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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花鏡:歸來

2022-04-29 00:00:00DaDa黑鵝
奇想 2022年5期

第一章 “不要告訴任何人,你已恢復視力。”

新春將至,通往鄉村的小路旁掛滿了大紅色燈籠。

小沫仰頭躺在后座上,無聊地向車頂舉起手,用食指和中指并排在布滿霧氣的車窗上劃出了一道不寬不窄的痕跡,正好能看到窗外的燈籠。

漆黑的夜把路燈的光包圍成一個個小白圈,只剩一排紅燈籠孤零零地亮著。

每兩個燈籠連成一組,就像黑暗里怪物的眼睛,注視著路上行駛的小車。

一股困意涌上心頭,意識如失墜般,陷入模糊。

小沫心里慶幸自己終于能睡著覺了,希望醒來就可以到達目的地。

每年過春節,小沫一家都要駕車回老家,和小沫的爺爺奶奶一起過節,等過了正月十五元宵節才能駕車返回,她也就趁著這幾天串親戚的日子到鄉下采采風,回憶童年,懷念下她讀初中前單純快樂的時光。

她這一覺睡得很沉,等再次醒來,眼前是一片純粹的黑暗,沒有半點光亮的黑暗。

“天都亮了,快醒醒。”

坐在前座的小沫媽媽像往常一樣叫著小沫。

“天亮了?這不一片黑嗎?”

小沫瞬間清醒了,試圖努力“睜”開眼睛,不斷揉搓著已經張開的眼皮,可眼前還是只有一片純粹的黑暗。

“啊?!媽媽?我怎么看不見了?”小沫驚慌地喊道。

父母也發現了小沫的異常,她的眼睛就像蒙了一層灰色的紗布,淡棕色的瞳孔也逐漸變成類似透明的白色。

好在縣醫院離著不遠,小沫很快就被父母開車送了過去。

中間車程大概過了半個多小時,在這段時間里小沫的聽覺似乎也出現了問題,似乎有液體堵在耳朵里,父母著急的詢問聲,以及車的喇叭聲都逐漸模糊,只能依稀覺著周圍還存在聲音。

突然,小沫察覺到一股干冷的風,她猜測是已經到了醫院,父母才幫她打開車門,便想自己從車里走出來,可是手腳也突然使不上力氣,或者說不知道怎么用上力氣,四肢像是一攤軟泥,塌在后座上,只能讓人幫忙抬出來。

等小沫的意識再次清醒的時候,她能感受到自己躺在一張暖和舒適的床上,陳年木頭的味道彌漫在周圍,遠處還似有似無地飄來了肉、蔬菜和調料混在一起的香氣。

“沫沫?醒了嗎?別著急,慢慢的。”

“奶奶?”

“唉!沫沫,是奶奶,你別著急。”

“我怎么了?我咋現在還看不見?”

“天天低頭看手機玩電腦,還不聽話,你說咋看不見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由遠及近,“媽,你別著急,去那屋睡會吧。”

“爸爸?”小沫一下子就認出了自己父親的聲音。

“哎呀!孩子都這樣了,你沖她急什么?”另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也傳了過來,“人家大夫都說了跟孩子生活沒關系,是天生的。”

“媽媽?我這到底怎么了?”小沫聽到了自己父母的聲音后,心情放松了不少,但隨后又焦急了起來,因為自己眼前還是一片漆黑。

“沒事寶貝,突發性失明,跟你眼睛沒關系,是大腦供血不足。”小沫媽媽安撫著她的手臂,語氣里透著心疼與擔憂,“叫什么病來著?吃幾天藥就能好。”

“那叫TIA,短暫性腦缺血發作,又有塊小血栓堵在視網膜血管了,弄得眼底玻璃體充血,和我,還有咱爸有過的血栓一個道理。”

“啊?那不得在眼上做手術?”一直陪在小沫身邊的奶奶語氣著急起來,“手頭的錢夠用嗎?你爸那次花了十多萬啊,吃溶血栓的藥還天天拉肚子。”

“嘿,這都什么年代了?”小沫爸爸顯得十分輕松,好像小沫只是感冒了,“醫生已經給她注射了一劑納米機器人了,都是納入醫保的,能有近千個小機器幫她分解血栓。”

“我在電視上看過,現在真就那么輕松?”小沫奶奶還是放不下心,趕著嘴里的氣,不停追問小沫爸爸。

“您就放心吧,那些機器人就像河里吃綠藻的小蝦米,把沫沫血管里堵的東西清干凈,過幾天再到醫院取出來就好。”

小沫爸爸伸出手拍拍她的肩膀,也表達了對自己女兒的安慰,粗糙而溫暖的大手搭在肩膀上,小沫也徹底放寬了心。

“奶奶,您放心吧,我們生物課上學過這種納米機器人,能治好多病呢。”

“哦,現在真就那么厲害了啊。”隨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呼氣,奶奶的聲音也變得舒展開。

再過兩天就是除夕了,小沫老老實實地吃藥休息,只期盼在大年三十那天恢復視力,還能趕上看春晚,聽說今年的春晚專門開了個相聲專場。

這幾年,鄉下逐漸放寬了禁燃煙花爆竹的規定,門外響起的爆竹聲便比往年多了不少,從早到晚都在放,隔著厚重的土墻和木門,隱約地傳進小沫的耳朵里,讓她四周都是這樣傳統而喜慶的氣息。

失去視力后,許多娛樂活動都沒法進行,于是每天小沫的生活就只是吃飯睡覺,意識常常處于渾渾噩噩的狀態。

小沫爸爸解釋說這都是納米機器人清理血栓,保養神經帶來的正常副作用,于是小沫也就沒放在心上,全當安穩地大睡了幾天。

除夕當天早上,一束久違的光穿過發黃的窗紙,進入小沫的世界。

小沫恢復視力了,經過兩天的休息,意識清醒了許多。

她剛想喊父母,告訴他們自己恢復了健康,后頸處卻感到了一陣刺癢,伸手一抓,小沫發現自己竟枕著一團皺巴巴的紙。

紙上寫著一句話:

“不要告訴任何人,你已恢復視力。”

上邊的筆跡十分熟悉,像是自己的筆跡。

平常這個房間應該只有自己的家人會來,不過不排除有小孩惡作劇,趁小沫熟睡的時候偷偷把紙條塞進她枕頭縫里。

但紙上這個字跡太熟悉了,和小沫自己寫的字一模一樣,小孩也很難模仿這么成熟的字體,可也就調皮的小孩子會干這種無聊的惡作劇。

這時,熟悉的中年女性聲音從遠處緩緩傳來。

“沫沫啊,你醒了嗎?要不要喝水上廁所?”

小沫剛想把自己恢復視力的事情告訴來照顧自己的媽媽。

但當她看到一頭波浪卷發連同著一張陌生的女人面孔出現在門框邊的時候,她的整個身子就麻木地僵直住,手里頓時冒出了冷汗,緊緊攥住那團剛發現的紙。

“嗯?到底上不上廁所?不想上我就先把早飯端過來。”

那張陌生的女人面孔十分奇怪,一顆痣長在了右眉毛邊,眼袋大得嚇人,還浮著一層灰藍色,嘴唇小得像是縮在一塊,可鼻子又遠遠地與上嘴唇分離,雖說組合在一起不過是張普通中年女性的臉,但長在這張臉上的嘴巴,卻傳出了與自己母親一模一樣的聲音。

“啊............啊!”

小沫從干癟的喉嚨里擠出了細微但充滿恐懼的叫聲。

“咋啦?!”

那個陌生女人看到小沫難受的叫聲,急忙拿放在床邊桌子上的暖瓶倒了一杯溫水,把小沫整個抱起來。

“是不是渴著你了?這邊冬天干,媽媽早知道昨晚陪你睡了。”

一股熟悉的味道涌進小沫的鼻子,眼前這個陌生女人,除了外貌,其它一切都和自己的母親一模一樣,包括身體的氣味。

小沫呆滯地喝了陌生女人遞過來的水,頭腦飛快地運轉,試圖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但這正常而又詭異的現象實在沒有合理的解釋,她只能暫時相信那張紙條上的內容:

“不要告訴任何人,你已恢復視力。”

第二章 “一切正常的詭異。”

“謝謝...媽媽。”小沫遲疑了一下,決定暫時把眼前這個陌生的女人稱作媽媽,“我是渴著了,昨晚身子沉也沒起來自己找水喝。”

“哎呀!那媽媽今天還是陪你睡吧!你現在不方便就該被人照顧!”女人繼續很自然又很熱心地關照小沫,就和小沫的親媽媽一樣。

但小沫心里清楚,這個女人的外貌與親生母親是完全不一樣的。

可自己的媽媽去了哪里?這個模仿媽媽的陌生女人又是誰?她又是怎么做到除了外貌,其它一切都能完美模仿自己母親的?

