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王秀濤
新華書店1937 年在延安由中國共產黨創建,帶有鮮明的紅色基因,并在中國共產黨所領導的革命和建設事業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尤其是在新中國成立前后這一轉折時期,新華書店擔負著通過出版、發行等建設新中國文化的責任,因此新華書店在中國的出版史上具有重要的影響力。但相對于其他民營出版社的研究,新華書店的研究顯得薄弱很多,除了一些資料的整理外,鮮有深入的研究,這當然和新華書店后來的改制有關。1950 年,為了專業化發展,新書書店的出版、發行、印刷業務分開。新華書店成為專門從事發行的企業,并一直延續到今天,這在某種程度上淡化了它曾經所發揮的重要作用,因此有必要重新回到歷史,審視新中國成立前后新華書店對文學、文化的生產與傳播所發揮的作用,同時也能通過新華書店的具體實踐來認識這一時期的文化和社會空間。
新中國成立前夕,新華書店總分店、管理處、分支店達735 處,職工8100 余人,但因為戰爭的原因,各地新華書店在此之前是分散的,并沒有統一管理和經營。為更好地發揮新華書店的作用,新中國成立后著手開始集中統一工作。1949 年10 月召開的全國新華書店出版工作會議“標志著全國出版事業適應著新的情況開始走向全國范圍的統一”。在定位上,新華書店延續了其紅色基因,強調革命與政治屬性。陸定一就強調:“新華書店的工作人員,首先是革命家,同時又是出版工作者。革命家就是政治家,無條件為人民服務,就是我們的政治方向。”“現在我們的新華書店,既是書店,又是革命書店,這是別人所不能有的學習環境,我們更加要努力學習。我們的工作,永遠是為了達到政治的目的。我們現在的目的,就是實現共同綱領,建設新中國。為此目的,我們像農民供給食糧一樣,供給人民以良好的豐富的精神食糧。”
新中國成立前后,一些重要的書籍,比如黨的政策、文件,領導人的著作的出版和發行,新華書店都有著獨特的政治優勢和資源,以此保證此類書籍的準確性和權威性。而從當時的數據統計看,《新民主主義論》《論聯合政府》等書籍是新中國成立前后發行量最大的出版物,成為新解放區了解中國共產黨政策、主張的方式和途徑。這些暢銷的書,遭到一些民營出版社、書商的大肆翻印、盜印,很多出版社還杜撰關于新民主主義文化的書籍,以此迎合市場,謀取利益,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當時的文化潮流。
文藝書籍在新華書店的出版物中占據重要的位置,尤其是“中國人民文藝叢書”的出版,也在政治規劃的范疇內,它選取延安文藝座談會后的解放區優秀作品,其示范性意義無須多言,在某種意義上預示了新中國文藝的方向。1949 年此套叢書共出版58種,作為禮物送給第一次文代會的代表,在此后的國際文化交流中,也作為禮物贈送,成為展示新中國文藝的窗口。
適合工農兵的通俗讀物也是新華書店的業務重點,這也是《共同綱領》所規定的出版方向。通俗讀物的出版和發行,使得文化水平不高的工農兵階層獲得了讀書的機會,這些書把知識、文化學習和政治教育融為一體,強化了工農階層的階級意識和政治意識,進一步塑造了他們的情感、態度和認識歷史、現實的方式。而且通俗讀物在形式上的要求,也進一步促進了工農兵的閱讀和接受。
圖書出版并不意味著實際的效果,因此如何把圖書送到讀者手里,如果指導他們閱讀,并實現圖書本身所設定的文化、政治目的,成為出版者必須解決的問題,因為閱讀本身是創造性的,未必能實現出版者對“理想讀者”的想象與期待。因此在發行過程中,新華書店通過設立流動攤位,在農村等地建立閱覽室、圖書館,在軍隊設立隨軍書店等方式,縮小書刊與讀者之間的距離,同時通過開展讀書運動等方式,打造閱讀的共同體,在共同的讀書、學習中理解圖書所蘊含的預設的真正內涵,從而使得廣泛的社會動員成為可能。
從新華書店的歷史可以看到,它不僅僅是一家從事出版、發行的企業,在新中國的歷次運動中,它都以自己的方式參與其中,體現經濟屬性之外的鮮明的政治屬性。比如在抗美援朝中,新華書店以圖書作為武器,通過募集書刊運往戰場,發行時事類等特定類型的書刊,有力配合了戰爭的宣傳,充分調動了國人的民族意識和愛國情懷,在社會動員、支持朝鮮戰場的運動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另外,新華書店也肩負著文化外交的職責,通過出版展示新中國的形象和立場,也通過翻譯、出版、引介蘇聯書籍,顯示了冷戰背景下的出版選擇。
轉型為發行機構后,新華書店憑借自己的優勢,通過銷售、進貨的決定權對圖書的發行和流通產生重要的影響,比如“對私營出版社的出版物,可按出版社的情況進行排隊,分別哪些包銷、哪些部分包銷、哪些不銷”。這對出版社造成了很大的影響,胡風在給牛漢的信中就提道:“希望社已經停止了,解放后就停止了。但就是沒有停止,印了出來書店也不愿發行的。泥土社印的詩集,外埠書店來填,但總是給總分店勾掉了。印了二千本總賣不完。”據梅志回憶:“阿垅的詩論《詩與現實》由金長佐的五十年代出版社出版了。望著這洋洋三大卷,胡風很高興,他認為這是詩歌理論上的重大成果,會對中國的詩歌產生好的影響。但是,出版還不到一個月,金長佐就來告訴胡風,新華書店不肯批發《詩與現實》,《人民日報》也不讓登廣告。那樣,書無法銷出去,完全給封死了!”
總之,新華書店在新中國成立前后的政治、文化空間里是非常獨特的存在,其所肩負的職能遠遠超過其他的民營出版機構,也正因為此,它對新中國的文化、政治的參與也更深,從這個意義上說,它是了解歷史轉折期社會、文化和思想空間的有效視角。通過新華書店重返歷史,不僅僅是對一家出版機構進行技術、物質層面的呈現,更重要的是一種文化社會學的角度,分析文化實踐與社會、政治之間的復雜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