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記憶（組詩）

趙洪林

歸鄉

當朝霞升起時，我就成了

南飛的燕子，擬定一條

童年走過的路，欣然啟航

越過山丘和沙漠，沿途

向樹梢的陽光問好，

夜幕初上了

就去路口的小溪暫住

如果累了，就去撿拾

當年，母親遺失樹下的叮嚀

找個角落，舔舐幼時積攢的創口

在冬日蒸騰的炕頭，一再收獲

城市霓虹，曾經無比炫目的慰藉

聽到了嗎？水聲正在掠過天空

多像一片片落葉的腳步啊

在輕快的心跳里，

無限接近家鄉的港口

小城

路過你的風水與傳說

許多影子與故事，在心底

逐一復活

這個嶄新的晨，我只想

聽那些殘垣斷瓦

把當年情景，娓娓道來

至于那些

牙齒與舌頭之間的廝咬

皮鞭與骨骼們的摩擦

都可以忽略不計

我只關心鍋碗瓢盆

還有，那些竣工多年的商住樓

是否曾被麻雀借住

舊街

轉過這道記憶的墻

你還在童年的街角蹲守嗎

像一幅蔽舊的畫卷

展開曾經喧鬧的老城墻

嗨，替我叫醒艄公吧

我要去趟米行弄

坐一坐搖頭晃腦的烏篷船

穿過所有縱橫老城的河汊

還有那個沿街叫賣的餛飩挑子

想起來，就讓人食欲大振

如果可以，我還想再去看一回皮影戲

會一會，當初那個手提絲線

指點江山的駝背老人

老牌坊

那么多年了，你站在這

冷冷清秋，厭倦過嗎

你把觸角指向天、指向地

還指向，某個不特定的角落

那么請問，你所表述的那段歷史

能否被真實地還原

你把筆墨，潑向一本書

或者，灑向一張無形的網

無非為了旌表，某個人的功績

塵埃污跡，曾經遍布你的全身

然而，雨水也時常會洗刷你

隱藏在暗影里的，羞辱

或許，你永遠代表不了誰

也，替換不下某個朝代

可你正在活成，誰的樣子

或者說，你在思念誰的時代

寺廟

從山腳倒溯上去，你就像

那個安然坐化的老僧，更像

飄浮在云端里的蓮花

我來的時候，晨鐘已杳

一些躁動，要拿什么去撫慰

那么多瑣碎的心事，還在心間浮沉

而關愛與責難，究竟哪個先至

午后下山，遇到許多人

他們，個個懷揣滄桑與往事

循著石階上的慈悲而來

我聽到他們的叩拜，一步一響

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