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yuǎn)親不如近鄰

春分前夕，一場扯天扯地的大雪，把剛剛露頭的春天又摁了下去，回歸了北風(fēng)呼嘯、飛雪曼舞的景象。傍晚積雪已達(dá)半尺，還沒有停歇的意思。老伴說：“照這樣下法，明天可以踏雪尋梅了。”然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因疫情突發(fā)，樓宇的門封了。看著窗外厚厚的積雪，湛藍(lán)的天空，想著封控宅家的日子，心里那個堵……

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打破晨曦清冷的空氣，陌生號碼趕上心情不爽，我立馬掛斷。然而這鈴聲像是撩逗我的耐心，又一次響起，無奈按下接聽鍵，手機(jī)里隨即傳來一個柔美親和的聲音，這聲音安撫了我的焦躁，她說她是對門的張煥芝，冒昧地打電話，是有一事相求：“我在醫(yī)院上班，愛人是警察。因為疫情突發(fā)，我們都不能離開工作崗位，我們的老人也都封控在自己的小區(qū)里。家里還有兩個孩子，我實(shí)在放心不下，您看您可以幫忙照看一下嗎？”

其實(shí)，她家搬來才十幾天，只在電梯中和她碰面幾次，獲此信任，我心里莫名地感動和忐忑。她高挑的個子，白凈的臉龐，酒窩彎出的笑意像春日的梨花給人如沐春風(fēng)的感覺，每次遇見，總能復(fù)習(xí)一遍她熱情洋溢的溫情。兩個孩子倒是見過多次，由家里老人照看著。

我把事情與老伴一說，他沉吟了一會兒，緩緩地說：“咱倆這把老骨頭，管得了兩個調(diào)皮的孩子嗎？別惹出什么麻煩來。”“管不了也得管！他們夫妻都在抗疫一線忙活，咱們也沒其他事，幫忙照顧孩子舉手之勞”！看我態(tài)度堅決，老伴爽快地答應(yīng)了。

隨后張煥芝把她家門鎖的密碼發(fā)給了我。開門進(jìn)屋，看到裝修成歐式風(fēng)格的屋子已經(jīng)被兩個小家伙弄得亂糟糟的。張煥芝讓我把手機(jī)給兩個孩子，她分別囑咐了一番，又告訴我孩子們換洗的衣服放在那里，就趕緊忙去了。從他們母子對話中我知道：男孩叫浩浩，五六歲的樣子，正騎在沙發(fā)靠背上練騎馬。女孩叫彤彤，也就三四歲的模樣，頭發(fā)散亂滿臉淚痕，舞著兩只臟兮兮的小手像只小花貓。當(dāng)我出現(xiàn)在她面前時，小家伙也不生疏，像看到家人般，光著小腳丫快速跑到我跟前，仰著臉，張著小手要我抱。我知道，倆娃沒人看管，見到人影，已經(jīng)有饑不擇食的情感需求了。

我下身子，擦干她臉上的淚痕，將她抱在懷里，找來梳子，一邊梳理著她的頭發(fā)一邊商討著他們需要吃什么飯，浩浩要吃烙餅，彤彤要吃面條。說話間，彤彤已跑到我家，要在我家看電視。小家伙真是自來熟，自己開電視，自己選臺。看了一會兒就說餓了，要看看我家冰箱里有啥。看到有兩盒酸奶，她拿起來就喝，并說：“給哥哥送一個去。”孩子都是上天賜予人間的天使，一顰一笑，可愛生動，牽動著人憐愛的神經(jīng)，何況我和老伴都是愛孩子的人，所以，真心感覺這個任務(wù)也還不錯。

我和老伴一個和面，一個洗菜，不一會兒工夫，打鹵面、蔥花餅和幾個炒菜擺上餐桌。他們狼吞虎咽地吃著，還不忘夸贊我們說：“爺爺、奶奶做的飯真香！我媽媽做飯?zhí)仉y吃。我們天天到你家來吃飯中嗎？”

我連聲說：“中，中。想吃啥告訴奶奶，天天做給你們吃。”“媽媽要是不讓我們來怎么辦？”“這好辦。你們悄悄地告訴奶奶，飯做好后我就在你家門上敲三下，你們就溜過來吃。”

“這是咱們的秘密，千萬不能讓媽媽知道。”

“那當(dāng)然。”

“咱們拉鉤……”看著我和孩子們的笑臉，老伴也高興得合不攏嘴。

吃過晚飯，我問他倆喝啥牌子牛奶，愛吃啥水果，喜歡吃什么蔬菜，老伴分別記上，隨后我從網(wǎng)上團(tuán)購訂貨。我與老伴商量，孩子們正長身體，飲食不能將就。老伴說：“一切你說了算。”

晚上，浩浩和老伴一起睡，爺孫倆很快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彤彤睜著兩只眼睛，像銅鈴一樣，嘴里不停地喊著要媽媽。后來竟“哇哇”大哭起來，我怎么哄也哄不好，急得滿頭大汗。老伴心臟不好，怕吵鬧。我只能抱她來到她家里，又是講故事，又是唱兒歌，一概都不管用。實(shí)在沒辦法，最后只能敞開懷，讓她摸著我的奶子，抱著她不停地在屋里遛達(dá)……

