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感的唐多彩發現丈夫馬三白有些異常是從他去福州長樂梅花古鎮的拍賣會開始的。丈夫走之前有些心神不寧,她想陪同一起去,卻被丈夫拒絕了。
讓唐多彩萬萬沒想到的是,馬三白從福州回來后,突然宣布退出鑒賞界,還把一幅齊白石的畫作《春梅奔馬》掛到了客廳沙發床的對面,經常看得發呆出神,連睡覺都不離開沙發了。
唐多彩問丈夫退出的緣由,他只是搖頭,說太累了,不想做了。她猜想,福州長樂拍賣會的背后一定有驚天的秘密。她查了丈夫的銀行賬戶,里面幾百萬的資金都已轉出。她嚇出一身冷汗,急忙找到隨同丈夫去福州的徒弟小李。軟硬兼施,她終于套出了一些秘密——丈夫被那幅《春梅奔馬》“打眼”了,那是一幅地地道道的贗品。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被稱為東北書畫界鑒賞大師的丈夫,是有拼了二十多年在書畫堆里摸爬滾打練出來的真功夫的。從身無分文的城市邊緣人到身價百萬的鑒賞大師,丈夫一直都謹小慎微,這次被“打眼”的事簡直不可思議,難道還有什么她不知道的貓膩?
唐多彩拿著紙筆,讓小李把梅花古鎮之行的始末詳細講一遍。小李被逼無奈,只好如實講。原來,馬三白的鑒賞團隊,起初沒有應邀參加梅花鎮的拍賣會,是師父后補報的。他們輾轉兩天后,在一個霧氣彌漫的清晨到達了福州長樂的梅花古鎮。馬三白一個人去了一個墓地,回來后,整個人顯得失魂落魄又神經兮兮。
小李講到拍賣會時停住了,想了一會兒。唐多彩說:“小李,你也不希望你師父就這樣退出鑒賞界吧,我們要合力來幫他重新回來,好嗎?師娘沒虧待過你吧?算我求你了!”唐多彩掩面哽咽。
小李點頭急忙說:“師娘,您別激動,您對我有恩,我說。拍賣會現場那天,沒有什么大物件引起我師父的關注。快要結束時,主持人打開一幅畫,熱情地介紹道:據賣家介紹,這是齊白石先生的原作《春梅奔馬》,是秘送給一位有情人的畫,第一次對外公開。這幅畫的姊妹畫作是《春柳奔馬》,相信大家都看過,目前已價值一千多萬。這時,一個亭亭玉立的女孩抱著畫卷走上臺,她梳著烏黑的辮子,穿著月白的斜襟小褂和黑色裙子。我師父猛地站起身,驚呼了一聲‘韓梅’!”
“韓梅是誰?”唐多彩出神地問。
小李搖搖頭,繼續講:“主持人在臺上喊,‘《春梅奔馬》圖報價八十萬,第一次,八十萬,第二次。’在這關鍵時刻,有一個白衣女子叫價一百五十萬。只聽師父說,‘天啊,真的是你嗎,韓梅!遙知不是雪,為有奔馬來!’我提醒師父,團隊的幾個人都上去看了,書、畫、印都不像白石老爺子的,酷似而已,從包漿亮度來看有二三十年了。上面的題詩也是錯的,‘墻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奔馬來。’最后一句和原詩不符。師父只是點點頭,說他不用看也知道。師父這時叫價二百萬。主持人敲著定音槌喊道,‘《春梅奔馬》二百萬一次,二百萬兩次!’沒想到,神奇的事又出現了,那女子叫價二百五十萬。我師父也著了魔似的,舉起報價牌,果斷地報出了三百萬的價格。白衣女子飄然而去,師父追了出去,過一會兒又垂著頭回來了。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唐多彩知道真相后驚出一陣陣寒意——丈夫竟然用三百萬買了一幅贗品,而且還和一個叫韓梅的女人有關系。這個女人和他有著怎樣不被人知的故事呢?她會成為破壞他們婚姻的第三者嗎?這是唐多彩最想知道的事情真相。
經過幾個晝夜不眠的思考,唐多彩決定要主動出擊了,她要捍衛婚姻和家庭。她找來私家偵探,去福州調查了韓梅。當她拿到調查結果后,整個人如墜冰窟。韓梅是馬三白繪畫師父的獨生女,也是他的初戀。韓梅的父親去世后,馬三白帶韓梅回到北方老家開始賭石。后來,韓梅跟別的男人走了。這次福州梅花小鎮的畫展是韓梅參與主辦的,活動結束后,韓梅帶著一個男孩坐飛機去了美國。
唐多彩惶恐極了,她相信那個男孩肯定是丈夫和韓梅的孩子,他們這次一定會舊情復燃,不然丈夫為什么要給她拿出三百萬呢?唐多彩決定開誠布公地和丈夫好好談談。
馬三白聽唐多彩提到韓梅和孩子的事,他整個人一下子癱倒下去,頹廢不堪,好像瞬間成了一個滄桑的老人。無論唐多彩追問他什么,他都是一副呆滯的樣子,像丟失了魂魄的人。氣憤的唐多彩哭著扇了丈夫一個耳光。馬三白抓住唐多彩的手拼命往臉上打,嗚嗚咽咽哭著罵道:“打死我吧,打死我吧!馬三白不是人,是個畜生,坑了人家韓梅一輩子!”
