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傳統風景園林研究述略

文／趙澤龍 西安建筑科技大學建筑學院 博士研究生

秦昕璐 西安建筑科技大學建筑學院 碩士研究生

劉 暉 西安建筑科技大學建筑學院 教 授（通訊作者）

王 策 新疆城鄉規劃設計研究院 教授級高級工程師

引言

地處亞歐大陸中心的新疆維吾爾自治區以其地質地貌特征、獨特的生態環境、悠久厚重的歷史文化，衍生出極具地域特征的風景園林空間，從數量、面積、地域范圍分布的廣度以及所映現出的生態效用來看，新疆均在中國風景園林類型體系中有一定的地位。但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內由于疏于總結歸納，同時受到傳統造園觀念的影響，更無相關風景園林類型發展歷程與空間布局形態特征手法的系統梳理，致使偏隅一方的新疆傳統風景園林空間在認知與理論層面長期受到冷落[1]。文章通過對現有新疆傳統風景園林的研究成果做分析綜述，旨在為進一步拓展、深化新疆傳統風景園林空間及其相關研究領域夯實基礎，以期學界重新審視與思考。

1 新疆傳統風景園林內涵

1.1 新疆傳統風景園林概念

新疆傳統風景園林是指在新疆維吾爾自治區行政區劃與地理界域范圍內，以近代之前的寺觀園林、私家園林、林陵墓園風景營建、城邑風景營建等實物遺存個例中形成的景園建筑及其構筑物、植物、內外向空間環境等景象要素，通過其選址、空間布局、序列導引關系等映現出的營建手法并綜合呈現出的具有整體性、生態性及文化內涵的人居環境空間。

1.2 新疆傳統風景園林主要類型

新疆傳統風景園林主要類型包括寺廟園林、民居園林、王府園林、衙署園林等類型，因工程營建、林陵墓園、鄉村景貌在整體環境空間格局中同樣內含風景要素與營建手法，故其風景營建個案專項研究也從屬文章對當前研究進展的分析探討范疇。不同風景園林類型反映出的新疆生態環境基底的多樣性以及多元文化交融下的地域特色在傳統風景園林中要素的表達，使新疆傳統風景園林個案研究、對新疆傳統風景園林研究進展的系統歸納梳理，在傳承地域性歷史文脈、廓清學科研究范疇等方面具有重要意義。

2 新疆傳統園林研究發展歷程及特點

文章以中國學術文獻網絡出版總庫收集的文獻資料為主要數據來源，以“新疆園林”“新疆風景園林”“新疆傳統風景園林”“西域園林”等為主題檢索詞進行高級檢索，截止時間為2020 年9 月15 日，文獻資料發表時間跨度設定為1963 年至2020 年，共檢索出235 篇文獻，并將時政報道、行業信息、學會年會會議信息、廣告宣傳、規劃設計項目、文藝作品種類的文章手動剔除，經過篩選后得出185 篇相關文獻，采用CiteSpace V 對文獻進行關鍵詞聚類共現知識圖譜分析、關鍵詞聚類時間線視圖分析、關鍵詞時區知識圖譜分析等文獻計量分析研究，嘗試得出新疆傳統風景園林的研究發展歷程、各階段研究思路、研究熱點及研究趨勢。

在篩選出的文獻中進行關鍵詞搜索，得出有關共現頻、時區分布等內容，因文獻關鍵詞是其對于研究內容的綜合凝練，將各類文獻中關鍵詞聚類進行數據化共現圖譜分析，可直觀反映新疆傳統風景園林在研究起始階段到目前為止，其研究領域的核心聚焦與研究進展變化。通過新疆傳統風景園林關鍵詞聚類共現知識圖譜（圖1）可以看出，文獻關鍵詞聚類形成的重要研究集群圍繞幾類研究內容，如“伊斯蘭建筑”“傳統聚落”“新疆”“麻扎”“鄉村聚落”等重要研究集群，同時“新疆伊斯蘭建筑”作為幾種研究集群的整合呈現出外延狀態；從關鍵詞集群節點的次序關系來看，“伊斯蘭建筑”的節點（Node）最大，并且核心集群節點中仍有“麻扎”“伊斯蘭建筑”“維吾爾”等節點，說明在特定時限內新疆傳統風景園林研究圍繞伊斯蘭建筑及特殊地域環境下的構筑物空間營建最為密集；其次，以“傳統聚落”“鄉村聚落”“傳統民居”為主的重要關鍵詞集群節點的生成說明新疆傳統風景園林的研究扎根于特殊的自然地理環境，并且風景園林營建空間的構成以聚落空間、民居園林空間為主。

