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掉再寫(組詩)

王大塊

旋律

我常常被旋律帶偏

它邁一步我邁一步

有時還嫌它走得不夠快

要拿鞭子抽它

打量

一碗豆腐，一杯豆沙

都是豆子變成的

誰也不認識誰

就像若干年后的我

上半身變成鳳凰木

下半身變成野鴿子

互相打量

簾

你的悲傷傷著他了

早先不是這個樣子的。

你說：早先也是這個樣子

今天剛剛掀開簾布

針

走著走著腳突然麻了

抬腿數次也跺不掉那一萬棵針。

銀光閃閃。

太陽。汽車外殼。樓體的玻璃外墻。迎面而

來的男人的鏡片。即將到達的河面。水中的

白鰱。

即起

充塞在傍晚和天亮之間的

有人，有床，床下的蟑螂

蟑螂在生孩子

床上的人負重前行

2020 年

第2020號臺階被抽走

按部就班的人，有人掉落

聽不見慘叫的沉寂

有人越上去

再不敢回頭

望那一個沉沉的黑洞

亮

早晨六點，鳥鳴準時響起

空中寥落淺色的星

守夜人坐在門口打盹

騎馬從黑色里沖出一個人

我一揚手，露珠掛在草葉上

我一加鞭，蹄聲甩在身后

一萬個追兵卡在門檻上

一萬個太陽化我在大道上

取款

她點數匯款單的樣子輕松暢快

我兩個月的外快如昨天的幸福

在她只是過眼云煙

先生，還有其他需要為您服務的嗎？

沒了。謝謝。

下一位。

她臉上的笑迅速轉移給我身后顫巍巍的老

頭子

吵醒

他脫掉皮鞋換上拖鞋把自己扔在床上

白天的事兒便撐滿一間屋子

像氣球一樣，不能用鐵針觸碰

嘭，睡熟的人憂慮被吵醒

水

雨后的蝸牛

褐色，馱一堆病菌在飛

拍打著水

嘩啦啦，嘩啦啦

滿樹的綠葉給他鼓掌

他能聽見居民樓里的回響

一滴雨

一滴雨落在樓頂上

不是落在，是穿過

從二十二樓到六樓，又在我坐著的沙發旁邊掉

下去

一個觸目驚心的小洞

我跪下身，眼對著眼

睜一眼閉一眼

深不到底，白亮亮的一片

仿佛電影中的光環

仿佛通往宇宙的路徑

那一端不是加利福尼亞

加利福尼亞只是個開端

大荒，無邊不盡的黑，無邊無盡的亮

隱隱有些燙人

責任編輯惠靖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