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 安/湖北
空房子里住著好多人,空房子白天空空的,夜晚滿滿的。
安魂草奶奶住在這里。
黑夜擁抱著一種混沌的氣息,四處彌漫,螞蟻睡著了,蟑螂睡著了,下水管道滴著水。媽媽睡著了,小女孩站在空房子中間。枯枝在安魂草奶奶骨頭里生根發芽,螞蟻占領了這一片枯枝領地。
凌晨,螞蟻醒來,它們擴張領地。空氣里回蕩著安魂草奶奶的心跳聲。她望著小女孩,你帶我回家吧!小女孩牽著安魂草奶奶的手消失在枯枝森林里。
枯枝森林好冷,小女孩迷路了,她找不到媽媽。她喝著森林里結冰的水慢慢長大,她腹部生長著好多仙人掌,一不小心扎到自己雙手都是刺。一天,仙人掌上盛開小雛菊花,小雛菊花蕊流著血,小女孩在樹枝飄落。
我叫小耳,我母親生我的時候,山坡上長著滿滿的青草,有的青草長得比小牛還高。
我母親說太陽照得刺眼睛時,我就落地了。
落地一聲不吭,唯有一雙眼睛望著上空不眨眼。
我母親還說以為我一聲不吭死掉了,看到眼睛才知道是活的。
我本不屬于這里,一些病毒和細菌侵犯了我。
我不認識它們,不知道它們的名字,不知道它們的模樣;我的眼睛里,我的鼻腔里,我的咽喉里,它們不斷繁殖,擴張,攻擊我。
我無力反抗,我流眼淚,流鼻涕打噴嚏,咳嗽咳痰。
我在想它們什么時候離開我的身體。
窗外銅錢草上爬滿水滴,初生的水滴。
是不是要等到銅錢草長大了,它們就離開我的身體了。
空氣凝固在黑山石之間,擁抱被擱淺。
窗外的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我起身關了窗戶,又打開,重又關上,幾小時的光陰在開和關之間晃蕩。
蘋果皮,橘子皮,深深埋著平安樹,果皮上長了一些白色的菌絲。窗戶上蒙著一層薄薄的淡淡的白,手指一滑,她們就破碎,薄淡而濕漉漉的白沾在手指尖,涼涼的。平安樹上長了幾片新生的葉子,葉子紋理像極了人身上流動的血管,那新生的模樣來自嬰兒的臉龐。
我的腳伸直就能挨到葉子,我的手伸出碰不到你的臉。
書散亂在胸口,單曲循環在耳膜,我無心看,無心聽,任由淚水肆意,無聲。
自舅舅祭日之后,這雨好像沒停過,親戚朋友們散去,外婆從鄉下回來,連日的雨將她淹沒。
黛瓦深閨,遠方有歸雪。
殘月星空,露水沾衣襟。
冰冷的雨水路過我,螞蟻路過我,路邊不語的樟樹路過我。
不眠的燈光路過我,另一個我路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