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崗行（組詩）

王子俊

獨 行

是時候了，十月的水隨時可以上升。

中年隨時可以停下。

我放下手中活，花掉一整天，

去確信

我將要找出的，那些舒適的詞語。

哎呀……多么令人心安。

哎呀呀，就像遠在云南，

我一樣見我愛的四川，打鼓唱歌，有著動靜。

登 高

一個人在任何地方，比如，他可以登高

云南的麂子崗，

他可以像雷達一樣開始搜索某片

劃定的星域。

他可以找岀一些敏銳的星宿，和移動的軌跡。

他說，仔細看……

星光洶涌啊，真是兇險。

他說，要的答案很簡單：

我堅信的神跡一定會

降臨……像客艙里打開手電筒，

如果我真弄出了光，所有人立馬會稍感心安。

獨 坐

連續(xù)幾日，我一直等那越來越近的天象。

在十月的山崗，遲鈍的天狼星，

壓住了軌跡。

我敢打賭，大鉆石星象，肯定會完整升上來。

……那感覺真的好啊，找：

五車二，畢宿五，參宿七，

天狼星，南河三，北河三。

找我語無倫次的

童年。嗯，哪怕把六顆恒星帶來的重量加一起，

也不會讓樹枝垂下。

話滄桑

我知道自己不過就一過客，

演幾日人質(zhì)般修遠。盡管

在麂子崗，我所想珍惜的，早已被摧殘。接

觸的

不過是灰暗下來的

陌生地。

……幸運的是，一個下午，

我放棄了野心，

似乎真就找見一些喜歡的，

心里都干凈的滄桑。

不是笨重的石頭，雨點一樣挨家挨戶砸玻璃的

那種滄桑。

是被抓住的狐貍，掙扎出喘息的滄桑，

是絕壁下那尊久無香火的菩薩，一聲不吭的

滄桑。

懸 崖

“太意外了。”他說：

“天是早提煉過了，湛藍得像敞口的海面。”

“這是雨后的麂子崗，

我冒著風，趕起馬群上山。花蜘蛛早不見了，

隨處的蜘蛛網(wǎng)，

連接住驚慌的

懸崖……而露臉的烏鴉，我認為來自四川，

它轉(zhuǎn)述的真相，往往

不可以暴露，如前面馬群的鬃毛揚起了傲慢。”

坐在某人的身旁

寫：確實是有些晚了。到了半夜，我膽子

再大，

也不過就大到靠近畜棚，便停下了。

我喂棗紅馬夜草……

它們眼神驚恐，局促，

它們比我更害怕。

它們似乎早于我接近身后可怕的孤獨。

不，其實是我將和某人坐在干凈的崗上聊天，

當然……我得先砍完樹上所有的枯枝。

山中對答

第三日，我有了懊悔。

繼續(xù)在崗上行走，

對事物有所思索？

他問：鵜鶘把翅膀借給了鯨魚，難道鯨魚

就會

馱起海的重量？

答：這個說法讓我有點激動。

他問：如松枝忠于自己的起伏，你是否認為

自己就有機會糾纏紛亂的山巒？

答：漸暗會凝結(jié)短暫的沉寂。

他問：如果讓你余生選擇在崗上與馬群相伴，

你可愿意？

答：唔，這個，也許，可能，我無法確認。

他問：哪怕我為你鋪了上好的床單，

你可愿意？

答：哦，請原諒。我會走錯了下崗的道。

他說：可憐的家伙，再靠近一點……

萬古愁

真要了命了，剛上山，就遇上這來自烏梢蛇的

危機……它拖著

迷醉人的尾巴，

指揮棒般在去路跳起來……我厚起臉皮，

對它說：

“只交朋友，不樹敵。”

如此我似乎消了驚恐。它也似乎聽明白

善意，扭身撤進偏僻的洞穴。

……整整一天，除了它腰肢分開草叢時，

曾有的短暫動靜，

世界過于闃靜了。以致于我錯過了觀看石匠

為巖石刻好紋身。

傍晚的事物

過了十一月，崗上很快會七日連雪，

天色昏暗，

以及魚腹一樣的生寒。

這時候呢，我通常會花光一年中所有的力氣。

一遍又一遍，

整晚，去摸那飲水槽里的結(jié)冰，

盡管它終究是冰冷的。

……我不得不相信

曾經(jīng)，不止一只，被圍住的

狐貍，凍住了尖鼻。

它們明顯沒看出自然的深意。

責任編輯 黃月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