問題,本研究通過傾向得分匹配法,構建反事實估計框架,以修正OLS模型誤偏結果。構建模型如下:
P(Xi)=Pr{expi=1|Xi} (7)
平均處理效應ATT可表示為:
ATT=τ=E(Y1│P=1)-E(Y0|P=1) (8)
式中Y1表示樣本干預情況下被解釋變量的取值;Y0表示樣本未被干預情況下被解釋變量的取值;ATT中的E(Y0|P=1)為反事實效應。
為保證結果穩健性,本文采用近鄰匹配、半徑匹配、核匹配三種匹配方法,選取匹配變量“年齡、性別、學歷、婚姻、是否黨員、戶口性質、工作類型及自評經濟狀況”作傾向得分匹配估計,傾向得分匹配的估計結果如下表所示:
由表3可知,近鄰匹配后的t值為-1.78,其絕對值在1.64與1.96之間,在0.1水平上顯著。平均處理效應(ATT)值為-0.299,表明有撫幼負擔家庭的人力資本投資比無撫幼負擔家庭的人力資本投資要低29.9%。相比OLS模型,撫幼負擔對家庭人力資本投資的負向影響有所增加。半徑匹配后的t值為-1.78,其絕對值在1.64與1.96之間,在0.1水平上顯著。核匹配后的t值為-1.98,其絕對值大于臨界值1.96,在0.05水平上顯著。三種匹配方法的平均處理效應(ATT)相近,且均大于OLS模型回歸結果。這證明:一方面,撫幼負擔對家庭人力資本投資的負向影響不隨匹配法的變化而變化,一定程度上保證了結果的準確性;另一方面,傳統OLS模型無法克服內生性問題從而帶來結果的有偏估計,低估了撫幼負擔對家庭的人力資本投資的負向影響。
由表4可知,近鄰匹配后的t值為-0.99,其絕對值小于1.64,處理組和控制組之間的家庭教育投資變量沒有差異,即養老負擔變量對家庭教育投資變量沒有顯著影響。半徑匹配后的t值為-2.69,其絕對值大于2.576,在0.01水平上顯著。平均處理效應(ATT)值為-0.158,表示有養老負擔家庭的人力資本投資比無養老負擔家庭的人力資本投資要低15.8%。相比OLS模型,養老負擔對家庭人力資本投資的負向影響有所增加。核匹配后的t值為-3.41,其絕對值大于2.576,在0.01水平上顯著。三種匹配方法得到平均處理效應(ATT)大于OLS模型回歸結果。傳統OLS模型無法克服內生性問題從而帶來結果的有偏估計,低估了養老負擔家庭的人力資本投資的負向影響。
為保證傾向得分匹配結果的可靠性,本文對處理組和控制組進行了平衡性檢驗[20];由表5可知,匹配前后,處理組與控制組間各變量的均值差、標準偏誤有所降低,且偏誤減少程度在74%以上。
五、影響機制分析
家庭收入是家庭預算決策的前提條件。出于家庭預算約束限制,家庭決策者會在養老、撫幼雙重負擔下對家庭人力資本投資作出綜合考量,即養老、撫幼負擔均會通過家庭收入來影響家庭人力資本投資。因此選用“家庭總收入變量”作為中介變量,以此剖析養老、撫幼雙重負擔對家庭人力資本投資影響機制。具體檢驗過程分為三個步驟:第一,將被解釋變量對解釋變量進行回歸,以此得到解釋變量與被解釋變量之間總效應;第二,將中介變量對基本解釋變量進行回歸;第三,將被解釋變量同時對解釋變量和中介變量進行回歸,以便區分直接效應和間接效應在總效應的占比狀況。
由模型1可知,子女撫養負擔變量在0.05水平上顯著為負,說明隨著子女數量增加,家庭對教育支出有明顯的抑制作用。由模型2得知,子女撫養負擔變量在0.01水平上顯著為負,說明隨著撫幼負擔的加重,孩子撫養成本勢必增加,迫使原本有限的家庭收入向孩子傾斜。由模型3得知,子女撫養負擔變量在0.05水平上顯著為負,表明子女撫養負擔與家庭教育支出呈負相關關系;家庭收入變量與教育支出呈正相關關系,也證明了家庭收入作為影響消費的重要因素,家庭收入直接影響教育支出。由于各項系數在不同水平上顯著,因此“撫幼負擔”對家庭人力資本投資的影響部分是通過“家庭收入”進行傳遞的,家庭收入在撫幼負擔對家庭人力資本投資之間起著部分中介作用,假設3得到驗證。借鑒溫忠麟的計算方法,得到間接調節效應為-0.002 57,總效應為-0.014 2,中介比例為0.181 3。
