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好問“以詩為專門之學(xué)”：金代詩人身份獨立的標(biāo)志

山西 牛貴琥

金代詩人身份的獨立性，在中國文學(xué)史上是一個值得關(guān)注的問題。其標(biāo)志便是元好問論金代詩人時多次提到的“以詩為專門之學(xué)”。

元好問在論金代后期詩人時多次提到“以詩為專門之學(xué)”。他在《通真子墓碣銘》中稱秦志安“中歲困于名場，即以詩為專門之學(xué)”；在《張仲經(jīng)詩集序》中稱張仲經(jīng)“致力文史，以詩為專門之學(xué)”；在《中州集》卷十稱李汾“平生以詩為專門之學(xué)，其所得為尤多”；在《陶然集詩序》中言：“貞祐南渡后，詩學(xué)為盛”，“號稱專門”的“不啻十?dāng)?shù)人”。又言：“今就子美而下論之，后世果以詩為專門之學(xué)，求追配古人，欲不死生于詩，其可已乎？”這說明，金代后期，詩人們已經(jīng)意識到需要創(chuàng)造一個純詩歌的藝術(shù)空間，并且在這個空間追求豐富美妙的世界，從事這種追求是一個非常有意義的事情，值得為之付出自己的整個生命。是以他們以專致于詩、以詩為生命標(biāo)榜于世。元好問就說：“某身死之日，不愿有碑志也。墓頭樹三尺石，書曰‘詩人元遺山之墓’足矣。”以詩人的身份標(biāo)榜自己，實際上強調(diào)的是詩人身份的獨立。

金代詩人身份的獨立自然和那個特定的時代緊密相關(guān)。金代女真政權(quán)從立國之初就是奴役漢人和契丹，生殺在我。雖然也借才于遼宋，也舉行科舉選拔人才，但朝廷大權(quán)始終掌握在女真貴族手中，文士不過是個工具而已。到了金代后期，朝廷大權(quán)則基本上在武夫紇石烈執(zhí)中、高琪這一類人手中了。《中州集》卷八載高琪專以威刑肅物。士大夫受杖者多，連趙秉文也不能避免。劉祁在《歸潛志》卷十二就言金代“然其分別蕃漢人，且不變家政，不得士大夫心”。文士的地位遠在武臣之下。《金史》列傳第四十九載牙吾塔“尤不喜文士，僚屬有長裾者，輒以刀截去”。正是因為金代的文士進入不了權(quán)力的中心，社會角色發(fā)生了不同以往的轉(zhuǎn)變，才使其可以“以詩為專門之學(xué)”，擺脫傳統(tǒng)的詩歌為政教所左右的束縛，全身心地探索詩歌的本質(zhì)。