圖1 新疆傳統風景園林關鍵詞聚類共現知識圖譜

運用CiteSpace V 對新疆傳統風景園林關鍵詞形成聚類時間線視圖分析可得到以核心聚類集群節點為主的時間線視分布情況（圖2），聚類集群下同類關鍵詞在起止年限范疇內分布密集程度越高，其重要性越大，并且同一聚類集群下的關鍵詞之間相互關聯程度越高，其聚類集群越能反映新疆傳統風景園林研究領域中的重要性。如新疆傳統風景園林關鍵詞聚類時間線視圖所示，通過各聚類集群下關鍵詞在時間線中的分布，進一步佐證關鍵詞聚類共現分析下的各類聚類集群節點。

圖2 新疆傳統風景園林關鍵詞聚類時間線視圖分析

對于新疆傳統風景園林的關鍵詞時區知識圖譜（Timezone View）分析階段的研究，能夠更好地揭示一個研究領域內不同時間段下的研究演進脈絡（圖3）。關鍵詞時區圖譜分析時間，文獻起止年限設定在1949 年至2020 年（Time Slicing From 1949—2020），年度切片（Years Per Slice）數值設為2，通過視覺化生成關鍵詞時區圖譜分析得出，從1963 年起即有學者對新疆傳統風景園林及其相關研究作出對應研究成果，關鍵詞圍繞“伊斯蘭教”“維吾爾族”等地域民族性、地域宗教性的建筑、構筑物的營建空間研究；20 世紀80 至90 年代中期，關鍵詞映現研究重點放在對清真寺等宗教建筑空間場所的分析研究中；自2000 年以來，新疆傳統風景園林研究開始形成多學科研究視角的切入點，由關鍵詞時區圖譜分析得出，該研究階段前期開始將生態、文化、藝術等專業學科領域作為研究視角切入，中期將落位于“民居建筑”“鄉村聚落”“傳統聚落”等研究熱點中，之后以“空間格局”為主，更加注重新疆傳統風景園林空間物質載體的研究框架與分析手段。

圖3 新疆傳統風景園林關鍵詞時區知識圖譜分析

依據CiteSpace V 文獻計量分析研究，結合既往古籍、論著、史志等書籍的歸納整理，新疆傳統風景園林研究發展歷程可分為萌芽期、發展期、繁榮期三個階段。

20 世紀80 年代以前，新疆傳統風景園林的研究主要呈現于地方志書、游記等古籍和詩作中，主要以描述性文字對新疆傳統風景園林進行記述，撰寫者主要為當時的學者、旅人、詩人，這就決定了此時期關于新疆傳統風景園林的研究多從人對景觀風貌的感知出發，難免有主觀臆斷的成分。研究主要內容為對新疆風景園林建筑及其構筑物環境的直觀描述，記述形式自由開放。這一時期史志、游記為新疆傳統園林研究提供了豐富的史料參照，奠定了進一步研究的基礎。

20 世紀80 年代至20 世紀90 年代，此時期新疆傳統風景園林研究不再依附史志、游記等古籍，有學者對新疆傳統建筑的類型、結構及營建特點進行了初步探討，此時風景園林環境雖為新疆傳統建筑及其構筑物研究的附屬研究切面，但已開始從獨立的風景園林建筑視角進行研究。1987 年，弓弦正首先提出新疆傳統園林的概念，從傳統園林與風景營建視角出發，對新疆傳統園林及風景名勝的類型與特點進行了一系列研究，是新疆傳統風景園林研究的開端。隨后，陸易農也對新疆傳統園林的類型及特點進行了詳實的論述。佟裕哲以著作的形式對新疆的自然景觀與苑園進行了系統性的梳理歸納。此階段研究內容多是對既有文獻進行考據，概述新疆園林的歷史脈絡、類型特點與價值，研究主要從橫向鋪展成面，為新疆傳統園林的研究勾畫大致的輪廓，研究深度尚淺。

21 世紀至今，隨著西部大開發以及“一帶一路”發展戰略的提出，西北地區歷史遺跡、文化遺產受到諸多領域學者的廣泛關注，此外風景園林學、建筑學研究方法日趨完善，也為新疆傳統風景園林的研究提供了堅實基礎。在研究成果數量上，這一階段新疆傳統風景園林研究快速發展；在研究維度上，新疆傳統風景園林研究從單一學科的研究范式中逐步剝離，以一種多學科研究視角下共同尋求研究方法與研究落點的園林史學取而代之，研究視角愈加多樣豐富，風景園林學、建筑學、城市規劃、環境科學、歷史學、歷史地理學、哲學等多學科從不同角度對新疆傳統風景園林進行全方位探討；在研究深度上，隨著風景園林學史學研究方法的成熟，圖解分析、歷史情境分析等方法對造園手法、營建智慧與文化內涵的深入挖掘提供了條件（表1）。