“沒事,媽,我還想睡一會兒,待會我自己起來去吃早飯吧。”

“唉,沫沫,你自己注意,不方便就喊我,咱在床上吃也沒事。”

那個陌生女人似乎并沒有察覺到小沫已經恢復了視力,還像之前那樣關心小沫,見她表示想要再睡一會兒,便親切地摸了摸小沫的背,轉身關門離開。

而小沫的后背穿的棉衣其實早已被冷汗打濕了。

女人連安撫小沫的動作,甚至是動作的力度,都與自己的媽媽一樣,但是小沫眼睛看到的,以及她的“直覺”都在告訴她,這個人絕對不是自己的母親。

她微微喘著氣,手腳不停地冒著汗,想要靜下心來分析到底發生了什么。

這時,她突然意識到。

如果自己沒有恢復視力,那她肯定不會察覺到剛剛那個關照自己的陌生女人不是自己的媽媽。

那么,其實在自己失去視力的那一刻開始,身邊照顧自己的就有可能是這個模仿媽媽的女人。

想到這里,小沫的心臟開始怦怦地跳。

很有可能,自己的爸爸,還有爺爺奶奶都是別人模仿的!

小沫急忙起身仔細觀察四周,確認自己住的地方。

一股陳年木頭獨有的味道彌漫在整個房間,雖然村子里每家每戶的老宅子都會有這種木頭味道,但因為年份、光照、用料的不同,混雜著不同人家的生活習慣,所以每一種木頭味道都是獨一無二的。

她努力地張開鼻孔,分辨著房間里的陳年木頭味道。

對!這種獨一無二的味道!就是爺爺奶奶家!

接下來,小沫又想起自己小時候會在房間木質大柜子的門內貼上各種卡通貼紙,雖說之后被爸爸罵了一頓,但爺爺奶奶卻笑著把這些貼紙保留了下來,說是記錄小沫的成長,每年回老家,小沫總會翻開小時候住過的房間里的衣柜,看著那些已經發黃了的貼紙回憶童年。

這種盜版的,已經發黃的貼紙絕對不可能造假,她還記著里邊的《賽爾號》人物貼紙有好幾張的顏色是配錯了的,羅杰船長的帽子被錯印成了紅金色而不是正常的黑白色。

小沫急忙下床,翻開床對面的大木柜,一股酸腐的氣息撲鼻而來,里面裝的并不是衣物,而是一個個近一人多高的大缸,大缸上貼著福字,缸口都被潮濕的木板蓋住,木板上又放著幾塊大石頭,目測里邊能輕易地裝下一兩個人。

雖說木柜門后的卡通貼紙還原封不動地留在上邊,但不知為何,原本用來裝換季衣物和棉被的木柜改裝大缸了,小沫記著爺爺奶奶并沒有腌咸菜的習慣,家里也未曾有過那么巨大的褐紅色缸。

她伸手想觸碰壓在木蓋上的石頭,纖細的手指用盡了力氣,只能慢悠悠地把石頭朝外拖動,還會發出石頭與木頭觸碰的刺耳聲音,站在屋外也能聽見。

“沫沫,再不出來飯就要涼了,用不用讓你媽把飯送進去?”

似乎是察覺到了小沫搬動石頭的聲音,一個熟悉的中年男性聲音從屋外傳來。

“啊啊,爸,不用,我能自己出來。”

小沫觸電般收回了手,不斷顫抖著,強忍著恐懼,小心翼翼地關上木柜門,盡量不發出一絲聲音。

可木柜與門連接的金屬部件年久失修,自帶的潤滑油也早已褪下,即使小沫再緩慢地關上木門,可整個柜子還是發出了“吱吱”的聲音,回蕩在寂靜的房間里。

“別碰那個大木柜,里邊是你爺爺腌東西的大缸。”

屋外小沫的“父親”顯然聽見了木柜發出的聲音,也知道小沫試圖翻開柜子。

“好的!爸爸...”原本想強裝正常發出高音的小沫,腦后感到了一股寒意從后頸慢慢爬上頭頂,像是一只似有似無的手正在微微撫摸自己,于是她的聲音也隨之弱了下去。

從那一刻開始,小沫感覺自己視線之外,有好幾雙眼睛正在時刻盯著自己。

為了不讓門外的“父親”起疑心,她還是像之前失明時那樣慢悠悠地走出了房間,緊貼墻邊扶著門框,眼睛裝作失神看不見,只能渙散地盯著前方,然后再利用余光,或者趁著轉彎的時候,觀察坐在老屋大廳里吃飯一家人。

一個地中海發型,面相敦實,皮膚黝黑的中年男性用粗糙的雙手捏住飯碗的中間位置,另一只手舉著筷子,用十分不協調的方式往嘴里扒拉類似稀飯的白色糊狀物。

小沫猜測這個人應該就是模仿自己“父親”的人。

一個皮膚松弛,披散著銀色頭發,弓著腰,身材臃腫的老太太坐在中年男人旁邊,用枯黃色的煎餅卷起一大段帶著枯葉的蔥,連看都不看一眼地往嘴里送,擠在皮中間的眼睛正朝著老式電視的方向看去,因為這種電視厚厚的玻璃質感屏幕很容易反光,所以小沫也不敢多往電視那邊看,生怕這個老太太發現自己正在朝電視的方向看。

小沫猜測這個人應該是模仿自己“奶奶”的人。

一個梳著大背頭,四肢瘦弱,但有著一個超大啤酒肚的老爺爺正沖著飯桌,右手拿一把上世紀常出現的鐵勺子,在碗里撈起幾塊油膩的紅燒肉,然后連湯帶水地放在半塊中間被切開的芝麻燒餅里,陶醉地吮吸混在面里的醬汁。

小沫猜測這個人應該是模仿自己“爺爺”的人。

“爺爺奶奶早上好...”小沫繼續裝作失明的樣子,和前兩天一樣向“爺爺奶奶”問早,觀察坐在飯桌上的這對老年人是否會有所反應。

“唉!”“唉!”

果然,這對陌生的老年人發出了和小沫爺爺奶奶一樣的聲音。

就在小沫試圖摸著墻到轉角處仔細觀察這幾個“陌生人”時,她的余光感受到了那位正在看電視的老太太正在斜眼盯著自己,而當自己的眼珠轉到她那邊的時候,老太太的小眼睛又靈敏地轉回去看電視。

一種詭異的感覺更加真實地籠罩在小沫的心頭。

她覺著自己觀察不到的視線外,確實有幾雙眼睛在緊緊地注視著自己,就像失明前,在車窗外“盯”著她的一組組紅燈籠。

在這樣莫名的被注視感下,小沫緩緩坐到了桌子的一角,那個模仿自己“媽媽”的陌生女人正好提著一袋豆腐腦回來,貼著小沫坐在了另一邊,把豆腐腦隔著塑料袋裝在一個白瓷碗里,一勺一勺地喂給她,而“奶奶”則專門把電視臺調到了新聞臺,放大了聲音,關照小沫讓她聽新聞。

小沫試圖模糊眼前的一切,如果她現在沒有恢復視力的話,那“普通”的日子將繼續下去,她可以在過年的這幾天好好享受家人對她的關心。

然而之后她的意識又強行讓自己清醒,她不斷地提醒自己身邊的家人絕對不是真正的家人,她不應該在這種正常而詭異的氛圍中沉淪,她想要回家,想要見到自己真正的家人。

這時,她突然想起來,自己已經好幾天沒有使用手機了,自從她失去視力被送到醫院之后,小沫就連續三天沒有碰過手機,連手機放在哪里都不清楚。

第三章 “安全,將持續至永遠。”

可突然詢問手機在哪必然會遭到這群“陌生家人”的懷疑,畢竟失去了視力,連手機的開鎖密碼都無法輸入,更何況是單獨使用手機,這幾天意識也昏昏沉沉沒有娛樂的需求。

小沫只好靜觀其變,裝作自己還沒有恢復視力,在一群陌生人中默默地吃早飯,而這幾個陌生人還都可以除樣貌外完美地模仿自己的家人。

但最重要的一點,放在自己脖子下方的紙團到底是誰寫的?

她機械地吃著陌生女人喂給自己的豆腐腦,心亂如麻,腦中不停回想著各種經典恐怖片劇情,例如外星人綁架,妖怪把家人殺掉后試圖模仿替代他們,或者自己像《千與千尋》一樣在某個瞬間進入了異世界,亦或是誤入了某個平行宇宙。

小沫一遍遍安慰自己,無論哪種情況,她現在至少是“安全”的,這種安全或許持續到永遠,或許持續到“家人”們意識到她恢復了視力,而自己現在能做的,是在暫時相信那張紙上的提醒后,維持現狀,努力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并嘗試和外界取得聯系,只要自己能拿到一部電話撥打110,許多事情或許就都可以解決。

“爸爸,我那個包放哪里了?”小沫壓抑住恐懼的情緒,準備主動出擊,“就是我那個放手機的包,今天除夕我還要搶紅包呢。”

“你都瞎了還搶啥紅包?”男人繼續吃著飯,不耐煩地回了一句。

“咱用不著搶,爺爺給你夠夠的。”一旁的“爺爺”也搭話道,“你現在好好休息,小小年紀有血栓都是看手機看的。”

“不是,我還要給朋友同事發新年祝福呢,不然我一句祝福的話都不發多尷尬。”小沫冷靜地回應道,知道眼前的“爸爸”和“爺爺”都只是在搪塞她,如果見不到自己的手機,就說明是他們是故意讓自己與外界隔離。

“害,等回家再發唄。”給小沫喂飯的“媽媽”把臉湊過來,用一雙略顯渾濁的大眼睛靠近小沫的臉頰,“寶貝,我看你瞳孔顏色沒那么淡了,是不是視力快恢復了?”

