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里裝不下這遼闊的金黃(外一篇)

方云龍

風把春天越刮越亮麗、越吹越豐滿。春分前幾日是油菜花的盛花期，正是觀賞好時機。城郊零星的待開發的幾處空地，也被附近勤勞的市民種上了油菜，散步遇到時我也曾駐足欣賞過，因為面積太小了，感覺實在不過眼癮，何況在早幾天，心里就被朋友圈里那一波波的純黃勾引得七泛八濫了。選一個休息日，專門趕到本市掛鎮的田野里，獨自赴一場純黃之約。

停好車，一大片綿延的純黃就撲入眼簾。放眼望去，成片的油菜田沿著水泥公路綿延好幾百米，大約有一百多畝吧，平坦略顯錯落，就像一塊碩大的黃毯，更像一幅寬闊的單色油畫，偶見綠寶石般的一塘碧水鑲嵌其中。風一吹，一浪接一浪，純黃的。誰在抖動這塊大黃毯？是這片土地在歡迎我這個造訪者嗎？風不由分說地拉著我往油菜田探秘。

油菜田間的小路略顯曲折，窄而富有彈性，像農人的筋脈，誘惑我用腳去輕輕觸碰。那就沿著田間的路往純黃的深處走吧，哪怕花瓣飛面、黃粉沾衣！站在田間，四周全是油菜花，一朵并肩一朵，一朵摟抱著一朵，一朵承托著一朵，密密匝匝。油菜主稈最上面的一些花朵已然凋謝，分枝的枝頭不少還含苞未放的，它們誰也不嫉妒誰，誰也不排斥誰，誰也不鄙視誰。一米多高、浩瀚的油菜花簇擁著我，豪邁之情沛然生胸，我多像檢閱三軍的首長。“滿城盡帶黃金甲”這句詩就莫名地涌上心頭，可不，這一眼望不到邊的油菜花，多像排列嚴整的黃金甲士方陣，波涌而不紛亂，綻放而不喧囂！而油菜田旁邊高大的楊柳、俊拔的紫薇、紛披的紅檵，高高舉起它們的翠帷、紫幡、紅纓，多像這支隊伍的五彩旌旗，平添了幾許雄壯。觀賞油菜花的最佳去處恐怕要數云南的羅平和徽州的呈坎了，那些地方的油菜田規模更大、環境更有特色，但我沒有去過這些地方。據說羅平的油菜田有一百萬畝，必定是純的汪洋黃了。但此刻，我的眼里已盛不下這遼闊而飽滿的金黃，這一大片油菜花屬于我一個人，我也屬于這一大片油菜花，正正好！

低頭，細細地品味這純黃，慢慢地感受它的香味。你看，油菜花屬十字花科，每一朵花都是四個花瓣。花的顏色是通透而純粹的黃，坦蕩而沒有一絲雜質的黃。這是唯一的純黃，比綠多了幾分溫暖，比紅少了一些張揚。迎春花的黃不也是純黃嗎？甚至比油菜花還要明麗。是的，迎春花的顏色可能是最接近于油菜花了，但仔細看，你會發現迎春花是黃中透出微白，略顯成色不足，而且迎春花的背面和花蕊都稍帶淺紅色。油菜花，花形極普通，名字最土氣，唯有一身純黃色凸顯了它的與眾不同，自帶三分貴氣。你聞，與蘭花、瑞香、梅花相比，油菜花的香味不如它們濃烈。深吸一口氣吧，你會感受到它是那種慢慢地滲透到你五臟六腑的香，是帶有微甜甚至微咸的香，是最能勾起人間煙火氣的香！

此刻，掩身油菜花叢中的你，會體會到什么叫香到骨頭、黃進血液。

俯下身子，不斷地貼近腳下微帶黃色的泥土，我要輕輕掀起這幅遼闊油畫的一角，觸摸這純黃的扇面、線條、字符，探尋純黃的密碼。絲絲縷縷的陽光透過油菜花、葉的縫隙，照射到泥土上，我恍然大悟，這純黃，這香味，不正是來自頭上的陽光和腳下的泥土嗎？油菜花里糅合了陽光的執著與信念、泥土的付出與期待！

三月的春風發起總動員。風撩得喜鵲、燕子、畫眉這些鳥兒紛紛亮開歌喉，你聽這嘰嘰喳喳，不遠處的樹林里傳來鳥兒金屬般清脆的歡叫聲，鳥兒脆生生地轉述油菜花的感動，卻又與春風一起煽動起油菜花飛翔的欲望。蜜蜂是油菜花最誠實的追隨者，整日嗡嗡嗡地穿梭在油菜花叢中，一邊經營自己甜蜜的事業，一邊悄然提醒油菜們少安勿躁、堅守使命。

