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靈感

有什么重要的事被我忽略了——這是張浪的第一想法。張浪甚至猜到了這件重要的事一定已經在互聯網傳的沸沸揚揚，只是他很少上網所以不清楚。似乎是從重整災難成為常態時，互聯網輿論環境便開始日趨保守，偶爾會極端保守。張浪能理解輿論環境的變化，當外部環境充滿了風險，乃至于肉眼可見的危險，以集體為單位的人類會下意識向內收縮，規避未知，大家會排斥一切冒險的、進步的思想和行為，反過來擁抱一切能帶來穩定和內心安全感的決定。這時候披著傳統文化的皮，實際是封建愚昧的思想就會卷土重來，所以在互聯網這么一個無視物理距離的信息世界，面對不同的觀點，人們往往會向對方使用極端手段，從而達到保護自己的目的。

這樣的互聯網環境不適合張浪，張浪敬而遠之，但現在他后悔了，出門前他應該上網好好看一看，地火廣場從未帶給他如此熱鬧卻肅穆的氣氛。

他小心翼翼地走進地火廣場，凝神傾聽在廣場誕生的聲音。

“這次是真的，地球末日要來了。”

“先生您好，我是《火星事》媒體報記者。請問由于火星開采導致地球即將面臨第一輪重整災難的消息是從何而來？消息源是否可靠？”

“我們說的都是真的。這些消息來自國內某所火星模擬實驗所的學者，很抱歉，為了保護他，我不能向你們透露他的姓名。”

“聯合國欠全人類一個道歉！還有各國政府、政客、企業、資本家，所有火星開發利益既得者，你們都欠全人類一個道歉！”

“賠償！我們要賠償！”

張浪才走了小半圈就出了一身冷汗，他有不好的預感，連忙拿出手機上網了解情況。沒過多久，他幾乎肯定了《全面禁止火星行動協議》簽署的真相，也就是重整災難即將爆發的事泄露了出去。為什么是“泄露”？他太了解世界各國政府的臭脾性，火星開采導致重整災難那么多年，政策和輿論方面一直是拆東墻補西墻，這次捅的大簍子兜不住了才連忙禁止火星開發，但肯定沒人敢把真相公之于眾。而且在真相對外公開之前，像火星模擬實驗所這種官方研究機構肯定會收到消息。

但其實張浪并不關心人類生死存亡的事，他關心的是誰泄密！答案其實并不復雜，簡單的推理排除就行。

知道內情的首先是各國政府，包括聯合國。可以排除他們。其次是從火星回來的研究團隊。火星研究團隊泄密的可能性不大，他們回到地球后大概率簽了保密協議，要不然也被三令五申三緘其口。

“除非……”

張浪的表情就像吃了黃蓮一樣苦，他很清楚以孫熒的秉性，即便她再怎么義憤填膺也不會在網上泄密，是出于學術探討孫熒才把秘密告訴張浪。正常情況下，張浪肯定也不會泄密，但不正常情況偏偏就在幾天前就發生了。

“不會是我吧。”

張浪越想越覺得那個“來自國內某所火星模擬實驗所的學者”很像是他。

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面孔在張浪面前一閃而過，張浪立刻追上去。就算是他泄的密，他也只是把秘密告訴給了一個人。有人把他說的話放到了網上——是何遺一。

從天空俯瞰，張浪就像象棋的“車”在棋盤地火廣場上橫沖直撞。他推開一個又一個人，撞翻了一臺又一臺攝像機，背著許多指責和怒罵，他終于抓住了何遺一。

被抓到的瞬間何遺一驚恐得蜷縮身體，仿佛是某種應激反應，等看清了抓她的人是張浪后，她馬上露出幸福的笑容，跳起來抱住張浪，“你果然來找我了。”

張浪愣了一會，在他預料中何遺一應該是驚恐、心虛、羞愧，而不是表現的像現在這般……幸福，但回過神后他就咬牙切齒地問道：“那天晚上我……我喝醉以后，到底和你說了什么，你一五一十的交代。”

“可以啊，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么事。”

“你得讓我待在你身邊，我要和你一起住，一起吃飯，一起睡覺。”

何遺一抱著張浪，緊緊地，她的臉和張浪的臉只有一個拳頭的距離，當她說出這句話時，忽地張浪的臉通紅。

張浪想推開何遺一，但推不開，“你是不是腦子有病啊！”

“你別管，你就說答應不答應吧。”

“你把事情都交代了，我就答應你。”

“好！”何遺一只松開一只手從兜里掏手機，另一只手還緊緊勾住張浪的脖子。“那晚你說了很多話，不過我想重要的話應該只有一句，不過，其實這句話是我說的。”何遺一打開手機備忘錄。

張浪看到了備忘錄的文字——火星就像撒哈拉大沙漠，珠穆朗瑪峰，南極洲這些極端環境，對嗎？科技讓我們能在這些地方逗留，但不會有人一直待在這些地方，因為受不了，對嗎？

兩個問號代表兩個問題，張浪不記得當時他是怎么回答的，但他現在的回答是：“這有什么重要的，你別糊弄我……”

話剛說完，一副有聲音的回憶畫面猛地浮現，這道聲音很熟悉，他想起了，這是他說過的話——“要是動物、地球、火星怎么被折騰都影響不到人類，人類會這么好心嘛？”

張浪像被點穴似的一動不動。如果把備忘錄的文字和這句話并列起來。

——“要是動物、地球、火星怎么被折騰都影響不到人類，人類會這么好心嘛？”

——火星就像撒哈拉大沙漠，珠穆朗瑪峰，南極洲這些極端環境，對嗎？科技讓我們能在這些地方逗留，但不會有人一直待在這些地方，因為受不了，對嗎？

張浪突然往廣場外跑去，何遺一緊緊跟在后面。張浪并沒有注意到何遺一，他開車往實驗所疾馳，到了實驗所后他徑直朝模擬館趕去。0.38g的火星重力讓張浪輕輕一蹬就能在半空漂浮，好一會才落下。他一聲不吭，在一起一落中思考，視線始終鎖定火星地表。

何遺一站在模擬館入口靜靜地等待，她不敢說話，怕打擾了張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