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是棵不老松

劉希

我上小學時，外婆的類風濕關節炎還沒有那么嚴重，她還能拄著拐杖在房子周圍走走。雖然她那時候身體已經很不好了，但她仍舊閑不住，在房前屋后種了很多蔬菜，很多花草樹木。外婆手巧，那些蔬菜只要經她的手腌制，就會成了美味的下飯菜。那些菜，不僅犒賞了我的胃，還能讓我帶到學校里，成為拉近同學關系的紐帶，大家都夸我帶的菜好吃，我那時候總是驕傲地說：“這是我外婆特意為我做的。”我的話常常引來同學們羨慕的眼光。

外婆疼我，學校又離外婆家近，我總是喜歡往外婆家跑。剛跨進大門，外婆就會摸摸我的頭，問我餓不餓。雖然我常說不餓，但外婆還是會起身幫我煮一碗面條。面條吃到一半，兩個白白嫩嫩的荷包蛋就冒出了頭。這時外婆就會笑瞇瞇地望著我，叮囑我趁熱吃。

外婆極其寵我，總是想方設法滿足我的要求。小時候的我也極愛臭美，我看到店里有一條紅色格子長裙，便想要一條，跟母親說，母親不答應。一次去外婆家，我跟外婆透露了我的小心思。外婆說：“走，外婆去給你買。”外婆在里屋收拾了一下，拎了一籃棉花出來。“不是去買裙子嗎？拎棉花去干嗎？”我疑惑不已。外婆看出了我的心思，對我說：“我沒有錢，等我把棉花賣了，咱們就有錢買裙子了。”我有些失落，畢竟棉花賣不賣得掉還沒有底兒，賣的棉花錢夠不夠買裙子也不知道。

我怏怏地跟在外婆的身后。外婆拄著拐杖，提著竹籃，在小路上顫顫巍巍地走。終于到了糧店，我們順利地賣掉了棉花，外婆拿著為數不多的錢，到商店里，給我買了那條心儀了很久的紅色格子裙。

后來媽媽跟我說，那些棉花，是外婆準備給自己打床新棉絮的。外婆的腿，一到冬天就又冷又疼，常常打戰，她也是攢了好久才攢了那么點棉花。

我上初中后，外婆的類風濕關節炎越來越嚴重，起先她的生活還能勉強自理，后來就不能走動了，再后來就只能整天躺在床上，一天比一天瘦弱。我每次看到枯瘦如柴的外婆，就忍不住落淚，外婆就勸我別哭，要我好好學習，將來掙錢了，給她買好吃的。我也努力讀書，想將來有一份好工作了，帶外婆去外面大醫院治病，一定要讓外婆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

外婆久病臥床，精神狀態越來越不好，我去看她，她一直拉著我的手不肯松開，看到骨瘦如柴的她，我很傷感。她卻安慰我說：“哭什么，我這不是好好活著嗎？你要努力哦，我還等著享你的福呢。”可是在她臥床八年后的一個下午，在我結婚后不久，外婆在吃了一碗她最喜愛的餃子后，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舅舅把外婆埋在了屋后的山崗上，埋在了外公的身邊。我將她屋前的兩棵松樹移了過去，栽到她的墳前。松樹一年四季郁郁蔥蔥，我看著松樹，就像看著外婆時時露出的笑臉。我總在想，外婆那些年在小屋里住著，長久不見天日，肯定悶得心慌意亂，現在住在山崗上，空氣清新，視野開闊，還很清靜，我想，外婆應該是很喜歡的吧。只是，她再也享不到兒孫們的福了。

外婆就像是這棵不老松，她永遠活在我的心里面。

（編輯? 雪彤/圖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