由模型1得知,養老負擔變量在0.1水平上顯著為負,表明隨著家庭老年人口數量增加,傳統的孝文化及老人多樣化的需求使得家庭收入向老人傾斜,老年數量增加對教育支出有明顯抑制作用。由模型2得知,養老負擔變量在0.01水平上顯著為負,表明隨著養老負擔加重,除了迫使年輕人的贍養費用支出升高直接影響家庭收入,還會通過減少勞動力時間間接影響家庭收入。加之老年人疾病的多發性,年輕一代勢必減少勞動時間以提供照料服務,以致影響家庭收入。由模型3得知,養老負擔變量在0.01水平上顯著為負,表明養老負擔變量與家庭教育支出呈負相關關系,同時家庭收入變量與教育支出呈正相關關系,說明家庭收入是影響消費的重要因素,家庭收入直接影響教育支出。由于各項系數在不同水平上顯著,因此養老負擔對家庭人力資本投資的影響部分是通過家庭收入進行傳遞的,家庭收入在養老負擔對家庭人力資本投資之間起著部分中介的作用,假設3得到驗證。
六、研究結論及政策建議
本文利用2018年中國家庭追蹤調查(CFPS)最新數據,探討了養老和撫幼雙重負擔對家庭人力資本投資的影響。結果顯示:養老和撫幼負擔與家庭人力資本投資呈顯著負相關關系,家庭收入在養老、撫幼負擔與家庭人力資本投資之間發揮了中介作用。
通過建立世代交疊模型及實證分析發現:
第一,老年人口多樣化需求增加養老成本,養老負擔對家庭人力資本投資具有明顯擠出作用,假設1得到實證支持。第二,子女數量與教育質量具有一定的互斥性,家庭子女越多,教育支出越大,家庭撫幼負擔相應增加,從而進一步擠出家庭人力資本投資,假設2得到實證支持。第三,利用“家庭教育總支出”衡量家庭人力資本投資發現,子女撫養負擔對家庭人力資本投資的負向影響遠大于養老負擔對家庭人力資本投資的負向影響;利用中介效應檢驗得出,養老、撫幼雙重負擔通過“家庭收入”這一中介變量影響家庭人力資本投資,假設3得到實證支持。此外,從差異化分析可知,隨著家庭決策者的年齡增長,父代會通過增加對子代的教育投資來提高子代的人力資本水平,以期通過“反哺”形式保障其晚年生活質量;高學歷父母更加注重子女教育培養質量,從而增加子女的人力資本投資;教育支出影響在城鄉之間存在明顯差異性,撫幼負擔對農村教育總支出的負向影響相對于城鎮更顯著;在戶籍層面,城市父母相對于農村父母更傾向推遲子女進入勞動力市場的年齡,增加對子女的人力資本投入;從工作類型角度看,農村外出務工人員更傾向于增加家庭人力資本投入。
根據上述結論,為提升家庭人力資本投資水平,提出以下政策建議:
第一,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加快建設居家社區機構相協調、醫養康養相結合的養老服務體系,緩解老齡化對家庭人力資本投資的擠壓。居家社區機構相協調、醫養康養相結合的養老服務體系,既是應對人口老齡化的一項長期戰略任務,也是緩解家庭養老負擔的一個有力工具。面對嚴峻的老齡化發展態勢及急劇增長的養老需求,加強社會養老服務體系建設日益緊迫。一是要發揮政府主導作用,制定更加優惠的政策吸引民間資本注入,鼓勵更多養老服務機構進入市場;二是要運用市場機制,積極提升民間養老服務機構的贏利能力,并使其成為社會養老的主要輔助力量;三是要強化居家養老和社區養老的政府責任,發揮專業社會工作力量,讓社會養老服務體系覆蓋所有老年人。四是要加快發展養老服務業、全面放開養老服務市場,實施老年人照顧服務項目、推進醫養康養相結合、建立長期醫療照護保險等制度創新。完善政策支持,營造積極應對老齡化的濃厚氛圍,提高老年人口勞動參與率,降低家庭養老支付。穩步推進延遲退休政策,彈性調節退休年齡。為老年群體提供更多市場參與機會,釋放其勞動參與紅利。消除勞動力市場就業年齡歧視與勞動力轉移接續限制,培養及提高老年人創新創業意識,將大眾創業、萬眾創新的優惠政策惠及老年群體,為老年群體參與市場提供更多平臺。減輕家庭老年贍養負擔,緩解養老負擔對家庭人力資本投資的擠壓。
第二,優化“全面二孩”配套政策,降低家庭撫育成本,減輕撫幼負擔對家庭人力資本投資的擠壓。建立政府主導、家庭參與的合作機制,增強國家與家庭共同撫幼意識。重視家庭的撫幼成本,實施更加積極的兒童照護政策,將0~6歲兒童的撫育成本納入社會保險范疇,探索實行差異化的個稅抵扣及經濟補貼政策[21]等舉措進一步降低撫育經濟成本。加強政府購買公共服務的力度,向社會提供質優價廉的托幼照料資源。重視家庭中未就業或非正式就業育兒母親需求,增強低收入家庭的風險抵御能力,防止因撫幼負擔導致家庭貧困現象的出現。構建社區、社會機構、家庭等多方參與的照料模式,解決家庭子女照料問題。國家應出臺惠民政策,鼓勵公辦及民營幼兒照料機構的設立,在機構運作、業務活動執行及人員隊伍建設等方面進行監督和管理。對祖輩照料提供經濟支持和補貼,促進祖輩積極參與??山梃b國際經驗,如韓國實行的由政府向照顧幼兒的祖母或外祖母提供津貼的“照看孫子輩項目”,澳大利亞提出照顧幼兒的老人可申請撫養孩子的補貼及專項補助,美國提供個人咨詢服務、互助扶持小組、撫養人訓練等,為祖輩隔代撫育提供幼兒津貼等經濟支持。
