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熱情：不怕死之人

“我們有那么可怕嗎？”格格俯身攙扶著駱吉的胳膊，機警的駱吉迅速擺脫了她。

“行了，起來吧。”棋棋拾起了駱吉掉落的帽子，徑自走到了會客桌旁，她把帽子丟在一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如果現在你還認為我們會對你造成威脅，那你可真是愚蠢至極的機械人。”

駱吉的判斷體系處在極不穩定的浮動中，他現在無法做出任何讓自己覺得正確的選擇，他以前從未經歷過這樣的事情。“你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棋棋示意駱吉坐到桌邊，這次他沒有拒絕格格的攙扶，他疑神疑鬼地看著那群小狗，他知道它們已經不屬于自己了。

“我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做生意。”棋棋的神情和語氣都非常友好，“你取你的所需，我們取我們的所需，之前的事情一筆勾銷，往后大家相安無事。”

“你繼續說。”駱吉對棋棋的信任度開始上升，他的情緒狀態正在恢復平穩。

“你要賣小狗也好，地圖也好，其他東西也好，我們全都幫你實現，而且每次都付你預期的十倍價格，這十倍的錢由我們來支付，與買家無關。如果你愿意合作，往后你可以再也不用擔心物質上的問題，至于權力，你應該知道的，很多地方可以錢權交換，那是你自己的事。”

駱吉打量著棋棋動人的雙眼，“你們想要去往零號宇宙的地圖？”

“沒錯，那就是我們想要的。而且我們需要清除你大腦中關于這份地圖的所有記憶，還有——那天晚上的記憶。”

“如果我不給你們地圖呢？”

“你現在處于被動狀態，要侵入你的系統讀取相關數據不是什么難事。”

“我雖然不是什么高級的機械人，”駱吉低下頭指了指自己裸露的大腦結構，透明外殼上有一個紅叉形的標記“但是好歹在宇宙聯盟數據安全中心注冊過，這是我一直以來對我的主人心懷感恩的主要原因。我想你們早就看到了我頭上的這個標記，再傻的人也不會犯這樣的錯，一旦你們強行侵入我的系統，所有數據會在眨眼間自動銷毀，你們永遠也別想知道地圖放在什么地方。”駱吉拿起手邊的帽子，端正地戴在了頭上。

棋棋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她與格格對視了一下，似乎在確認某個計劃的失敗。“你不想給我們地圖的原因是什么？你可以用它來換取一輩子的安定和財富。”

“一輩子？”駱吉冷笑了一下，“你們能夠保證自己的一輩子嗎？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么？我可不想思考這么遙遠的事情。現在外面已經有一些傳聞，說有人找到了去往零號宇宙的地圖，原本我也懷疑它的真實性，但現在我一點也不猶疑，或許是我運氣好，得到了向造物主請愿的機會，我不會把這個機會讓給任何人。大不了你們殺了我，讓這份地圖再次掩埋在歲月的黃沙中，亦真亦假。”

“你不怕死嗎？”格格問道。

“曾經我很怕死，我覺得生命的美妙是永遠也體驗不完的，就在幾分鐘前，我還怕得要死，但現在我不怕了。你們能夠給予我的財富，我隨便透露一點兒地圖線索就能賺到。我這一生沒有堅定不移地追隨求過任何東西，隨著經歷的豐富，我的價值觀在不斷變化，這讓我難以擁有一個恒定的目標，現在，我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我將用余下的生命去做這件事，前往零號宇宙，直面造物主。”

棋棋擺出了一幅無所謂的模樣，“你的想法很可笑，駱吉。那么你見到造物主后會向他祈求什么？”

“隨便什么，永生、力量、智慧……我想絕大多數人擁有了直面造物主的機會，他們的想法恐怕都是成為某一領域中最強的存在，我或許也會祈求類似的能力，不過，我還沒想好。或許我會祈求除去世界上所有人類，或者所有機械人。”駱吉扶著左肩轉了轉手臂，剛才的撞擊讓他的肩膀護甲有些變形。

