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心閃電

第一章 閃電塔

閃電塔高507米，塔身主體呈亮銀色，形狀像一道連接著天與地的巨大閃電。自建成的那一天起，它就成為了這座城市最醒目的地標建筑。

高塔的第一層有一座展覽廳，由于租金昂貴，大多數時間都被空置，少有人光顧。然而今天，展覽廳里卻人山人海，熱鬧非凡，因為這里正在舉辦一場特別的車展，展出的是幾款擁有遠程無線充電功能的電動汽車。雖然這些還只是概念車，尚處于研發的初期階段，但是已經足以引起人們的極大關注。

下午1點56分，受害人進入了閃電塔。那是一位年過六旬的老人，已經須發皆白，他頭戴著一頂黑色禮帽，留著精心修剪過的絡腮胡，再加上一副夸張的大黑框眼鏡，大半張臉都被遮住了。

老人舉止神秘，自始至終都微微低著頭，盡量避開人多的地方，似乎生怕被人認出來。他在展覽廳周圍轉悠了兩圈，不時四下張望，似乎是在找人。

大概10分鐘過后，老人來到了靠近展覽廳的區域，然后突然雙手捂住腹部，全身劇烈地抽搐了起來，接著便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會場里的兩名醫生第一時間趕過來，將老人抬上了擔架，準備送往醫務室進行救治。

可是剛走出了沒多遠，原本已經昏迷的老人突然蘇醒，掙扎著從擔架上跳了下來。兩名醫生上前想要按住老人，卻被對方奮力推開。

看似瘦弱的老人，力量卻大得驚人，他跌跌撞撞地快速穿過了人群，逃出了高塔。

可是剛跑出閃電塔，老人就一不小心從門外十幾米高的臺階上跌了下去，一路翻滾著摔倒在大街上，當場氣絕身亡。

“你怎么看？”邱雨關掉了監控視頻，扭過頭問身邊的助手陳文。

陳文遲疑了一會兒，回答：“看起來像是意外觸電。”

邱雨幅度輕微地點點頭。他當了近20年的刑警，見識過無數的兇案或事故現場，老人抽搐倒地時的狀態，的確很像是常人觸電時的反應，老人的遺體上也確實有觸電的跡象。

但問題在于，他們已經將事故現場反反復復檢查了很多遍，沒有發現任何可能導致觸電的隱患。況且事故發生時，老人的周圍有那么多人，也沒有其他人感覺到有任何異樣。

起初，警方懷疑是不是和美通公司正在研究的汽車遠程無線充電技術有關，是不是某臺正處在研發階段的無線充電裝置出現了故障，所以才導致了事故的發生？

可是在咨詢了相關方面的專家后，這個可能性基本被排除。目前市面上正在使用或是正在研發的無線充電設備基本上是大同小異，最核心的部分都是特低壓無線分流輸電技術。無線充電系統大體上由無線充電樁和接收器兩部分組成，每一根無線充電樁上都擁有上百萬個微型射電針，在接收到手機、無人機、汽車等設備的輸電請求后，距離、角度兩方面都符合要求的射電針就會釋放出微弱的特低壓電流，數十萬至上千萬股微弱電流在設備的接收器中匯聚，再經過變壓后進入設備的內部，完成整個無線充電的過程。

第二章 兇案

而在進入接收器之前，彌漫在空氣中的特低壓微電流對周遭人體、環境和其他機器設備的影響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計。

“那如果受害人的身上隱藏有一個接收器呢，這樣會不會造成觸電事故呢？”邱雨很自然地想到了這個問題。

專家告訴他：“可能性基本為零。微電流只會在接收器內部匯聚、變壓，對外界不會產生影響。除非是接收器嚴重受損，存在漏電的情況，或者是受害人將接收器的輸出端連接在了自己的身上。而且每個接收器都有自己的編碼，只有充電請求得到通過后，充電樁才會開始放電，不然怎么計算電費呢？”

專家的話簡單易懂，確實在理。況且在事故現場，并沒有發現任何類似接收器的裝置。

那么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隊長，你覺不覺得這兩個醫生看起來有些奇怪？”陳文的話，打斷了邱雨的思考。

“怎么說？”

“事故發生后，他們的反應未免也太快了吧？會場那么大，里面那么多人，可是受害人剛一倒下，他們第一時間就沖了過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就把人抬上了擔架，就好像他們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p>

邱雨眉頭微蹙，沒有說話。其實這個疑點，他一早就發現了，只是這個發現很難作為調查的突破口，畢竟無憑無據，也許事發時兩名醫生恰好就在不遠處呢？也許他們就是這么的敬業，辦事效率就是這么高呢？

邱雨沉思片刻，再度打開監控錄像查看了一遍。這一次，他將注意力放在了展覽廳的正前方，事故發生后，會場里的兩名醫生就是從那個方向跑過來的。

有了明確的目標，兩人果然很快有了新的發現：就在展覽廳正前方，有一個瘦高個的男子在人群中時隱時現，受害人進入閃電塔后，男子便不時偷偷用余光去瞟他，就好像他已經知道很快就會有事情發生。

而這名瘦高個的男子，正是兩名會場醫生中的一位！

有了這個發現，再回頭去看兩名醫生的表現，便處處顯得可疑。例如老人從擔架上蘇醒后，醫生沒有去關心他的身體狀況，也沒有去向他解釋眼前的情況，而是第一時間想要將他控制住。老人從閃電塔中逃跑后，兩名醫生立刻慌慌張張地追趕了過去。

這樣的表現，不像是醫生在救治病人，倒像是警察在追捕逃犯。

“邱隊，我們把這兩個人帶回來查一查吧？”看完了錄像，陳文有些激動了起來。

邱雨卻搖搖頭說：“無憑無據的，怎么查？還是先等尸檢結果出來了再說吧?！獙α耍现苁裁磿r候過來？”

陳文說：“我10分鐘前就給他打電話了，他說半個小時內就能趕回來?！?/p>

邱雨安心地點點頭。老周是警局里經驗最豐富的法醫，和邱雨一起工作快10年了，兩人配合默契，偵破了不少大案。眼前的這起案子雖然還不確定是意外還是兇殺，但是已經引起了不小的影響，所以邱雨才執意要讓正在休假的老周回來，親自進行尸檢。

第三章 命運

“對了邱隊，你讓我去調查死者最近一周的消費記錄和行動軌跡，我現在就發給你。”陳文拿出了手機，將電子文檔發給了邱雨。

邱雨點開電子文檔，快速地瀏覽了一遍，便馬上“咦”了一聲，疑惑地皺起了眉頭。“這份記錄，有些不大對勁啊?！?/p>

陳文豎起了大拇指，嬉笑說：“隊長不愧是隊長啊，就這么一晃眼就看出來了，我可是琢磨了好半天才看出來不對勁?！?/p>

“說說吧，你都發現了些什么？”

“受害人叫高玄，單身獨居，身邊沒有家人，而且我專門調查過，他不會做飯，平時從來沒有自己做過飯?？墒强催@份記錄里，他在食物方面的消費支出卻少得有些不正常，購買食材、點外賣或是下館子的記錄都非常少。我起初還以為他是有什么專門吃飯的地方，于是又特意對比了一下他最近幾天的行動軌跡，發現他是真的很少吃飯，平均算下來每天用餐不到兩頓，進食量還不到普通人的一半。就比如今天白天，他上午10點52分從住所出發，下午1點多到達閃電塔，從沿途的監控錄像來看，他這一路上都沒有吃過任何東西?！?/p>

“沒有吃中飯嗎？”邱雨感到有些不可思議。在監控畫面里，受害人高玄可絲毫不像是沒有吃過飯的樣子，他從擔架上跳下來的時候，可是輕易就擺脫了兩名壯漢的糾纏，一溜煙兒就從塔里跑了出去，完全是精力充沛，生龍活虎。

食量遠比常人要小，可是力量卻比普通的老人要強，這位受害人身上有些古怪啊。

邱雨翻找出高玄的資料，又仔細翻閱了兩遍。

誰能想到，這個不起眼的老人，在幾十年前曾是一位舉世聞名的大人物。

高玄，時年66歲，擁有生物學博士學位。15歲時畢業于中科大少年班，22歲時拿到博士學位，23歲被評為全球十大30歲以下最具影響力的科學家之一，25歲成為國內頂尖大學的正教授，26歲時就曾被評為全球年度科學人物之首。當時很多人都相信，高玄注定會名垂史冊，成為一個堪與牛頓、愛因斯坦比肩的偉大科學家。