“媽媽”的一席話把小沫嚇得胸口炸裂式的疼,裝滿早飯的胃也開始犯惡心,她空了幾秒鐘才勉強緩過來,試圖繼續維持一種日常的氛圍。

“今晚都除夕了,快點恢復吧,我還要看春晚呢。”小沫意識到,自己回避“恢復視力”的事情反而會可疑,便強行使自己的心理變得像前兩天的狀態,開始朝家里人撒嬌,“幫我拿過來嘛,我好幾天都沒摸著手機了。”

“那給閨女拿過去唄。”在看電視的“奶奶”不停地轉動著那雙隱藏在松弛皮膚下的眼睛,“就是沒電了,家里那叫什么光纜壞了登不上網,過年也喊不過人來修,這幾天就先看電視吧。”

“爸爸”聽到“奶奶”這樣說,便起身到墻邊的木桌上,順手把小沫的手機拿過來,還專門在她眼前上下擺動了一下,似乎是想根據手機上掛件的擺動觀察小沫是否恢復了視力,見沒反應才塞進她的手里。

小沫也是繼續強忍著到反胃的恐懼,裝成日常的樣子。“奶奶,換到13臺吧,那個才是專門的新聞臺。”

“行。”小沫的“奶奶”拿起遙控器,把電視頻道調換成13臺新聞頻道,并提高了兩格音量。

她就像前兩天一樣,聽完了一輪新聞便慢悠悠地起身,摸著墻邊回到房間,其他幾位“家人”也沒有什么反應。等關上房門,重新躺在床上蓋好被子,小沫才放松了一些,不停地喘涼氣,壓住想要嘔吐的感覺,摁住開機鍵的同時把手機悶在被子里,害怕手機開機的聲響會引起“家人”的注意。

好在手機成功開機了,還剩下百分之十四的電量。

小沫決定先是撥打110,在打電話的同時把手機調成純靜音模式,無論能否打通都改成用短信報警。

電話果然沒有打通,一直顯示撥號失敗,于是小沫立刻朝12110發送了一條短信,上邊詳細地寫著她目前的位置,以及最簡短的一句“我有生命危險”。

為了防止意外,還在短信最后加上了以防意外的提示:“我真的有危險,不是惡作劇,我不方便在當場回答警員的問題,不要相信這個地方的住戶,請一定要進門檢查每個房間,這戶人家一共有五人,一對老年夫婦,一對中年夫婦,一個約20歲的女性青年,請盡量把人分別帶到警局里詢問,我會在獨處的時候闡述我受到的危險處境。”

接下來,小沫清楚自己的任務是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如果連短信報警都失敗了,那么說明這個地方有信號屏蔽器,自己只能另想辦法。

她突然想到,也許是植入體內的納米機器人發生了故障,導致在她眼中家人的樣貌發生了變化,或者讓自己腦中的記憶出現了錯亂,雖然這樣無法解釋那張怪異的紙條,但確實是目前最美好且最有可能發生的一種情況。

小沫剛想打開瀏覽器查詢這種針管注入式的納米機器人的副作用案例時,她突然意識到手機接收不到移動網絡信號,而且在點開連接無線網絡的設置后,列表里竟然沒有任何一個有信號的網絡,哪怕是有一格信號強度的網絡也沒有。

功能再強的信號屏蔽器也無法做到這種地步,這說明附近的地方信號基站遭到了破壞,然而這種情況存在本身就是不合理的,先不說中國在犄角旮旯里都能覆蓋信號網絡的設施建設能力,就連洪災導致信號中斷,僅僅半小時后,都能有應急的“空中基站”飛機到達災區恢復信息能力。

小沫感覺自己好像真的脫離了現實世界,心情已經無法用恐懼害怕來形容,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淹沒在無比正常氛圍里的絕望,她知道總有哪些地方不對,但除了家人的外貌和那個紙團外又說不上哪里奇怪,更是對這樣正常又詭異的現實產生的原因處于完全無知的狀態。

人在絕望后要么是崩潰,要么是產生一種掙扎的,甚至帶有憤怒感的勇氣,小沫屬于后者。

她現在并不知道那條報警短信是否成功發出,但為了保險必須把所有痕跡都刪除,接下來,小沫決定翻開以前的照片,確認屋外的這些“陌生人”是否真的是自己朝夕相處的家人。

可當小沫翻開之前保存的照片后,卻發現身邊家人們的臉,都變成了一個“黑洞”,幾塊似乎微微有所抖動的黑色區域覆蓋了她所有家人的面孔,然后這些區域還在不斷擴大,竟緩慢地將她家人的身體也遮蓋住。

就在這時,小沫的意識又像一開始失墜般,陷入模糊。

但是在求生渴望的支撐下,她還是強忍著困意把手機后臺運行程序全部關閉,然后將手機關機塞進枕頭底下,并不斷在心中默念,強調自己最后的發現——原先照片中,家人的身材與屋外這群陌生人完全不一樣,說明他們肯定不是自己的家人。

最終,小沫徹底陷入沉睡。

第四章 “傳統佳節”

她再次醒來是被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音吵醒的。

幾支“竄天猴”煙花細長的騰空聲擠在中間,小時候才有的銅鑼與鼓的聲音竟然也開始響起,讓小沫覺得回到了童年時期。

她虛弱地朝枕頭底下一摸,幸好手機還在,說明她還“活”在現實里。

小沫多么希望之前的種種遭遇都是自己做的夢,可當她摸到那張放在睡衣口袋里的紙團后,就知道自己現在還處于危險之中。

模仿“母親”的陌生女人像是預知到小沫睡醒了,在她睜眼后不到一分鐘內就推門進來,用標準的中年女性面孔表演出十分標準的笑意與慈祥,就像小時候看到的舞臺劇演員。

“沫沫,春晚馬上開始了,快醒醒吧。”女人把臉湊了過來,緊緊地盯著小沫的眼睛,和早上的動作如出一轍,“你這眼睛快好了吧,我看顏色都恢復得差不多了,能看見點啥了嗎?”

“能看見點光了,模模糊糊的。”小沫捏著嗓子回答道,她清楚女人在試探自己是否有意回避“恢復視力”的事情。

“行,那你快出來吧,飯快做好了。”女人見小沫反應平常,便沒有久留,轉身離開了房間。

小沫用力地拉了拉棉被,感覺自己現在十分虛弱,腿軟軟的,就連移動棉被都十分吃力,便打算先“正常”地過完除夕,好好休息恢復體力。

當她走出房門后,被大廳中央的一個桃木色的“小山”嚇了一下,仔細一看,才發現是一張大桌子上擺著的一堆牌位,竟有八九列之多,她小時候在親戚家見過這種祖宗牌位,覺著十分可怕,像是十幾個人的墓碑壘在一起,等到祭拜他們的時候便一同出來,居高臨下地盯著祭拜磕頭的人。

更何況這種牌位蘊含著封建長幼尊卑有序的禮教,原本就是早該被淘汰的東西,所以小沫自然對這種壘成小山似的祖宗牌位感到反感。

可更奇怪的是,這些是誰的“祖宗”呢?

在她記憶里,自己的爺爺奶奶,一個是從南方過來,一個是從東北過來,早已與之前的“家族親戚”斷了聯系,這邊的村子多是之前搞農工業建設聚集起來的,沒有什么“歷史”,習俗里也很少有記錄家譜的習慣。

但這個小山般的祖宗牌位就安穩地靠在房間的另一端,兩支粗壯的紅蠟燭上燃著旺盛的火苗,映著桃木色的牌位油光發亮,每個牌子上都是用金顏色的字刻著古體的人名,小沫沒辦法輕易地識別出來,只能勉強猜出幾個字。

窗外掛著的紅燈籠與窗內連成幾串的廉價小紅燈發出的光融成了一片,又在房頂處與祖宗牌位上點著的蠟燭發出的紅色燭光連在一起,而在天花板正中央的白燈泡也亮得異常,讓整個屋子都是紅色與白色的光。

小沫剛想開口說話,老屋大廳內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四人一起轉頭看向她。

“醒了?”

四人在同一時間發出的機械動作讓小沫的意識再次清醒,她更加確認,這幾個人絕對不是自己的家人。

“嗯,醒了,咱啥時候吃飯啊?”

“都做好了,快來吃吧。”模仿小沫奶奶的老年婦女應了一聲,又把頭轉過去繼續看電視。

這時,小沫注意到,兩大盤包好的餃子還原封不動地放在靠近廚房門口邊的小臺子上,而沖著電視的餐桌上已經擺滿了各種菜肴,一道清蒸魚擺在了正中央。

她原本想要問為何不去煮餃子,又突然意識到自己現在是要假裝失明,不應該這樣詢問。

于是小沫的眼睛還是故意渙散地朝前方看去,慢悠悠地走到餐桌附近,然后伸手抓了幾下空氣,最后被“媽媽”的手拉到,牽引著坐在她的旁邊,說是要給她喂飯,想吃什么就說。

在北方悶熱暖氣的烘烤下,小沫的全身已經濕透,額頭還不在不停地冒著汗珠,長長的頭發在吸滿汗水后像頂帽子似地壓在她的頭頂,即使意識已經清醒,但小沫還是感覺自己眼前時常模糊,模糊到只剩一片紅光與一片白光,還有那紅光與白光交界處小山似的祖宗牌位。

正好春晚開始了,她拼命觀察電視里春晚的內容,好在春晚展示的年份與自己認知的“真實世界”相符,雖說內容上總會有種“早已看過”的既視感,但仔細分辨還是可以看出略微的不同。

“媽媽我想吃餃子。”

看準時機,小沫試探著說了一句,想要搞清楚為什么年夜飯包好餃子卻不煮。

“睡懵了?”模仿小沫“爸爸”的中年男子拿起小杯抿了一口酒,“過了年才能吃餃子,這才幾點?”

