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山巍巍虛實美

曹敏

綿延八百里的伏牛山系，老君山巍然而立，明珠一樣鑲嵌其中，璀璨奪目。天地之大美，萬物之錦繡，自然巧妙地薈萃于此。特別是吸天地之靈氣的十里畫屏，遠觀近賞，真切感受到山川獨具的神韻。云海縹緲如仙景，山勢蜿蜒若洞天，日出月落似夢幻。遠山蒼茫，山勢由西向東奔騰，層巒疊翠，一幅大自然的青綠山水畫卷，令人極目難及。近嶺滄桑，險峻的山路潛隱著無極與神秘。即便是狹窄的一線天，也擋不住探奇覽勝的腳步與興致。

走到黃河與長江水系分水嶺的馬鬃嶺 ，標志性的大巖石上南面醒目的紅色大字“長江”，北面是“黃河”。讓人感覺老君山的玄妙，大自然的神來之筆。老君山也是亞熱帶與溫帶氣候的分界線。山北有伊河，注入黃河水系;山南有丹江，注入長江水系，秀水環圣山。怪不得老子李耳騎青牛至函谷關，留下五千多字的《道德經》，之后便選擇歸隱此山修煉，此山也因此成了道教的發源地之一。唐太宗李世民為此山取名老君山。三千年來，老子的思想讓老君山靈光焱焱，道家的文化讓老君山風姿綽約。

不遠的東北方，金頂上金碧輝煌的道觀群，屹立在懸崖之上，在夏日的夕陽下更加璀璨而迷離，創下了一座山有三座金頂的世界紀錄。遠天的云也解讀不了那川流不息的虔誠香客;祭祀的青煙也說不清人們心中的莫名敬畏。四周的樹木花草也和人一樣沉浸在肅穆氣氛中。

那縷縷青煙里，我仿佛看到了老子的身影，進山門矗立的高59米的老子銅圣像，熠熠生輝。他卻神態安詳，謙虛得水一樣“利萬物而不爭”。我的意識漫向他：人們在秀美的山川祭拜您，您作何感想？您不言，依舊淡然。也許是對人們過度朝圣的不茍同，你本來就不提倡對人的過度限制。道法自然、上善若水、無為而治、大智若愚、大音希聲、大道至簡、知白守黑……你的思想無所不有，傳承至今理所當然。尤其是當今社會，人們物欲橫流的憂思焦慮、浮躁喧囂，太需要您的哲思啟迪并治愈。鑒于此，您該是欣慰的。您雖不言，但您思想的光芒穿透黑夜，站成月亮下的一棵樹，給人黑夜的溫暖與依賴。你少言寡語，我也明白您智者的明示。

走在通向殿門的臺階上，我又神遇老子。老先生，現在的山川與您當年隱居時有何異同？除了現代高科技的索道與道觀的建筑，除了登山的人數過多，其他的山川風貌，奇花奇草，藍天白云，溪流瀑泉，日出日落，月夜星空該是一樣的吧。您的點頭微笑，我有了答案。可是我明白，如果不是企業家楊植森帶頭把有色經濟轉向綠色經濟，堅定“青山綠水就是金山銀山”的理念，把自己開礦辦企業掙的錢全轉向青山不墨的環保上，這造福子孫后代的千秋大業也許會斷崖。他認為沒有靈魂的風景是不會長久的，于是他要求景區的工作人員背誦《道德經》。他以實際行動踐行了您的“天人與合一”的宇宙觀，傾力打造老君山的自然美與文化美。進山的“眾妙門”里鐫刻《道德經》全文。“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家文化的編碼在老君山上葳蕤，中華文明的基因在老君山上扎根。感謝楊植森先生14年來的付出、堅守，讓我們在您的隱居處，飽覽山川的君子風范，盡享先賢的思想智慧。

走進道觀， 上香，跪拜，問道。老先生，孔子提倡“述而不作”，可是，我來老君山旅游研修，聆聽方家關于文學的高見，感慨良多，總想表達內心的感受。關于藝術的、人生的，關于讀書的、寫作的……不一而足。特別想用大師傳授的方法，抒發真情實感，關注社會，服務人民。不求如你的《道德經》一樣經典，只求憑心而寫，按藝術規律表現。

矛盾文學獎的獲得者李佩甫先生，以獨特的視角，以名著為例，解析長篇小說的謀篇布局，詳解大視覺與小視覺。《水滸傳》寫人，以“逼”為線索，揭示官逼民反的主題。《三國演義》寫勢，造神。在戰爭場面中寫人，由磁場而造神，人被神化了。比如諸葛亮乃智慧之神，曹操奸雄乃惡神。《紅樓夢》格局大，意識遠。寫虛無，由無到無，從補天神話到白茫茫大地真干凈，揭示四大家族的盛衰。《西游記》更是中國民間想象力的極致，神話故事的集大成。《百年孤獨》以魔幻現實主義方法，時空穿越，寫一個家族幾代人的孤獨，剖析人性，反思社會現實。

