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課”

李美玲

初次接觸初一（1）班時，也是我語文教學生涯的第一次課。當我懷揣著緊張又興奮的心情，提前來到教室門口時，就聽到孩子們大聲的“妄自菲薄”，吐槽抱怨，以及時不時夾帶著的幾句臟話。他們聲音洪亮又尖銳，穿透性極強，讓信心滿滿而又興奮莫名的我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一下子蔫了。

事實上，我是做過心理建設的，但我沒料到孩子們自暴自棄到如此地步。

課前，就有學校領導和同事“溫馨提示”說，我將要帶的班確實是一塊“燙手山芋”，習慣不好，不愛學習……但副校長鼓勵我說：“你是熱情的小辣椒，還有省重點高中帶班經驗，相信你可以帶動他們。成績不重要，要求也不高，只求孩子們快樂平安過三年。”

只要快樂平安就好？我心里揣摩著校領導的話，對這個班的實際情況已經有所“預設”了。“相信你可以帶動他們”？哈哈，不論他人信不信，我自己確信“沒有教不好的學生”——雖然并不年少了，但依然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威猛——誰讓我有“小辣椒”的“江湖稱號”呢！

因此我回應說：“明白！校長，我定盡力而為！”

自信的話說得很堅定，心理準備也做得很充足，可我畢竟經歷有限，才帶過一屆高中生，且都是懂事乖巧的大孩子。而面對眼前這群自暴自棄的初一的孩子們，我可以嗎？我對自己產生了懷疑：我當真帶動得起來？我該怎么辦？稍作躊躇后，我心里的那股子倔勁又起來了：都到跟前了，哪有臨陣脫逃的“小辣椒”？管他三七二十一，干就是了！我重新燃起斗志，闊步邁進教室里。

“噫，這是語文老師嗎？”“是吧？”就算見到我進了教室，剛剛那幾位“主角”依然沒有停止肆無忌憚的交談。

我微笑著掃視了孩子們一圈，看到的是迷茫冷漠的大多數和零星的微笑回應，我對回我以微笑的最后一排的高個子女生點了點頭，隨即拿起粉筆，轉身在黑板上寫了一句話：“事物處在永恒不變的變化發展之中。”

臺下的孩子們自帶問號地復述：“事物處在永恒不變的變化發展之中？”“沒錯！事物處在永恒不變的變化發展之中。”我接著他們重復念著黑板上的話。

“孩子們，我是你們的語文老師兼副班主任！江湖人稱‘小辣椒’。同學們，小辣椒啥特點？”“辣！”出乎意料地，他們竟整齊地吼出了“辣”字。“哎喲，不錯喲，這氣勢有點‘辣’的味道了。看來，咱們極有可能是同道中人。”我借用周杰倫的口頭禪，笑著回應著他們的熱烈。

“我再調查一下，都說廣東人怕吃辣，你們喜歡吃辣嗎？”“喜歡！”“辣條多好吃。”“辣椒炒肉多好吃。”……教室里徹底鬧開了，同學們談“辣”甚歡。

“哈哈，那我放心了，你們大概率會喜歡我了！我就是你們喜歡的‘辣’本‘辣椒’。喜歡吃辣的人，希望活得像辣椒般火紅、有激情、有干勁。咱們，應該是同道中人。”此時，我發現孩子們臉上最初的冷漠與迷茫漸漸被上揚的嘴角和熟悉的天真遮蓋。

“這老師有點意思。”“老師，我有點喜歡你了。”“小辣椒老師，哈哈！”……看著孩子們積極回應我的熱情，越來越活躍而自在，我的顧慮與恐懼也在消散。看來，可以收一收這看似跑偏的課堂主題了。

“收！”我高抬右手，干脆利落地做了一個“收”的動作，多數同學安靜了下來。“很好，同學們，我們已經形成一定的默契了。這個手勢就是咱們的暗號之一。啥意思？”“就是讓我們安靜下來！”坐在第一排，也是開始時最鬧騰的男孩很配合地回答道。

“很好，你可以做我的一號弟子了！”“老師，一號弟子是課代表嗎？我可以做你的課代表嗎？”我看到他的目光充滿渴望與乖巧，這與之前和同學斗氣的囂張跋扈相比，簡直判若兩人。我竟有種被感動而想落淚的感覺，于是脫口說“當然……”。

“老師，我也想當你的課代表。”“老師，要競選一下吧。”我的話還沒說完，臺下再次熱鬧起來。說時遲那時快，我又高舉右手，動作一出，同學們再次安靜下來。“當然可以考慮。不過鑒于同學們這么熱情，民主意識還這么強，公平競爭是最好的方式了。”“哎，我語文才二十九分，肯定沒戲了。”一號弟子有些喪氣。

“同學們，敲黑板，記重點，請看黑板上寫了啥？”我問。“事物處在永恒不變的變化發展之中。”同學們齊聲說。我對著“一號弟子”說：“記住，永遠要用變化發展的眼光看問題。你現在二十幾分，就永遠二十幾分嗎？”我用期待的目光看向他。“不是！下次我要及格！”他邊大聲說著邊舉起了右手。

