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一束紅柳似的秋炬(組詩)

婁英

戈壁上的軍墾墓園

1

他們

用畢生的搏殺墾辟追趕

把太陽掩埋了

永遠自沉于黑暗中

時間完全靜止

定格時名字

矗起冢穹前驚嘆號似的叢林

耀成河漢的星宿

遙懸于天際護佑

骸化于漠緣的鄧林——

血脈成渠

骨節綻花

毛須抽穗……

2

腳跟與漠土結為摯友

堆埋化作壘積

風積的沙丘

催高生長的脖頸

酷日滾燒后

擎一束紅柳似的秋炬

燃于蠻土砌筑的高墩

沙雀鳴唱拉起的仰望

抵御住了南歸雁

翼乘的誘惑

——興奮于新的故土創制

軍衣呈現于莽原最初的鮮綠

勃發為條帶的森林

折斷狂虐的野風

炯目熄斂前的最后一次閃爍

穿透了墾區蒼茫的綠嶂

圈定這片戈壁

作出原點似執守的

終極選擇

3

劍鋳的犁刃

剝去生荒的野性植入

能舉起胡楊嘯吟的根

漢屯唐墾的氣脈

催滿了新穗的灌漿

古箏攜手鼓

旋起天聲激蕩的烈風

在掛滿神話的昆侖

刊刻新的神話

汗孔僨張的手臂

把這遺失于目光之外的僻角

推向聚焦的臺面

喧沸穿透寂夜

奔向天國的魂靈

交給天山覆雪的額頭

骨血化作可扦插的根

扎埋在待墾之野

期待著灌溉

這片墳冢鼓脹著

正欲破繭的萌發

奶茶伊犁

心吟拉著慢悠悠的歲月

一遍遍熬制

人性的純度就提升了

草原敞開著

彌散的醇香

調勻了人們的呼叫

碗里倒出的日子

在沒有堤壩的河床上漫流

放了鹽的牧歌

跟隨轉場的人生

托舉著頭頂的祥云

真誠馱著善良

續寫遼闊的坦然

釋放著天性的人們

渾身閃閃發光

壺里倒出的故事

是所有河流的源頭

只要你認真傾聽

養育時間的

都是明亮純凈的心音

洗目在草原

靈魂去綠茵毯上散步后

五體消解于七月的草原

不再受約束的兩粒晶球

承受遠藍近綠的洗禮

被冷硬樓宇蠻橫切斷的目光

由這逶迤雪脊牽伸拉長

有機色塊

用瑰麗俘獲山寨艷彩的紛擾

流泉修復酸雨浸潰的淚腺

麗日讓瞳眸再現

對視就互見真相的功能

蒼穹瓦解了方向

視線校正回無須俯仰的平正

沒有偽光涂臟的夜空

以熠熠星輝

撫養炫霓對雙目的虐傷

草原石人

形儀莊重

曾經鮮活的靈肉

蝶變成無血無思之軀

把生命原色抽象純化

不感冷熱

不再隨季候變化而轉場

離開了自己的馬隊

和已化為白云的羊群

沒有喧鬧和榮耀

銳棱已鈍蝕

芳草簇擁著靜謐

用固執的堅守

塑鑄草原之根

沒有表情的面對

凝定了

掩埋不了的生命原真

一手持劍

一手持杯

陽之神仍在高處

訪李清照故居

是這多泉的童居

浸染了你多淚的一生么

把著這涌動的百脈

才尋到你才思的源頭

以這汪碧池漱玉

靜靜流瀉的婉約

淌成了近千年不枯的風格

墨泉還在翻涌復述著

當初的別緒

溪亭的細風弱柳

搖曳著柔腸的牽累

盡管多泉

仍滋養不出

適合你南遷的爭渡

被驚起的鷗鷺

作一生的尋尋覓覓

曾有過

“不肯過江東”的豪氣

被今人以一尊銅身

請你歸故里

依然是

情與愁國與家

瘦若黃花的一雙薄肩

如何擔起了那些個

凄風苦雨

故居院內有百脈泉故居院內有墨泉

讀書

向內挖掘著

骨骼里的氣流旋起風

貼翔于陌生地帶

受太陽驅使

血液浸成濃重的草綠

肉體游弋海底而融徹深藍

在前人的故事里與鬼魅相聚

聊著聊著都成了神

拿著無刻碼標尺丈量

捕捉到逃逸的引力

沙梁再次涌動

眺望山脊織排的樂譜曲線

而大裂谷

傳出大地沉悶痛吟

把驛站留給旅人

穿透盤踞的巨陣以避控引

不裹挾什么

但時有浮石自愿相隨

觸摸到了

環宇的經緯線

熬鷹

烈酒灼燒著的漢子

撕碎散漫的時日

給土薄草稀的蠻野

灌注欲望

獵獲嘯涌起血潮

以毀滅洗禮成長之翼

傷口愈合后

長出石胎之質

霹閃抽打著

天空凌亂云霓破碎

驚險崖祭般墜落

掙扎成奮飛

光線提著翅舞的旋律

虛闊被瞬間穿越

草原的勃發之力

牽住無須鸞線的回歸

祖輩征戰的鎧甲

縮化為

銳爪與赫目停駐的腕臂皮鞘

隨時可以放飛

胸壑中的生猛

責任編輯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