然而，高玄在性格上存在很大的缺陷，他生性高傲張揚，行事高調，很喜歡出風頭，經常在公開場合發表各種刻薄尖酸的驚人言論，把周圍能夠得罪的人基本上都得罪光了。

更嚴重的是，高玄剛愎自用，膽大妄為，熱愛冒險，常常設計和進行一些危險系數極高的科學實驗，而且絲毫不聽人勸，結果果然釀成了大禍。一次由高玄設計和主持的科學實驗發生了爆炸事故，造成了3死16傷的嚴重后果。

如果只是單純的口無遮攔，不足以毀掉高玄這樣的科研天才，畢竟天才多少總有些古怪;如果只是一次實驗事故，公眾也遲早會原諒他，畢竟意外誰都無法避免。

可是當這兩者結合在一起，卻產生了可怕的反應。公眾大多數認為，高玄應該為這次事故承擔全部責任。事發后，高玄以過失殺人罪被告上了法庭，雖然最終被宣判無罪，可是卻名聲和前途俱毀，從前的天之驕子變成了過街老鼠，在科研界再無立足之地。

不久后，高玄離開了中國，從此不知去向。等到他再度出現，已經是幾十年過去，他的身份也變成了離奇事件中的死者。

命運，真的是詭譎無常啊。

邱雨放下了手中的資料，忍不住一陣暗暗的感嘆。

第四章 中毒

已經大半個小時過去，老周怎么還沒回來？

邱雨感到有些急躁了，正打算起身囑咐陳文，再打個電話過去催促一下，陳文卻正好猛地闖進了會議室里，滿臉驚慌的神情。

“邱隊，出事了，老周他出事了！”

“什么！”邱雨心里“咯噔”的一下，“老周出什么事了？”

“剛才老周在來警局的路上突然發病、昏迷，汽車撞到了路邊的大樹上，被人送去了醫院搶救。醫生經過檢查后，說是中毒！”

“中毒？”

邱雨眉頭一皺，一把抓起了外套，飛快地沖出了警局，直奔停車場而去。

十幾分鐘后，邱雨和陳文趕到了醫院。老周正在手術室里接受搶救，他的妻子唐曉蘭則坐在手術室門外抹眼淚。一看到邱雨的出現，唐曉蘭立刻激動地迎了上來。

“邱隊，你來得正好，你一定要救救我們家老周呀！”

邱雨一下子有些迷糊了?！袄现懿皇钦诮邮軗尵葐幔克闆r怎么樣了？”

“醫生剛剛說應該沒有生命危險。可是，老周這是得罪了人，被人給投毒了，我擔心那些壞人會再回來找他的麻煩呀！”

“投毒？你確定嗎？”邱雨吃驚不小，“嫂子，你不要著急，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你慢慢說?！?/p>

唐曉蘭的情緒相當激動，有些語無倫次，比劃了好一陣子才把簡單的事實說清楚。

就在今天中午2點20分左右，老周正在客廳里休息，忽然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對方不愿意表明身份，只是表示想和老周做一個交易，希望老周能夠在不久后的一次尸檢任務中幫忙做點手腳，事后他們會有重金酬謝。為了展現誠意，對方表示只要老周答應，可以馬上向他支付兩百萬元的定金。

老周是一個很正直的法醫，當即嚴詞拒絕，并將對方痛斥一番。對方馬上語氣一轉，陰惻惻地拿老周和他家人的安全來威脅他，氣得老周破口大罵。對方隨即掛斷了電話。

老周原本沒有把這件事情太放在心中，可是隨后他拿出手機一翻，居然找不到通話的記錄！片刻前的事情，就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看來，是對方使用特殊的技術手段將通話的痕跡抹去了。這人的來頭不簡單。

不多時，老周又接到了一通電話，剛聊了沒幾句，老周的情緒就變得異常激動，一邊大喊大叫，一邊快步沖到了門外。

唐曉蘭有些不放心，忙追了上去，看到老周已經開著車沖到了馬路上，朝著警局的方向疾馳而去。

大約一個多小時過后，唐曉蘭就接到了醫院的電話，說是老周在半路上突然發病昏迷，汽車沖到了路邊，撞在了一棵大樹上，被人送到了醫院救治。

經過檢查后，醫生確認，老周是因為中毒才導致的昏迷。

聽完了唐曉蘭的講述，邱雨心里暗暗感到驚詫。中午2點20分左右，警局也才剛剛接到路人的報警電話，高玄的遺體都還沒有被送到警局，對方不僅料到了邱雨會找老周來負責尸檢，而且已經開始在暗地里活動了。老周剛剛拒絕了對方的收買，一轉眼就被人投毒，而且還是在行駛的汽車上中的毒，連對方是怎么動手的都不知道。

不管躲藏在幕后的是什么人，這伙人的行事效率之高，手段之高明，實在令人驚嘆。

還有老周出門前接到的那通電話，究竟是什么人打來的？為什么老周在接到電話后會那么激動呢？這通電話和老周中毒的事情是否有關呢？

邱雨悄悄囑咐陳文，馬上去調查一下老周最近兩天全部的通話記錄。

一個多小時過后，手術終于結束了。醫生告知眾人，手術很成功，老周沒有生命危險，但是目前身體還很虛弱，需要靜養，不能打擾他休息。

邱雨只好安慰了唐曉蘭幾句，決定先趕回警局，高玄的遺體還在警局里，案件的調查不能被耽擱。

兩人從醫院里離開，技術科的同事已經將老周近兩日的通話記錄發到了邱雨的手機上。記錄顯示，除了和同事之間的工作交流，老周最近兩天只有過一次通話，時間就在今天中午的2點41分，和唐曉蘭提到的那通企圖收買老周的神秘電話正好相隔了20分鐘左右，通話一共持續了26分鐘。

最令人意外的是，打這通電話的人，名叫趙云霆。

“趙云霆？”看到這個名字，邱雨和陳文忍不住驚訝地對視了一眼，“該不會是那個趙云霆吧？”

第五章 機密

趙云霆可算是一個了不得的大人物。他現年42歲，是一位擁有世界聲譽的生物學家，在遺傳學和病理學方面都有很高的成就。6年前，巖城分管經濟建設的副市長彭誠計劃籌建一座高新技術園，大力發展高科技產業。也不知道彭副市長用了什么法子，居然將趙云霆這尊大神請到了巖城這么一座二線城市，并建立了一座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實驗室。

不過一晃6年過去了，趙云霆一直沒有什么大動作，也沒有人知道他這6年的時間里都在做些什么。

邱雨翻看了一下通話記錄上的附錄內容，確定資料上的這個人，就是他們所熟知的那個趙云霆。

“我怎么從來沒聽說，老周和這位大人物還有來往呢？”陳文驚訝地說。

邱雨默然不語。他正在考慮的問題是：趙云霆和死者高玄都是著名的生物學家，這兩人之間會不會存在什么關聯呢？趙云霆恰好在這個時候給老周打電話，會不會是和高玄的死有關呢？

在回警局的路上，邱雨給老周的徒弟米楠打了一個電話，讓她接替老周為高玄進行尸檢，不要耽擱了時間。

可是剛過了幾分鐘，米楠又一通電話打了回來。

“邱隊，警局里來了幾個人，說是高玄的親友，和高玄生前簽有協議，不讓我們進行尸檢?！?/p>

“協議？”當了這么多年刑警，死者家屬阻撓尸檢的事情邱雨見得多了，拿什么協議說事的還是第一回碰到。

“他們現在在哪兒？”

“就在法醫室里?！?/p>

“你先守在那里，我很快就回去。”

邱雨加緊趕回了警局，果然有三個中年男子正守在法醫室的門口，居中一人大約40歲出頭，戴著一副無框的眼鏡，顯得文質彬彬，但是眼神中卻透出了幾分威嚴。邱雨微微吃了一驚，就在片刻前，就在他趕回警局的路上，才剛剛查閱過此人的資料，他不是別人，正是大名鼎鼎的生物學家趙云霆。

“這位是邱隊吧？幸會幸會。”趙云霆主動起身迎上前，和邱雨握了握手。

邱雨向他的身后瞅了一眼，趙云霆立刻側身介紹道：“這兩位是我的助理，游達峰和路培新。”

呵，派頭可真不小啊。邱雨在心里暗暗嘀咕。

“我聽說趙博士不同意我們解剖死者的遺體，能給我們一個理由嗎？”

