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犁



摘要《姑蘇繁華圖》詳細地描繪了乾隆時期江南地區經濟文化的發展狀況,文章以《姑蘇繁華圖》紡織服裝業為切入點,通過圖像實證和文獻調研對乾隆時期江南地區紡織服裝業的店鋪進行歸納、整理,探討了大運河對江南地區紡織服裝業發展的影響。研究表明:透過《姑蘇繁華圖》論證大運河從地理位置、運輸功能、貿易往來、工藝發展等方面都對江南地區紡織服裝業的發展具有強有力的推動作用。依托得天獨厚的自然地理位置優勢,大運河的灌溉功能奠定了紡織服裝業發展的基礎,促進了生產發展和手工業的進步;發達的水陸交通網絡,便于商品經濟的交流和發展,帶動了紡織業的繁榮。
關鍵詞《姑蘇繁華圖》;大運河;江南地區;紡織服裝業
《姑蘇繁華圖》,原名《盛世滋生圖》,是清代蘇州籍宮廷畫家徐揚的巨幅畫作,取景全國經濟文化最為發達的江南蘇州,描繪“自靈巖山起,由木瀆鎮東行,過橫山,渡石湖,歷上方山,從太湖北岸,介獅、和(何)兩山間,入姑蘇郡城。自葑、盤、胥三門出閶門外,轉山塘橋,至虎丘山止”。圖中人物熙來攘往者12000余人;船帆如云,官船、貨船、客船、雜貨船、畫舫、木簰竹筏等近400條;商店林立,市招高揚,可辨認的各類市招260余家;各式橋梁50余座;文化戲曲場景10余處,充分展示了盛清時期江南文明盛況。該畫作繪制的地段,特別是胥門到山塘街一帶,正是文獻中記載最多、本地人最愿稱道、外地人最為留戀的蘇州最繁華商業文化地段,繪制的西半城內以絲綢為代表的紡織服裝業尤見榮盛。
一、《姑蘇繁華圖》所見的江南紡織服裝業情況
《姑蘇繁華圖》精確地描繪了乾隆時期蘇州社會市井風貌。全作中紡織服裝類店鋪55家,[1]占總體五分之一,是除卻飲食類商鋪外出現最多的類型,可見在當時百姓生活中衣的需求重要性僅次于食,而紡織服裝類店鋪經營方向與品類的豐富也反映出其舉足輕重的地位。作為明清時期全國紡織手工業中心之一,蘇州擁有全面且劃分細致明確的手工業與產品的分類,紡織服裝類的店鋪種類繁多、數量龐大且多元,根據所用原料與功能的差別,可大致歸納為以下幾類。
1.絲綢店鋪
《姑蘇繁華圖》中出現絲綢或絲綢服裝店鋪共14家,售賣綢、緞、紗、羅等面料,可謂品種齊全種類繁多,從地域上看僅綢這一項就有:山東繭綢、山東沂水繭綢、震澤綢行、濮院寧綢、湖縐綿綢、蘇杭綢緞紗羅等市招;從供應上講既有民間,也有官府,如:進京貢緞、上用紗緞、上貢綢緞、妝蟒大緞、宮綢嗶嘰羽毛等市招;既有某種面料的專賣小店,也有綜合型的大店,如圖1的絲綢店鋪,從店鋪的地理位置上來看,位處萬年橋下的黃金地段,二樓市招上書“本號揀選,漢府八絲,妝蟒大緞,宮綢繭綢,嗶嘰羽毛,等貨發客”頗有氣勢(圖1)。絲綢店鋪在當時占盡地理優勢,優中取優,是江南絲綢文化極為繁華的體現。
2.棉花棉布業
同絲綢業一樣,蘇州身為棉布生產、加工和銷售中心的特色在畫作中得到了反應。圖內繪錄棉花棉布業共23家,在紡織服裝類商鋪中數量最多,其中市招上有“松江”字樣的就有4家,自元代以來,松江布名震全國,至清代影響力依然很大,此外還有崇明大布、京蕪梭布也標明了布的產地。同時該地還設有售賣昂貴的加長高檔棉布,“青藍梭布”即屬其一(圖2)。全圖6家棉花店中有3家的市招為太倉棉花,其中1家為三間門面,可見太倉在當時是重要的棉花產區,另外還有永盛棉花、子凈棉花各1家。整體而言,圖中所見的棉布行往往店面不大且聚集出現。
3.染料染業
畫作中染料染業4家,有染坊、銀硃、丹粉、各種顏料等,如圖3還可見染布工人在店前河中洗布。隨著江南棉紡織業的發展日益鼎盛,染踹業同步進展,棉布織成后需經漂白或染色工序才能投入下一步的服飾制作。染坊兼染絲綢、棉布和各種色線,湖州、盛澤、濮院等城鎮的生絲,松江、太倉、常熟等地的棉布,都來此染色。作為三大官營絲綢生產中心之一和棉布加工業中心,康熙五十九年,蘇州城中專業染坊和由字號兼營的染坊多達64家,雍正年間染坊當又有增加。
4.衣服鞋帽手巾業
畫作中這類店鋪14家,從首服到足服俱全(圖4)。明代杭州人張瀚說:“四方重吳服而吳益工于服。”[2]江南服飾自明以來即領全國之潮流,蘇州的成衣業在乾隆時期已相當成熟,徐揚著筆正值蘇州成衣業興盛之時,金閶之間可見畫有數家衣莊。成衣、估衣公所的建立是行業實力的象征。相對于大件衣物而言,小件服用品如鞋襪帽等市場化的程度更深,[3]瓜帽業于道光年間也創立了公所。
二、《姑蘇繁華圖》中江南紡織服裝業受大運河影響因素
《姑蘇繁華圖》展現的是盛清時代蘇州發達的商業和消費文化,城內眾多紡織服裝類店鋪反映明清以來江南紡織服裝業的發達,布號和布莊的大量設立,反映了江南棉布生產、貿易的發達,與棉布商人的活躍。[4]