第三,提高家庭收入,優化家庭人力資本投資。經濟預算約束是家庭人力資本投資的關鍵制約因素,在養老、撫幼雙重負擔下,增加家庭收入是促進家庭人力資本投資的基礎。一方面,國家應繼續堅持就業優先戰略,實施更加積極的就業政策,鼓勵企業增加就業崗位,創造平等的就業環境,解決戶籍和行業壁壘等就業市場結構性問題;另一方面,完善國家相關產業政策,通過土地、稅收等優惠政策推動產業融合發展,進一步增加居民收入,夯實家庭人力資本投資的經濟基礎。此外,要優化公共財政支出結構,從制度上保證人力資本投資的穩定投入和增長,適當提高人力資本投資占公共財政的比重,將人力資本投資維持在較高水平;強化義務教育,促進教育資源優化配置,優化教育投資回報機制,提高教育投入產出效益,促進全社會人力資本投資水平不斷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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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Influence of the Double Burden of Pension and Child Care on Family Human Capital Investment: Empirical evidence from the Chinese Family Tracking Survey (CFPS)
Li Hairong? Shi Yutang
(School of Politics and Public Administration, Qingdao University, Qingdao,Shandong 266061)
Abstract: This paper uses the 2018 data of the China Family Tracking Survey (CFPS), establishes a generational overlap model, uses the propensity score matching method to solve the endogenous problem, and analyzes the impact of the double burden of pension and childcare on family human capital investment. The study found that both the pension burden and the child support burden have a crowding-out effect on family human capital investment; comparatively speaking, the child support burden is greater than the negative impact of the pension burden on family human capital investment; family income is in the pension burden and child support burden Play an intermediary role in the influence mechanism of family human capital investment. Based on this, suggestions for optimizing family human capital investment are put forward.
Key Words: pension burden; child care burden; intermediary effect; human capital invest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