趙云霆略作遲疑，回答：“這原本是我們實驗室的一個重要機密，不該說出來。但是事到如今，也由不得我不說了?！呓淌谠孛軈⑴c了我們實驗室的一項重要研究，為了更好地獲取第一手數據，他把自己變成了我們研究的一個樣本。我們先后在高教授的身上投入了數以億計的資金，說句不好聽的話，教授的遺體就是我們實驗室的一項珍貴資產，其研究價值難以估量。教授生前簽署過一份遺體捐贈協議，在他死后會將他的遺體捐贈給我們實驗室，繼續用于研究。如果不了解其中的詳情，貿然對教授的遺體進行解剖，恐怕會破壞這項可能對全人類都擁有巨大價值的重要財產?！?/p>

邱雨有些詫異，情況比他預想的要更復雜一些，但他還是態度堅決地反駁道：“可是現在出了人命案，高玄有可能是死于謀殺，尸檢是必須經過的一道程序。很抱歉，趙博士，這是一個法律問題，恐怕沒有回旋的余地。”

“邱隊長這話說得有點太絕對了吧?！壁w云霆臉上的表情沒有什么變化，顯得不卑不亢，“我們的訴求和邱隊長其實并不沖突，尸檢的工作可以交給我們的團隊來完成。說一句不謙虛的話，我們實驗室里的研究員，個個都是行業里的翹楚，完全有能力也有資質……”

“等等，趙博士你先停一停?！眲偮牭揭话耄裼暌呀浻行┎荒蜔┑負]手打斷了對方，“尸檢是法醫的工作，不可能交給警隊以外的人員來完成。說句不客氣的話，在案件偵破之前，任何人都存在嫌疑，趙博士和死者之間既然存在秘密的合作關系，那么博士的嫌疑只會比其他人更大?！?/p>

趙云霆直直地盯著邱雨，終于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如果邱隊長實在信不過我們，可以派一個人來監督我們的工作……”

“這不是信不信任的問題?！鼻裼陰缀跏怯行阑鸬卮驍嗔藢Ψ?，“警隊有它的規章制度，必須嚴格執行，否則如果出了什么事，我可擔不起這個責任?！?/p>

第六章 遺體

趙云霆苦笑著點點頭，說：“好吧，看來我再多說什么也沒用了。那么，我希望邱隊長能夠記住自己的話，保護好高教授，不要讓警隊以外無關的人員接觸到他的遺體。”

邱雨微微皺了皺眉，趙云霆的這兩句話聽起來頗為古怪，好像話里有話，但是又聽不懂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趙云霆很有禮貌地點頭向邱雨辭別，帶著兩名助理離開。可是剛走出了沒多遠，他似乎又想起了點什么，停下了腳步，回頭問道：“對了，老周他現在還好吧？”

邱雨心中微微一動：“你怎么認識老周？”

趙云霆說：“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上大學的時候經朋友介紹認識的，那時候經常在一起打球?！?/p>

邱雨點點頭，大步走到了趙云霆的面前。“你要是不說，我還差點忘記了，老周出事之前，最后一個和他通電話的人是你吧？方便透露一下，你們都說了些什么嗎？”

“當然可以。我打電話給老周，是想告訴他我下午就回巖城，想約他一起出來喝酒，可是老周在電話里卻顯得很緊張，說了很多亂糟糟的話，我也聽不大明白，只隱約聽到他說自己的處境很危險，有人可能會對他下手。當時我人在高鐵上，信號時斷時續，我們牛頭不對馬嘴地聊了一陣子，就沒有再繼續了，只說等我回到巖城，再見面詳談?？墒菦]想到我剛下高鐵，就聽到了老周出事的消息?！?/p>

“趙博士是從哪兒聽到的消息？我怎么感覺博士的消息比我們警方還要靈通？”

“寬泛地來說，我和老周也算是同行了，醫院里有很多人都是我們共同的朋友。”

邱雨細細一琢磨，趙云霆的話似乎并沒有什么問題，他也不好再繼續糾纏，便告訴他老周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趙云霆聽完滿意地離開了。

可是趙云霆前腳剛走，邱雨的手機鈴聲隨后就響了起來，電話是副市長彭誠打來的。不出所料，彭副市長是來給趙云霆做說客的，希望邱雨能夠接受趙云霆的要求。

可是邱雨的態度很堅決：“彭市長，這件事情我實在沒有辦法通融，現在的情況是出了命案，我們怎么能把受害人的遺體交給案件的相關人員呢？這個事情要是傳出去了，恐怕會對警隊的聲譽造成毀滅性的傷害啊。”

彭副市長倒也沒有過分為難他：“邱隊的難處我也明白。我不是你的直屬領導，也不好干涉你的工作，可是趙云霆實驗室是由我參與建設，我知道一些情況，知道趙博士的研究有多么重要，不光是對我們巖城，甚至是對整個人類未來的發展都意義重大。我只能以朋友的身份，在這里請求你，在處理這起案件的時候，要多加慎重。在不影響案件偵辦的前提下，也要時刻注意案情以外的因素影響?！?/p>

結束了和副市長的通話，邱雨的心緒有些亂了。副市長鄭重其事的態度，讓他不禁感到好奇，趙云霆和高玄到底是在進行什么樣的研究，這項研究和高玄的死是否有關呢？

經過這么一番耽擱，時間已經很晚了，邱雨心里也有了更多的問題需要思考清楚，只好將高玄的尸檢再延后一天。

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家里，已經接近凌晨時分。邱雨的身體已經疲憊到了極點，但是卻依然無法入睡，他的思緒變得更加紛亂了。

白天趙云霆的造訪，總讓他感覺怪怪的，對方的動機似乎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簡單。其中一個不易察覺的古怪的地方在于，他為什么要把兩位助理帶在身邊呢？在雙方交流的過程中，他的兩個助理基本上是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從趙云霆現場的表現和過往的行事作風來看，他絕對不是一個高調張揚的人。

因此下班前，邱雨還特意囑托陳文，盡快調查一下趙云霆近幾日的活動軌跡，以及他和老周之前的那通電話，看看能不能發現什么有用的線索。

屋外越來越安靜，邱雨緊閉雙眼躺在床上，大腦里的各種念頭亂成了一團麻，白天發生的種種像幻燈片一樣在他的腦海中不斷閃過。幾幅畫面在他的腦海中重疊在了一起，邱雨似乎意識到了點什么，猛地睜開眼睛，從床上跳了起來。

是不是有人要對高玄的遺體動手腳？

這下邱雨徹底睡不著了，他急急忙忙披上外套，出門坐上車，朝警局趕去。

第七章 毀尸

外面的世界被籠罩在一團巨大的黑暗之中，仿佛潛藏著無數的秘密。距離警局越來越近，邱雨心中不安的感覺也越來越強烈。閃電塔車展現場兩名醫生的反常舉動，還有白天的時候趙云霆話里有話的暗示，都從側面佐證了他的猜想。

“唉，邱隊長，你怎么這么晚回警局呀？”門房大爺好奇地沖邱雨打招呼。

邱雨沒有工夫回答他，只是急匆匆沖他點頭打了個招呼，便直奔法醫鑒定處而去。

法醫鑒定處的位置比較偏僻，在警局的角落里，距離大門的位置最遠。邱雨快速繞過了一棟辦公大樓，穿過了一段長長的走廊，前面就是法醫鑒定處的停尸房。停尸房的房門緊閉，透過門縫，邱雨看到房里隱隱有火光在跳動，還不時傳出乒鈴乓啷疑似打斗的聲音。

邱雨大驚失色，迅速加快腳步，飛奔上前，對準房門用力一撞?？墒欠块T根本沒有鎖上，只是虛掩著，邱雨猛地撞進了停尸房里，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邱雨慌忙穩住身形，快速向四周環顧了一圈，觀察周邊環境。只見在他正前方的停尸臺上，停放著一具尸體，正被一團熊熊的火焰所包裹，已經被燒成了黑炭。在停尸臺的右前方，緊挨著冷柜的地方，今晚負責值班的實習警察劉志謙正將一名陌生的年輕男子按在地板上，憤怒地揮舞著拳頭，不停地擊打在他的胸口和臉上。

“住手！”邱雨大喝一聲，制止了正在施暴的劉志謙。

“邱、邱隊……”劉志謙一抬頭看到了邱雨，被嚇了一大跳，嘴里支吾了好一陣子，才恍然大悟似的指著地板上的年輕人大喊，“他，他燒尸體！”

