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溫柔地打開門(組詩)

蘭 茹

擺渡人

黑夜是一張白紙

我的墨痕太淺

燃燒的琴，在午夜里跳舞

赤裸著驚慌

白晝不肯妥協

一點墨染，穿透無限的光

不談愛，不談虛偽、謊言以及

那些憐憫

界限之物，有被盜版的嫌疑

上帝創造了水手

你，成為擺渡人

要溫柔地打開門

出門之前

泛潮的墻上終于流下水來

時辰，已過了最寧靜的一刻

屋內，風飄蕩在角落、掌心

謝場之前。零落之前

你要沿陽光走來的方向

溫柔地打開門——

風景將把散發，擁為一面旗幟

壬午日注

我讀這寬容的夜色

她們愛我——

聲音、熱情與忠誠

像極了我愛佩特拉克

需要多么大的勇氣

拆閱，指正謊言

雀鳥日日啾鳴，啜飲

不留片刻的寧靜

陰霾長街，有斯文顧盼

有壯麗演說，有青灰石斑

有冷卻的污垢

有玫瑰園的歌聲

“除非記憶，說不得的”

哦，我是你尊貴的客人

觀照

再次提到夕陽

每一片日光下都是耕耘

都是堅韌，風骨

盛下這浩蕩

和連結在心中的沸騰

一聲空寂回響，等不到黑夜

人們行走在天邊

沙漏，在時間里計算

穿過光束，四面八方

締結火焰，找到血脈的源頭

完成一次次救贖

夜是巨大的獸體

從來不需要語言。在法度的中心

你割離一些事情，像隔離空氣

這些街角，這些櫥窗

玻璃說：他給了你影像，你給了他反光

依舊保持著從前的樣子

你與他反復對話

哪有什么神秘可言

夜是巨大的獸體

你的蹤跡像蜘蛛那樣，頑固卻不可信

直到像薄霧一樣消失

其實，城市一直站在你的心

涅槃

天空撒下一只網

夜的贈予滲出靈魂的歌唱

我們彼此背著重負

身邊的人一個個走過

他們的反光里

有浮云，星星生出的翅膀

僅是一點點

暴風雨總會來襲

黑暗之人，結著丁香般的幽怨

罕見的笑容藏著刀劍的冷

你把秋天切割成立方

天空與樹木的暗語，把聲音拉得更低

沒有什么可以在意

浴火，涅槃，重生

夢被刺出了血

時間強壯著，越過死亡

偷渡

一只未來的瞳孔

正偷渡夜晚

這雍容華貴的時辰

這潮濕的人類之路

一條銀鈴作響的魚

穿越死亡的水溫，碎成魚餌

水中的泡沫正在生銹

珍珠，海底的魚翅

在草木垂檐的廟宇，悠閑地吐霧

水路，沿著四面八方

款款擴散。魚的銀發——

像無數月光，高長

拆解

訴諸疼痛。太多的細節

變成碎石，粉末

依舊有高音大聲唱和

區分強弱的節拍

在灰色的礁石間流水的影子

忽明忽暗。你看不清

那些集結成雷暴的警告，如何

被狂風掩埋

收拾好干凈的心

在背負時間的鞭打中

太陽不死

光明不死

須臾的距離

天光熹微。昨日的煙火退去

鳥雀開始尋找另一種聲音

用來祭拜，自己為自己

搭建的靈柩

你還在與渺小掙扎——

崇拜落日，崇拜須臾之間的距離

草木以灰色的調子迎著北風

呼吸之間，打碎僅有的那枚瓷器

風一直候著。煙花的冷寂

捉摸不定

歸人

土地從我流動的車上

漂走。有夕陽的味道進入空曠

進入若有若無的幻象，流動的人口

流動的城市之外的蕪雜

微弱的聲音憔悴著

視線里僅容納一種呼吸之間的表情

舞動的卻是木訥

那些明亮的，灰暗的，都被包裹起來

你看不清。太快地走向夜晚

鐘聲沉默，土地沉默

稗草留下思考，用一生的時間

反復咀嚼——

俯仰之間的距離

淬火

再燃燒一次。像這淬火

像這午夜里的空曠

詞語是速度和密度的人質

我找不到合適的借口

或理由，來解救他

伸出雙手，沿著夜的崖壁

滑過街頭。櫥窗里

紫色的光旋轉，旋轉

就快結束了，在晨鐘敲響之前

那些灰燼集結成羽翼

無數雙翅膀飛離

在夜的背面，時光的玫瑰懸在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