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以熵為敵

“.......沒有。”女人搖搖頭。

“唉，果然和我想的一樣......”陽杰又陷入了日常的沮喪情緒之中，不似陽杰那般悲觀，奈德他天生就屬于樂觀派，他倒對如今人類的外貌比較感興趣，他問道：“唉，我說，現在跟我們對話是你的投影吧，看起來跟我們差不多，你們未來人現在還是這幅模樣嗎？”

女人明白他的意思，她回答道：“并不是，這只是我所制造的符合你們審美的投影，是我所操控的虛擬形象。如今的人類早已不是這幅模樣了。我們現在沒有性別，也沒有實體，我們早已是一種純信息化的存在了。按照你們那時的話來說，我們已經“機械飛升”了。”

“唔，沒有性別，沒有實體的信息體，這還真有趣啊。唉，對了，你們現在有發現外星文明了嗎？”奈德很好奇，這是他們年代未竟的事情。

“幾十億年前就發現了，目前已知，銀河系有約50萬個文明，仙女座星系有約80萬個文明，河外星系還有數百萬個文明。他們中的大部分，我們已經建立起聯系了，我們現在還是銀河仙女星系聯盟的成員，在上萬個星球上都有我們的城市。”

“那么這次銀河系和仙女座星系的大碰撞想必改變了很多文明的命運吧，這期間的戰爭想必相當殘酷吧？”

“戰爭？你在開玩笑嗎？”女人露出詫異的眼神，但隨即又立刻轉為平靜：“噢，對于你們那個年代來說，戰爭的陰云一直籠罩在天空之上，畢竟你們那個時候只處于文明初期，而對如今我們的年代來說，文明之間是不可能會發生戰爭的，因為所有的文明都有一個共同的敵人，這個共同的敵人讓所有的文明出奇地團結。”

“共同的敵人？團結？”奈德不明白。

“那共同的敵人正是你們所要探尋的東西，熵增定律......”

“熵增定律？”一旁的陽杰驚呼道：“你的意思難道是說，現在所有文明都在努力對抗熵增定律，所以沒空打仗？”

“差不多如此。不止是對抗熵增，還包括對抗熱寂派所奉行的虛無主義。”這句話顯然是在針對陽杰，陽杰無奈地笑了笑以示尷尬，女人繼續解釋道：“戰爭是文明間最大的熵增行為，文明內一切美好之物都有可能在戰爭中被毀滅，無數的物質和能量會被用在這毫無意義的行為之中，只落得滿地尸骸，處處殘渣，熵值會在戰爭之中得到無限的增大。戰爭只要開始了，對雙方來說，這其實都是一種得不償失的行為，哪怕是對最后的戰勝方來說也是如此。曾有人計算過，如果有一個文明要征服宇宙的話，那么這個文明的整體壽命會因為戰爭所帶來的熵增而減少數百億年。宇宙里的低熵能量是有限的，任何一個成熟的文明都會意識到這一點，戰爭無疑是一種最浪費能量的行為。”

像是總結一般，女人繼續說道：“只有幼稚的文明才會打仗，就好像小孩子才愛用暴力解決問題一樣。當一個人開始思考死亡的時候，這個人也就成長了，當一個人開始懂得敬畏生命的時候，這個人也就成熟了，對一個人來說是如此，對一個文明來說也是如此。對死亡的恐懼是所有生物的共通之處，這力量可比你們那時的核威懾還要強大得多。現在，沒有任何一個文明會開展戰爭。一個成熟的文明都很節能，甚至，有些高級文明還會對其中的個體征收熵值稅，以此來延續文明的壽命。就算文明之間出現了利益沖突，現在也只會采取低能量消耗的智力博弈來解決。”

“難道現在是全宇宙的文明都在努力對抗熵增定律嗎？”陽杰追問道。

“是的，目前來說是這樣，都在大力進行著這方面的研究，想要逆轉熵增，戰爭只會陷入這個最終敵人所設下的陷阱。當然了，文明內部還是會保留少數自衛式武器，主要是用于抵御未知的威脅和以防萬一。”