邱雨怒視著劉志謙，臉色鐵青。作為一名警務人員，不管遇到什么樣的情況，在不危及自身和群眾安全的前提下，第一反應應該是控制住嫌犯，而不是動手打人。劉志謙的表現，實在是太不專業了。

劉志謙被邱雨盯得渾身不自在，低下頭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邱雨大步走上前，上下打量了一陣子，仔細檢查了一番年輕人身上的傷勢。年輕人被打得鼻青臉腫，嘴角還在流血，但是看起來并無大礙。

年輕人沒有說話，也絲毫沒有要反抗的意思，臉上甚至掛著一絲滿足的玩味的笑容。他緩緩抬起頭，望了一眼邱雨腰間的手銬，很自覺地伸出了雙手。

忙碌了大半個晚上，臨近天明時分，邱雨已經累得快要崩潰了。

被燒焦的那具尸體，不用想也知道，就是高玄的。但是稍后，在停尸臺上，在被燒焦的尸體殘骸中，邱雨又發現了一堆碎玻璃，以及一小塊熔化的金屬，經鑒定后確認，應該是一只被燒毀的50ml的注射器。

燒尸體的年輕人身份也已經查明，他的名字叫做阮信義，現年33歲，是一名在中國工作的緬甸華人。他18歲時來中國留學，畢業后一直留在國內工作，至今已經在中國居住長達15年。

根據劉志謙的描述，昨晚發生的事情可謂是既簡單又詭異：夜里凌晨時分，劉志謙正在警局里值班，忽然聽到停尸房里傳出了異常的聲響，他循聲而去，發現是一名陌生男子潛入了停尸房，劉志謙完全不知道這人是怎么進去的。對方將一具尸體從冰柜里拖出來，放在停尸臺上，淋上了助燃物，正準備焚毀。劉志謙慌忙上前阻止，可是沒有成功，尸體被對方點燃。劉志謙意識到自己已經嚴重失職，盛怒之下，才失控打傷了對方。

邱雨稍事休息后，決定親自提審阮信義。

審訊室里，阮信義靜靜坐在桌后，神色異常的平靜，似乎對自己的處境毫不在乎。

“怎么樣，我們聊聊吧？”

“可以啊，聊什么？”

“就先說說，你是怎么混進來的，為什么要焚燒高玄的尸體？”

阮信義說：“教授的遺體，不是我燒毀的?！?/p>

邱雨微微一愣：“不是你燒的？那是誰干的？”

“是那個值夜班的小警察。”

邱雨眉頭一皺，怒道：“阮信義，我奉勸你不要耍什么花招，看看你現在的處境，這對你沒什么好處?！?/p>

“我說的都是實話?！比钚帕x的神情和語氣依然平靜如初，“我親眼看到那個小警察把汽油淋在教授的遺體上，然后點燃了火。你不相信我也沒有辦法。”

邱雨冷冷地盯著阮信義的雙眼，對方并沒有刻意回避他的目光，也沒有任何膽怯或心虛的表現。

第八章 承諾

邱雨收回了目光。“那我們回到第一個問題吧，你是怎么混入到警局里的？”

“白天的時候，我找了一個由頭到警局里來辦事，然后趁所有人都不注意，找到了一個最隱蔽的角落躲起來，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再鉆出來就行了?！?/p>

“就這么簡單？”

“要說簡單，就是這么簡單;要說不簡單，我早在一年前就已經著手準備，防止出現現在這樣的情況?！?/p>

邱雨微微皺眉：“現在這樣的情況？是什么情況？”

阮信義深深吸了一口氣，臉上終于顯露出幾分傷感的神色：“高教授沒有什么親人，他曾經囑托過我，萬一他意外去世，我一定要盡快將他的遺體火化。教授對我恩重如山，他吩咐過的事情，無論如何我也一定要辦到?！?/p>

“你是說，高玄對你有恩？”邱雨有些驚訝。

阮信義鄭重地點點頭，說：“是的，教授對我恩同再造。他把我從戰火中帶出來，給我飯吃，資助我讀書。我年紀太大，跟不上功課，他就親自花時間輔導我學習，然后還送我來中國留學，在我畢業后幫助我做職業規劃。如果沒有高教授，哪能有今天的我？”

“有這樣的事？”邱雨更加驚訝了，阮信義提到的事跡，在高玄的資料里絲毫沒有提及。

阮信義點點頭：“其實，教授他幫助過很多人，只是不想被人知道罷了?！?/p>

“不想被人知道？為什么？”

阮信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嘆息道：“早些年發生了一些事情，讓教授背上了很壞的名聲，他總是擔心這些不好的過往會影響到我們，所以對外總是竭力隱瞞這些事實，不希望我們和他牽扯上任何關系。”

邱雨細細一琢磨，阮信義的解釋，倒也算合情合理，只是如果接受了這一套說法，那么高玄的形象就會變得與之前大不相同，甚至是令人心生崇敬。

“總之，照你的意思，因為高玄對你有恩，他委托你在死后，盡快火化他的尸體。為了履行這個承諾，你不惜潛入警局，偷偷闖入法醫鑒定處，卻正好撞見了我們的值班警察在焚燒高玄的尸體？”

阮信義點點頭：“對，就是這樣。”

“既然這樣，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你為什么不趕緊逃走？為什么還會在停尸房里和值班的警察打起來？”

“因為我看到了那個小警察的手里拿著一根注射器?！比钚帕x說，“我雖然沒有親眼看到，但是我大概能夠猜到，這根注射器的作用是什么。所以我還不能走，我必須要摧毀這根注射器，才能算是完成了對教授的承諾?！?/p>

“照你的意思，那根注射器是我們值夜班的人帶進來的，是你把它搶過來，丟進了火里？”

“對?！比钚帕x又點了點頭，“其實你們可以想一想，憑我的身份，能潛入法醫鑒定處已經很不容易，就更別提把燃油、注射器這些東西給帶進來了。況且，邱隊長你也是親眼看到了，那個小警察對我大打出手，恨不得把我打死。他為什么火氣這么大？那根注射器對他而言意味著什么？”

邱雨的眉頭越擰越緊，目光也變得更加銳利。

阮信義的分析讓他感到惱火，可是卻不得不承認，對方的說法并非全無根據。高玄的身上似乎隱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有人處心積慮想要獲取這個秘密，為此不惜躲在幕后以重金收買法醫老周，只是遭到了老周的嚴詞拒絕。很難說他們會不會再繼續試圖收買其他人。

劉志謙是一個大學都還沒有畢業的實習警察，面對重金誘惑，他未必能夠把持得住。

如果阮信義的話是事實，那么高玄的遺體中所隱藏的秘密，無疑正是案情中的關鍵。

“高玄為什么要讓你在他死后第一時間焚化他的遺體？”想清楚這一點，邱雨馬上直奔主題，“還有那根注射器，你認為它是用來做什么的？你為什么一定要銷毀它？高玄的身上，是不是藏有什么秘密？”

“注射器，自然是用來從高教授的身上抽取細胞組織，那也是教授遺體的一部分，自然也要一并被銷毀。至于教授的身上是不是藏有什么秘密——”阮信義輕輕聳了聳肩，“那我就不是很清楚了。況且就算我知道，也不可能告訴你，對嗎？我冒險所做的這一切，就是為了履行對教授的承諾，如果教授真正的目的是守住他的秘密，那么這個秘密，就比我的生命更加重要?！?/p>

第九章 禁食

作為一名經驗豐富的刑警，邱雨不得不承認，這次的審訊從一開始，節奏就一直被阮信義帶著走。

不過，這絕不是因為邱雨的能力有問題，反倒是因為對方太過配合，除了有關高玄的秘密，阮信義對所有問題可以說是知無不言，而且每一句話都信息量巨大——當然，每一句話也都同樣難辨真假。

邱雨想要找劉志謙當面問個清楚，但是卻沒有想好該怎么去提問。萬一劉志謙矢口否認，一口咬定火是阮信義放的、注射器是阮信義帶來的，該怎么處理呢？

線索太多太亂，邱雨頭疼欲裂。他再也支撐不住了，只好先找到了一間沒人的小會議室，趴在桌子上休息，很快便沉沉睡去。

這一覺睡得格外踏實，沒有人來打擾他。不知道酣睡了多久，邱雨終于從睡夢中醒來，他睜開雙眼，看到陳文坐在他身旁不遠處，正在埋頭閱讀資料，旁邊的桌子上擱著一碗米粉。

“幾點鐘了？”邱雨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快兩點了。”