1.“產”——大運河灌溉下桑蠶生產的自然優勢
江南溫暖濕潤的氣候為蠶桑生產提供了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依靠大運河連通形成的水網孕育了肥沃的土壤,明清投入大量資源修復改造的良田使得經濟作物種植量上漲,豐饒的自然物產為手工業提供了充足的原料,伴隨原料的充盈增長手工業也得以發展繁榮。江南土壤與氣候條件獨特性凸顯了江南流域桑蠶生產發展優勢,鞏固了江南全國桑蠶重要產地的地位。松江“官民軍灶墾田凡二百萬畝,大半植棉,當不止百萬畝”;[5]蘇州吳江“絲棉日貴,治蠶利厚,植桑者益多,鄉村間殆無曠土,春夏之間,綠蔭彌望,通計一邑,無慮數十萬株”;[6]江南許多地區“鄉間隙地,無不栽桑”“尺寸之堤,必樹之桑”形成了大運河灌溉下紡織服裝業發展的基礎優勢。
2.“工”——大運河漕運功能下江南織造的提升
歷代對于江南地區蠶桑業生產與加工的鼓勵與推動更是不斷強化著全國蠶桑生產及絲織業中心的地位,為清代蘇州紡織手工業的發展奠定了優厚的基礎。[7]正因大運河滋養下的盛產與運輸便利帶來的地域交流,江南織造成為朝廷最重視與依賴的官營織染局,至清代江南三織造規模與產量都得到擴張,康熙時期蘇州織造府織機數量相比明代最興旺時新增600余張,乾隆時期規模雖稍有裁減,仍可視作一個大型國有企業。清朝皇室對絲綢的極大需求須由全國各地滿足,于江南匯總加工。超額的任務量使得民間織造規模擴大,需求的提升刺激了手工業的進步與紡織業的分工細化,江南手工業逐漸聚焦于更精進的染踹、制衣等領域。大運河漕運功能與農業、文化方面呈現出的貫通、多元、世俗、繁榮性特征,為該區域內藝術文化的成長提供了適宜開放的基礎環境與內在驅動力,滋養了民眾生活方式、審美態度以及手工技術在縱向與橫向發展層面上達到更高的水平。
3.“銷”——大運河江南流域八方來聚的商貿局勢
圖中描繪了三百余艘船只經行停靠的畫面,在個別貨船停靠的岸邊即設立有專門銷售外地綢棉織品的“濮院寧綢”“湖縐綿綢”等市招,對照《兼葭堂雜著》中“蘇杭之境,為天下南北之要沖,四方輻輳,百貨畢集”[8]的記載,準確直觀地體現了蘇州紡織服裝業的興榮及其集散、加工、銷售與區域開放性功能。康熙時人沈寓說:“東南財賦,姑蘇最重;東南水利,姑蘇最要;東南人士,姑蘇最盛。”又說蘇州,“山海所產之珍奇,外國所通之貨貝,四方往來,千萬里之商賈,駢肩輻輳”。[9]當時蘇州東半城以絲織等手工業生產加工著稱,西半城以商業貿易流通著稱,尤以胥門至閶門之間最為繁盛熱鬧。清乾隆皇帝“向來南省各項商賈貨船運京售賣,俱由運河經行”。說明了大運河在江南商貿發展中的重要作用。
大運河江南流域內南北經濟交流和商品經濟發展的提升,也帶動了江南紡織手工業的繁榮,鞏固了其全國中心地位。[10]這種雙向的供求補給關系加深了江南流域與其他地區的經濟交往,使得往來貿易更加頻繁化、常規化、固定化,在長期的商業販運中強化了江南的經濟中心地位與商品中轉功能。值得一提的是明清的資本主義萌芽為紡織業發展起到了深刻的影響與推動。求奢風潮的興起亦助力了商品經濟的出現,王鏊《姑蘇志》載“大抵吳人,好費樂便,無宿儲,悉資于市也”。[11]供求雙方對于紡織品質、數量及特色的追求共同促進了江南紡織服裝業的一度繁榮。
結語
清前期的蘇州,是少數幾個云集全國乃至外洋貨物的商品中心,是全國著名的絲綢生產、加工和銷售中心,全國最大和最為集中的棉布加工和批銷中心,開風氣之先和領導潮流的服飾鞋帽中心,交通便利的運輸中心。《姑蘇繁華圖》繪錄下乾隆時期江南工商興旺、織造繁盛的景象,為后人研究論證江南紡織服裝業發展提供了極為難得的實景式形象記錄,也見證了大運河在地理屬性、工藝水平、銷運及商貿條件方面對江南紡織服裝業的影響。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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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王衛平.明清蘇州社會風尚的變遷——吳地民風嬗變研究之二[J].歷史教學問題,1993(04):17-20.
(作者系無錫大運河文化帶建設研究院、江南大學設計學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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