這句話把小沫噎了回去,她努力回想起之前過年的記憶。

雖然北方的傳統習俗里有著過“子時”,或者是凌晨十二點才能吃餃子的習俗,不過爺爺奶奶都是務實主義者,也沒有遵守民俗的傳統,都是怎么舒服怎么來,之前過年的時候,她最愛的就是一邊看春晚,一邊吃餃子,白白胖胖還散著熱氣的餃子會被小沫一個一個裝進小碗里,先咬開個小口,倒進腌臘八蒜用的醋,加一勺陳醋浸著的蒜泥,吃進嘴里后再吃一瓣翠綠的臘八蒜。

這個過程十分緩慢,甚至對小沫來說充斥著獨特的儀式感,為了讓小沫總能吃到熱乎餃子,熱愛電視購物的奶奶還專門買了一個小電磁鍋放在旁邊,吃五個煮五個,一邊照顧小沫煮餃子,一邊看春晚和兒子兒媳聊天也成了小沫奶奶除夕最期待的活動。

所以小沫最反感的就是那種過年還必須要嚴格遵循“傳統民俗”的家庭,覺著他們都是為了追求一種虛妄的祝福而虐待自己現存的心靈,作為精神的受虐者來企圖向某個模糊的對象祈求成為物質的受賞者。

就在小沫心中不斷地思考的時候,她突然意識到一種更上層的詭異感——全家人幾乎沒怎么說話,除她在裝失明外,其他“家人”都是沉默地盯著電視機看春晚,進食年夜飯的速度也沒發生變化。

她剛想開口再說點什么,卻被這樣正常而詭異的氛圍壓住。

小沫順著電視機向上看,發現了一套嶄新的掛歷,似乎是用質感極好的白紙做的,設計古樸簡練,沒有任何花里胡哨的圖案,上邊只寫著農歷的日子,日子底下是對應的黃道吉兇和節日習俗,但奇怪的是,這本日歷似乎把除夕和正月初一的習俗混在了一塊:

第五章 “大年初一”

正月初一農歷辛丑土年正月大初一日

今日吉星:天德合母倉四相三合

今日兇神:大煞五離勾陳

吉神方位:財神-東北福神-西南喜神-西北

宜:祭祀入殮破土除服成服啟鉆安葬修墳立碑余事勿取

忌:馀事勿取

守歲

祭祖

貼春聯

壓歲錢

吃年夜飯

家人團圓

家風一言:食不言,寢不語。

小沫的視力不好也不壞,可以勉強看清掛在電視上方的巨大掛歷,在她的記憶里,爺爺奶奶為了追求時髦,通常會購買由各個明星海報組成的掛歷,不愛這種只有字的傳統掛歷。

掛歷上的內容似乎正好對應她身邊的“陌生家人”們的舉止,包括祭祖用的祖宗牌位,還有為了守歲故意等到凌晨再煮的餃子,甚至是吃飯時的沉默氛圍。

“這個小品勉強還過關啊,比上個強。”

小沫說完后沒有人回應她。

“這個武術表演竟然還有劇情嗎?我怎么又能聽到棍棒聲又能聽到人說話的聲音?”

小沫說完后還是沒有人回應她。

“這首歌還不錯,不是特別俗氣,是誰唱的啊?”

小沫不斷嘗試利用春晚可以“聽到”的信息制造話題,來試驗這幾個“家人”是否會遵循掛歷上寫著的內容。

“爸爸,你今天貼春聯了嗎?什么內容啊,是自...”

“食不言,寢不語。”

模仿小沫父親的陌生男子又喝了一口酒,莊重地說出了寫在掛歷上的話,后又補了一句,像是為了讓自己顯得不那么冷漠,“吃飯時說話對身體不好,春聯今早就貼好了,等你恢復視力了可以去看看。”

“嗯。”

小沫之后便一直保持沉默。

她想起自己曾經真正的“爸爸”最愛的事情,就是和爺爺奶奶在除夕晚上聊天,通常能說一晚上,也算是把上一年家里的生活做個總結。

根據目前的信息,小沫可以確定四點:

1.身邊的這四個陌生人除了外貌體型外,可以近乎完美地模仿自己的家人,如果自己失明,則無法發現這點。

2.這四個陌生人的行為邏輯符合北方家庭的傳統家長,在過年期間會嚴格遵守傳統民俗和家風,暫時不會對自己產生生命威脅,應該維持現狀,繼續假裝自己尚未恢復視力。

3.自己目前所處的時間符合認知的現實,地點應是自己爺爺奶奶的老宅。

4.自己暫時無法與外界取得聯系,嘗試與外界進行交互的結果可能是令自己的意識模糊。

而目前需要搞清楚的卻有以下六點:

1.提醒自己“不要告訴任何人,你已恢復視力。”的紙團是誰寫的?

2.這些陌生人是如何做到除外貌體型外,完美模仿自己家人的?

3.這些陌生人是如何侵占爺爺奶奶的老宅,且徹底中斷手機在移動網絡和無線網絡的接收的?

4.自己真正的父母還有爺爺奶奶去了哪里?

5.自己查看過去家人的照片,為何照片上會出現奇怪的黑色且可以微微活動的區域,對照片上家人的外貌體型進行遮蓋?

6.與自己過去記憶以及現實正常認知沖突的物品為何會存在?例如放在大衣柜里的幾口大缸,今早還不存在的祖宗牌位,電視機上方懸掛的老式傳統掛歷。

小沫繼續思考著,在恐懼的壓迫下爆發出了極致的冷靜,即使在這種沉默中,視線外有好幾雙眼睛盯著自己的被注視感越來越強了,她頂著這種感覺,機械地咀嚼一旁模仿自己母親的中年女人喂給自己的食物,小沫知道自己還要抓住一切機會恢復虛弱的身體,即使她現在愈加懷疑自己身體虛弱的真正原因。

無論如何,通過目前已經確定的信息和尚未搞清的謎團,小沫嘗試慢慢地進行分析。

最重要的第一點,自己目前經歷的,是否為“真實的世界”?

假如是,為此要支付的現實物質成本是極其巨大的,不僅要在政府的監管下破壞地方的信息基礎設施,來讓自己的手機徹底無法接收到移動網絡和無線網絡,還要悄無聲息地占領一家普通住戶的老宅,不讓村民發現,同步掩蓋四個成年人的活動并進行轉移,即使那些“陌生”家人可以給自己的手機做手腳,也無法輕易滿足其它的環境條件,更何況是完美地模仿自己家人的聲音、體味。

就算支付了如此巨大的成本,可他們又是為了什么“回報”?自己不過是名新晉的大學教授助理,專業也是歷史而非涉及國家機密的理工科,這些陌生人就算是人口拐賣也是虧本買賣。

所以如果自己目前經歷的還是“真實的世界”,那么只有一種可能,就是自己所處的“現實”沒有發生變化,但自己感知“現實”出現了問題,聯想到自己父親說為了治療自己突發性失明而注射的納米機器人,可能是這種機器人阻礙了自己的視力認知,或者擾亂了自己原有的記憶,但這種可能性存在的前提還要是納入國家醫保體系的注入型納米機器人會出現如此嚴重的“醫療事故”,可根據自己的認知,在這種機器人推廣的近五年里從未出現類似的事情,更何況這種情況沒有辦法解釋那個放在自己后頸處的紙團。

當小沫分析到這里時,心里突然輕快了許多。

因為目前自己面臨的狀況,只有很低的概率是在“真實的世界”里發生,換言之,自己,準確講是“自己的意識”目前處在一個非現實的虛擬世界,就像她玩的浸入式腦機接口端所搭建的虛擬游戲世界一樣。

如果自己是在通行的,用于游戲的虛擬世界,那么這個足夠詭異的環境應該是依靠當今的恐怖游戲搭建的,但按照場景的可交互程度,以及虛擬人物帶給自己的虛擬嗅覺,說明這款依靠流行游戲搭建的虛擬世界至少是等級“5”的世界,也就是帶給人最基礎的視覺、聽覺、觸覺以外,還能帶給人嗅覺和味覺。

小沫靜下心來回憶目前所有被批準版號的虛擬游戲,為了防止過于真實的感覺傷害到人本體的意識,恐怖類或沙盒建設類的游戲的等級都是“3”或“4”,沒有虛擬等級為“5”的,市面上流行的幾款等級“5”的虛擬游戲都是角色扮演類,構建虛擬世界的權力也是完全掌握在官方和政府手中,自己所處的世界不可能是輕易通過民用腦機接口和虛擬現實技術來搭建的。

所以第二種可能性也約等于被排除了,因為當今社會對虛擬現實的相關技術都被把控得十分嚴格,落回到成本問題,利用虛擬世界技術來讓自己的意識進入到這個正常又詭異的地方,絕對是個虧本買賣。