一切都嘉日可期，只待蛙聲四起，愛情結籽！

小心輕放功利心

又到一年高考時。高考十幾天后，結果一出來，莘莘學子中將有少數杰出者“一舉成名天下知”，不出意外他們將走進中國一流的高校，通過進一步修學，一般會成為學界翹楚，然后其中一部分人將成長為社會精英，實現他們“治國平天下”的少年夢。

我國漫長的封建社會，以士大夫為代表的精英階層一直信奉并孜孜以求儒家“修齊治平”之道，這也是封建時代所有讀書人向往的通過科舉來實現的人生目標。“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禮記·大學》），這幾句話理說得很透徹，打的也是“明明德”的旗號，是儒家經世思想的集中表現。但無論是從字面理解，還是從封建社會的眾多能臣名士的人生足跡看，功利的實質都滲透其中。

科舉、高考，都是賽場選馬，在當前沒有更科學更先進的人才選拔方式來取代高考的情況下，高考是相對公平合理的。然而，我們也要避開一些觀念和操作上的雷區、誤區，莫讓“功利心”損害少年、流毒社會、貽誤民族。

我剛上大學時，聽學校當地的同學們說，教我們古代文學的李老師，夫妻二人都是高校老師。1986年高考成績發榜后，其子連專科線都沒達到，按照當時政策，他們兒子可以進入父親或母親所在的高校入學，但同行的孩子們考得都很好，畢竟臉面上掛不住，李老師就嚴厲地訓斥兒子一頓，結果當天傍晚，兒子想不開跳樓自殺了。

不必說《傷仲永》一類故事，發生在我身邊的兩個事例就讓人警醒和深思。一個是我本家妹妹，當年在桐城中學學習極其刻苦，在學校只要提及她的名字，無人不知，按照她平時成績，高考不是北大清華也是科大，但發揮欠佳，進了稍遜一些的一流大學，繼續努力，考入復旦大學研究生。可在接到入學通知書后不久，卻因突發疾病走了，給師友和親人們留下永久的痛惜！嘔心瀝血啊，為了所謂的前程和功名，也真是拼了。另一位主人公是二○○幾年參加高考的男生汪某，初中數理化成績就特別優異，后來進了科大少年班，因為近乎天才式的聰明，父母自是從小就刻意培養，也不讓他干任何家務，哪怕是生活自理性的小事。結果進入科大少年班，因生活不能自理，母親不得不隨之陪讀。后來讀研，情況也沒有得到改善。這當然也讓汪某產生自卑感，漸而形成較嚴重的心理障礙，乃至畢業后進入社會，個人生活及與人交往交流仍有很大欠缺。

高考，是人生最重要的一步，甚至對有些人來說是分水嶺，但一考并不能定終生。走上社會后，我們要面臨成家立業、沒完沒了的工作、必要的交際應酬、應盡的角色義務等等，人生的每一個階段、每一天、每一刻其實都是在“趕考”，是金子總有發光的時候！當然，成年人的“趕考”路上，每個人可能都包含了更多的功利心，稍有些能力、志向的人，無不懷著出人頭地、成就一番事業的遠大理想，在這場人生的“趕考”路上你追我趕。這時候，“望人窮”的妒嫉心最容易冒出來，特別在同一行業、同一單位、同一年齡層次、同一地區，有參照和可比性。你進步快了，相對地我就是退步了，在我看來，我們稟賦差不多也幾乎一樣付出，憑什么我就不如你？于是乎，千方百計地通過制造摩擦、使絆子、挖坑等來打壓、丑化競爭對手，甚至通過不正當的或非法手段。確實，有少數人居然玩手段“成功”了，踩著別人自己上位了，但更多的是傷害了別人也耽誤了自己，還會給事業和社會造成巨大損失。

其實，曾子之后，有大儒提出儒學之道僅僅“修齊治平”還不夠，還應該加上“誠心正意，格物致知”。這是每個讀書人最基本、最必要的德業路徑，是實踐“修齊治平”人生目標的初級階段。“誠心正意”，就是要有讀書人的道德心和做人的基本準則，如此讀書人的功利心才不會浮躁、不致歪曲；而這里的“格物致知”，在我理解，更多的是說應當具備生活常識和為人處世的基本技能。

從人性來講每個人都免不了功利心，從某種意義上講，也是人的志向，平時收藏在內心的某一角落。功利心應該是堅韌的，于心理成熟、人格健全而言，處事立業上能夠達到“百煉鋼化為繞指柔”。但于一些人而言有時功利心也是易碎品，要小心輕放！

責任編輯 黃月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