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友愛：駱吉

這是一個尋常的清晨，一陣狗吠聲吵醒了先生，他睜開眼的一瞬間就感受到了心臟的跳動——這是他久已未有的感覺。他坐起身仔細聆聽，窗外確實是前后錯落的狗吠聲，聽起來很熱鬧，先生的心情變得十分愉悅。

敲門聲響起，棋棋恭敬地站在門口，“先生，駱吉來了，他在等你打開城堡大門，可是他事先沒有預約過。”

“駱吉？這些狗是他帶來的嗎？咱們以前有沒有和他合作過？”

棋棋走到床前服侍先生起床，這時格格也抬著早餐進來了。

“兩年前連續(xù)合作過三次，那時候他主要搞走私。”棋棋溫柔地梳理著先生的頭發(fā)，“高能量罐頭的走私，那可是貧困地區(qū)的槍手資源，但是后來他就銷聲匿跡了，現(xiàn)在不知道怎么的，養(yǎng)起了狗。”

“我可不喜歡狗。”在整理床鋪的格格說。

先生輕輕地笑了一下，“我得親自接待他，就沖這些狗，我也要看看他想搞什么名堂。高能量罐頭的事我想起來了，那玩意兒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好多宇宙的公認禁品。”

“是的，先生，我建議你和他保守接觸。”棋棋扶著先生的肩膀，兩人在鏡子里互相看著對方笑了起來。

駱吉帶來了十多只訓練有素的小體型戰(zhàn)斗犬，在常規(guī)的狀態(tài)下，它們溫順而聽話。剛走進大廳，駱吉就用悅耳的口哨讓小狗們表演了一段精彩的歡迎舞，先生看得不亦樂乎，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么開心過了，看著輪椅四周圍著自己的那一張張毛茸茸的可愛臉蛋，一股暖暖的溫馨之意在先生心中升起。

棋棋和格格沒有露出喜悅的神情，她們在驚詫之余十分后悔接待了駱吉，在那些流淌著血液的人造皮肉之下，棋棋和格格看到了一具具非常精良的機械骨架。

歡迎舞結束后，駱吉扶了扶那頂皺巴巴的棕色帽子，他熱情地張開雙臂，俯下身擁抱了金色輪椅上的先生。

“這兩年你上哪兒發(fā)展去了？你要是再不出現(xiàn)，我該連你的性別都記不清了！”駱吉和先生已經(jīng)坐在了大廳旁側的會客桌旁，棋棋和格格按照規(guī)范的待客之道服侍著駱吉，但她們心里都希望這次桌邊談話盡早結束。

駱吉被先生的話逗得哈哈大笑，他的膚色和身上的衣服顏色幾乎是一樣的，都是看起來很舊的黃褐色，輪廓異常鮮明的臉龐上布滿了和衣服上大同小異的褶皺，這讓他看起來就像一塊從土堆里爬出來的活化石。

“4001宇宙里，有一顆粘液狀的星球，一年多來我都呆在那里——實際上按當?shù)氐臅r間來算，我呆了足足九年。”駱吉說起話來非常有感染力，“我和兩個來自別的宇宙的同伴組成了團隊，靠販賣當?shù)鼐用褓嶅X，那是一些發(fā)展水平相當?shù)拖碌纳铮鼈冎挥泻唵蔚呐袛嗨季S，沒有感情，沒有想象力，沒有痛覺神經(jīng)，它們黏糊糊的團狀身體存在著只有一個目的——繁殖繁殖繁殖！我們捕捉處在壯年期的膠水人——大家都這么叫——把它們賣給四光年外的另一顆有生命的星球，那些有著聰明大腦的家伙會把膠水人加工成粘性極強的建筑材料，再販賣給別的星球，那個宇宙里的生物都在利用彼此賺錢。后來有一天，金主找上了我們的麻煩，他發(fā)現(xiàn)膠水人所在的星球是如此高產(chǎn)，又如此脆弱，蓬勃的野心讓他產(chǎn)生了侵占整顆星球的邪惡念頭，我們敵不過他，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先生聽得皺起了眉頭，“我們一向崇尚友愛，無論什么級別的生命，都應該友愛相待。把生產(chǎn)利益的鍋爐建在了人家的地盤上，還把人家當燃料往鍋爐里添，這實在不是什么值得宣揚的事。”

駱吉不失尷尬地笑了笑，“先生，像您這么仁慈的生意人已經(jīng)不多見了，說實話，剛進入313宇宙，我就被這里平靜的氛圍感染了，我覺得自己像走進了一支舒緩的曲子，四下全無煩惱，只有優(yōu)美的旋律在環(huán)繞。”說著他的目光移到了大廳側壁的窗口外，“在這硝煙彌漫的時代，這里一派祥和的田園氣息實在是難得。”

“硝煙彌漫？”先生毫不掩飾自己的詫異，他沉默了兩秒，然后面帶笑意地看著駱吉，“現(xiàn)在大家都變乖了，那次革命讓很多人都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包括我們。”先生用右手畫了個圈，將自己和機械姐妹劃在了里面，棋棋和格格現(xiàn)在非常焦躁，但她們依然表現(xiàn)得非常平靜，“沒有人想再來一次那種絕望的游戲。”

“先生，您有多久沒有走出313宇宙了？”

駱吉的問題讓先生的笑容逐漸從臉上消失，他的目光變得呆滯。

“我們今天的安寧日子來之不易。”棋棋嚴肅卻又帶著笑容看著駱吉，“如果你成心想要破壞我們的安寧，恐怕我們不得不送客了，棋格五星堡不歡迎動機不善的人。”

駱吉有些尷尬，“別這么敏感嘛，我只是想說，其它宇宙雖然不像313這么平靜，但有著很多不一樣的精彩……友愛，”他自顧自笑了起來，“友愛嘛，大家都和和氣氣的。”

“對，棋棋，我們要禮貌地對待客人，別動不動就送客，”先生已經(jīng)恢復了神采，他轉頭看著棋棋，“不過，咱們確實該出去走走了。”

“我和姐姐都聽你的，先生，你什么時候想出去咱們就出去。”格格笑臉盈盈地看著先生，雖然在彼此身邊呆了幾十年，但先生覺得格格此時的笑容非常陌生，那是她先前從未有過的，那是人類獨有的笑容。先生很詫異，他仿佛第一次意識到棋棋和格格的容貌幾十年——幾百年來都沒有發(fā)生過變化，她們一直都是那副模樣，漂亮精致，仿似人類十五六歲的小孩……先生輕輕地呼了一口氣，他為自己莫名其妙的感覺感到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