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夢靈 1979年生于江蘇。編劇、導演,寫詩。代表作品有電影《幸福的小滿》《霍家拳之威震山河》等,出版著作《暮色》《情夢敬亭山》等6部。曾獲江蘇省“五個一”工程獎、世界戲劇節(jié)優(yōu)秀劇目獎、中國戲劇文化獎等獎項。
夜班車的月亮
如果我沒有看到月亮,就不會感覺到孤單,就不會輕輕解散身體的蝴蝶,在黑暗的寫字樓上等到人群散去。
在新街口東站的燈影下,身體帶有你的肢節(jié)、體溫,有你微涼的星空,晚星和新月般的清新和疼痛。
你在一輛行進的夜班車上,雙手插在空空的衣袋,城市的燈投射你明亮、晦暗的斑點。
車從出發(fā)時起,我們已經(jīng)傾斜了位置,無數(shù)隱晦的、黑暗的念頭在角落的綠化帶奔跑四散,在碰著脆弱聲響的和弦中顯出魅惑的腰肢。
這才是真實的、年輕的身體,我們曾丟棄的、怯懦的親吻、擁抱……
十年,只是一趟夜行車,我充滿了南方的山巒和靄氣;
你微笑著從路對面的肯德基走出,仿佛新鮮的漢堡和雞翅。
我是你落在虛空中的孩子,飄揚的柳絮,無名的記憶……和十年后的你,在夜班車的月亮里漸行漸遠。
三 月
我從一條河的南岸眺望。
那條河從西到東,包裹冰涼的寒氣和無盡的宿命,它從源頭變幻,刺激著土坡上一脈麻木的神經(jīng)。
無序的水在不同的出發(fā)地生長,沿河岸長出一排排房屋,后面是雜亂的槐樹和楊樹,這些高大的家伙,它們的身上有隱藏的鳥巢,大多數(shù)是麻雀的,也有少數(shù)的喜鵲等一類的小飛禽,在那些樹組成的林子里說話。
交談和覓食是它們生活的重要部分。
鳥。河流。野花。稻谷。田埂中的蛇。同我們?nèi)祟惐3种?lián)系,換句話說,在時光的鏈條上,它是我們血脈的一部分。
那只說不出名字的鳥站在那里已經(jīng)很久了,它有灰白的喙,頸背上有暗青色的條紋。
我聽見風的聲音,然后,一棵枯死的樹“啪”地倒在河旁邊,過程簡單自然。樹杈掉下一只鳥巢。
鳥巢是空的。
在兩岸接受了風的吹拂的是那些房子,疏落無序地排列,讓你接受自然的美學,代表了人類理想的形象。
它們每天被風吹動一點點。
我想,它們會不會被吹到水中去,重新實現(xiàn)人類群居于水中的祖先的歷史。
在水里看動蕩的天空,是不是輕輕一點,就會有微微蕩漾?
只有水中的魚才知道,水擦亮魚的眼睛,它們是水中寂寞的火焰,被保存了好多年。
一個叫小亞的姑娘告訴了我這些。
明媚的日子里,她穿著干凈的布格子襯衫,坐在清澈的河底下,眨動的眼睛告訴你水中的秘密。
細碎的花和葉在水上漂泊,沒有憂傷,全都是亮亮的明眸,涼透的寂寞比月亮更接近一座空空的村莊。
風吹得再高,也吹不散人間的煙火,大地上的農(nóng)事仍在默默地進行,暗含深刻的傷害。
天空遙遠,讓人舉手扶額;
三月過去,仿佛從未來臨。
流沙之夜
海岸線的盡頭覆蓋著言辭模糊的暗沙。
城市之夜,人們用欲望點成一盞傷感的燈,酒澄清了他們短暫的孤獨。
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你和我長著相同的面孔,這讓我們成為故事可能的結尾。
而昨天,我們像兩只沒有碰響的杯子,毫無聯(lián)系。
我們透過窗子看月亮。
動蕩不安的爵士樂融化了窗紗。
我發(fā)現(xiàn)你是這個海邊城市最奇怪的小動物,讓月亮接受了某種巫術,萎縮成一個斑點,類似我的傷疤。
在閃爍的言辭里。你的小紅帽子在沙灘銹蝕的齒輪上出現(xiàn),我嗅著你銀白的皮毛,你的冰涼、緊縮。
你無聲的驚恐和睜大的眼睛,使我對一座島嶼產(chǎn)生了懷疑。
魔咒讓你脫離了星光禁錮下的古老的大海,腥味的氣息,像海沙一樣彌漫,延續(xù)一個家庭的沒落史。
你的汛期是不定的潮汐,我在潮汐的源頭擱淺,感受一座深深的迷宮。
為了我,你保持憂郁的美。
當欲望尖銳地呈現(xiàn),我雙眼一片模糊,而你年輕的身體恍若天使,起伏無法解釋的騷動,時光,暗示了我們虛幻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