唐多彩把丈夫的頭放到腿上,拍著他的背說:“三白啊,這么多年你都沒透露這些事,我知道你心里苦著呢!說吧,什么事我都幫你想辦法。”
馬三白如在夢中囈語:“我是聽福州畫界的一位朋友說,韓梅在故鄉參與舉辦一個拍賣會,我急著趕了過去。在師父墓碑前我見到一捧韓梅最喜歡的紅梅花,確信失蹤二十多年的韓梅確實是回來了。年輕時,我帶她回到東北迷上了賭石。自從第一單爆富掙了十幾萬后,我開始狂妄自大。我瘋狂地給一塊大石頭壓上了三十萬的賭注,那時我的全部家當只有十五萬,其余都是高利貸借來的。石頭剖開后,我賭輸了。對手不是一般人,他花三十萬要買我的一雙手或是我美麗的未婚妻韓梅。韓梅哭著答應了,用她自己換下了我的一雙手。她被那人帶走了,我除了發瘋地叫喊,什么也做不了……”
“三白啊,這些事都發生在我們來北京之前,你受了這么多的苦,怎么不告訴我呢?聽說你們有個男孩,我們接過來吧,韓梅帶著孩子多不容易啊,我會像親媽一樣待他。”唐多彩動情地說,心里卻難受極了,為了保住家,她不得不接受這個和她沒有血緣的孩子。
“多彩啊,我和韓梅沒有生過孩子,那孩子是你生的啊!我們當初來北京時,你在醫院生的那個有心臟病的孩子, 他左耳上有一個‘拴馬樁’(指副耳),還記得吧?沒想到世界這么小,你把我們一個月大的孩子放到醫院門口,撿到孩子的護士竟然是韓梅的同學,也是給你接生的護士,我和她打聽過韓梅的事。她把你遺棄孩子的事講給了韓梅。韓梅特意坐飛機趕到醫院,抱走了孩子,還不讓她和我們說。這次她賣的畫是我當初和她一起畫的,她用拍賣的錢去美國給我們的孩子做心臟移植手術了。我們虧欠韓梅的太多了啊!”
唐多彩痛苦地驚呼道:“天啊,那孩子還活著?當時我們連住的地方都沒有,根本沒有錢給孩子治病啊!”她打了一個冷顫,好半天才問,“怎么會這么巧合,不會搞錯吧?怎么能證明那就是我們的孩子?這不會是什么圈套吧?”
馬三白抹去滿臉淚水,打開手機相冊給她看,說:“這些照片是從孩子各個角度拍的,你看這孩子‘拴馬樁’的位置,你看這是你在孩子包袱里留的字條和長命鎖。”
唐多彩捂著臉,哭得渾身顫抖,她沒想到命運會和她開這樣天大的玩笑,她所有的計劃都泡湯了——孩子會恨死她這個親娘,丈夫也會因為孩子和韓梅密不可分而舊情復燃,她終將是那個被遺棄的女人。“不行,說什么也不能讓丈夫認下這個孩子!” 唐多彩在心里暗暗發著誓。
唐多彩通過私家偵探找到了韓梅的電話。她先是發了短信,表達了一番感激之情。韓梅回復的短信很短:孩子與你們都無關,他是我兒子。唐多彩馬上給韓梅撥通了電話,哭哭啼啼說了好多話,反反復復請求韓梅不要讓馬三白離開她,說愿意用更多的錢來補償。“三百萬,我再給你三百萬行嗎?只要你和馬三白斷了聯系,你要多少,我都給你!” 唐多彩說得斬釘截鐵。韓梅冷冷地回:“我拍賣畫是正當行為,是為了給孩子治病。我們之間沒有任何交易,我也沒想再見到馬三白。以后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
不久后,馬三白收到了韓梅發來的彩信照片,是孩子術后的照片,還有幾張孩子不同角度的照片。后面附了一段話:三白哥,對不起,我收回我的謊言,孩子不是你的親生孩子,是我又收養的孩子,耳朵邊的拴馬樁是我粘上去的。以后我們再也不要聯系了。等我有錢時,會贖回我那幅《春梅奔馬》圖!”
馬三白如五雷轟頂,他要求證韓梅說的這些話,對方卻再也不接他的電話了,短信也不回。
唐多彩聽了丈夫對韓梅留言的哭訴,暗自欣喜和慶幸,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終于落了地。她偷拿了丈夫的手機,把孩子側臉的照片刪掉了,她不想讓丈夫看到修圖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