陽杰想象著所有文明一起做著同一項研究，征討著同一個敵人的盛狀，他只感到不可思議“那么現在有什么逆轉熵增的辦法呢？”他又問道。

“沒有結果，沒有辦法！”

“哈哈哈哈哈！”陽杰突然開始仰天長笑，笑聲回蕩在飛船里，任何人都聽得出來，笑聲里藏著某種仿佛早已看透一切的瘋狂。“沒有辦法，果然！”

“這沒什么可笑的，陽杰先生。你們熱寂派的難道都這樣嗎？即使是看到了這樣虛無的結局也不想改變嗎？”

“改變不了，拿頭改變。”

“別這樣，陽杰先生，我們一直很尊敬您的。只要所有文明都在開展這方面的研究，相互合作，齊心協力，總有一天，我們必能攻克這座堡壘。”

“能改變早就改變了。”被說教了一頓的陽杰拋出了這句話便撇過臉去，不想再看她。作為一名虛無主義者，他實在是拿這種理想主義式的表述沒有辦法。理想正是虛無的克星。

女人想要繼續開導陽杰，但這時，一旁的奈德插話了，他笑道：“不用搭理他，你也知道他們這群人的作風，哪怕是過了40億年也不會變。”

“唉，現在，他們這樣的人，是所有文明之痛。”

“做好你自己的就夠了。對了，有關熵增定律的研究目前有何進展，能否給我傳遞下相關資料？我好學習學習。”

“恐怕跟你們那時相比也沒有多少進展，曾有上億個逆轉熵增的模型被提出來，這些模型被稱為‘逆熵機，但無一例外不是失敗。‘逆熵機還只存在于幻想當中，沒人知道該怎么制造，這主要是因為作為根基的基礎物理學沒有實現突破，甚至所有的基礎物理學結論都是逆熵機不可能實現。具體的資料你需要嗎？內容有很多，我可以通過信息傳輸功能直接傳輸到飛船的信息中樞里。”

“算了算了，既然沒有什么進展也就不必了，等到‘逆熵機發明的那天我再來好好研究下。希望在下一個時間點，能有文明發明出來。現在，我還是安靜地當一個見證者好了。對了，最后一個問題，現在的地球怎么樣了？”

“地球？”

“對的，我們曾經的家園。”

“這里就是地球。”

“唔......這不是火星嗎？我們想著這時的地球估計早就因為太陽變熱膨脹而毀滅了，所以預定的位置是火星軌道附近。”

“正如你們預測的那樣，太陽確實變熱了，但這不代表地球就會毀滅。現在的太陽正處于主序期的晚期，溫度與你們那時相比已經上升了許多，所以其宜居帶提升到了火星軌道附近。而早在40億年前，人類就啟動了移動地球的計劃。人們在地球一側安裝了星際推進器，并且隨著太陽變熱，緩緩推進著地球，不斷地進入太陽的宜居帶之中，就這樣推進了40億年，直到進入到了現在的火星軌道之上。而現在真實的火星則在太陽的另一邊，與地球的正對立之處，這樣設置主要是為了減少其引力對地球的影響。”

“這就是地球嗎？還真是沒看出來啊。”奈德感嘆道，再次望向窗外的這顆藍色星球，他發現他已經完全不認識“她”了。大陸分裂又聚集，早已不復當年的樣子，山川湖泊他也完全叫不出名字來。雖然對他們來說只是彈指一揮間，但實際上現實的時間已經過去了40億年之久，地球上的各大板塊早已因為板塊漂移運動而發生了滄桑巨變，世界屋脊喜馬拉雅山脈早已坍塌，淘不盡英雄的長江早已斷流，誕生出人類的非洲大裂谷也早已不復存在了。想到如今的自己已認不出自己的母星，他不禁有些傷感。

“月亮呢？”他突然想到自己沒認出母星的另外一個重要原因。

“月球？早在9億年前就飛走了，現在正在小行星帶上呢。”

“唔，月亮飛走了啊......”他的傷感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