不過金代詩人身份的獨立，還是文學(xué)自身發(fā)展的必然結(jié)果。元好問《楊叔能小亨集引》講得清楚：“有所記述之謂文，吟詠情性之謂詩。”綜觀金代的詩歌，會使人感到對于人民的命運、社會面貌的反映比較貧乏，而贈別、游覽、詠懷、唱和一類的作品卻占絕大多數(shù)。這倒不是說金代沒有敘事詩，而是比起前代來敘事詩的質(zhì)量普遍不高，就是在有限的敘事詩中，只要是有詩有序，詩大多寫得不如序。連元好問這樣的大家，其《贈蕭漢杰并序》也是如此。人們往往對此感到困惑。例如趙翼曾想尋求元好問更全一些的集子，多找一些類似喪亂詩的作品。其實金代文士是把反映社會現(xiàn)實的如史一類的功能放在文或者說歷史著作中去表現(xiàn)了，如元好問作《壬辰雜編》，劉祁作《歸潛志》，楊奐作《汴故宮記》《東游記》等。他們以詩人的身份并不輕視文，都以傳史為己任。元好問建野史亭，立志存金一代之史。在《漆水郡侯耶律公墓志銘》中云“嗚呼！世無史氏久矣。遼人主盟將二百年，至如南衙不主兵，北司不理民，縣長官專用文吏，其間可記之事多矣。泰和中詔修《遼史》。書成，尋有南遷之變。簡冊散失，世不復(fù)見。今人語遼事，至不知起滅凡幾主，下者不論也。《通鑒長編》所附見，及《亡遼錄》、《北顧備問》等書，多敵國誹謗之辭，可盡信耶？正大初，予為史院編修官。當(dāng)時九朝《實錄》已具，正書藏秘閣，副在史院。壬辰喋血之后，又復(fù)與《遼書》等矣，可不惜哉！故二三年以來，死而可書如承旨子正、中郎將良佐、御史仲寧、尚書仲平、大理德輝、點檢阿散、郎中道遠、右司元吉、省講議仁卿、西帥楊沃衍、奉御忙哥、宰相子伯詳、節(jié)婦參知政事伯陽之夫人、長樂妻明秀、孝女舜英，予皆為志其墓。夫文章天地之元氣，無終絕之理。他日有以史學(xué)自任者出，諸公之事，未必不自予發(fā)之。故不敢以文不足起其事為之辭。”也就是說，金代的文士為既能嚴(yán)肅地面對現(xiàn)實的慘烈，也能保持對美的向往和追求，在詩和文的不同偏重之中保持了平衡。這應(yīng)該是理解金代詩人特別是元好問作品的基點。

詩與文功能的區(qū)分，必然會對詩歌的本質(zhì)及創(chuàng)作提出新的認(rèn)識。簡而言之，金代詩人的觀點可以概括為：情性是詩歌的本質(zhì)，溫柔敦厚是追求的目標(biāo)，復(fù)古是理論的依據(jù)，追逐功夫是具體努力的措施。

