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jīng)我以為自己是個淡漠而封閉的人。
我眼里的文學(xué)藏在層疊的想象里,是塵封而晦暗的欲望,華而不實的詩文,才氣肆意潑灑的妍詞麗句。我偏愛張愛玲女士這樣犀利而有天分的作家,因為她宣稱不寫“時代紀念碑”式作品的“妄語”,我便將她引為知己。我甚至一度認為,生活在二十一世紀安逸的“水晶罐子”里,眼前的世界一覽無余,但與我無關(guān)。
從小學(xué)到高中, 應(yīng)試作文總有個很重要的評判標準叫“‘我’的意識”,其初衷是好的,畢竟千人千面,黑白方格里總能榨出點“顏色”來吧??上倌陚冇们f種不同的字跡扯出同一種弧度的微笑。比如諳熟應(yīng)試技巧的我,總是太擅長躲在“我”的面具下扮演“我們”的角色,在哪一個段落升華,用哪一個句子點題,我駕輕就熟。我并不在寫真實的“我”,而是在描摹閱卷者理想中的“我們”。
如果沒有遭遇這場名為“新冠肺炎”的浩劫,我想我不會深刻地理解腳下這片土地的厚重,以及生于斯長于斯的“我們”真實的痛苦與歡樂。
后疫情時代,網(wǎng)絡(luò)上痛定思痛的筆墨鋪天蓋地,其中仍然充斥著披著“我”的面具的“我們”。誠然,少年們是幸運的,可正因為我們被保護得太好,硝煙和血淚永遠在世界的彼端,而深刻探討、記錄時代的篇章,很難出自一個旁觀者的筆下。這也許正是我們文思枯竭的原因之一。而疫情之下,口罩作為普通人普遍能接觸到的防護用具,恰恰為我們提供了一個極為生活化的視角,我們無須再去苦思任何華麗的辭藻、晦澀的隱喻,最真實的生活就能釀出最真誠的表達。
我想一個寫作者真正的成熟正在于,走出“我”的迷宮,看到“我們”。年少得志如張愛玲,也在年輕的日子里漸漸透支了精巧如微雕的華麗故事,當她輾轉(zhuǎn)半生后把目光投向故土,去關(guān)注“我們”,才終于開拓出更廣闊的寫作空間。從“我”到“我們”,也許是每一個執(zhí)筆者的必經(jīng)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