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子
寫意朱耷
“山河仍是舊山河”,
八大山人,心似穹廬,籠蓋四野。
他向世界獻出他的苦心,
孤詣,
消除繁復的機制,
獨特視角下的寫意山水。
殘山剩水也罷,朱耷
他有各種方法,賦予
一枯藤,
一鳥羽,
一松針以事物整體的意義。
但他從來就給不了整體,
給不了滴水里的大海,
給不了一片葉上的秋天。
而且,他并不提供真理,
因為真理會讓人變成傻子。
他也不認識上帝,
(或許,我該告訴他:
芥子也是小小的上帝。)
又或,我的前生本就是
他筆墨間游走的飛禽走獸,
見證著他將哭與笑,
淚與墨,
融為一體,
集儒釋道于一身。
他讓鷹立于危崖,
讓松鶴延年,
讓鹿萬壽,
讓明月松間照,清泉紙上流。
他割掉皇族后裔的尾發,
他仄身道院而覺天地無限,
他在1685,而對2018 說,
“四方四隅,無大于我也。”
給寂靜畫像
在海邊寫生,他想給寂靜畫像。
在心里他宣布退朝,潮水便退到水位線。
但孩兒們需要亮點,他們撲向
興奮的海里,興風作浪。
路人的視線魚線一樣,他們想要
在畫框里釣金龜,這無異于想要在
海灘比基尼的吊帶里一探究竟。
那究竟寂靜是什么?怎可描繪?
他首先想到寂靜的夜晚,而夜晚亦
不可描摹。那么大海呢?若
把海水清空,填滿寂靜,大海
仍會是大海嗎?他就這樣茫然地
望著茫茫大海,仿佛在向大海求助。
就這樣,一艘鳴笛在航的商船正
駛出畫框,那越來越遠的白帆點點,
倒有幾份寂靜的模樣。
但他最終還是取消了白帆,
并一并取消了大海,最終呈現
出來的寂靜它無模無樣,無形無象,
無任何時間的附著,只是一些紫霧
的謎團,一些有益無害的光斑,
或光的啟示:這世上從來就沒有
寂靜的自畫像,它的靈魂也從未
出來指認過:寂靜本身。
安德魯·懷斯:海邊的風
空穴處來的風,從
下午三點向四點鐘方向移動,
最終在窗簾的身上現出它的原形:
它心旌搖動,它的喪魂失魄
被安德魯·懷斯摁在了畫布上。
歲月的行腳,一直在人間
收腳印,而往事如風此時正
打磨著這門當與窗欞。
在風叉口,白色的幽靈閃現:
玄關處,好似有亡者歸來。
窗外早已聚集了一大片未來,
他將窗戶打開,以便讓
風真正能像風一樣自由地進來,
并向世界獻上他的一枝花:
它將大于窗外虛無之總和。
從一幅靜物畫里走出來
這陶罐,這爐煙,這籠子
與這籠子里的鳥,像是冬眠;
這青釉面,這舊金色,
這等色相,這等等無盡相;
這紅與黑的傾身對談,
這以心相許的天藍與云白。
這目光之旅,世界安靜得
像一幅靜物畫。
……這一開一闔的門,
這行人,這車流,這速度,
這時空穿梭機一樣的地鐵
與其鋼鐵一樣的意志,
令那遠處的山丘都無地自容,
它退隱,退隱至地平線外,
在我身體內委曲求全。
呵,這世上原本沒有所謂的
靜與靜物,畫家們創造了它,
為了觀看心靈,
與萬物在心中的倒影。
責任編輯惠靖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