小沫在心里開始猜測第二種可能性的一瞬間,她身邊的四個“陌生家人”幾乎是同時結束了年夜飯的享用,開始沉默地收拾碗筷,小沫著重地觀察了一下擺放在中央的清蒸魚的殘留情況。

第六章 “除歲,在大年初一之后。”

果然,除清蒸魚外,其它的菜肴幾乎都被吃得干干凈凈,只剩下帶著湯水的空碗碟,只有這碟清蒸魚僅被象征性地吃了幾口。北方過年傳統習俗中有一條就是年夜飯中必須要有魚,但魚絕對不能吃干凈,這是寓意“年年有余”。

結合之前的試探,小沫確認這四個“陌生家人”的行為就是嚴格按照傳統民俗做的,如果放在那種傳統的大家庭里也并沒有什么奇怪。

繼續往下想,如果排除自己在“真實世界”和民用的“虛擬游戲世界”兩種可能,那么還有兩種具有很高可能性的情況。

一是自己可能錯入了另一個平行世界或者“里世界”,自己還在“現實”中,只不過現在所處的現實與過去相處的現實是平行的兩個存在,按照自己現有的知識和能力,沒有任何掙扎的希望。

二是自己的意識可能是處于一個非民用的、非私立公司掌控的“虛擬世界”,需要搞清自己為何會進入這個“虛擬世界”,以及進入這個世界的具體開始時間。

小沫感到自己身上不再出汗,原先冒的汗也都晾干了,身子輕快了不少,雖然還是很虛弱,但意識總歸保持在清醒狀態,自己剛剛吃了一些東西后,體力也在不斷恢復。

“爺爺”和“爸爸”收拾完餐桌,拿出一套嶄新的衣服,讓小沫穿上,說是祭拜祖宗的時候一定要穿全新的衣服,連內衣也要全新。正好自己原來穿的衣服浸滿了汗水,小沫便沒有多說,拿起這套衣服默默沿著墻邊走回房間。

進了房間仔細一看,發現這套衣服是很樸素的一套女士毛衣和牛仔褲,搭在上頭的鞋子則是某個國產品牌的紅色運動鞋,而內衣的觸感則十分干燥舒適,松緊程度上算是比較寬松。

小沫換上了這套嶄新的衣服,把自己之前搭配的一套“現代時尚”的衣服都扔在了床尾,她走到房間最里邊掛著的一面細長的鏡子前看了看,覺著自己的穿衣風格就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

她努力回想曾經在民俗課上學過的知識,想起是河南、山東、東北等北方地區在過年祭祖時會講究穿新衣或專門的禮服,而四川、廣東、湖北等地則通常不講究,也就是說這四個模仿自己家人的陌生人,應該是遵循的北方中原地區的民俗。

確認之后,小沫決定今晚先遵循家里的習俗規矩過上一夜,第二天再想對策,搞清自己所處的真實情況。

小沫走出房間,偌大的房間里寂靜得嚇人,只剩下外邊連綿不絕的鞭炮聲。

“奶奶”正在整理掛在墻邊的小燈,“爺爺”和“爸爸”正在擺貢品,而“媽媽”則是從她的房間里抱出好幾個小型的銅制燭臺。

大約兩分鐘后,祭祖儀式正式開始了。

“爺爺”把家譜、祖宗牌位、祖宗泥像供于上廳,牌位前的超大紅色供桌上擺著一個黑鐵色的大香爐,香爐前又擺著各種菜肴貢品,小沫仔細觀察后發現一共有五碗菜,五碗飯,一盤五色的點心,一盤燒羊肉,一對棗糕,一個大饃饃,應是傳統簡化版的“天地供”,而主祭人應該就是“爺爺”,他拿出三支大得嚇人的香插在香爐里,點燃后進行叩拜,嘴里念念有詞,祈禱新的一年風調雨順,萬事亨通,最后又在供桌底下拉出來一個矮小的火爐,把一些紙錢燒了。

小沫看出來,這應該是傳統的“送錢糧”,她在上民俗史的時候學過,人們在春節期間祭祀祖先、叩拜神靈、其實就是給祖先和諸神拜年。

一股濃郁的香火味道頓時充斥在整個屋子里,煙熏繚繞,熏得她頭昏昏的,甚至有些想吐。

自很小的時候開始,小沫就打心眼里鄙視這些無用的儀式,尤其是鄙視過去人們對于祖宗或神明帶有恐懼的膜拜祈禱,或許確實應該給他們尊重,但她認為這種尊重必須是平級的,早已經被打倒的,掃進歷史垃圾堆里的牛鬼蛇神,不配居高臨下地盯著自己。

“爺爺”還在繼續祭拜,而“爸爸”則在一旁伺候,他們好像把傳統的原本要到墳地干的祭獻禮儀簡化到室內。

只見“爺爺”又上了三炷香,開始朗誦小沫聽不清楚的祝文,從“爸爸”那里拿過來酒杯、饌盒、胙肉,做出進獻的動作,然后在靈位前獻上一杯酒,兩只如枯木般干瘦的手將裝上酒的酒杯高高舉過頭頂,緩慢地在空中劃出一道橢圓的曲線,又將酒潑灑在地上,形成一條弧線的酒漬,表示向天地敬酒拜年,也就是所謂的“望空祭酒”。

這些儀式并未超出正常的祭祀范圍,小沫都曾學過,也大概能預計出作為祭祖儀式主祭人的“爺爺”的下一步行動,只見他莊重地二次倒滿酒杯,朝著壘成小山似的祖宗牌位祭獻,然后把放在一個低矮木桌上的錢和紙點燃,把部分放在供桌上的貢品掰成小塊投進身前的小火爐里,象征著給祖宗送去了貢品,整個祭祖儀式也就算是正式結束,結束后剩下的貢品還被分給了“媽媽”、“爸爸”、“奶奶”以及小沫,“爺爺”繼續低聲地祈禱,在祈禱中分發剩下的貢品,說是一定要懷著感激與對祖宗的敬重吃下去,才能在新的一年里平平安安,諸事順利。

在小沫吞咽貢品的同時,電視里傳來了春晚節目敲響零點鐘聲的聲音,代表著小沫一家的“守歲”要開始了,“爸爸”聽到鐘聲后則立刻起身,拿起放在廚房入口邊盛著餃子的木板,開始煮起餃子來。

而“爺爺”則是背著手,走到大廳中央,熾烈的白光與單調的紅光正好一同照在身體上,映出詭異的色彩。

他竟然開始背誦其一篇古詩來。

欲知垂盡歲,有似赴壑蛇。

修鱗半已沒,去意誰能遮。

況欲系其尾,雖勤知奈何。

兒童強不睡,相守夜歡嘩。

晨雞且勿唱,更鼓畏添撾。

坐久燈燼落,起看北斗斜。

明年豈無年,心事恐蹉跎。

努力盡今夕,少年猶可夸。

小沫通過“兒童強不睡,相守夜歡嘩。”這句認出“爺爺”正在朗誦蘇東坡的《守歲》,而一旁的“奶奶”和“媽媽”竟像是小學生般,為“爺爺”的朗誦叫了幾聲好,還做出鼓掌的動作,輕輕地拍了幾下。

她們矯揉造作的神情讓她回憶起小時候,小學元旦晚會,每班都要進行才藝展示,而她最討厭的大隊委就是在某年的晚會上背誦了蘇東坡贈給蘇轍的三首詩-《守歲》、《饋歲》、《別歲》,而她的小學班主任還油膩膩地在大隊委背完詩后表揚他,說他“聲情并茂”,十分有氣勢和情感,

“同學們,蘇軾的《守歲》,詩意明白易懂,旨在勉勵自己惜時如金。作者用形象的蛇蛻皮喻時間不可留,暗示要自始至終抓緊時間做事,免得時間過半,雖勤也難補于事。所以同學們!努力應從今日始,不要讓志向抱負付諸東流啊!”

自她的小學班主任連同大隊委用油膩膩的表演,完成了這處油膩膩的朗誦與賞析,小沫就開始對所有古詩產生了類似生理性的惡心,每當她聽到類似的未成年人詩朗誦,看到如八股文般的作品賞析,就能聯想起她油膩膩的小學班主任和油膩膩的大隊委員。

然而,最詭異的事情是,“爺爺”在詭異燈光的照耀下朗誦完《守歲》后,竟又不合時宜地朗誦起《饋歲》和《別歲》來。

“農功各已收,歲事得相佐。為歡恐無及,假物不論貨。......”

“故人適千里,臨別尚遲遲。人行猶可復,歲行那可追!......”

直到這時,小沫才模糊地感覺到,在這些正常而又總覺得詭異的民俗行為里,許多東西都好像是自己曾經見過,又十分厭惡的存在。

例如“爺爺”進行祭祖儀式時使用的大得夸張的香,很像小時候自己趴到供桌下方,在仰著頭的視角下看到的正常香的大小。

又例如“爺爺”進行的“天地供”和“望空祭酒”,很像是她小時候在某次過年期間圍觀的一場鄰居老爺爺去世后,所辦的“老喜喪”與春節祭祖雜糅在一起的簡化版形式。

還有現在,“爺爺”不合時宜地朗誦古詩的內容,與自己記憶里小時候最討厭的三首古詩完全對應起來。

除此之外,小沫觀察到的諸多細節,好像都是在正月初一傳統民俗的框架下,對她深層次記憶中最厭惡的事情進行“恰到好處”的重演復刻。

“爺爺”油膩膩地完成了三首詩的朗誦表演后,“爸爸”正好端著熱氣騰騰的餃子從廚房里走出來,而小沫也沒有多說什么,壓著犯惡心的胃口吃了幾個餃子便回到屋子里了。

一進門,看到鏡子里自己這一套新衣服的打扮,她又想起一個十分關鍵的記憶!

