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白石筆下的良年佳景

文薛良

齊白石的藝術歷經百余年還能如此受關注，恐怕與其作品中所具有的不囿于藝術本身的某些價值分不開，畫作中的吉祥寓意，無疑可給予經歷過動蕩歲月的中國人以莫大的慰藉。白石老人以赤子之心謳歌世間點滴真情，改變了以往傳統文人畫家超凡脫俗、獨立其身的情懷。

每逢歲首迎春之際，中國畫家便喜歡繪制歲朝圖。歲朝圖不但是中國畫的傳統題材，更是中國年俗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多流傳于文人雅士間。文人喜將象征優秀品格的花木、蔬果、文玩等供于案前，為荒寒的冬日增添勃勃生機，亦為新的一年祈愿祝福。

宮廷內苑在春節之際也喜懸掛歲朝圖，皇家畫師們多通過描繪冬日難得一見的花卉珍禽來營造吉慶祥和的春節氛圍。據史料記載，有多位擅長繪畫的皇帝曾在佳節之際繪制歲朝圖賞賜重臣。

歲朝圖發展到近現代有了較大的變化，尤其在人民藝術家齊白石的筆下，這一原本懸于廟堂宮殿的繪畫樣式，進入了尋常百姓之家。

為迎接壬寅新春，北京畫院特別策劃推出“歲朝三余——北京畫院藏齊白石作品新春特展”，該展以歲朝圖為引子，將齊白石專門為良年佳景祈愿的作品匯聚一堂，以期為首都的新春佳節增添一份濃濃的春意，更希望通過發揮藝術的療愈作用，為觀眾帶來一份精神上的舒適與愉悅。

清平福來 紙本設色 69.5cm×34.5cm 齊白石 北京畫院藏

歲朝圖 紙本設色 118.5cm×55cm 齊白石 北京畫院藏

·老百姓的歲朝圖·

齊白石生活在社會極其動蕩的時代，所以他一生都對和平寧靜的生活充滿向往和熱愛。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齊白石終于迎來了“已卜余年見太平”的生活。1956年，世界和平理事會將1955年度國際和平獎授予齊白石，以表彰他為人類和平做出的貢獻。齊白石在獲獎感言中說出了自己的心聲：“正因為愛我的家鄉，愛我的祖國美麗富饒的山河大地，愛大地上的一切活生生的生命，因而花費了我的畢生精力，把一個普通中國人的感情畫在畫里，寫在詩里。直到近幾年，我才體會到，原來我所追求的就是和平。”

晚年的齊白石，在生活和創作心境上都迎來了新的變化。雖然已是耄耋之年，但是他深刻感受到時代的變化。在他的筆下，表現和平、勞動人民的作品逐漸增多，其歲朝圖也展現出新的內容，出現了鞭炮、大紅燈籠等老百姓喜聞樂見的元素，它們與充滿美好寓意的花卉、佳果等匯聚一堂，營造出溫暖祥和、喜慶熱烈的新春景象。齊白石晚年的筆墨更趨老辣，色彩更加濃烈、艷麗，他將喜慶的紅色、黃色巧妙地融入畫中，不但表達出對良年佳景的美好祈愿，也迎合了老百姓迎祥納福的新春習俗。歲朝圖自此進入尋常百姓之家，成為新春之際人民大眾喜聞樂見的繪畫題材之一。

國光 紙本設色 69cm×34.5cm 齊白石 北京畫院藏

大富貴且壽 紙本設色 101.5cm×34.5cm 齊白石 北京畫院藏

芙蓉小魚 紙本設色 134cm×33.5cm 齊白石 北京畫院藏

多壽 紙本設色 69cm×34.5cm 齊白石 北京畫院藏

十二屬圖·虎圖 紙本設色 69.5cm×34.5cm 齊白石 北京畫院藏

·中國畫中的“十二生肖”·

十二生肖是中國最古老的民俗文化之一，亦是中國人心中根深蒂固的文化符號。每當農歷新春來臨之際，代表本年的生肖便成為老百姓最喜歡的吉祥物。在悠久的歷史長河中，留下了大量關于十二生肖的文學創作以及繪畫、剪紙、塑像等藝術作品。關于十二生肖的繪畫在民間藝術中比較常見，但在中國畫史中，卻少有成套的十二生肖作品。這一方面是由于很多文人畫家不屑于創作這類民俗題材的作品，另一方面則因表現十二生肖要有較高的造型能力，這對許多畫家來說也是不小的挑戰。