棋棋驚訝地看著駱吉，她陷入了沉默。

“你們沒招了，是吧？”駱吉不乏得意地抿了一口茶，“沒有什么能威脅到一個不怕死的人。我承認你們確實非常厲害，你們是我見過的最棒的機械人，真的，無論是硬件性能，還是系統優先級，你們都遠在絕大部分機械人之上，而且你們有著不俗的智慧、美貌、說話技巧、情感表達能力，還有手段，瞧，”他看了看四周，用手劃了一圈，“你們建造了一個完美的謊言城堡，無數宇宙都沉浸在你們的謊言之中。我很好奇你們是由誰設計的，又是由誰制造的，竟能達到如此完美的程度。”

格格憤怒地看著駱吉，棋棋用眼神示意她不必如此。

“既然你不想合作，那就算了，”棋棋依然是一幅無所謂的樣子，“你盡管去做想做的事吧，我們絕不會妨礙你。今天就到這里，不送了。”

駱吉有些意外，想到自己能全身而退，安全地離開這里，他覺得非常不真實，“你們想跟蹤我，對不對？當我啟程前往零號宇宙，你們就會偷偷地跟著我，等我成功后，你們再出來竊取勝利果實。”

“不要胡亂猜測，駱吉，那樣只會給自己徒增煩惱。學一學只有零和一的思考方式，同時分析多種不確定的可能性不是你的強項，可不要讓自己的大腦超負荷工作。”棋棋起身欲將離去。

“零和一的時代，看起來你們對那個時代非常熟悉，你們經歷過那個時代，對嗎？你們的誕生遠早于棋格五星堡，甚至早于313宇宙！”駱吉意識到自己的表達內容有些超界，他極力控制著自己的好奇心。

棋棋微微轉過了頭，“知道得太多可不是什么好事，你的好奇心遲早會害死你的——即便你號稱自己不怕死。”

駱吉試著呼喚那些小狗，然而它們已經不聽從他的指令了，他獨自起身，朝城堡大門走去，“無論你們有什么盤算，請務必用友好一些的方式去做。”駱吉停下腳步，他轉過身指了指高懸于大廳頂上的那五顆星星，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先生父親和爺爺的巨大畫像上，“即便我啟程了，也會對飛行軌跡進行加密，你們無法跟蹤我。如果我最終不幸地落到了你們手里，請讓我死得明明白白，我可不想像先生那樣在謊言和欺騙之中耗費生命。”

格格正要破口大罵，已經走到樓梯口的棋棋用自己的聲音制止了她：“誰又不曾生活在謊言和欺騙之中？為了麻痹自己，人們甚至愿意自己欺騙自己。我們不會殺你的，駱吉，今天不會，以后也不會，對棋格五星堡來說，你不過是萬千過客中毫不起眼的一個，我甚至不要求你保守秘密，對于先生，我希望你放尊重些。”棋棋在樓梯上停下了步伐，她轉過身看著駱吉，一縷陽光從二樓的窗口中灑下來，正好照耀在棋棋身上，她身姿窈窕，衣著端莊得體，綰起的頭發讓她看起來十分精神，鵝蛋形的臉龐上掛著一抹少女特有的紅，“他是我們的主人，無論何時，這是不會改變的。”

駱吉的大腦中閃過一連串奇妙的情緒請求指令，他的系統無法準確表達出此時采集到的情緒信息，他在最后一刻陷入了迷茫，看著棋棋和格格遠去的背影，他頓覺自己像一個無助的孩子，他被拋棄在了門外，這是一扇無論他如何努力都進不去的門。

回到土崗星后，駱吉發現自己的堡壘被掠奪者洗劫一空，貝龍的大腦也被偷走了，那些家伙以為他要出遠門，趁虛而入。從地上留下的印跡，駱吉便能推斷出交通工具的型號，要找他們不是難事，但后續還會有一堆麻煩事，他不想蹚這趟渾水。他的腦子里一片混亂，他不明白棋棋和格格的意圖究竟指向什么，她們大可嚴刑逼供，把他大卸八塊，一點點腐蝕他的重要零件，沒準最后他會說出地圖藏在哪里。駱吉獨自坐在冰冷的鐵凳子上，他害怕得要命，他深知自己不怕死的言論是迫不得已說出的謊言。棋棋和格格說不會跟蹤他，但他無法讓自己去相信，他甚至懷疑自己已經被監視，他的一舉一動都暴露在她們的視線下，他看了看掛在墻上的那些處于待機狀態的戰斗犬，陷入了無盡的絕望，他已經領教過她們控制低級機械人的能力，說不定這些小家伙也已被她們控制，它們隨時會撲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