“你們呢？”我面向全體同學。“我要上八十。”“我要超過我同桌。”“我要跟其他班的同學一起pk。”……

“很好，你們是我帶過的學生里面最有血性的！我看好你們！”“老師教過書？”有學生懷疑地問道。“老師教過高中大哥哥大姐姐。”“哇！”“在湖南省，你們最愛的辣條產地。大哥哥大姐姐們也像辣椒般火辣而有個性，但也很懂事，不服輸，努力拼搏，不斷進步著。”同學們眼中多了幾分崇拜。

“孩子們，客觀上我們承認咱們現在的基礎薄弱、壞習慣多，承認咱們暫時確實可能會被別人看不起。可是，那又怎樣？人從來不是一成不變的，也不是能被打敗的！是不是？”“是！”“黑板上這句‘事物處于永恒不變的變化發展中’是一句真理，啥是真理？真理就是正確的道理，千百年來誰都得認！哈哈，這也是高中政治中的哲學道理——你看，咱們都已經知道高中的知識了，是不是立刻秒殺其他班同學？”

我看到越來越多的同學臉上多了自信。我繼續語氣堅定地發問：“你們愿意一直被看不起，愿意認慫嗎？”絕大多數孩子大聲說：“不！”看著個別同學眼神不堅定，略帶猶豫地望著我，我再次堅定了自己的眼神，再次加強了語氣：“如果你們愿意認慫，就算老師們卯足了勁帶你們向前沖也無濟于事。來，再提前學一句高中政治中的哲理道理——事物的發展是內外因共同起作用的結果，內因是關鍵，外因是條件，內因通過外因起作用。就是說，我們自己想要改變是最關鍵的，再加上老師同學們的互幫互助，就會不斷發展，取得進步。”我邊說著邊把“內因是關鍵，外因是條件”寫在黑板上。“老師懂得哲理真多。”有孩子嘀咕著。

“告訴同學們，以前老師是教高中政治的。呀，你們會不會瞧不起我？”我回頭裝著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才不會呢！老師都不嫌棄我們，老師又懂得多，我們只剩崇拜。”一位正襟危坐的男生煞有介事地說著，其他同學也附和著。

“嘿嘿，老師也不怕別人瞧不起，我相信我也能教好語文，尤其是遇上這么有默契的你們！所以，同學們，告訴自己，告訴我，你們愿意認慫嗎？”“不！”這一次，幾乎所有的同學都堅定而響亮地吼著：“不！”“是不還是絕不？”“絕不！”這一刻孩子們的異口同聲、擲地有聲讓我近乎熱淚盈眶了。

“我們絕不認慫，我們努力上進，只要有進步，哪怕每天就一點點，咱們就是最棒的存在。大家說，好不好？！”

“好！”“達成共識！我努力帶你們奔跑，一起去改變，去發展！咱們相互帶跑，相互鼓勵，咱就不信，別人能學好能做好的，咱就做不到？瞧不起誰呢？”我故意模仿小品演員的眼神語氣，沖著講臺上的空氣，狡黠又可笑地“表演”著。

“哈哈哈……”孩子們的臉上滿是放松，本該就有的快樂的笑聲如愿爆發。

“同學們，以上便是我這個語文老師給你們上的第一課！也是作為副班主任想給你們上的第一課！我們的學習生涯，最重要的是學會做人。我想聽同學們說說，剛剛你們學會了什么？”

“事物處于永恒不變的變化發展中！”

“內因是關鍵，外因是條件！”

同學們齊讀著黑板上的兩句話。

我先是點點頭，隨之又問：“可否用自己的話說出來？”

“相信自己！”“努力改變！”“永不服輸！”“相互幫助！”“共同進步！”……

聲音依然洪亮又尖銳，激起我蓬勃的斗志和滿腔熱血！

“好，上課！”

“起立！”班長非常自然地接住了上課的口令。

同學們條件反射式地站起來，疑惑的小眼神齊刷刷地看向我。不等他們發問，我已開口：

“學習做人，學習語文！前面是做人課堂，接下來，正式的語文課開始了！Are you ready！”

“yes！”

我期待的第一節語文課終于正式拉開序幕。它如愿帶著挑戰和驚喜，環抱著這一群稚氣未脫、真誠可愛的孩子們向我走來。

事后，有學校領導說，是我的激情把這班孩子的熱情與希望點燃了。我笑笑，真誠地說：“其實這班孩子真的很有斗志。”若沒有孩子們的熱烈回應，我又如何保持激情？如果沒有孩子們真誠的肯定和信任，我又如何保持對教育教學的熱愛和忠誠？是我們彼此用激情點燃了共同的希望，一起直面不足，一起勇迎挑戰，一起創造發展，一起學習做人和知識。在教育這個旅程里，老師和學生的學習進步，向來是一場雙向奔赴的成長。

（作者單位：華南師范大學教師教育學部廣東廣州 510631）

責任編輯 余志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