表1 新疆傳統風景園林研究學科領域比較

3 新疆傳統風景園林研究重點及其類型

根據新疆傳統風景園林研究進展圖譜表格確定研究重點，當前有關新疆傳統風景園林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幾個方面：（1）新疆園林類型及其特征概貌研究；（2）城邑、林陵墓園、鄉村與風景營建的相關性研究；（3）影響新疆風景園林的多元文化融合及演進研究。

3.1 新疆園林類型及其特征概貌研究

新疆園林類型及其特征概況的研究進展可分為以下幾部分：（1）新疆傳統園林類型概觀；（2）民族、宗教視域下地域性園林研究；（3）個案研究；（4）古籍、論著中有關園林內容的表述。

3.1.1 新疆傳統園林類型概觀

自1991 年起已有學者對新疆園林進行了系統介紹，析出新疆六種主要園林類型的特征，并挖掘出六種類型的共性，即園林營建側重于對區域內環境的保護，強調經濟效益與實用功能，因地制宜，提出對研究的現實意義[1]；1992 年弓弦正發表關于新疆風景名勝、烏魯木齊歷史名勝[2-6]以及祠廟寺院宮觀園林[7-9]、陵墓園林[10-12]等文章，同時梳理了烏魯木齊園林生成空間環境[13]等內容 ，其系列文獻是該研究范疇極重要、較全面的文獻資料，通過梳理形成科普教育的意味，并對新疆傳統風景園林研究做出鋪墊；2000 年后亦有學者從新疆園林業的成因展開分析，提出園林中果木林要素的生成應用與絲綢之路密切相關，對于新疆傳統民居園林研究具備一定價值[14]。

3.1.2 民族、宗教視域下地域性園林研究

冶建明通過篩選新疆地域文脈及自然環境特征總結，對新疆伊斯蘭園林要素在園林實例中的體現做分析，歸納伊斯蘭園林的造園手法[15]；蓋學瑞對香妃墓、高臺民居、人民公園、東湖公園做案例分析，著重歸納喀什地域性風景園林的營建特征[16]；陳海龍等從維吾爾族傳統園藝技術角度出發，對其產生的生態價值做出分析，有助于研究新疆民居庭院空間模式，并通過爬梳族群傳統園藝理念與新疆綠洲的關系提出對當前城市建設的啟發[17]。

3.1.3 個案研究

個案研究以建筑選址、建筑形制等作為研究主體，同時兼顧空間布局、園林要素、造園特征等分析探討。陳震東探討庫車王府的總體布局與建筑風格，文獻中有關王府平面圖、立面圖均體現出王府采用清式官府形制，并簡要對院落空間中的園林要素做出分析[18]；李海霞對土爾扈特部汗王府進行實地調研和文獻查閱，闡述了選址與空間布局的關系，挖掘空間營建的歷史價值[19]；王洪芳通過對庫車大寺的測繪工作總結了建筑、庭院、門樓、禮拜殿、園林空間等的總體布局，從而揭示維吾爾族建筑藝術文化內涵[20]；申敏以新疆艾提尕爾清真寺為例探討伊斯蘭建筑的空間布局與建筑、造園藝術手法[21]；才家瑞梳理總結伊斯蘭教在哈密地區傳播的歷史過程，從古籍中對園林要素的羅列體現哈密回城及回王府的府第園林當時盛況[22]；李德新依據承化寺的地理位置及歷史沿革，總結承化寺相地選址的地理空間概況[23]；李揚對艾提尕爾清真寺、香妃墓等的庭院建筑空間做出分析，歸納維吾爾族傳統建筑具有平面布局自由靈活、強烈的封閉性等的空間特點[24]。

3.1.4 古籍、論著中有關園林內容的表述

佟裕哲以新疆自然風景名勝區、景園建筑及歷史遺跡、宅第及別墅花園民居庭院等為案例展開分析，得出了較全面的論述[25]；胡長龍在其論著中對“西域園林”做出定義[26]，《大唐西域記》[27]《西游錄》[28]《西域見聞錄》[29]《新疆游記》[30]《新疆通志》[31]《中國經營西域史》[32]《西疆雜述詩》[33]《神秘的古樓蘭》[34]以及《隋書·于闐傳》[35]《輪臺縣志》[36]都對新疆傳統民居園林作了簡要記載；《西域水道記》[37]《新疆概況》[38]記載了多處新疆風景名勝區的歷史演進和由來；《新疆游記》《河海昆侖錄》記述了哈密回王府園林盛景[39]；《回疆通志》[40]《新疆輿圖》[41]描述了莎車和卓園等新疆宅第別墅花園；《紅山古廟溯記》[42]《新疆游記》對紅山古廟群等寺院宮觀園林作了相關記述。