此次北京畫院舉辦的齊白石新春特展展出了一套極為罕見的十二生肖組畫——《十二屬圖》，這套作品是齊白石應好友關蔚山之請所作。從畫作題跋可見，最初齊白石婉言拒絕了關蔚山的求畫之邀，因為龍是民間虛構之物，他從未見過，這違背了自己“不畫未見之物”的作畫原則。而關蔚山并沒有放棄，他通過畫廊每年向齊白石訂兩三張畫，花了四年的時間終于集齊了這套《十二屬圖》。齊白石被關蔚山的這份堅持和智慧所感動，遂為他欣然題寫“十二屬圖”，并將關蔚山的求畫過程詳細記錄下來，成為畫壇一段佳話。

在這套作品中，齊白石巧妙地利用構圖將龍的形象表現了出來。他通過滿幅的淡墨暈染將龍身“藏”了起來，如此便解決了龍的造型難題，同時“云中龍”也凸顯出龍的神通和威嚴，讓人不禁拍案叫絕。

齊白石一生曾繪制多幅虎圖，不過多集中在早年。遼寧省博物館收藏了一件他為恩師胡沁園繪制的《老虎圖》。畫中的老虎形象取自民間畫本，正在下山的猛虎昂頭揚尾，張目露齒，盡顯“山中之王”的威猛氣勢。可惜齊白石當時筆力尚弱，頗有些力不從心。而《十二屬圖》中的“虎圖”是齊白石的晚年佳作，畫中的老虎雖以背示人，但多了幾分沉穩與溫馴，仿佛一個擁有眾多人生閱歷的老者，溫和而不失力量。這幅作品筆力雄強、風格老辣，可見作者的筆墨功夫早已今非昔比。

十二屬圖 紙本墨筆 68.5cm×36cm 齊白石 北京畫院藏

·齊白石的“三余”·

三余圖 紙本墨筆 130cm×32cm 齊白石 北京畫院藏

“三余”是古人教育后學珍惜時間的典故，出自陳壽《三國志·魏志·董遇傳》中的“冬者歲之余，夜者日之余，陰雨者時之余也”。不論為學還是為藝，齊白石皆十分勤奮，他結合自身情況將前人的“三余”進行了修改，總結出自己的人生“三余”，即“詩者睡之余，畫者工之余，壽者劫之余”。這句話表達了齊白石對于文藝創作的態度和人生際遇的感慨，語句雖然簡單，卻蘊含深意。

“詩者睡之余”，對齊白石而言，作詩不需要專門抽出時間刻意為之，而是在睡覺之余便可妙手偶得；“畫者工之余”，即繪畫應在刻印、做工休息之余而作；“壽者劫之余”則是齊白石深刻的人生感悟。1917年齊白石幽居湖南鄉下期間，由于兵燹匪亂，平靜的生活被打亂，多年經營的家園被洗劫一空，他只得離開家鄉，只身北上，漂泊京城。由此可見，齊白石并沒有將寫詩、作畫視作難事，而是作為忙碌生活中的一種調節和放松方式。在遭遇劫難和低谷時，齊白石始終保持著平和安寧、積極樂觀的心態，不但人生得享高壽，藝術上也終獲大成。

如今，在全球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下，人類不得不重新思考自身與自然的關系，那么藝術又該何為？唐人張彥遠在《歷代名畫記》中記載：“夫畫者，成教化，助人倫，窮神變，測幽微，與六籍同功，四時并運，發于天然，非由述作。”而以今日之思考，藝術在審美價值之外，還有心理療愈的功能。

齊白石的藝術歷經百余年還能如此受關注，恐怕與其作品中所具有的不囿于藝術本身的某些價值分不開。其畫作中的吉祥寓意，無疑可給予經歷過動蕩歲月的中國人以莫大的慰藉。白石老人以赤子之心謳歌世間點滴真情，改變了以往傳統文人畫家超凡脫俗、獨立其身的情懷。他關注那些最平凡的事物，并賦予它們更多的世俗煙火、祥和祝愿，連畫中的題詩、跋語也多是人們生活中的平常話語，所以他的畫作最能撩動心扉，使觀者心中釋然，甚至會心一笑。這也許便是齊白石的藝術雖誕生于亂世，卻深受大眾喜愛的原因，其作品自帶的療愈功能的確功不可沒。

此次展覽，希望借白石老人筆下這些充滿祥瑞之氣的藝術佳作，烘托中國年歡樂、祥和、喜慶的節日氛圍，更重要的是，為觀者帶來愉悅，使大家迎來一個虎虎有生氣的壬寅年。

葫蘆 紙本設色 67.5cm×34cm 齊白石 北京畫院藏

百壽 紙本設色 102.5cm×33.5cm 齊白石 北京畫院藏

月圓天寶 花好年豐 紙本墨筆 每幅134cm×33cm 齊白石 北京畫院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