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涼皮的小男孩

鄭玉超

我遠遠地望見，那個小男孩呆呆地立著，望著載著我的火車遠行的方向。良久，才見他揚起小小的臂膀，揮著，揮著，直到消失在我的視線之外。

那天坐火車到甘肅天水站時，已是中午，叫賣聲吵醒了我。我打開車窗，見車下一個小男孩，瘦瘦的，酡紅的小臉蛋，手里拎著竹籃，里面整整齊齊的盒子，一看便知是涼皮。他不像別人那樣高聲兜售，而是一言不發，躲在人群里，滿臉羞赧。

我向他招招手，他望著我，不動一步。站在他身邊的老太太推了推他，說：“尕娃子快去，那叔叔要買你的涼皮呢！”

小男孩機械地移動了兩步，趁老太太不注意，像拉長的彈簧突然失去了外力，立馬又縮回了原處。我好奇地看著這有趣的一幕，忙喊：“小男孩，給我來份涼皮。”

他確信我在喊他后，半是羞澀半是開心地跑向我，籃子有點重，他跑起來像只可愛的小企鵝。

我從窗口遞出十塊錢給小男孩。他踮起腳尖，先將涼皮塞了進來，然后放下腳尖，個兒一下子矮了下去。他手忙腳亂，解開書包的紐扣，開始找錢。這時，“咣當咣當”的聲音傳來，火車啟動了。小男孩似乎還未反應過來，依然彎著腰找錢。我對余錢已經失去了希望。

忽然，小男孩發現車子開走了，忙追上來。路面并不平坦，我看到他磕磕絆絆的樣子，一種心疼從心底浮起來。我連忙向他擺手，大聲喊：“不用找了，不用找了。”

火車漸漸加速，小男孩根本不理會，他邊跑邊喊不遠處的一個漢子。那漢子急急抓過錢，風一般奔跑著，很快靠近了我所在的窗口。我清晰地看到漢子鼻尖上沁出的汗珠。他氣喘吁吁，將捏成一團的錢扔進車窗，聲音遠遠地傳來：“娃子來不及找了，錢全還給你。”

我一看，十元錢。我的鼻子一陣發酸，我飛快地又將錢扔出窗外。那漢子走過去撿起錢，交給已走到他身邊的小男孩。

我遠遠地望見，那個小男孩呆呆地立著，望著載著我的火車遠行的方向。良久，才見他揚起小小的臂膀，揮著，揮著，直到消失在我的視線之外。

那以后，我每一回經過天水火車站，都會下意識地張望。終于，有一回我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是替小男孩追我的那個漢子。聽了我的描述后，漢子笑了笑：“你說的是小馬駒啊！那時，他的爺爺身體不太好，小馬駒跟著他奶奶一起來賣涼皮，臉皮薄，張不開口。”漢子忽而想起來，告訴我：“那次你是不是付了十元錢買了一盒涼皮？他們一家人一直在念叨呢，小馬駒直跺腳，說自己貪了你的大便宜呢。”

翁德林摘自《意林·少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