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家

程先利

老張發現自己的大腿上長出了一個紅色的腫塊，一向愛惜身體的他，在網上搜了一圈，看過一些相關的知識，覺得問題比較嚴重。猶豫再三，就一個人坐了公交車跑到省城，找到那個經常在電視上做廣告的專科醫院，從票販子那里高價買了一個專家號。

專家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胖子，腦門锃亮，發著油光。他手里捏著老張遞給他的一沓報告單，一邊還在桌子上抽屜里找尋著什么，這中間還不時把眼睛湊到報告單上，瞪大眼珠上下左右地瞅，嘴里不停地嘟囔著，完了完了完了完了。這兩個字從專家嘴里像機關槍一樣吐嚕出來，老張的腿立時抖個不停，要不是坐在診療的椅子上，真有可能癱在專家面前。專家看了一眼面如死灰渾身抖個不停的老張，說，你不要害怕，我是說我的眼睛完蛋了，離了眼鏡什么字也看不清楚。老張咚咚狂跳的心臟才稍稍平復下來。

專家終于在洗手池邊上找到了眼鏡，用白大褂的衣角擦了擦鏡片，極仔細地戴在了眼睛上。專家看完那沓報告單，一臉嚴肅地說，你這個情況可以排除惡性。又抻扯了半天，始終也沒有說出來具體是什么病。最后堅定地說，你這種情況必須住院，做手術。然后看了看日歷，又說，馬上國慶節了，國慶節就要放假，等放完假，過完節后再來住院。

老張一邊往檔案袋子里裝著病歷和報告單，一邊問專家，這個手術需要多少錢？需要多長時間？專家說，大概需要五萬塊錢，估計要一周時間。老張捂著胸口說，怎么這么貴呀？好像得病的不是腿，而是胸口。專家說，不算貴，因為要住一周的院，手術之前還要做全身的檢查。專家又悄悄地對他說，醫保可以報銷一大部分，不用太擔心。

后來老張在回憶這個事情的時候，長吁短嘆感慨萬千，幸虧馬上過國慶節了，要不是國慶節，很可能當時就住院了。

老張從這家醫院離開之后，想了想，反正還有好幾天時間，不如去別的醫院再看看吧。于是他就坐上公交車，去了另外的一家三甲醫院，同樣也掛了一個專家號。這家醫院的專家也和上一家醫院的專家說的差不多，排除了惡性腫瘤，也說是需要住院，需要手術，同樣也是需要一個星期的時間。不同的是這個專家說，這個手術需要兩萬塊錢。這個三甲醫院的專家說完以后，老張就感覺心里面踏實了一些，但同時心里也有了一點疑惑，治同樣的一個病，為什么價錢不一樣呢？這里面的水到底有多深呢？

于是，老張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又坐了一輛公交車，去了當地最負盛名的一家大醫院，本來也想掛個專家號，但是時間太晚了，專家號已經沒有了，只能隨便找一個坐診的專科醫生。這個醫生給他檢查完以后跟他說，你這個病不用住院，在門診上直接手術切除就行，切完回家養養就行了，費用最多四千塊錢。醫生又說，手術暫時做不成，這不馬上國慶節了嗎，國慶節放完假之后，你提前預約，到時候直接來就行了。

老張心想，這一來一去就省好幾萬哪！好像這省下的錢，就跟他剛從大街上撿到的一樣，心花怒放神清氣爽，不由自主哼唱起了“今天是個好日子”。

老張決定先回家，等過完節之后，再來預約，切除這個腫塊。花四千塊錢就能給治好了，四千塊錢，也就相當于自己半個月的工資，毛毛雨啦！

在坐公交車回去的路上，又路過一家縣城衛生院。老張就又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再去試試？他摸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很晚了。但他還是喊住了司機，鬼使神差地下了車，走進衛生院，掛了一個普外科的號。接待老張的醫生特別年輕，光光亮亮的一張娃娃臉，像是醫學院實習的學生。老張的心里就有點犯堵，嘴上沒毛辦事不牢，一個小娃娃，能看出什么門道來呢？但他還是不由自主地亮出了他老張腿。娃娃臉醫生看了一眼，用手摁了摁，對老張說，你這個病沒什么，回家用臉盆泡點花椒鹽水洗一洗，再用熱毛巾敷一下。隨后又給他開了一盒藥，是那種外用的涂抹的藥。老張去收費處劃價，一共十六塊錢。

回家后，老張就照著這個娃娃臉醫生的囑咐，在國慶節期間涂了幾天藥，晚上睡覺前用花椒鹽水洗了洗，敷了幾天熱毛巾。也是奇了怪了，他腿上的腫塊消失了，不痛不癢啥感覺都沒有。兩年過去了，什么事都沒有，好腿一個。

老張時常回憶整個就醫過程，前面幾個大醫院的專家，沒有一個告訴他到底得的什么病。只有這位不是專家長著一張娃娃臉的普通大夫對他說，他這個病叫血栓式腫塊。

責任編輯 張 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