夜間 12點(diǎn)多，好不容易將她哄睡，剛安定下來，她媽媽發(fā)信息問孩子情況，我錄了一段他倆熟睡的小視頻發(fā)過去，告訴她無須惦念。報喜不報憂。第二天我眼睛浮腫，頭昏腦漲，雙腿更像綁著磚塊一樣，邁不開步。

下午，訂購的東西送到了小區(qū)中心廣場，我要去拿，彤彤抱著大腿不放。

“奶奶不走，讓爺爺去。”

“還是我去吧。”老伴說。

老伴有心臟病，拎不得重物，連續(xù)取了三趟，回來臉色蒼白，大汗淋漓，我一看情景不對，知道他犯心絞痛了，扶他在沙發(fā)上躺下，趕緊服藥休息，他疲憊的樣子把我和孩子們嚇得夠嗆，以后再不敢勞他大架。

每天晚上，彤彤都大哭不止。深更半夜，萬籟俱寂，長時間大聲哭鬧，影響左鄰右舍的休息，這可咋整啊？浩浩說：“她就是個‘夜哭郎，有時媽媽生氣，就把她關(guān)在屋里，哭累了，自己就睡了。”

“那可不行，萬一她哭出毛病來，就麻煩了。”

后來還是老伴出了一個笨點(diǎn)子：晚飯后，我們帶著他倆在兩家房子里藏貓貓，多運(yùn)動，玩累了就容易睡著了。 兩個孩子吃飯也很挑剔，有時按他們的要求，忙活兩個小時，飯菜端上桌，卻不愛吃，只能重新做。最要命的是他們要吃的東西，網(wǎng)購買不到，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才真的體會到，帶孩子真是累啊。

照顧他倆吃喝的困難還能克服，難的是每天的時間怎么打發(fā)。不能長時間看手機(jī)和電視，又不能到外邊玩耍。另外，他倆都是學(xué)前兒童，沒有上網(wǎng)課的任務(wù)，又活潑好動，一刻也不得安寧。而我家樓上樓下均有在家上網(wǎng)課的孩子。所以，上課時間段不能大聲吵鬧，午休時間也不能影響鄰居的休息。我和老伴就開動腦筋，找適合他們的游戲——拼樂高、講故事、畫動物、踢毽子、扔沙包等等，還要合理安排每個時間段的游戲內(nèi)容，既能增長知識，又能鍛煉身體，同時還不能影響鄰居的正常生活。為哄彤彤高興，老伴甘愿給她當(dāng)馬騎，看到老伴在地板上爬來爬去，聽著孩子們的笑聲，我的眼里噙滿了淚花。宅家抗疫不能讓孩子感到寂寞，要讓他們快樂地度過每一天。

彤彤玩著玩著會冷不丁地想媽媽，幫她找媽媽，成了讓我頭疼的事。我讓她在影集里找媽媽，從電視里抗擊疫情的“大白”中找媽媽。老見不到媽媽，她一會兒就心煩氣躁，沒什么哄她的時候，她就又哭起來。我抱著她拍啊搖啊………突然“咣當(dāng)”一聲悶響，我頭一蒙，栽倒在地。

“不好啦，奶奶摔倒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慢慢恢復(fù)了知覺，睜開眼，才知自己躺在客廳地上，老伴跪在我身旁，緊緊攥著我的手，嘴唇不停地顫抖，滿臉是汗。浩浩摟著彤彤抹著眼淚，彤彤撇著小嘴，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還不停地抽噎著。見我睜開眼，馬上咧開嘴笑了。我本就有高血壓、糖尿病，幾天勞累，加上低血糖，突然就暈倒了。老伴搬不動我，干著急。我緩緩坐起，將他倆摟在懷里，為他們擦著眼淚說：“不怕，奶奶沒事了。”

“奶奶我們不挑食了，不惹您生氣了。”浩浩轉(zhuǎn)過臉對妹妹說：“彤彤都怨你。”彤彤“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我沒氣奶奶……”

晚上，彤彤媽媽微信說，今天派她到我們小區(qū)做核酸，在采樣現(xiàn)場，她看到了我們和兩個孩子，怕彤彤不肯離開就沒敢吱聲。看到兩個孩子都很聽話，他們不在爸媽跟前，好像突然長大了，感謝我們帶娃有方，遠(yuǎn)親不如近鄰，患難見真情！還附上一個深深鞠躬的表情包，看著那個不斷躬身的芭比娃娃，一種人與人之間說不出的溫馨感覺，涌上我心頭。

作者簡介：

霍鳳玲，筆名風(fēng)鈴。唐山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在《西部散文》（原創(chuàng)版）《齊魯文學(xué)》、《海風(fēng)》、《三角洲》、《老人世界》、《唐山文學(xué)》、《現(xiàn)代家庭報》等紙刊及網(wǎng)絡(luò)平臺均有作品發(fā)表。出版文集《春來靜悄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