第七章 “正月初一,與年三十是同一天”

這套衣服,似乎正是她讀初中開學前,在大街上看到的一個早早輟學,在縣里打零工的年輕女子穿的衣服,而她則是在那時下定決心,無論如何,自己在未來都要穿著有別這種庸俗衣服的“時尚”服裝,在大城市里定居生活。

雖說現在的自己認為不應該歧視依靠自身勞動努力生活的人,但是過去的小沫最大的噩夢,就是穿著這樣平庸的衣服,過著平庸的生活。

而這套衣服的存在,更加說明從年夜飯結束后,或者說是自己在思考目前情況的幾種可能性后,越來越多存在于自己腦海深處的所厭惡的東西都出現在了現實,這種出現絕對不可能是一種巧合。

筋疲力盡的小沫躺在床上,意識再次如失墜般陷入模糊,仿佛是有意讓她跳過一些與“過年”或者與“家人相處”無關的時間。

這次小沫不再掙扎,只是在心中默念自己目前推測出的情況——自己的意識應該是處于一個非民用的、非私立公司掌控的“虛擬世界”,這個世界的許多存在與自己曾經的記憶與好惡有著密切聯系。

在這種情況下,除了提醒自己“不要告訴任何人,你已恢復視力。”的紙團是誰寫的疑惑外,其它的謎團便不再重要,因為這些在一個“虛擬世界”里都可以輕松實現。

而在明天,小沫已經計劃好進行第二步的試探,她有著一種直覺,認為把這個“虛擬世界”存在的原因目的搞清楚后,意識就能回到真實世界,自己也就能擺脫這種正常而又詭異的壓抑氛圍,重新見到自己的家人了。

她想要回家,她想要見到自己真正的家人,這種原本天天都存在的現實卻成了現在自己的一種渴望。

一夜無夢。

第二天醒來,小沫還是被之前那種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音吵醒的。

她緩緩地走出房間門,發現屋里沒有一個人。

昨晚放在另一邊的祖宗牌位和供桌已經不見了蹤影,白瓷地板上也沒落下香灰紙燼的痕跡,但掛在老式電視機上方的巨大掛歷還保留著,日期已經撕到了正月初二,可初二的習俗又與初一的混在了一起:

正月初二農歷辛丑土年正月大初二日

今日吉星:母倉守日吉期續世

今日兇神:月害血忌天牢

吉神方位:財神-西南福神-西北喜神-西南

宜:祭祀解除余事勿取

忌:伐木行喪作灶作梁安葬

拜年

串親戚

回娘家

祭財神

吃開年飯

家風一言:長幼有序,尊卑有等,家之福也,不知禮無以立。

小沫查看完掛歷的內容,又發現在餐桌上放著一碗騰著熱氣的面條,里面還放了不少的蔥花和一個圓潤的荷包蛋。

“初一餃子初二面,初三合子往家轉,初四烙餅炒雞蛋,初五捏上小人嘴,初七人日吃壽面……”

如果按照北方的飲食傳統,部分地區是在初二有吃面的傳統,而中午還會吃“元寶湯”也就是所謂的餛飩,但是“拜年”、“吃開年飯”的傳統又是在初一,說明日歷上的內容自昨天起就是混亂的,當天與前一天的習俗內容混在一起。

小沫突然想起來,自己小時候就是這樣,總會把除夕夜與正月初一的叫法弄混,導致她有時會感覺“提前過了一天”,那時她也不怎么關注傳統習俗,大人讓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所以今天她的“陌生家人”們應該是同時要干初一和初二的事情,包括串門拜年,問候娘家人,祭拜財神,吃“開年飯”等等,即使到了上午十一點,家里還是沒有一個人,因為他們要在一天內完成兩天要干的事情。

這也證明了“陌生家人”們并不是遵循原有傳統文化中的民俗,而是按照自己記憶認知里的民俗進行活動,而且很有可能是小時候自己的認知。

小沫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把擺在桌子上的面湯喝干凈,就在同一時間,家里的老式座機電話響起,上世紀流行的拜年歌鈴聲夾雜著電流的聲音,在寂靜的大廳里回蕩。

“沫沫啊,今天爸爸和媽媽要去你姥姥家,還要順帶給親戚拜年,你身體不舒服就沒帶著你一起去,你現在應該醒了吧?你媽給你做了一碗面條,放在餐桌上...”

小沫接起電話后聽到了自己父親的聲音,臉上浮起了一抹得意的微笑,她覺著自己已經大約摸透了這個“世界”運行的規律了。

“爸爸,今天是正月初一還是正月初二啊?”

“嗯?”電話另一頭的“爸爸”明顯被小沫的問題問懵了,“今天...今天是正月初二啊,咋了?你睡糊涂了?”

“不對啊,給親戚拜年是正月初一要干的事情,你們為什么要在初二干啊?哪里的習俗能把那么多事情塞進一天干?又要串親戚拜年又要回娘家的。”

“啊?”

“啊啊啊...初二干的事情就是多啊,沫沫你先一個人在家,你爺爺奶奶去隔壁村祭拜財神去了,中午就能回來。”

小沫的“爸爸”在電話里的語氣明顯弱了很多,好像是想要渾水摸魚,搪塞起小沫來。

“是啊,那爺爺奶奶也夠忙的,又要拜財神又要串門,還得準備開年飯吧?”

“啊對...沫沫是真長大了,知道關心大人累不累了。”

“唉,那爸爸,咱昨天正月初一是要干什么啊?”

“啊?沫沫你咋了,昨天是過年啊,正月初一吃餃子,看春晚,你爺爺奶奶還給你包了兩個大紅包,你咋睡懵都忘了?”

“哦,那爸爸,咱除夕夜,大年三十要干什么啊?”

“除夕夜要吃年夜飯啊,看春晚,吃餃子。”

“哦,吃兩頓餃子,看兩場春晚?然后把這么多事情擠在正月初二干?哪個地方過年也不會過得那么不合邏輯吧?”

“啊……”

在一陣沉默過后,電話那頭終于傳來了聲音,“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我無法回答你的問題。”

小沫在這句回答里頭聽出來,“你”字的發音有點偏向“您”字的發音。

就是通過這句話的回答,讓她得知了之前許多謎團的答案——自己目前應該是處于一個非民用搭建的“虛擬世界”中,而她的那幾個陌生家人則是“虛擬世界”中的“NPC”,會根據自己意識里對于家人的記憶和對過年習俗的記憶進行活動,但如果遇到超出自己原有記憶的問題時,便會以普通的“NPC”意識模板進行回答,這句“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我無法回答你的問題。”正是幾十年前蘋果公司產品的Siri軟件設定的通用回答,而當今許多在“虛擬世界”運行的低交互角色都是以Siri為模板進行設計的。

“你”字的發音與“您”字的發音十分相近,則說明運行當前“虛擬世界”的系統,或者操作人員正在試圖繼續維持這種“正常”的氛圍,父親對待自己的兒女是肯定不會用“您”字,但虛擬角色底層的模板套話又沒有使用“你”字的版本,于是只能單次靠運行系統自行修訂。

就在小沫想要直接說出她推定的情況時,自己的意識再次如同失墜般,逐漸陷入模糊,說明操縱這個“虛擬世界”的應該是現實世界里的人,因為當前技術水平的自動程序不會每次如此精準地強迫自己的意識陷入模糊,必定是有操作人員觀察后進行判斷,而自己最初一直能感受到的被注視感或許正是來源于操作人員的持續觀察。

在意識徹底模糊的前一刻,小沫弄清楚了最后一個奇怪的點,就是自己一開始恢復視力時,提醒自己“不要告訴任何人,你已經恢復視力”的紙團。

第八章 “小年朝”

當今無論是民用還是非民用的“虛擬世界”技術,其腦機接口都必須以侵入式為基礎,否則很難讓人的大腦與網絡保持穩定且有“感受真實”的鏈接,而人的意識中很關鍵的一部分組成是存在于大腦海馬體區域內的記憶,而這一部分的神經元鏈接原本就比較復雜,力度稍微過猛就會導致鏈接被打斷或打散,進而導致人的意識認知紊亂,所以所有浸入式的腦機接口都是對其它區域進行強鏈接,只有對掌管記憶的海馬體區域進行弱鏈接。

這導致處于“虛擬世界”內的意識體,其感知或情緒都能夠被輕易修改,唯獨自己原有的記憶認知很難被改動,所以這個放于自己后頸下方的紙團應該是自己大腦記憶凝聚成的某種事物,來不斷強行提醒自己曾經想要刻意記憶的內容,這也說明她的意識可能在這個“虛擬世界”里存在很久了。

然而這又牽扯到另外兩個問題。

一是自己的意識是從何時進入到這個“虛擬世界”的?

