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四區因為戰利品飛船的編入剛剛擴充了規模,將軍得意地站在舷窗前掃視著自己的艦隊,他打心底佩服先生的謀略,他已經活了整整五十年,從未像現在這般對未來的生活充滿希望。忽然一條透明的藍色鯨魚越過了窗前,將軍以為自己看花了眼,他湊近了向窗外察看,一顆顆宛若小星球般的藍色水球正在后方追上他們的艦隊。
“探測系統沒有收到任何異常信息,他們就像突然出現的,我們的行蹤已經暴露了。”格格看著屏幕上的景象,露出了焦急的神情。
“那不是飛船,不是任何注冊過的飛行器,所以我們沒有察覺到……看來有人把我們的航程信息散播出去了。
“難道是紅寶石囚徒?”
“不會是他,那個膽小鬼得靠這個秘密活命呢,而且他受制于宇宙聯盟最高監獄。能搞到這份信息的人,一定在我們身邊。”
“你是說,我們的艦隊中有內鬼?”
“很有可能,”棋棋從潛望鏡平臺上走了下來,“他們搬來了一整片大海。”
“一整片大海?”格格困惑地看著棋棋。
“你自己去看吧,這是超出我們認知的力量,我得通知所有艦區進入戰斗狀態,同時啟動內部清查程序。另外,把我們俘獲的那些來自宇宙聯盟的飛船全部開啟自動駕駛模式,送往這些水球。無論他們是何方神圣,看起來都不像是來幫助我們的。”棋棋走到操作臺前發起了信息。
格格透過潛望鏡看到了大大小小的藍色水球像飛船一樣與他們并駕齊驅,那些水球里包裹著很多正在自由穿梭的人和海洋動物,較大的那幾個水球里還包裹著規模不小的金屬飛船矩陣。
“姐姐,我想我們應該先與他們談一談,如果現在交戰,我們一定會兩敗俱傷。這是我們未曾接觸過的力量,”格格皺著眉頭,“這是不應該存在的事物——我是說,你見過在宇宙中游動的鯨魚嗎?不止是鯨魚,他們有各種各樣的海洋動物,那些人,那些人類,他們看起來一直都生活在水中,盡管他們拿著原始的長矛……但看起來非常精通現代戰術,更關鍵的是,他們還有幾十艘金屬飛船。”
“我已經發出了友好的問詢信號,對方沒有回復。”棋棋打開了星艦中部的倉庫,釋放出了她們這些年來制造的所有機械猛獸,還有那些從駱吉那里搜羅來的戰斗犬。
“能聽到嗎?喂?喂?”通訊器那頭傳來了問話聲。
“喂?我們能聽到,請問你們是……”棋棋握緊了通訊器。
“棋棋,你是棋棋嗎?”對面傳來了狂野的笑聲,“我十分想念你們,瞧瞧你們壯觀的艦隊,真漂亮……請幫我泡杯茶,然后準備好你和你妹妹的大腦。哦,對了,替我向先生問好。”
一向冷靜的棋棋此時露出了驚惶的神色,“貝龍。他回來了。”
“我們當初真不應該留下他的大腦。”格格拄著操作臺嘆息了一下。
“我確實低估了他,但現在說這些已經沒用了。擴大兩倍半徑,再搜索一遍附近星域里實際半徑小于史瓦西半徑的物體,我們必須找到介質進行翹曲跳躍,征程才剛剛開始,不能因為這種障礙消耗過多的資源。”棋棋邊說邊打開了六座光速引擎的預熱程序。
“擴大兩倍搜索半徑將耗費十多倍的時間,而且你也說過,這是造物主定下的游戲規則,這條路沒有捷徑可走。”
“只有試試才知道,”棋棋看著大屏幕上的數據,“按現在的評估結果,我們的勝算還是挺大的,但是打完這場仗,恐怕我們往后再遇到同等級別的障礙就不好應付了。不知道紅寶石囚徒回到宇宙聯盟沒有。”
“紅寶石囚徒?他回到宇宙聯盟只會給我們帶來更大的麻煩。”
“不,”棋棋轉過頭粲然一笑,“他會給我們帶來幫助。”
鯨魚騎士們已經組成了方隊,蓄勢待發。隊長將綁有靈石的指揮旗向前揮動,巨大的水柱從水球上升起,它向前匯聚,融合成一個新的球體,鯨魚騎士們有序地穿入暗流,順著水柱游到了新的球體中,待整個方隊轉移完畢,水柱斷開,新的水球成了一個獨立的進攻方隊。
“我的老天,我發誓我連做夢都沒有想到世界上還有如此神奇的存在。”坐在水底礁石上看著方隊形成的貝龍連聲贊嘆。
“這對我們來說是很平常的事情。”貝龍身旁的族長目光深邃地注視著遠處的族人,“數百萬年前,我們曾擁有一整個這樣的星系,那里的所有行星都是液態的。我們自由自在地穿行于宙際之間,我們建造了最雄偉的海底宮殿,我們與很多誕生于石質星球的文明建立了和平的往來關系。在我們這個種族的鼎盛時期,我們發明了零介質翹曲跳躍技術,不幸的是這項技術在兩千年前被齒輪軍團奪走了……那些不可饒恕的鋼鐵畜生,它們戴著偽善的面具,以學習的名義接近我族,當它們意識到自己永遠無法體驗到作為生命體的美妙時,它們的嫉妒之心最終點燃了戰火。我們的太陽被摧毀,整個星系陷入了引力紊亂和能量枯竭的黑暗境地。如果不是當時的領袖犧牲自己保護了那些孕育生命的種子,我們這個種族早就滅亡了。”