先看情性。情性說來自上古的言志理論，或者說是言志所衍生出來。《尚書·堯典》：“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這里的“志”與“情”是同一個概念，或者說志里包含著情。孔穎達在《春秋左傳·昭公二十五年》中講：“在己為情，情動為志，情志一也，所從言之異耳。”和所有的古人一樣，以情性為核心，就不能不強調(diào)情真。是以元好問《論詩三十首》主張“豪華落盡見真淳”“縱橫詩筆見高情”“穹廬一曲本天然”，主張“心聲只要傳心了”。在《楊叔能小亨集引》中說：“唐詩所以絕出于三百篇之后者，知本焉耳矣。何謂本，誠是也。”“故由心而誠，由誠而言，由言而詩也，三者相為一。情動于中而形于言，言發(fā)乎邇而見乎遠。同聲相應(yīng)，同氣相求，雖小夫賤婦孤臣孽子之感諷，皆可以厚人倫美教化，無他道也。故曰：不誠無物。夫惟不誠，故言無所主，心口別為二物，物我邈其千里。漠然而往，悠然而來，人之聽之，若春風(fēng)之過馬耳。其欲動天地感鬼神，難矣。其是之謂本。”這個誠、本，便是真。然而并不是吟詠出真情的詩就是好詩，就可以成為詩人。朱熹在《答楊宗卿》中就提出：“熹聞：詩者，志之所之。在心為志，發(fā)言為詩。然則詩者，豈復(fù)有工拙哉？”張戒在《歲寒堂詩話》卷上也認(rèn)為：“詩序有云：‘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fā)言為詩。情動于中，而形于言。’其正少，其邪多。孔子刪詩，取其思無邪者而已。”針對這一情況，金代的文士不是簡單地如理學(xué)家一樣肯定性而否定情，而是盡量地把情包含在性中，進而探求如何才是正確的、高尚的、雅致的，帶有普遍的共同意義的情性，使詩歌具有深長的韻味，為古今之人都能欣賞和感動。他們以“溫柔敦厚”這一經(jīng)學(xué)名稱來表述其所追求的這一目標(biāo)。元好問在《楊叔能小亨集引》中又說：“唐人之詩，其知本乎？何溫柔敦厚藹然仁義之言之多也。幽憂憔悴，寒饑?yán)v，一寓于詩，而其厄窮而不憫，遺佚而不怨者，故在也。至于傷讒疾惡不平之氣不能自揜，責(zé)之愈深，其旨愈婉。怨之愈深，其辭愈緩。優(yōu)柔饜飫，使人涵泳于先王之澤，情性之外，不知有文字。幸矣，學(xué)者之得唐人為指歸也。”溫柔敦厚的標(biāo)準(zhǔn)是什么呢？元好問列出十?dāng)?shù)條：“無怨懟，無謔浪，無驁狠，無崖異，無狡訐，無媕阿，無傅會，無籠絡(luò)，無衒鬻，無矯飾，無為堅白辨，無為賢圣癲，無為妾婦妒，無為仇敵謗傷，無為聾俗哄傳，無為瞽師皮相，無為黥卒醉橫，無為黠兒白捻，無為田舍翁木強，無為法家丑詆，無為牙郎傳販，無為市倡怨恩，無為琵琶娘人魂韻詞，無為村夫子兔園冊，無為算沙僧困義學(xué)，無為稠梗治禁詞，無為天地一我，今古一我，無為薄惡所移，無為正人端士所不道。”總之，是感情不要過分激烈和偏激，并且講：“信斯言也，予詩其庶幾乎？”很明顯，元好問的溫柔敦厚由評價《詩經(jīng)》的教化功能轉(zhuǎn)變?yōu)閷υ姼鑴?chuàng)作的指導(dǎo)性準(zhǔn)則，從傳統(tǒng)的對詩歌表現(xiàn)內(nèi)容的關(guān)注轉(zhuǎn)向?qū)徝李I(lǐng)域的關(guān)注。如果說情性是詩歌之本的話，溫柔敦厚就是情性之正。這個“正”不是功利的、偏激的，而是有韻外之致，雅正和平，深厚雋永。魯迅先生《兩地書》第三二中所言詩歌的“永久性”與此相似：“那一首詩，意氣也未嘗不盛，但此種猛烈的攻擊，只宜用散文，如‘雜感’之類，而造語還須曲折，否，即容易引起反感。詩歌較有永久性……我以為感情正烈的時候，不宜做詩，否則鋒铓太露，能將‘詩美’殺掉。”應(yīng)該說，溫柔敦厚的理論是傳統(tǒng)的諷諫、歌其食、歌其事的升華，是對詩歌之本質(zhì)更深層次的探索。金人郭邦彥《讀毛詩》：“遍讀蕭氏選，不見真性情。怨刺雜譏罵，名曰離騷經(jīng)。”“至今三百篇，殷殷金石聲。”李俊民把詩的本質(zhì)解釋為“詠情性”“寫物狀”要“奪造化”“寓高興”“滌煩慮”“暢幽懷”，也是這一理論的反映。金代末年的忠節(jié)之士路鐸李著、史士舉等人的詩歌中很少寫到社會的苦難，元好問把死于蒙古屠城之禍的田紫芝的詩歌評為“文章尤忌數(shù)悲哀”，都可由此理論得到解釋。

