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娟
多年前,在我寫滿多種姿勢的落葉和無數聲響的大雪中,我遇到了散文詩,那一刻,我為自己獲得另外一個精神場所而變得興奮,緊張。我試圖描述一種屬于個人的散文詩圖景,讓其照亮我的精神世界。平日面對出入、來往的患者,我經常沉思,人應如何躲避疾患?甚至反問自己:如何躲避死亡?在自我的空間里冒失地不斷尋找自己,或者說捕捉外在事物的柔軟,消解或分散自己內心的恐慌。將所有精神特征和意志空間在日常生活中自我對決,形成一種獨特的散文詩語言,征服來自不同事件造成的現實,悲傷或幸福,構筑屬于自己的散文詩精神空間。“寂靜的鳥鳴是歲月泄漏的光芒,人間披上幸福的衣裳。”(《一帖善辭》)在天空鑿洞,取回光明;在黑夜低處俯瞰,獻上內心飽滿的虔誠。我接觸到了散文詩,她重建了我精神的夢想家園,照亮了山川河流。
散文詩是柔軟的,用深情的目光撫摸我周圍的事物、事件,她給予事物最高禮遇,事物也以同樣方式回饋她,她存在于自然的各種元素中,又讓元素開口說話。“詩之罕境是讓所述的萬物自己開口說話,讓它們的語言系統徹底敞開。”(陳先發)談論新時代中的城市、山川、河流,以及遠離時代的記憶,時代中蘊含的詞語,被浪濤越推越高——散文詩在我們的時代里,“就像火在木頭里”。
新時代,是一個豐富的隱喻系統。我們出入于這個豐富的系統,居住在我們安身立命的城市里。散文詩表述自己的東西,孤獨而又現實,構建現代無限空間的建筑。散文詩既是大地,又是天空,勒內·夏爾說,“我的整個大地,像一只在永恒之樹上變成果實的鳥,我屬于你。”一件事物隱匿在一件事情后面,我們看到深度的奧秘,也許就如梅洛·龐蒂所言,這只是一個虛假的奧秘空間,但讓我們實現了永遠的不可抵達性,實現了散文詩無限的隱喻過程,完全體現了萬物的自由化、無限化,以及創造性。詩人將感官領域的語言互相轉移,實現新時代、新媒體下散文詩賦予的精神感知的神秘性,這樣的隱喻活動是新鮮而具有魅力的。我們注視散文詩的聲音時,就會產生不同的精神世界的幻想,狂暴之風、安靜之雪,或許還有怒吼浪濤、月光傾瀉。聲音表達對時代的認知意識,對空間的新創造,或說是散文詩閱讀者在建立一種空間新秩序——對隱秘空間的探索和勘查。
我們到底從新時代散文詩那里得到了什么?散文詩是生活體驗的新本質。她是一片黃油油的菜花,是成熟的麥子。新時代的萬物都是充滿活力的,都是一章沉穩的散文詩——車站的長椅、田園的葡萄架、院落的古棗樹……名詞,意味著萬物的永恒性,而又與時代緊密相連,她構成我們現在的生活方式和散文詩語言。
這個時代凝視著詩人,凝視著散文詩。“沒有這種凝視,詩歌是不存在的。”(周理農)魯迅先生的散文詩集《野草》凝視世界的死亡、虛無和絕望,“它是千年黑暗中射出的第一道曙光,是這個國度里第一次誕生的人學意義上的文學”(殘雪)。
散文詩就是麥田八千里,這就是我對新時代散文詩終極意義的思考。那么,散文詩如何在新媒體視野下表現新時代我們的精神和走向?詩的精神總是表達了對“光或綠”的渴慕,耿占春教授說:“魚類要用它們自己發出的光,才能互相吸引。”新時代和散文詩各有其“光”,并相互吸引。而且,真正的散文詩能創造出對現實世界的超驗感覺,揭示人與自然隱秘的精神感應。散文詩通過人的精神本性感官,讓時代成為生態的詩意居所,又被時代的語言所發現,誘惑詩人的靈魂,接受詞的指引,從而引向有秩序的大自然。從新時代事物的言辭中發現散文詩。讓詩歌尋找詩人,讓新時代與詩人的精神對話,詩人自己處于對新時代虔誠的聆聽狀態。讓散文詩語言回到與新時代意象契合的關聯中,也就是回到了自己的根源,和新時代具有同源性關系。
在創作中,散文詩語言始終保持異常活躍的創造力,與新時代、新媒體發展的創造力相呼應。詩人的潛意識里都具有改變語言編碼的超能力,這樣的能力,不僅是對詩歌形態的創造,也是對所觀新媒體文化形態的呈現,詩人的思想、情感和靈魂都是高度詩化的符號,無意識中將語言密碼和時代的文化因素重新組合構建,讓時代獲得新的意義范疇,并揭示人類和時代相異或相同的品質。散文詩的語匯建立在時代的基本意象上:水、山、樹、花、茶、空氣、泥土、夢想等,這些字眼的觸須可以無限延伸。散文詩不僅是伴隨生命的裝飾物,也是志趣和快樂,更是想象和現實,它不單單是心靈的呈現,還是新時代的文化表現與載體,是人類創造新時代的方式,是我們建立新媒體的最高真實。
散文詩能促進“詩意地思”。海德格爾說:“當‘思’思考著時,‘思’就行動著。”新時代也和語言一樣,是一種隱喻系統,一旦有了象征符號,也就能表達生命更多豐富的東西,比如菊花、茶葉、酒吧、古鎮、煙花等。思,是詩人在新時代無遮蔽的狀態,尚未言說或不能言說的文化閾限和認識閾限,借助“思”,將無限隱含于自然的東西彰顯出來,詩人詮釋或拋棄,或重新構建描繪新時代的終極意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