“什么，都到下午了？”邱雨吃了一驚，一下就跳了起來，“你呀你，你怎么不早點叫醒我？”

“邱隊，你著什么急呀，早飯、午飯都還沒吃呢，先吃點東西吧。”陳文忙上前拉住了邱雨，將米粉遞到了他的面前，“你昨天不是讓我去調查趙云霆前幾天的行蹤嗎？我正好有些發現，你不如一邊吃東西，一邊聽我給你匯報。”

邱雨一聽到這話，便乖乖地坐下了。

“你都發現什么了？”

陳文嘿嘿一笑，把米粉推到邱雨面前?！扒耜犇阆瘸月?，我們邊吃邊聊?！?/p>

邱雨打開了塑料蓋子，米粉顯然已經被擱置多時，沒有半點熱氣，只是略有余溫，邱雨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陳文說：“我今天上午調查清楚了，案發前幾天，趙云霆確實正在北京參加一個學術會議。在高玄遇害的時候，趙云霆正在從北京返回巖城的高鐵上，他和老周通電話的時候，人也還在高鐵上。不過，據趙云霆的助理透露，趙云霆在去北京之前，高玄曾經到實驗室來找過他，兩人還大吵了一架，吵得非常厲害?！?/p>

邱雨心中微微一動，“哪個助理？”

“兩個助理我都調查過，兩人的說法基本一致?！?/p>

“知道他們為什么吵架嗎？”

“具體原因不太清楚，應該是和高玄參與的秘密研究有關系?！?/p>

“大概什么時候的事情？”

“24號的上午?！?/p>

24號上午，這就意味著在兩人吵完架后，僅僅隔了三天，高玄就離奇身亡。綜合趙云霆后續的表現來看，的確是相當的可疑。

“對了，在調查完趙云霆的行程后，我還簡單查了一下他在火車上的活動，還有他最近兩天的日常消費情況，結果發現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發現他一路上都沒有吃飯？”邱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抬起頭打斷了陳文的講述。

“你怎么知道？”陳文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邱雨揮了揮手中的筷子，說：“我瞎猜的，你繼續?！?/p>

陳文興奮地說：“可事實就是這樣！從我調查掌握的情況來看，趙云霆從北京居住的酒店出發，到上了高鐵，一直到下了高鐵，抵達巖城，然后直奔警局而來，這一路上十幾個小時，他基本上是粒米未進，只喝水不吃飯?！?/p>

邱雨眉頭微蹙，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陷入了沉思。在高玄案中，就存在一個不易被人察覺的疑點：高玄在遇害之前，也是十多個小時未曾進食，可是他的行動表現卻絲毫不像是一個餓肚子的人。

這種情況在趙云霆的身上再次出現，而且表現得更為明顯。畢竟在警局里，邱雨和趙云霆面對面進行過交談，對方說話中氣十足，邏輯清晰，完全不像是一整天沒吃過東西的樣子。

昨天是一個很特殊的日子嗎，為什么高玄和趙云霆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禁食？更奇怪的是，為什么兩人在一整天不吃東西的情況下，還能夠維持正常的活動，就像沒事兒人一樣？這種異常的情況，是否和他們正在進行的研究有關？是否和高玄的遺體所隱藏的秘密有關？

不過，看趙云霆此前諱莫如深的樣子，想要從他口中獲悉高玄的秘密，只怕難度不小。

“對了邱隊，還有一件事情我忘了講，不過這件事情實在太離譜，估計也不太靠譜。”陳文有些吞吞吐吐。

邱雨大手一揮，“別廢話了，說！”

第十章 異事

“那好吧?！獡w云霆實驗室里的工作人員透露，自從高玄死后，實驗室里就開始鬧鬼，經常有人在走廊里聽到高玄唉聲嘆氣和低聲絮語的聲音，嚇得他們都不敢一個人走動?！?/p>

“鬧鬼？”這個答案實在出乎邱雨的意料。

“是啊，我結束調查，準備離開的時候，趙云霆的助理游達峰還一直拉著我的手，問我當警察這么多年，查案的時候有沒有遇到過什么靈異事件，還問我應該怎么處理，我都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p>

邱雨當了20年的刑警，所謂靈異事件倒是遇到過不少，不過其中絕大多數都是當事人的心理作用，自己嚇唬自己，而且你往往還很難說服他，最終只能是不了了之。當然，其中也有極少數是有人在背后裝神弄鬼，干擾調查。

邱雨沉思片刻，擺了擺手說：“鬧鬼的事情先不管了。我們現在首先應該查清楚的，是高玄去閃電塔的目的?！?/p>

陳文忙說：“這個我在調查趙云霆行程的時候，也已經順便查清楚了——高玄昨天前往閃電塔，并不是為了去看車展，而是因為和美通公司的技術總監賈飛躍約好了在那里會面。但是直到高玄出事，賈飛躍始終都沒有露面?！?/p>

“干得不錯。”邱雨沖陳文豎起了大拇指，感慨道，“要是按照正常的辦案流程，我們第一件事情就應該查清楚，高玄為什么要去閃電塔。誰知道這不到一天的時間里，忙得暈頭轉向，這么重要的事情都沒顧得上去查。”

陳文說：“邱隊放心吧，我都已經聯系好了。我不知道你什么時候能睡醒，所以和賈飛躍預約了下午四點半，見面了解一下情況。我們吃完東西就出發，正好還可以提前去案發現場看一看?！?/p>

邱雨連連點頭，三兩下將碗里剩余的米粉全都扒拉進嘴里。

昨天發生在這里的命案，似乎并沒有對車展造成太大的影響，閃電塔一層的展覽廳在今天依舊人山人海，熱鬧非凡。

邱雨和陳文沿著高玄最后的活動軌跡，繞著展覽廳轉了兩圈，并沒有任何特別的發現。

不過，兩人還是專門留意了一番，并沒有看到任何熱心的會場醫生在他們周圍出沒。這說明昨天出現在展覽廳周圍的兩名醫生，很有可能就是專門沖著高玄來的。

到了預約的時間，兩人乘坐電梯來到22樓，在賈飛躍的辦公室門外等候?？墒堑却撕冒肷?，賈飛躍始終沒有露面，陳文不耐煩地上前一再催促，賈飛躍這才不情不愿地出現了。

賈飛躍和趙云霆的年齡相仿，四十出頭的樣子，身材矮胖，戴著一副圓圓的眼鏡，臉上始終掛著一絲憨厚的笑容，可是眼睛里卻不時閃過一絲冷漠和倨傲的神色。

邱雨開門見山，問起了和高玄會面的事情。賈飛躍表現得很坦誠：“沒錯，高玄教授昨天下午是來找我的，我們約定好了兩點鐘在這里見面，我讓他到了之后和我的秘書聯系，讓我的秘書帶他上來?？墒菦]想到他提前到了，而且不知道為什么沒有和我的秘書聯系，至于后面發生的意外，我更是一萬個沒想到，到現在也不知道究竟是發生了什么?！?/p>

邱雨問：“你和高玄是怎么認識的？”

賈飛躍說：“朋友介紹的，在一次飯局上認識的。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之后我們幾乎再也沒有見過面，只在網絡上聯系過幾次，基本上都是我在科研工作上遇到了瓶頸，以晚輩的身份向他求助，高教授每一次都是不吝賜教。所以我對他一直都是心懷感激?！?/p>

邱雨問：“高玄為什么要來找你？”

“他說關于無線充電技術在未來的發展和前景，他有一些很特別的想法，想要和我詳細討論一下。當時我感覺很奇怪，因為我和他的關系并沒有那么親近，而且這也不是他研究和擅長的領域。但是，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絕他，所以最后還是答應了。”

“你不知道怎么回絕他？為什么？”

賈飛躍說：“我說過嘛，教授在專業上給過我一些幫助，我對他一直心懷感激。況且，教授對外名聲不太好，但是他的天賦、能力和成就，還是有目共睹的。所以在科研的圈子里，大家對他的態度還是很微妙，表面上都不想和他牽扯上什么關系，但是背地里對他的專業能力大多都還是心懷崇敬，如果能得到他的些許指點，當然是再好不過的事情?！?/p>

邱雨點點頭，對賈飛躍的話表示理解。

第十一章 惡貫滿盈

“那么，在車展周圍，你們有沒有設置無線充電樁？”

“當然，我們展出的這幾款概念車，最核心的部分就是無線充電裝置。所以在二樓的庫房里，我們準備了兩根汽車專用的無線充電樁，原本還設計了一個技術展示環節。但是因為高教授在這里發生意外，我們擔心引起什么不好的聯想，只好將展示環節取消了?！?/p>