老人家，小說的虛構都是對現實世界的折射，再巧妙的技巧也離不開虛實的交互，虛實結合也是你的“道”吧。這與你的辯證思想近似吧？我多想擁有這樣的技法與筆力，在藝術世界里馳騁，弘揚真善美，鞭笞假丑惡，用善引領人生。請老先生賜教，加持我智慧和力量。老子笑笑說，技法固然重要，辯證也應掌握，但是，每個人的稟賦不同，不必雷同。做你能做的，盡人事，聽天命，順其自然吧。我恍然而悟：品讀大家的作品，充實自己的生活。讓內心有光，精神豐富。用唯美的文字描述詩意的行吟，用準確的語言記錄生命的感悟，在真實與虛幻交相輝映中編織文學的花環。

王劍冰的散文特別重視生活與想象。虛與實的穿插，都讓他盡情揮灑才情。他的每一篇散文的寫作，都經歷多次的深入生活，尋找生活的原貌，調動想象力，筆下開花，搖曳生姿，他的思想與文字一起飛揚。他的美文總能夠引人入勝，在自然山水的靈動里透視人文歷史的厚重，獨特有趣的表述讓閱讀輕盈，讓感覺曼妙，讓思考綿密。情感如春雨，澆灌我們感悟的心田;思想如火花，點亮我們審美的走向。

老人家，散文的自由表達的確適合大多數人，可是像王劍冰這樣出神入化、爐火純青，實屬不多。聽了他的建議也還是感到棘手，難以望其項背。您該怎么看待？老子慢慢抬眼道：技法萬千，求同存異，各美其美，美美與共。我似乎明白了您的意思：認清自己，適合便可，不必苛求。

老人家，詩歌更是虛與實的寵物吧，張鮮明的詩論《在現實與超現實之間》告訴我們，“詩是枝頭的花朵”“詩是醒著的夢”，他的詩歌總是從潛意識去表現意識，虛與實的意象交織，構建一個特別的意境，隱喻一個特別的審美主題。他點醒了我近年詩歌寫作的疲累，似乎悟到了突破創作瓶頸的奧秘。

但是文學評論應該偏重寫實的吧，評論家李炳銀強調，“文學應引領、糾偏，讓人走向人的正路”。文學家應該堅守寫作的底線，讓文學承擔真正的使命。寫真情實感，不要跟風諂媚。他贊賞李春雷的報告文學成就。李春雷從一個普通作家一步步走向大家，每一次的突破，都是對文學的孜孜以求，都是對藝術規律的遵循，尤其是虛實之美的“窯變”，讓他成為報告文學的領軍人物。評論家劉軍也強調文學的準確定位，尋找適合自己的文體，遵循創作規律。對于評論家而言，“實”的重要性應該表現在敢于說實話，講真理，文藝批評應該是善意的，還應該是建設性。只有這樣，文學的生態才是健康的。老子不停地點頭，并高聲說“信言不美，美言不信”。我明白了老子的抱樸守拙了，自知自明也是“實”。無論是文學家，還是文學愛好者;無論你是怎樣的身份、什么樣的職業，只要你熱愛生活，擁有健康的審美趣味，就會有自己的詩和遠方，就會行走屬于自己虛實交輝的“老君山”，就會走向美好世界，走進美好生活。

起身四顧，老子飄然而去，漫天的晚霞映得滿山奇幻，彩云追著彩云，每一朵都泛著靈光，仿佛老子縹緲的氣息，飄灑“道法自然”的神機。

下山的路格外好走，如履平川，索道滑翔燕子一樣輕盈。是神助？也許是半天的問道過濾了我渾濁的目光，消除了我繁多的疑惑。滿目青山夕照明，我與文友們邊走邊欣賞老君山的夏日晚照。且行且談論：山川風貌，傳說故事，娛樂八卦，更多的是文學藝術，道家文化，社會萬象。我們也交流著自然美與藝術美的感想和收獲，尋找文學表現人性的恰當出口。總之，盡是老君山的美，美在當下，美在生活，美在悟道……美不勝收。

如今，那如夢如幻的文學研修之旅，依然蜿蜒在記憶的大山深處。回想恍若眼前：聆聽名家的真知灼見，品讀買過的簽字好書，參觀過的博物館，瞻仰過的老子圣像，思緒還徜徉在老君山的七個日日夜夜。君山巍巍，溪水淙淙，屋舍隱隱，綠竹搖曳。美哉，老君山！虛美，實美，虛虛實實皆是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