貝龍向來不喜歡煽情的氛圍,他的目光跟著一旁緩緩游動的玳瑁滑向了別處,“我無法對你們不幸的遭遇表示同情——請你原諒我的直白,族長,我覺得只有懦弱的膽小鬼才會一直停留在過去,真正的勇士只會盯著未來。”他轉過頭看著族長透明的雙眼,“如果你們得到了向造物主請愿的機會,你們完全可以讓所有機械人從此在世界上消失。我敢保證這絕對是大多數生命體的心愿——我是說像你們一樣有血有肉的,真正的生命體。”
族長凝視著貝龍赤紅的電子雙眼沉默了一會兒,隨后他會心地笑了起來,“我們的觀念存在很大的分歧,貝龍。但這種分歧暫時不會妨礙我們和平相處。我和我的族人們會永遠感謝你為我們帶來了如此豐富的水資源,孩子們已經很久沒有這么盡興了。”
貝龍隨著族長的目光看向了遠處正在進行格斗練習的孩子們,“聽著,族長,在過去的數十個年頭里,無論我做了多么離譜的事情,無論我犯下了多么嚴重的錯誤,我從未后悔過。但這一次,我有些動搖了,我失去了血肉之軀,失去了生而為人的種種感官,失去了家業,”他伸手指了指后方包裹著飛船矩陣的水球,“為了幫你們從熔巖巨獸的腹中取出這些生命之水,我失去了五分之一的軍隊。我從未付出過如此慘重的代價,當然,這一切與你們無關,全都是因為那對機械姐妹。我很清楚只有那些愚蠢之徒才會被仇恨蒙住雙眼,我一直在說服自己去相信基于自我意識的一切行為都是合理的、值得的,但現實終究會喚醒裝睡的人。這或許是我最后一次欺騙自己了,無論我能不能活著離開這里,‘貝龍這個名字都會從世界上消失。我已經疲憊了。
“咱們一路過來,你也看到了,很多地方都已經爆發了小規模的沖突,事實已經證明上次的量子機械革命是一次徹徹底底的失敗嘗試,幾乎沒有人從中撈到好處,現在各方力量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不久之后全面戰爭就會打響。棋格五星堡舉辦宴會就是導火索,如果那兩個狡猾的機械魔鬼沒有對外宣揚零號宇宙的事,可能那些掌權者還不會那么快挑起戰事,現在的局勢已經朝著不可控的方向發展了……曾經我很癡迷金錢和權力,現在我卻厭倦了追求它們的生活,我已經目睹過一次世界千瘡百孔的樣子,不想再看第二次,更不想參與其中。事到如今,我已經沒有心思和精力去籠絡那些對自己有利的力量,我只想完成這件事,然后回到我熟悉的礦山,我會把余生的時間都用來研究對人類機體有利的東西,我無法去削減全世界機械人的力量,在這場進化論與制造論的博弈中,我希望人類是最后的贏家。”貝龍站起了身,他透過純凈的水球壁凝望著對面的艦隊,“那對機械姐妹,她們很快就會為自己的魯莽行為、為自己的高傲自大付出代價。”
族長注視著貝龍的背影,他輕輕地嘆息了一下,然后轉目看向外面另外一個水球里的戰士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套想法。疲憊、悲傷、痛苦、死亡,這些誰都逃不脫,包括機械人,他們可以活很久,但無法永生,總的來說,機械人在很多方面還是不如人類,有一點是亙古不變的,那就是機械人誕生自人類的雙手。說實話,貝龍,我不認為機械人在將來會超越人類,只要我們還是他們的造物主,他們就永遠比我們低一級,即便他們會對我們造成很大威脅,但都在可控范圍內。我認為你的某些想法……你的擔憂,可能有些多余。”
貝龍嗤笑了一聲,他依然背著手看著對面的艦隊,宛若一尊雕像。
族長有些捉摸不透,他走到了水體透鏡旁觀察著外面。他一點也不想去探究貝龍的真實想法,那對他來說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現在的合作可以讓他去往零號宇宙,他以及他的種族長久以來都懷著一個宏偉的夢想,那是只有造物主才能實現的夢想。
“是一支艦隊!”族長從水體透鏡旁移開身體,“他們已經率先出兵了,我還以為咱們這邊會打響第一槍呢!”
貝龍走過去俯身朝水體透鏡看了看,“飛船的船身上嵌有宇宙聯盟的標志,這不會錯,這是無法仿制的工藝。”他直起身,嘆息了一下,“難道宇宙聯盟站到了他們那邊?這不可能,宇宙聯盟是不會屈從于這種個人力量的。”
“牽扯到零號宇宙和造物主,這不好說,萬一宇宙聯盟也盯上了這塊肥肉呢?”族長再次走到水體透鏡前觀察了起來。
“你的想法很幼稚,族長,我懷疑你到底了不了解宇宙聯盟,如果他們真的想得到這張地圖,他們大可不必與棋格五星堡合作。”
“估計十分鐘后這些飛船就會將我們團團圍住,我們要不要準備迎戰?”
“暫時不要主動攻擊,做好防御就好。如果這些飛船真的代表宇宙聯盟,我不相信他們會開第一槍,這個組織從建立以來都是虛偽至上的,他們賴以樹立威信的公眾形象非常重要,不可能為了這么點利益去破壞它。”貝龍轉身正視著族長,“我覺得這說不定這又是那對姐妹的一個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