“這兩根無線充電樁，通電了嗎？”

賈飛躍點頭道：“通了電。這也是考慮到前來觀展的友商，可能會想要了解我們的研發進度，所以將無線充電樁通電，也是方便隨時進行展示?！?/p>

“那通了電的無線充電樁，可能會出現漏電傷人的事故嗎？”

“絕對不會！”賈飛躍立刻將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充電樁釋放出的特低壓電流，比通常我們衣服上產生的靜電還要微弱，對人體不會產生任何實質性的影響。之后，充電樁會和相應的接收器產生數據連接，大量的特低壓電流會在接收器內部匯聚，形成強電流，但是兩者連接的過程極端復雜，有很多重保障，可以認為出現偏差的可能性為零。”

賈飛躍拋出了一番長篇大論來論述無線充電技術的安全性，倒是和邱雨此前在其他的專家那里了解到的情況一致。

預約的20分鐘時間過去了，談話很快就要結束了，該聊的內容也都聊得差不多了，沒有什么特別的發現或是疑點。邱雨提出想要和昨天參與搶救高玄的兩名醫生當面談談，賈飛躍依然很配合，囑咐自己的秘書帶兩人前往六樓的醫務室，找到了兩名醫生。

可是一番問詢下來，依然毫無收獲，兩名醫生一再表示，只是因為車展現場人流量巨大，公司領導擔心會出現意外，才讓他們守在現場，所以才會意外撞見高玄“發病”。

雖然從監控畫面來看，兩名醫生的舉動十分反常，但是畢竟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證據，邱雨和陳文只好暫且作罷，結束了這一下午的調查。

“咦？”剛從醫務室里走出來，邱雨驚奇地發現，自己的手機上居然多出了幾十條未讀信息。他點開一看，全部都是工作群里同事們給他發來的信息，其中有一大半都是各種網址鏈接。

高玄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邱雨想要找到一個答案?？墒腔ヂ摼W卻給了他一百個答案。

就在短短半天的時間里，網絡上鋪天蓋地冒出了一大堆介紹高玄生平經歷的文章，一個原本早已經被遺忘的科學家，在死后快速被推到了輿論漩渦的正中心。這些文章的內容細節各不相同，但是主題卻是大同小異，無非都是在講述一個原本有機會名垂青史的天才科學家如何作死墮落，毀掉了自己的一生。

邱雨馬上將這些文章全部整理匯總在一起，快速瀏覽了一遍，統一進行分析。高玄的前半生沒有什么可說的，所有檔案資料里記載得都差不多：事業上順風順水，年紀輕輕便名揚四海，普遍被認為是當時最具潛力的青年科學家。

所有網絡文章的重點都集中在了他的后半生，也就是在那次嚴重的實驗事故發生后，高玄名聲與前途盡毀，之后的他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

幾乎所有文章里都提到，在事故發生后，高玄離開了中國，在國外游歷了十余年，足跡遍及世界各地，尤其是處在戰火和動蕩中的國家。文章里的故事背景，大多集中在東南亞、非洲和南美洲這幾個區域。

至于高玄在國外的這十多年里都做了些什么，每篇文章里講述的故事都各不相同，但是基本上可以用四個字來總結：無惡不作。有的說他自暴自棄，流連賭場、酒吧，每日醉生夢死;有的說他利用自身的學識，幫助大毒梟制造新型的毒品，賺取了百億身家;有的說他和非洲的軍閥勾結，在當地作威作福，霸占了幾十名年輕女孩當情婦;更夸張的，還有的說他斥巨資在沙漠中修建了一座巨型天文臺，一刻不停地向外太空發送信號，企圖引來外星人摧毀地球，以泄他心中之憤。

這些故事，有的細節豐富、翔實，如同專業的紀實報道一般令人信服;有的則通篇荒誕不經，一看就知道是在胡編亂造。但是幾乎所有文章都提到了一點：高玄在國外游歷期間，曾沾染上毒癮，此后始終與毒品為伴，直至最終殞命。

第十二章 聲名狼藉

“這會不會就是高玄的秘密呢，他身上的毒癮？”陳文摸著下巴揣測道，“他不想讓人知道他和毒品有關，不想在他死后，關于他的最后一篇報道還是充滿了負面的內容，所以才囑托阮信義銷毀他的遺體？還有他的離奇死亡，會不會和毒品有關呢？”

邱雨卻不以為意：“高玄身上的黑料那么多，你覺得他還會在乎這個嗎？況且，你回想一下我們看過的監控畫面，你覺得他像是一個長期吸毒的人嗎？”

“那，邱隊認為，這些文章里‘披露’的內容都是假的嗎？”

邱雨仍然緩緩搖頭：“真真假假的，現在還不好說。不過，這么短的時間里出現這么多相同主題的文章，鬧出這么大的動靜，這絕對不是一個巧合，一定是有人在背后組織。你讓技術科的同志們抓緊查一查，這些文章都是些什么人發出來的，查清楚這些人的行事動機和信息來源，就能知道這些內容的真假了?！?/p>

“明白，我這就去辦！”陳文起身風風火火地離開了。

邱雨獨自留在原地，陷入了深思。這些網絡文章里的故事，哪怕全部都是假的，光是編造故事都要花不少的時間，可是在高玄死后不到兩天的時間，這些文章就全部被發表了出來，這說明背后的組織者是早有準備。

那么高玄的死，是否也在他們的預料之中呢？

那些“披露”高玄生平事跡的文章，發布者無一例外都是各大網絡平臺上的自媒體大V。自媒體賬號需要實名注冊，因此調查起來并不困難。

只用了大半天時間，技術科的同事就已經調查清楚，這些自媒體大V是收取了一家影視公司的推廣費用，為這家公司正在籌備當中的一部以高玄生平經歷為藍本的影視劇做宣傳。同一時段在網絡上發布的關于高玄的文章，均為該公司提供的宣傳文稿。

然而吊詭的是，這家名為洛基影業的公司成立于三年前，沒有出品過一部影視作品，也沒有開展過任何相關業務，看起來就像是一家皮包公司?？墒蔷驮诟咝篮?，洛基影業迅速拿出了一筆不菲的宣傳費用，以及一堆早已經準備好的文稿，搞出了這么大的動靜。

仿佛這家公司的成立，就是專門為高玄的死亡所準備的。

更加讓邱雨感到震驚的，是洛基影業的法定代表人：他的名字，叫做阮信義。

在獲悉這個消息后，邱雨當即決定再次提審阮信義。

可是與上次審訊時積極配合的態度不同，這一次阮信義表現得相當消極和敷衍，整個審訊的過程中都心不在焉，好像在夢游一樣。

聊起洛基影業，阮信義依然顯得漫不經心：“對，這家公司是登記在我的名下，但其實跟我沒什么關系，我只是在給朋友幫忙而已。我沒有出過一分錢，公司的事情我也從來都不過問?！?/p>

邱雨拿出了從網上搜集到的資料，遞給了阮信義。“這家登記在你名下的公司，這樣詆毀你的恩人，你難道一點都不在意嗎？”

阮信義接過資料，翻看了一陣子，仍然只是無所謂地聳聳肩：“高教授的名聲一直都很不好，這個事實早已經無法改變。教授囑托我的事情，我豁出性命也要完成，這就是我報恩的方式。至于洛基影業怎么做，為什么要這么做，我不想管，也管不了。”

邱雨大為意外：“所以，你不知道洛基影業為什么要這么做，你也并不在意？”

“沒錯，教授已經走了，他囑咐我的事情，我也已經完成了，我現在只希望這件事情能夠盡早過去，讓教授能安安靜靜地走，也還我一個清凈?！?/p>

“所以，你名下的影視公司，籌劃拍攝一部以你的恩人為原型的影視劇，并且在他死后發了一大堆的宣傳稿來詆毀他的名聲，這只是一個巧合？”

阮信義滿不在乎地聳聳肩：“誰知道呢。我和教授之間的故事，我身邊的很多朋友都知道，也許有人從中受到了啟發，認為教授的人生經歷是一個很不錯的影視素材。誰知道他們是怎么想的呢？”

