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組詩)

李婉柔

風眼里的雪

無界的風圍著眼里的雪

溫和而又微癢地

搔著

雪粉在風眼里打旋

把天空的蓋子擰高

借勢抹成幾朵假云的形狀

把尾端掃開，勻淡，出妝

勾在風眼的翹角上

甩出一方飛檐

那雪，素白

摔在瘦小的眉心之間

開出五瓣香

不是素白

而是殷紅

孔明燈

孔明燈偽裝成子彈

一槍爆在夜幕

一槍沉在水中

水中的那枚被漁船撈起

掛在船艙頂

做了引路的燈

我用撲蝴蝶的網捕走了天上那枚

留個漏風的小洞

吹得人間清清冷冷

失眠偶記

把舊箋卷成煙卷

借月光燃著

一口鄉音，叼起瘦長的街道

吞吐喧囂

母親縫補的衣兜

把眼里的濤聲悉藏

當車輪碾過午夜的傷口

你聽

往事正在叛逃路上

在你的時光里緩緩前行·給母親

順著你的目光，呼喚

逆著你的掌紋，足跟

劃一只小船，在你溫柔了歲月的心河

摘下你為我播種的粉和白蓮

向著你幽幽關于衰逝的長嘆

過家家一般假裝——你還年輕，我還幼小

依舊將各式的花插在你發間

“搖啊搖，搖到外婆橋……”

我僅能尋到你的歌謠，沉淀在河床的泥里

觸它不到，摸它不及

我終是追不回你惆悵的光陰

只細數你生命中寂寥的嘆息

后來啊，我們分隔的距離

要按火車搖擺的次數慢慢地計

我只能收藏起你的每一道身影

小心翼翼地

盛在我永不流失的記憶里

每一天，每一夜，慢慢地回放

可我知道，我仍在你的時光里緩緩前行

在你雙眉之間，眼角旁邊

留下一道道深深淺淺的轍痕

你不曾怪我

只過家家一般假裝——你還年輕，我還幼小

依舊將毛毛草編成的兔兒頭遞到我手上

在路上

暫別城市

離開孤獨者與勇敢者的林立之島

用扳手

把依舊緊張的神經

擰松

野樹入我眼

農田入我眼

索性把發絲都改成天線

接收自然的一切信號和消息

盡情耗費時間在路上

在原野

也可以在舉手投足

在輕描淡寫之間

恣意生活

睥睨天下

回時正是黃昏

我試圖用手輕捉沿途的風聲

竟在夕陽下

泛著波光的湖泊上空

捕撈到一縷綠色的微歌

散談

事不盡如人意之時

才發現當初選擇的城市

與家鄉隔得老遠

兩點一線

這條路每日要走兩遍

去時行色匆匆

回時踉踉蹌蹌

磕磕絆絆

一回首，倦意滿滿

奈何敵眾我寡

到頭來還是要空談孤勇

獨自列戰

人活著是為了什么

到底是為在一線城市有個容身之所

還是可以在親人的余年里守孝膝前

月亮不回答

只皺皺鼻子，撇撇嘴

然后一個噴嚏

打出一腔漂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