3.2 城邑、林陵墓園、鄉村與風景營建的相關性研究

該節以新疆特色民居、傳統聚居空間、林陵墓園建筑藝術等為研究主體，對研究對象與風景營建的關系進行梳理。岳邦瑞以新疆綠洲聚落作為研究對象，從新疆土地資源、水資源、氣候資源、建材資源與聚落營造的關系出發，厘清新疆綠洲聚落要素與特征的關系[43]；張婷玉對哈密傳統村落的影響因素進行梳理，從對村落格局、院落空間等的解讀，提出傳統村落保護發展的策略[44]；蒲茂林構建了阿勒屯村保護規劃數據庫體系，為歷史文化名村保護與發展提出對策與措施[45]；李淑蘋總體介紹喀什高臺民居的發展歷程，分析其形成原因，對喀什高臺民居庭院空間布局模式做總結[46]；馬俊麗分析木結構在傳統園林中的應用情況，通過材料工程角度論述與園林風景營建的關系[47]；崔峰以水利工程與風景營建為切入點，整合水利灌溉工程與風景營建之間的必然聯系[48]；侯愛萍從傳統聚落景觀角度研究麻扎村聚落布局形態與村落建筑功能布局，得出“安居”與風景營建智慧相合的結論[49]；焦靜對維吾爾族陵墓建筑藝術的歷史特征與形制做梳理總結，以空間格局角度論述與風景營建之間的關系[50]。

3.3 影響新疆風景園林的多元文化融合及演進研究

此類研究可分兩類：一是地域性文化習俗對聚落、綠洲景觀的影響；二是西域文化影響下對中原地區園林或庭院在植物種類、園林建筑特色、造像壁畫藝術等方面潛移默化的熏染。周云介紹了在宗教思想影響下的民族傳統設計思想從造物文化、生產生活方式、“四素觀”的形成三方面為之奠定[51]；努力曼以論述生態自然觀出發，簡要提及新疆傳統民居園林的營建特色[52]；閆飛從生土聚落景觀角度探討傳統民居園林中本土風貌與地域文化傳承的重要性[53]；王小冬介紹了新疆傳統生態文化對古建筑、民居、公共建筑發展的影響，簡要記敘新疆傳統民居庭院營建中生態文化的體現[54]；楊梅花探討新疆綠洲景觀在不同學科下的思維的概念轉換，就風景園林學科視角下對新疆的綠洲景觀內涵作出解讀[55]；張楊在制度研究、方法理念層面從文化地理學角度對風景名勝區文化景觀類型做劃分，增強新疆風景名勝區文化景觀價值認知[56]；劉永連[57,58]對唐人園林中具有顯性西域園林要素做歸納分析，從而對新疆傳統園林本身的景觀要素的認知略窺一二。

結語

基于以上分析得出（圖4），雖然目前針對類型及特征的研究取得了一定成果，但較其他地域園林類型體系的研究面域深度還相差甚遠，僅停留在類型歸納與造園手法簡要分析上，總體上沒有詳盡的調研與測繪記錄，缺失對史料的深入剖析。基于此，今后對于新疆傳統風景園林的研究可立足以下幾點：

圖4 新疆傳統風景園林研究范疇示意圖

（1）歸納總結現階段新疆傳統風景園林的類型及特征。有如弓弦正等學者形成類型特征概況的研究基底，當下應以總結現階段新疆傳統風景園林的類型及特征為基礎，以期形成當代較完整的新疆傳統風景園林基礎性研究。

（2）平衡不同風景園林屬性與類型的研究重心，當前新疆傳統風景園林風格類型的研究方向主要集中在以伊斯蘭風格為主的寺院園林、林陵墓園等，除此之外仍有大量與風景營建相關的實例亟待整理，應加強此部分的傳統風景園林研究。

（3）注重個案專項的深入剖析。首先現有個案研究的文獻數量較少；其次凡能涉及園林相關內容均以論述建筑特色、形制、保護利用等內容為主體；再次，即使有對個案的研究也以園林構成要素作陳列式表達，而關注空間布局特征、選址、游覽序列組織等營建手法的寥寥可數，須從個案研究的深入剖析著手，增加新疆風景園林整體研究的深度。

綜上，從新疆傳統風景園林當下的研究成果提出問題與展望，希冀推進新疆傳統風景園林研究面域的拓展。同時，在對新疆傳統風景園林有深層次認識的基礎上，更應考慮如何從風景園林整體性環境空間格局的物質載體入手，清晰梳理要素、辨識要素、歸納要素，提出景觀風貌保護策略，以適新疆特殊生態基底與人文環境所造就的傳統風景園林空間的發展與特點。

圖片來源：

圖1—圖3由趙澤龍繪制

圖4、表1由秦昕璐繪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