眼見再問下去也難有什么收獲，邱雨早早結束了審訊，決定先去洛基影業調查清楚再說。

可是，他剛走出審訊室，就看到陳文和另外兩名同事神色激動地守在門外。

“邱隊，你快看看這個！”陳文迫不及待地把手中的手機遞給了邱雨。

第十三章 迷霧人生

邱雨接過手機，快速掃了一眼，出現在屏幕上的是一篇文章，發表在國內最大的門戶網站上，作者署名是“云知道”。文章的內容是介紹高玄的生平，但是和他們之前看到過的那些宣傳文稿不同，這篇文章對高玄的一生總體上持高度贊揚的態度。

在這篇文章所講述的故事里，經歷劇變后的高玄并沒有自甘墮落，反而是很認真地反省自己過去的性格和處事方式，并用余生全部的時間為自己曾犯下的過錯贖罪。

在經歷身敗名裂地打擊后，高玄離開了中國，前往各種戰亂地區，原本只是希望能死在那些危險的地方，一了百了?？墒窃谝姷綗o數難民在戰火中掙扎求生的慘狀后，他改變了主意，開始利用自己的財力和殘余的影響力去全力救助災民。十余年的時間里，高玄救人無數，但是從來沒有對外公開過，很少有人知道這些事情。

在看到災民中有許多天資聰穎的小孩，沒有機會接受教育，最終只能淪落為小偷、強盜，高玄大受觸動，竭盡全力為這些小孩提供上學的機會，將他們培養成才，跳出命運的藩籬。

也正是因為受到這段經歷的影響，此后高玄返回國內，隱姓埋名，秘密從事教育事業，希望能以這樣的方式來完成他未竟的夢想，并悄悄培養出大批優秀的人才。

如果按照這篇文章里的講述，經歷過蛻變后的高玄，活像是一個圣人。不過，這個形象倒是和阮信義口中所描述的高玄更貼近。

高玄，他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呢？

邱雨翻到了文章的開頭，文章發布的時間大概在兩個小時之前，看起來像是作者專門為了駁斥洛基影業的宣傳文稿而臨時寫就的。

“知道作者的真實身份嗎？”邱雨問。

“知道?！标愇狞c頭道，“這個賬號，是用趙云霆的手機號碼注冊的?！?/p>

“趙云霆？”邱雨吃了一驚。然而轉念一想，似乎也沒什么好奇怪的，按照趙云霆的說法，高玄是他的秘密合作伙伴，由他站出來維護高玄的聲譽，再正常不過了。

“還有這個，邱隊你再看看這個?！迸赃叺耐履贸隽艘粋€證物袋，忙不迭地遞給了邱雨。

證物袋里裝著一部手機，那是阮信義的手機。阮信義在停尸房被抓捕后，他的隨身物品被收繳，暫時存放在證物處。大概20分鐘前，阮信義的手機收到了一條短信息，內容是：“我知道你們在執行教授的遺愿。但是我堅決反對你們的做法。等有機會了，盡快給我回個電話。”

發信人的名字，標注是：趙云霆。

趙云霆為什么會認識阮信義？高玄的遺愿是什么？短信息里提到的“你們”，除了阮信義，還有哪些人？

帶著這些疑問，邱雨將趙云霆發來的短信息，展示給了阮信義。

阮信義先是一陣錯愕，如同石化了一般，定定坐在那里，臉色慘白如紙，驚訝、委屈、茫然、憤怒……種種復雜的情緒在他的眼神中一一閃過。而后，他仰天一陣長嘆，雙手捂住臉，整個人委頓了下去，仿佛一只泄了氣的皮球。

“我累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們去問趙云霆吧，他什么都知道，你們想知道什么，我想他會告訴你們的?！?/p>

此后，阮信義便三緘其口，問什么都不回答，只是神情疲憊地呆坐在那里，如同一尊歷經風吹雨打的老舊石像。

邱雨無計可施，猶豫了一陣，還是用阮信義的手機，給趙云霆撥打了一個語音電話。對方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接通了電話。

“喂，我是趙云霆?！?/p>

“趙博士你好，我是市刑偵大隊的邱雨。”

“邱隊長你好?！壁w云霆的語氣異乎尋常的平靜，似乎早料到邱雨會給他打來電話。

“是這樣，我們——剛剛看到了趙博士在網上發表的文章，有些情況需要向趙博士詳細了解一下?！?/p>

“沒問題?！贿^，有些事情，三言兩語恐怕很難說清楚，邱隊長如果有時間，不妨抽空到我們的實驗室里來，我們可以當面談一談?！?/p>

“那當然是再好不過了?！?/p>

邱雨不愿多做耽擱，當即與趙云霆約定好，就在下午4點鐘，在趙云霆實驗室會面。

掛斷電話后，邱雨立刻拉上陳文，乘車趕往趙云霆實驗室。

不到4點鐘，兩人已經趕到了實驗室。趙云霆守在大廳里，似乎已經等候了多時。

第十四章 抖擻計劃

“邱隊長，你們早到了10分鐘?！壁w云霆起身迎上前，神情平靜中隱隱帶著一絲決絕。

“我實在是迫不及待想要和趙博士見面，聽一聽高玄教授的故事?！?/p>

“我先帶兩位參觀一下我們的實驗室吧，我們邊走邊聊。”趙云霆側過身在前面帶路。

趙云霆實驗室的面積并不算很大，只是形狀狹長，像一道彎彎曲曲的閃電。邱雨和陳文跟在趙云霆的身后，一路穿過了一道又一道的長廊。

“最近，網絡上出現了很多關于高玄教授的爆料文章，但是各方的說法都并不一致，不知道趙博士怎么看待這個問題？”邱雨見趙云霆半天沒有說話，便主動開口，直奔主題。

趙云霆沉默了片刻，忍不住發出一陣長長的嘆息：“教授年少成名，自負狂妄，的確曾犯下過一些無法彌補的過錯。但是在內心里，他自始至終都擁有著一個高尚的靈魂。他不該背負如此沉重的污名啊?！?/p>

“這么說，趙博士認為那些爆料文章，是有人刻意編造出來，專門為了抹黑高玄？”

趙云霆轉過臉來，用一種十分古怪的眼神望了邱雨一眼。

“邱隊長，你知道網絡上的那些文章，是誰寫出來的嗎？我敢保證，就算給你一百次機會，你也猜不出來。”

“哦，照這么說，趙博士知道那些文章的作者是誰？”趙云霆的眼神和語氣讓邱雨感到有些不舒服，說話的態度也變得不大客氣了。

趙云霆面色沉重地點點頭，說：“那些文章，是教授生前，根據他在國外游歷時的所見所聞，自己編纂出來的。”

邱雨一下子愣住了。這個答案，的確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你是說——那些抹黑高玄的文章，是高玄自己寫出來的？”

“對。”趙云霆神色肯定地重重點了一下頭。

“可是，他為什么要這么做呢？他為什么要刻意去敗壞自己的名聲呢？”

趙云霆放慢了腳步，沉默了半晌，再次發出了一陣長長的嘆息。

“教授所做的一切，無非都是為了保護我們的研究項目?！?/p>

三十多年前，高玄的實驗室發生了嚴重的爆炸事故，他在一夕之間身敗名裂，被推上了輿論的風口浪尖。

當時，在科研圈子里還是有少數人站出來替高玄說話，認為不應該將事故的原因都算到他的頭上?？墒?，相比起當時洶涌的輿論浪潮，他們的聲音實在太過微弱，非但未能改變輿論的風向，反倒連他們自己也被牽連其中，遭到了部分民眾的辱罵和騷擾。

所有與高玄有關的科研項目，甚至只是稍微沾點邊兒的項目，都受到了波及，好幾個項目被叫停，接受安全質詢。

越是自負的人，在遭受打擊后，產生的轉變可能就越大。此后的十多年里，高玄在國外救助了無數難民，資助了眾多失學兒童，卻從來不敢讓外界知道這些事情。他知道大眾對他的印象不會因此就有所改觀，反而可能會懷疑他的行事動機，甚至可能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十多年后，高玄返回國內，此時的他已經脫胎換骨，完成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有了一些新的想法，希望尋找一批出身寒微，但是天資過人的小孩，盡全力培養他們成才成家，讓他們來繼承自己在科學研究方面的理想。高玄把這個想法定名為“抖擻計劃”。

高玄不僅會為這些孩子提供金錢上的幫助，更會親自對他們進行教導，將自己多年來累積的經驗、學識傾囊相授。世界最頂級的科學家一對一進行指導，這樣的待遇，放眼全世界，也沒有幾個孩子有機會享受。

