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 牛

☉宋耀珍

武都故道上有一棵古樹，秦文公要開拓官道，它擋在中央。古樹上掛滿祈福的紅色布條，當?shù)乩习傩章暦Q這是一棵神樹，砍不得。

秦文公不管這些，派十名兵士前去砍伐，然而樹身像石頭，十名兵士輪流揮動利斧砍下去，火星四濺，樹身卻毫無損傷。秦文公到軍營中，選出四十名身強力壯的兵士，親自督辦，要在夜晚來臨前，砍掉這棵樹。

秦文公身材高大，儀態(tài)威嚴，注視著勇猛的兵士。然而，秦國最鋒利的斧頭砍下去，也只能在樹身上留下一道白色的斧痕，而且斧痕在斧頭離開的一瞬間就消失不見了，樹身仍完好無損。夜幕降臨，秦文公心情沮喪，頓感威風掃地：“難道我強大的秦國竟奈何不了一棵樹？”

在一輪砍伐過后，一名極度疲乏的兵士，悄悄找了個陰涼的地方躺下來，不知不覺中竟睡了過去。一陣爽朗的笑聲把他驚醒，他很快就明白自己睡過頭了，但笑聲和接下來的談話立刻吸引了他。他輕手輕腳地循著聲音摸過去，古樹下，坐著兩個仙風道骨的老頭兒，一邊借著月光下棋，一邊聊天。

“一個辦法是告訴秦國國君，準備三百名兵士，穿上赭色的短衣短褲，臉上涂上朱砂，披頭散發(fā)，繞著這棵樹高聲叫喊。同時，讓兩名同樣裝束的兵士砍樹，往斧痕上撒灰。如此，一個時辰，這棵樹就倒了。”說話的老頭兒抬頭看樹，似有惋惜之意，他接著又說，“最好的辦法，是讓秦國國君依樹起廟，恢復怒特祠的香火。”

另一個老頭兒接過話：“幾百年前，這棵樹上千鳥翔集，樹下的怒特祠香火興旺，方圓百里的百姓祈福求祥，要雨有雨，要子得子，盛況空前。可惜戰(zhàn)亂讓百姓遭殃，也讓這棵樹從廬江遷到這里。如今竟要被徹底砍掉！”

“天下事讓天下人解決吧。”

突然，這兩個老頭兒大笑起來，笑聲讓偷聽談話的兵士耳朵疼痛難忍。

兵士睜開眼時，天已大亮。費了好長時間，他才弄明白，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他回到秦文公的營帳，把夢完整地敘述了一遍。

“我選第一種辦法。”秦文公不假思索地說，他抬頭向上，似乎看見了兵士夢中的那兩個老頭。

砍伐古樹時的場面非常慘烈。樹身流淌著發(fā)黑的液體，混濁、黏稠，晴朗的天空在兵士們的高聲叫喊中變得黯淡無光，一陣一陣的風吹過茂密的樹枝，發(fā)出駭人的嗚咽。整棵樹，綠色褪去，樹身、樹枝變得干枯，像一個垂死的老人。樹身倒地后，變成一頭遍體鱗傷的青牛。秦文公示意讓出一條道，這頭青牛看了一眼秦文公，從容走過。兵士們的喊聲停止，目送青牛從視線中消失，然后又高呼起來。

官道修好后，周圍的百姓已經(jīng)忘記了這棵樹、這件事。但是，秦文公經(jīng)常在夜里看見那頭青牛，青牛那哀怨的眼神讓他十分后悔自己當初的選擇。

（美 玉摘自中國工人出版社《奇枝怪葉：中國志怪故事集》一書，陳 曦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