二是讓自己的意識進入到“虛擬世界”的人的目的是什么?畢竟目前運行一個虛擬世界需要大量的計算機算力和電力能源消耗,絕非普通個人能夠承擔起的。

帶著全新的疑惑,小沫徹底陷入沉睡中。

再次醒來,陰冷的光從窗戶外照射進來,應是陰雨天,但外邊的爆竹聲仍然是連綿不絕,讓小沫感到慶幸的是,自己在昏睡前的記憶應該都保留住了。

與之前略微有些不同的是,小沫除了能聞到一股陳年木頭外,還聞到了松柏枝和紙張燃燒的味道,如果今天掛歷設定的日子是大年初三,那么這股味道應該是對應燒門神紙的習俗,小沫記著同學還專門做過相關的課題研究,她也學會了一句和燒門神紙有關的俗語:“燒了門神紙,個人尋生理。”大年初三這天人們會把過節的松柏枝及所掛的門神等一起焚化,表示年過完馬上要開始經營生意了。

如果今天的掛歷上寫的日子就是大年初三,就能印證小沫目前所有的推理大都是正確的。

她走出房間,“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四個“陌生家人”一同轉頭盯著她,在臉上擠出標準的,慈祥而溫柔的表情。

小沫在上次意識昏迷前就發現了掛在老式電視機上方的掛歷,應該是記憶的一種體現,也正是因為自己曾經很容易把除夕和正月初一搞混,才有機會直接揭露這個“虛擬世界”的真相。

她全然不顧“陌生家人”們的問候和關照,直接查看起新一天的掛歷:

正月初三農歷辛丑土年正月大初三日

今日吉星:陰德王日驛馬天后

今日兇神:地火月厭重日

吉神方位:財神-西南福神-東南喜神-正南

宜:開市交易立券納財納畜造畜稠入宅移徙安床開光祈福求嗣動土

忌:嫁娶栽種安葬理發造廟作灶入殮行喪造橋

赤狗

宅家

小年朝

早睡遲起

燒門神紙

老鼠娶親

家風一言:居家戒爭訟,訟則終兇;處世戒多言,言多必失。

果然,因為昨天和前天的錯誤,導致原本是正月初二的日子,掛歷上只能延續前兩天,寫上正月初三,但是其習俗內容并沒有與前一天混雜,說明“虛擬世界”運行系統一直在不斷嘗試自我平衡,努力維持“正常”的氛圍。

“爸爸媽媽,我恢復視力了,但是你們長得樣子和我記憶里的爸媽完全不一樣,要不我們今天出門再到縣醫院里看看吧。”

頓時,四個“陌生家人”停止了發言,陷入停滯的狀態足足有三四秒,而小沫則趁著這個時機又補上了一句話:“可能是納米機器人出問題了,導致我眼中的你們與記憶里完全不一樣。”

“好,那我們今天去醫院看看吧。”當小沫說完補上的話后,小沫的“爸爸”立刻回應,同意帶小沫去醫院。

而“爸爸”的表現正好符合了小沫的猜想,今天按照掛歷來說是大年初三,相關的習俗也是初三的,在她的記憶里,大年初三又稱“赤狗”,在民俗傳說中的“赤狗”是“熛怒之神”,遇到它的人會不吉利,所以今天是“兇日”,如果出門一定會有口舌之爭,而掛歷上最后一欄的“家風一言”中的“言多必失”應該就是對應這個,同時,赤狗的“赤”字有“赤貧”的意思,所以人們也不在大年初三設宴款待賓客,害怕會沖犯“赤狗”,帶來貧窮,按照通用的民俗習慣來解釋,則是自除夕到初二這三天人們大都要守夜、祈福、奔波拜年、準備豐盛的餐食等等,十分勞累,所以到初三會好好調理身體,養足精神,以備在新年里精神抖擻。

所以如果“陌生家人”們繼續執行原有的行為邏輯,遵循掛歷上展示的習俗,那他們應該會拒絕小沫要外出去縣醫院看醫生的要求,但是小沫卻在這個節點上直接挑明自己“恢復視力”且“眼中的家人與記憶里完全不一樣”的情況,對原有運行系統維持的“正常”氛圍提出挑戰,進而在他們停滯行動的幾秒內,系統或是系統的操作人員應該進行了抉擇,決定為了維護正常生活而放棄對民俗內容的遵守。

小沫聽完“爸爸”說的話后,又朝掛歷走進了一步,她還有最后一點信息想要確認。

“爸爸媽媽,你們知道掛歷上寫的‘小年朝’是什么嗎?”

“沫沫,‘小年朝’啊,又叫天慶節,傳說是因為有天書降臨到人間,皇帝便下詔書定正月初三為天慶節,官員可以休假五日,因為與歲朝相同,期間不掃地、不乞火、不汲水,所以之后才被稱作‘小年朝’的。”

“那你們知道是哪個皇帝下的詔書嗎?”

“...我...不知道。”之前回答小沫的“媽媽”顯得有些遲疑,似乎是在不斷搜尋相關信息。

“對...因為我沒背好這個知識點,記憶里沒有,你們才不知道的。”

小沫竟然有點慶幸自己沒背好這個歷史的知識點,正是過往記憶中缺失或模糊的部分讓她有機會找出這個世界的漏洞。

她之前總是忘記是宋代的哪個皇帝下詔書制定的天慶節,而這說明了,“陌生家人”們的信息記憶完全是依據自己的記憶,進一步推測,這個“虛擬世界”應該沒有連接到通用的互聯網,可能是自我封閉運行,也有可能是連接到內網運行,所以這些虛擬角色無法使用正常網絡的搜索引擎查詢信息。

“……”

這一次,“陌生家人”們沒有任何回答,也沒有說類似“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我無法回答你的問題。”的模板回答。

“走吧,去醫院。”見沒人回答,小沫主動開口,朝門外走去,直接拉開車門坐到了車的后座上,隨后“爸爸”和“媽媽”分別坐到了駕駛位和副駕駛位,和最初一家三口趕夜路時的安排一模一樣。

第九章 “只要你放棄清醒,一切都將正常。”

在車上,小沫無心看路邊的風景,整個身子躺在后座上,心情低落,通過剛剛對于這個“虛擬世界”是自我封閉或連接到內網運行的推測后,她隱隱約約地猜想出到底發生了什么,才會讓自己的意識在虛擬世界里經歷這樣日常而又詭異的事情,但是她不愿意相信這個現實,也逐漸開始期待到“醫院”后能有其它可能性情況的出現。

路程似乎被有意縮短,或者是這個世界的速度被有意加快,小沫感覺不到五分鐘便走完了大約五十分鐘從村子到縣醫院的車程,然后又在不到三十秒的時間內進入到專職負責注入型納米機器人治療的醫生診室里。

一家三口坐好后,小沫的“爸爸”和“媽媽”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向醫生描述小沫的情況,除了最基礎的意識時常突然陷入模糊、對過年習俗認知混亂等特征以外,著重強調了她“眼中的家人與記憶里完全不一樣”的情況。

醫生聽完他們的闡述后,走流程般給小沫檢查身體,用探照燈觀察她眼球底部的活動,最后又在她的胳膊上貼上了一個圓形的,直徑大概能有小臂相當的白色小鐵盒,說是幫她提取留存在體內的納米機器人。

當小鐵盒正中央的小燈由紅色變為綠色后,醫生便輕輕地把小鐵盒從小沫身上取走,然后把這個鐵盒整個塞進一個更大的長方形機器中,檢測這些機器人的運行狀況,然后分析出小沫出現“特殊病癥”的原因。

只見醫生嚴肅地說道:

“這是查爾斯·邦奈特綜合征,病因是前幾天她的眼睛雖然失明,但她大腦顳葉中負責識別視覺內容的神經細胞卻依然還有功能,在比較罕見的情況下,這些細胞在人體處于失明狀態時也會繼續進行假性工作,把大腦和虛構的想象內容當成真的視覺瘋狂輸出,從而造成了幻視覺”

“哦,大夫,所以沫沫是之前看些恐怖視頻太多了,然后又正好得了那叫什么病來著,失明了。”

小沫的“媽媽”隨即應和著醫生,一臉信服的樣子。

“那叫TIA,短暫性腦缺血發作。”小沫的“爸爸”補充道,“所以當納米機器人把視網膜血管的血栓清理干凈后,雖然視力恢復了,但是那叫什么查兒的綜合征還在,所以小沫會看到許多幻覺對吧。”

“對對對,家長對自己的閨女很上心啊,就是這樣,再加上年輕人腦神經活躍敏感,所以會腦補出更多奇奇怪怪的東西,只要再注入一次專職保養神經的機器人后,在這兒睡上一覺,與之前記憶搭不上的錯亂感就會消失了。”

小沫半低著頭,聽著身邊這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她如果接受了醫生的“治療”,那么過往與自己真正家人的記憶將被新的記憶覆蓋,但是她也就能回到那個“正常的世界”了,沉浸在家人團圓的,正常且不詭異的生活中。