不論情性也好，溫柔敦厚也好，金代文士的這些理論都是以復(fù)古的形式出現(xiàn)的。他們也一再強調(diào)復(fù)古的重要性。趙秉文《答李天英書》云：“足下立言措意，不蹈襲前人一語，此最詩人妙處。然亦從古人中入。”“自書契以來，未有擯古人而獨立者。”“愿足下以古人之心為心，不愿足下受之天而不受之人，如世輕薄子也。”元好問更是如此，他在《陶然集詩序》中講：“詩之極致，可以動天地、感鬼神，故傳之師，本之經(jīng)，真積之力久，而有不能復(fù)古者。”甚至將古雅推崇到無以復(fù)加的境地。他認(rèn)為《詩經(jīng)》中的一些篇章“皆以小夫賤婦滿心而發(fā)，肆口而成，見取于采詩之官，而圣人刪詩亦不敢盡廢。后世雖傳之師，本之經(jīng)，真積力久而不能至焉者，何古今難易不相侔之如是耶？”其原因在于：“蓋秦以前民俗醇厚，去先王之澤未遠。質(zhì)勝則野，故肆口成文，不害為合理。使今世小夫賤婦，滿心而發(fā)，肆口而成，適足以污簡牘，尚可辱采詩官之求取耶？”這種崇古、尊古、復(fù)古的觀念很易引起人們的非議，但我們要明白的是：金代文士是以古為最高標(biāo)準(zhǔn)的代名詞，給人們提供一個可以效法的樣板，一個追求的正確目標(biāo)。元好問講：“幸矣，學(xué)者之得唐人為指歸也。”他在講了“傳之師，本之經(jīng)，真積力久”而不能復(fù)古之后，所提出的詩以“脫棄凡近，澡雪塵翳，驅(qū)駕聲勢，破碎陣敵，囚鎖怪變，軒豁幽秘，籠絡(luò)今古，移奪造化為工。鈍滯僻澀，淺露浮躁，狂縱淫靡，詭誕瑣碎，陳腐為病”，還不都是詩歌盡善盡美理想化的象征嗎？趙秉文講：“故為文當(dāng)師六經(jīng)、左丘明、莊周、太史公、賈誼、劉向、揚雄、韓愈。為詩當(dāng)師三百篇、離騷、文選、古詩十九首、下及李杜。學(xué)書當(dāng)師三代金石、鐘、王、歐、虞、顏、柳，盡得諸人所長，然后卓然自成一家。非有意于專師古人也，亦非有意于專擯古人也。”元好問《杜詩學(xué)引》也云：“九經(jīng)、百氏、古人之菁華，所以膏潤其筆端者，猶可仿佛其余韻也。夫金屑丹砂、芝術(shù)參桂，識者例能指名之；至于合而為劑，其君臣佐使之互用，甘苦酸咸之相入，有不可復(fù)以金屑丹砂、芝術(shù)參桂而名之者矣。故謂杜詩為無一字無來處亦可也，謂不從古人中來亦可也。”①以自成一家為目的，能說是泥古、為復(fù)古而復(fù)古嗎？總之，復(fù)古為金代文士的詩歌理論提供了正當(dāng)?shù)囊罁?jù)，“古”實際上是氣質(zhì)、修養(yǎng)、學(xué)問、功力等的綜合反映。

