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任流年似水東

楊璐嘉

“平生幾度有顏開，風雨逼人一世來”，在歷史的滄桑之變、時代的滾滾洪流面前，每個人都是極其渺小的個體，是聽任命運和環境的裹挾還是在困境中堅守自我，是每一個人都要面對的人生課題。長北的自傳《飛出八詠園——問道途中的流年碎影》則展現了一位實現自我療愈、自強自立、不斷進取的女性學者形象。全書約二十一萬字，共設二十四個小節，從“自序”“引子”中引入，按照長北的人生軌跡依次娓娓道來，全面敘述了她坎坷起伏而又精彩傳奇的人生故事。同時，書后附錄有她的年表與著作目錄，以便讀者參考對照。

長北，本名張燕，生于1944年，東南大學藝術學院教授，長期從事漆器工藝、工藝史、藝術史等方面的研究與教學。花甲之年前，著作與文章署本名;花甲之年后，著作與文章自署筆名“長北”。已出版的專著有《〈髹飾錄〉與東亞漆藝：傳統髹飾工藝體系研究》《中國藝術史綱》《揚州漆器史》等。

長北出身于書香門第，是家中唯一的女兒，卻受到母親的嚴格約束，造成她少年時怯懦的性格;本是學業優異，以全市考分第一的成績報考高中，卻因歷史原因而無緣升學機會。她年僅十四歲便擔起了自己的人生，主動申請到揚州漆器玉石生產合作社拜師學藝做了一名女學徒，從此在工廠摸爬滾打的實踐中練就一番手藝，后從生產實踐轉向學術理論研究，艱難求學、輾轉求職，最終執教于東南大學，成果斐然。少年時期，由于不受母親喜愛，常遭母親訓責，長期處于母親約束下，長北養成了怯懦畏縮且壓抑的性格。“母親確乎有十足的威嚴而少多數母親的慈祥，但是，正是她趕鳥出巢般的強硬，使我把迎戰艱苦挑起擔子看成分內責任，從不要求父母，更不怨天尤人……”痛苦的經歷促使了她少年時的奮進，以至在初中時期成績優異，讓她從怯懦畏縮中走出，找回了自尊與自信。“物質生活的艱苦、精神上的被壓抑，磨礪出我不服從命運安排的堅韌意志、渴求生命自由的頑強信念和吃大苦耐大勞的拼搏精神。”因此，她才有日后應對數倍艱苦的磨難時的堅韌與頑強。對于母親，長北是感激的，更是深愛的，特別是在母親去世以后，對母親的追思懷念，字字讀來濃情透紙，令人動容。“母親逝世之后的幾個月里，我周身像掉進陰間般冰冷，連電話鈴聲也能將我的心撕成碎片，我拒絕說話，只與眼淚相伴。我這才知道，我是如此地深愛與我骨肉相連的母親。”

也許是年少時一次次錯過讀書的機會，心中的遺憾與缺失讓她不降其志定要證明自己，對讀書充滿渴求;也許是少年時期隨母親在圖書館學習所養成的讀書習慣，她才有永不消減的求知欲望;抑或是本性中始終奮進向上，讓她想用讀書改變命運，改變人生。讀書不僅讓她增長了自我學識，也為她抓住人生中的一次次機遇奠定了基礎。在書中，她與哲人對話，以認識社會，認識人生，認識自己。因為熱愛讀書，她的見識與學問積累了。

盡管長北已至不惑之年才拿到遲了二十年的大專文憑，但對于她來說，求知的道路沒有終點。轉益多師、交流學習讓她的思想、追求、修養、情趣等各方面都有所改變，也為人生再上層樓夯實了基礎。求學于藝術史論家張道一先生門下時，張先生教授的學習方法和研學理論讓她深受啟迪、受益終身。此外，在本書中，長北與王世襄、索予明、夏耿啟、華覺明、黃麗淑等諸多師友之間的學術交流與深情厚誼，也讓人在感動之余，被這些文化學者的學術成就和人格風范而深深折服。

長北通過結合自身在工廠里多年藝術實踐的積累，讓她“改業研究”的學術理論更具扎實的功底。她始終面向田野，面向草根，重視實證，親近藝術實踐，尊重創造藝術的藝術家和百工，并將自身的親身感悟和生命歷程與求知治學相印證，從行萬里路、讀萬卷書中對學問進行理論的提升。在進入東南大學以后，她從漆藝研究上升到對藝術史的研究，同時不放棄研究百工，從經世之學、實用之學、性靈之學的一部部著作中走來，實現了將古人的經世之學、實用之學、性靈之學融會貫通的學問研究。正如她所言：“我的《中國藝術史綱》《中國藝術論著導讀》《中國古代藝術論著集注與研究》應該說是經世之學;《〈髹飾錄〉與東亞漆藝》是實用之學，實用之學的理性論述中有經世之學的成分;《傳統藝術與文化傳統》將經世之學與性靈之學糅合;《飛出八詠園》則完全是性靈之學了。我的著作在經世之學、實用之學、性靈之學之間游走。”因此，在治學問道中，她逐漸感悟到在求知過程中所帶來的一種人生趣味，并在此也體驗到人生中另一種詩意般的生活，以及她作為一名知識分子和文化學者對社會、對民生的責任感與使命感。可以說，正是在這樣不斷的探索和悟道的成長中，長北才真正領悟了莊子所提出的“得至美而游乎至樂，謂之至人”的人生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