然而她不想忘記自己真正的家人,即使再也無法與記憶中的他們相見,她也不想為了逃避痛苦而選擇遺忘他們。

小沫還記著自己的媽媽小時候忙于生計,白天很少有時間陪自己,父母便把她放在爺爺奶奶家,但她還很黏人,晚上睡覺不在媽媽旁邊就會做噩夢,所以為了陪自己,即使再累也會盡可能在晚上回到爺爺奶奶家,走上一小時的路,不在店里湊活睡,但那段時期自家店很忙,生意做著也苦,所以媽媽回來的次數越來越少了,有次她連續四天沒回來,小沫實在想她不想讓她走,于是就學著電視里演的那樣,用線把自己和媽媽的手綁在一塊,第二天睡醒后,媽媽看到那根線就哭了,哭得很厲害,爸爸再怎么勸也要換工作,最后又找了一份幫忙整理資料,接待客戶電話的差事,從那之后媽媽便天天帶著她去上班,讓她一直跟在自己身邊。

小沫還記著自己的爸爸從小很愛說話,與傳統的父親一點都不一樣,像是對爺爺一直有逆反心理似的,總愛拿魯迅的話為他撐腰,說“中國傳統的父親意識就是殘害孩子的情感陷阱,平日里不說話不表達愛意,還總是威嚴地教育孩子,以至于在某次買顆糖或者微微關心一下便能令人感動得不行,作為成年人卻沒有正常表達情感以及控制情緒理性溝通的能力。”所以小沫的爸爸即使總是出差,也從未少得了對她的關愛,每次出差都能帶回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在不出差的日子,還總愛帶她去大城市里的各個景點或商場逛,說是“見世面”,雖說等他又年老了十年,便越來越像爺爺的處事風格,但那個時候小沫已經長大了,已經擁有了一個美好的童年。

即使她接受了醫生的“治療”,她也只是在一個虛假的夢里茍活。

但是小沫想要回家,想要見到自己真正的家人,她心里清楚這幾天照顧自己的家人即使再像真正的家人,他們也不是,這種融合了童年成長與人生觀念塑造的底層記憶是無法被篡改的。

她不想遺忘自己真正的家人。

這時,她的思緒連同她的記憶,突然跳轉到自己大學時當志愿者的時候,小沫能隱隱約約地記起來自己在某個災后保障中心工作時曾見過一種由內部網絡搭建的虛擬世界,但具體內容卻還是模糊狀態,她只能勉強記起來自己見過這種虛擬世界。

小沫從褲子口袋里拿出了一個皺巴巴,吸滿汗水的紙團,緩緩攤開,只見上邊寫著:“不要告訴任何人,你已恢復視力。”

“大夫...我現在的身體是在某個醫院里吧?身邊圍著些公證人和操作員,觀察我的意識能否承受巨大現實的沖擊。”

醫生的神情停滯在上一秒的慈祥微笑里,準確來說,在小沫問完問題后,整個世界都陷入了凝固。

“我的家人到底怎么了,您直接告訴我吧,如果我接受不了,您就把我這段得知真相的記憶連同之前的那些一起修改掉就好。”

“……”

再沉默了大約一分鐘后,醫生回答了小沫,而小沫的“爸爸”、“媽媽”還是處于一種停滯的狀態。

第十章 “歸來。”

“由郯廬斷裂帶引起的213特大地震,你是地震中唯一的幸存者,如果你選擇歸來到現實,所有相關記憶都將恢復,你也知道,所有侵入式腦機接口對大腦海馬體區域都是弱連接,暫時無法刪除你的這段痛苦記憶。”

醫生的神情十分冰冷,像一個機器人。

“如果我無法接受怎么辦?讓我的意識進入到下一個輪回?”海量的記憶涌入到小沫的腦子里,她回想起自己最初躺在車上,看著窗外的紅燈籠的那一天,正是父母帶她回爺爺奶奶家的時候。

第二天小沫一家清早到達目的地,過兩天就是除夕,再過四天到大年初四之前的記憶都慢慢回來了,而自大年初四下午的記憶就開始缺失。

“地震是在大年初四下午開始的,所以之后的記憶你暫時沒有恢復,那些事情對你來說太過痛苦。”

醫生微微嘆了一口氣,聲音由真實變得虛假,像是經由麥克風傳來的聲音:

“這場地震大多數幸存者都難以接受這個事實,會精神崩潰或產生自殺傾向,就算能恢復穩定,原有的人生也變得暗淡,所以很多人都選擇沉浸在我們用內部網絡搭建的虛擬世界中,等到十五年后我們國家建設出‘往生園’世界,也就是可以與現實世界的制度經濟互通的虛擬宇宙后,再將他們的意識并入到那個大世界。”

“他們的家人也都變了模樣?他們也能接受和這些陌生家人們繼續在一起生活?”小沫的淚珠從眼角滑落,重重地朝地面撞去。

“不是,原本正常情況下,幸存者們的意識都是被投入到與他們記憶完全重合的虛擬世界中,但也有你這樣的個例,意識內部出現極大沖突,一方面不想接受這樣痛苦的現實,另一方面又不想進入虛擬世界遺忘家人們的離去,所以你的意識會不斷通過各種方式提醒自己目前所處的是虛擬世界,再加上你大學當志愿者時,正好是進入到我們的災后保障中心醫院工作,對這種保護災難幸存者的運作方式有過耳聞,導致你的意識不斷質疑、沖擊我們營造的虛擬世界,我們也只好暫時讓你的意識不斷進入輪回。”

“這一次是我第幾次的輪回?我前面幾次都作出了什么選擇?”

“這是你第十五次的輪回,前十四次中,有七次選擇進入到虛擬世界,但是只要將你的意識投入到虛擬世界,你的大腦就會強行恢復過往記憶,有七次選擇歸來到現實世界,但是你的身體遲遲拒絕蘇醒……在第九次輪回時,根據你的記憶搭建的虛擬世界開始出現錯誤,你身邊家人的模樣都會隨機變成你記憶里其他人的樣子,這也是你的意識拒絕做出選擇的表現。”

“您知道原因嗎?”

“或許跟你人生中最痛苦的那段記憶有關吧,”

“讓我恢復那段記憶,試試能否接受吧...”小沫強忍著巨大的悲痛,把聲音從嗓子里擠出來,“我不想忘記他們。”

小沫說完,更多記憶涌進了自己的大腦。

她回想起地震過后,自己的父母把她壓在身下,用血肉為她營造出一個狹小的生存空間,她的媽媽不斷安慰著她一切都會好起來,她的爸爸則強作冷靜地教育她,就算以后的人生只有自己一個人,也要咬著牙努力走下去...

第二次余震導致壓在小沫父親身上的房板把他的肺擠碎了,而母親也在半天后因為失血過多離自己而去,小沫在父母冰冷的身體中間獨自又呆了兩天才獲救,這途中經受的精神折磨一次次沖擊著,把她逼向了崩潰的邊緣。

“你...這次能做出選擇了嗎?如果不能...我們可以慢慢來,你再進入下一次的輪回。”醫生的語氣也遲疑了起來,不忍心催促小沫在這樣的現實中間做出選擇。

“抱……抱歉……我……我不……我……”當小沫回想起一切后,悲傷便淹沒了她整個身體,她感覺自己喘不上起來,無法呼吸,無法思考。

“沒關系...我們慢慢來。”

醫生起身抱住了正在痛哭到失聲的小沫,輕輕撫著她的腦袋,“我們開始下一次的輪回吧,系統很快就能自動升級好,至少下次不會出現那么詭異的情況了……不著急不著急……我們慢慢來。”

一股困意涌上心頭,意識如失墜般,陷入模糊。

新春將至,通往鄉村的小路旁掛滿了大紅色燈籠。

小沫仰頭躺在后座上,無聊地向車頂舉起手,用食指和中指并排在布滿霧氣的車窗上劃出了一道不寬不窄的痕跡,正好能看到窗外的燈籠。

漆黑的夜把路燈的光包圍成一個個小白圈,只剩一排紅燈籠孤零零地亮著。

每兩個燈籠連成一組,就像黑暗里怪物的眼睛,注視著路上行駛的小車。

她感到后頸處十分瘙癢,伸手一摸,是一張皺巴巴的,吸滿了汗水的紙團,上邊寫著兩個大字:

“歸來。”

在那一瞬間,小沫恢復了所有記憶,也記起了家人對自己平凡的愛。

即使這個現實多么得殘忍,為了真正不遺忘他們,不遺忘家人對自己所有的付出,她的意識還是做出了最終的抉擇。

在213特大地震發生的一年三月二十四日十時四十三分零六秒后,小沫從病床上醒來,她是第一個主動選擇從虛擬世界歸來的幸存者。

后記

十四年過去了,小沫作為一名災后保障中心醫院的工作人員,每天都忙忙碌碌的。

自她從虛擬世界歸來后,小沫便下定決心要盡力喚醒每一個活在“夢”中的幸存者,讓他們能夠慢慢接受這個殘忍的現實。

多虧了小沫的努力,在某個人工智能對內部網絡搭建的虛擬世界發起攻擊前,她在十年的光景里喚醒了所有幸存者,也避免了這些幸存者的意識被格式化的結局。

他們都是普通人,但他們一起挺了過來。

他們依舊思念著自己曾經的家人、朋友、愛人。

小沫很慶幸,能夠用最好的方式,去給予災難的遇難者、犧牲者最高的敬意。

這種最好的方式就是小沫父母在離開她前,對她說的最后一句話:

“好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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