情性，溫柔敦厚，復(fù)古，重點在于格調(diào)、氣韻，屬于審美的范疇，不能不在如何寫上下功夫。正如郭紹虞在《元好問論詩三十首小箋》中說：“所以‘拈出退之山石句’，就是指它接近豪放一邊；而‘始知渠是女郎詩’，就有嫌它不歸于雅潔之意。豪放是主要的，而雅潔可能是更主要的。這樣講去，于是離現(xiàn)實愈遠，而和藝術(shù)標(biāo)準(zhǔn)反顯得更為接近了。”因此，就是提倡“豪華落盡見真淳”“一語天然萬古新”的元好問，也要集前人有關(guān)作文之法度的議論為《錦機》一書，推崇南渡后死生于詩的楊鵬“立之之卓，鉆之之堅，得之之難，積之之多”的追琢功夫。道理在于：“故文字以來，詩為難。魏晉以來，復(fù)古為難。唐以來，合規(guī)矩準(zhǔn)繩尤難。夫因事以陳辭，辭不迫切而意獨至，初不為難，后世以不得不難為難耳。古律、歌行、篇章、操、引、吟詠謳謠，詞調(diào)怨嘆，詩之目既廣而詩評、詩品、詩說、詩式，亦不可勝讀。大概以脫棄凡近，澡雪塵翳，驅(qū)駕聲勢，破碎陣敵，囚鎖怪變，軒豁幽秘，籠絡(luò)今古，移奪造化為工。鈍滯僻澀，淺露浮躁，狂縱淫靡，詭誕瑣碎，陳腐為病。”這便是“以詩為專門之學(xué)”所不得不下追琢功夫的原因。他還以杜甫的“老來漸于詩律細(xì)”、半山翁的“看似尋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卻艱難”、唐子西的反復(fù)改定乃敢示人為例，闡述“后世果以詩為專門之學(xué)求追配古人，欲不死生于詩，其可已乎”的道理。對于他自己也是感慨：“學(xué)詩二十年，純筆死不神。乞靈白少傅，佳句儻能新。”（《龍門雜詩》第二首）“我詩有凡骨，欲換無金丹。呻吟二十年，似欲見一斑。”（《寄英禪師》）這和移剌霖《驪山有感》詩后的跋文所云詩以“煉格、煉意、煉句、煉字為法”的本質(zhì)是一樣的。以詩為專門之學(xué)，真正可以落到實處的具體措施，只能是這種追琢功夫。

我們可以看出，金代文士的“以詩為專門之學(xué)”的追求和探索，是在努力走出一條新的路子。他們要搞清楚詩和詩人的本質(zhì)應(yīng)該是什么，也都感受到詩和文章、歷史、哲理、倫理屬于不同的范疇。他們從古代對六經(jīng)的闡釋中感受到詩的特殊性，從傳統(tǒng)的情志、溫柔敦厚、無邪、怨而不怒、哀而不傷的界定中，發(fā)現(xiàn)了詩作為文學(xué)之一的特有的審美特征。這自然會導(dǎo)致金代詩人身份的獨立，既給予詩歌崇高、高雅的色彩，也給予詩人自由，同時也促進了文學(xué)整體的成熟。

①②???姚奠中主編：《元好問全集》卷三十七，山西古籍出版社2004 年版，第768 頁，第772 頁，第771 頁，第750 頁，第772 頁。

③繆鉞：《元遺山年譜匯纂》引清葉廷琯《鷗波漁話》引朱梓廬《壺山吟稿·題遺山墓碑榻本》詩自注。姚奠中主編：《元好問全集》，山西古籍出版社2004 年版，第1488 頁。

④《金史》列傳第四十九，中華書局標(biāo)點本，第2460 頁。

⑤姚奠中主編：《元好問全集》卷二十七，山西古籍出版社2004 年版，第583 頁。

⑥《十三經(jīng)注疏》，中華書局1980 年版，第2108 頁。

⑦⑩姚奠中主編：《元好問全集》卷三十六，山西古籍出版社2004 年版，第763 頁，第763-764 頁。

⑧四庫全書本《晦庵集》卷三十九。

⑨丁福保輯：《歷代詩話續(xù)編》，中華書局1983 年版，第465 頁。

?《魯迅全集》第11 冊，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81 年版，第97 頁。

?元好問編：《中州集》卷七，中華書局1959 年版，第378 頁。

?《錦堂賦詩序》,四庫全書本《莊靖集》卷八。

?姚奠中主編：《元好問全集》卷五十一，山西古籍出版社2004 年版，第1234 頁。

?《閑閑老人滏水集》卷十九，叢書集成初編本，商務(wù)印書館1935 年版，第230-232 頁。

?《答李天英書》，《閑閑老人滏水文集》卷十九，叢書集成初編本，商務(wù)印書館1935 年版，第231 頁。

?郭紹虞：《元好問論詩三十首小箋》，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98 年版，第90 頁。

? 王昶：《金石萃編》卷一百五十七，中國書店1985 年影印1921 年掃葉山房本，第9 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