“‘抖擻計劃’前后持續了20年，很多原本處境艱難的孩子，都在高教授的幫助下走了出來，闖出了自己的一番事業。說出來你們可能很難相信，我、老周、彭誠、阮信義、賈飛躍，都是‘抖擻計劃’的受益者，都是高教授的學生?！闭f到此處，趙云霆似乎是回想起了當年的經歷，眼眶都有些泛紅了。

邱雨和陳文則是面面相覷，滿臉都是震驚的神色?！澳闶钦f，老周、彭副市長，還有那個美通公司的技術總監賈飛躍，都是高玄的學生？”

他們兩人昨天才剛剛在閃電塔里見過賈飛躍，賈飛躍可是一再強調，他和高玄并不相熟，他們大多是在網上交流，現實中只見過幾次面。

趙云霆正好在一旁解釋道：“沒錯。‘抖擻計劃’進行得很隱秘，教授總是竭力隱瞞我們之間的關系，也不許我們往外說。30多年前的那場事故，對他影響太大了，他總是擔心自己的壞名聲，會對我們產生不好的影響。”

第十五章 饑荒

談話間，三人來到了一條長廊的盡頭，一扇厚重的銀色金屬大門攔在了他們的面前。趙云霆轉過身，打開了走廊左側一間辦公室的房門，做出了一個請進的手勢。

“兩位，人還沒有到齊，我們先在這里等等吧?！?/p>

“怎么，還有人要來嗎？”邱雨好奇地問。

“是啊，還有人要來?！壁w云霆背過身去，眼睛里閃過了一道銳利的光芒，嘴里低聲嘀咕著，“我們的主角，還沒有登場呢?！?/p>

就在等待的間隙，趙云霆繼續講述著高玄與“抖擻計劃”的故事。

在趙云霆這一批學生里，老周算是成就最一般的一個，但是他和高玄的感情卻最深;趙云霆和高玄接觸最多，因為兩人的研究方向基本一致，而且趙云霆成就斐然，高玄很早就把他當作接班人在培養，希望可以通過趙云霆來實現他在科研方面的許多構想，兩人經常在一起探討學術問題。

在這個過程中，高玄也常常會給趙云霆講述他在國外游歷的那些年里的所見所聞。尤其是他在非洲的時候見到了一場可怕的大饑荒，給高玄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餓殍千里、易子而食，這些原本只在史書里見聽說過畫面，真真切切地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世界上生產的糧食，明明已經足夠全人類食用，可是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在地球的各個角落，卻總有人在忍饑挨餓。這個世界為什么會是這樣？世上有什么比人的生命更加寶貴呢？”高玄教授的這一番感慨，深深地刻在了趙云霆的腦海里。

大約在9年前，趙云霆記得很清楚，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后，他和高玄在上海的一棟大樓里討論接下來的研究方向。聊著聊著，兩人又聊到了發生在非洲的大饑荒，還聊到了人類為了獲取食物而對環境造成的破壞，尤其是對海洋環境造成的破壞。

當時，無線充電技術剛剛開始成熟，首先被應用在了手機和無人機上面，還催生出了使用無人機運送快遞和外賣的新興市場，對傳統的物流行業造成了極大的沖擊。高玄和趙云霆站在大樓的落地窗前，看到在城市的上空烏泱泱的一大片，全都是新興的空飛物流公司用來運送貨物的無人機，如同給城市修筑了一片穹頂。

趙云霆被眼前的畫面所刺激，忍不住發出了一陣感嘆：“要是人也能像這些機器一樣，靠電能來驅動就好了?！?/p>

當時的趙云霆絕對想不到，就是這么一句無心的戲言，將會對人類未來的生活，產生多么巨大的改變。

“你們的研究項目，該不會是想讓人不吃飯，而是靠充電活著吧？”聽到此處，邱雨終于忍不住打斷了趙云霆的講述。

趙云霆豎起了大拇指，臉上露出了一絲贊許的笑容：“邱隊長不愧是老刑警，思維敏捷、大膽。說不用吃飯肯定是太夸張了，必要的營養攝入還是必不可少，但是如果人類可以靠電能來維持活動，那么對食物的依賴自然可以大大減少。”

“讓人靠充電活著，這怎么可能呢？”陳文一臉的難以置信，“人畢竟不是機器呀，如果往人身上充電，那還不得把人電死呀？”

趙云霆耐心解釋：“這沒有什么不可能。人體的日?；顒?，依靠的是血糖分解產生的化學能。各種不同形式的能量可以相互轉換，只需要找到合適的轉換媒介就可以?！?/p>

趙云霆話剛說完，外面的走廊上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趙云霆目光一凜，緩緩站起身來。

“正好，人馬上就到齊了。兩位警官，我帶你們親自去參觀一下我們的研究吧?！?/p>

趙云霆領著邱雨和陳文從辦公室里出來，兩名中年男子正好急匆匆地從走廊的另一頭趕過來，居然是趙云霆的兩名助理，路培新和游達峰。

他們就是趙云霆要等的人嗎？

邱雨回想起幾天前，在警局的法醫鑒定處第一次見到趙云霆時的畫面，當時他的兩名助理就跟在他的身旁，但是自始至終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為什么每次談話的時候，趙云霆都要把他的兩名助理帶在身邊呢？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邱雨的心底暗暗犯起了嘀咕。

見到邱雨和陳文在場，兩名助理臉上都露出了訝異的神色。游達峰的嘴里支支吾吾：“老板，這是……什么情況？”

趙云霆說：“我帶兩位警察同志去核心區參觀一下，你們也跟著一起來看看吧。”

第十六章 偉大構想

游達峰臉上的神情更加驚訝了：“我們可以進核心區嗎？”

“對。高教授走了，但是我們的項目還要繼續推進，以后項目的事情，還得請你們兩位多擔待些。”趙云霆說話時聲音低沉，面無表情，言語間有一種說不出的古怪。

路培新和游達峰二人悄悄對視了一眼，兩人臉上的表情，說不清楚是驚喜還是不安。

這一切邱雨都瞧在了眼里，心底再度暗暗犯起了嘀咕。趙云霆和他的兩名助理之間的關系，似乎有些微妙，而且聽他們話里的意思，這個實驗室的核心區好像很不得了，似乎連路培新和游達峰都沒有進去過。

邱雨忽然間想起了陳文提到過的實驗室里鬧鬼的傳聞，心頭一動，故意湊到了游達峰的耳邊，小聲問道：“游先生，你們實驗室里現在還鬧鬼嗎？你們準備怎么處理呀？”

游達峰被嚇得一陣哆嗦，轉過身來瞪著邱雨，嘴里囁嚅著說不出話來。

邱雨感到又是驚訝，又是好笑?？磥恚@個“鬧鬼”的事件，真是將他嚇得不輕。

另一邊，趙云霆已經轉過身去，在銀色的金屬大門上按了幾下，大門上彈出一個暗格，露出了一個大約一尺見方的操作界面，趙云霆先后驗證指紋、輸入密碼、掃描虹膜，足足鼓搗了兩三分鐘才將大門打開。

門后是另一條大約100米長的走廊，只是從設計到裝修，這條走廊都比外面那幾條要高端大氣許多，整條長廊從頭到尾一塵不染。一扇金屬大門，仿佛隔開了兩個不同的世界。

“不知道各位記不記得，在大約七八年前，有幾位科學家在巖城周邊地帶發現了一種新型的合金礦石，并定名為赤銀礦？”趙云霆一邊說著，一邊側身做出了一個請進的手勢，領著眾人進入了長廊。

邱雨搖了搖頭，表示完全不知道。一旁的陳文卻說：“有一點點印象，記得看過相關新聞報道，但是具體內容記不清了?！?/p>

趙云霆說：“陳警官記不住也很正常，所謂的赤銀礦石也不過是幾種金屬的氧化物混合在一起而已，并沒有太多的特別之處。最特別之的地方，也不過是有幾位化學家，發現這種混合物可以在多種化學反應中起到催化劑的作用，但是并沒有太大的實際用途。在絕大多數人眼里，這就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趣聞，連一則科技新聞都算不上。可是在高玄教授的眼里，情況卻完全不一樣。”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穿過了走廊，又一扇結構相似的金屬大門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趙云霆按照之前的操作，打開了第二扇大門，門后出現了另一條百米走廊，目測走廊的盡頭還有一扇差不多的金屬大門。

邱雨不禁暗暗咋舌：“好家伙，排場弄得夠大的，這核心區里到底藏著什么不得了的寶貝？”

“赤銀礦石被發現后沒多久，教授就興沖沖地跑來找我，非常激動地跟我說，我們當初的偉大構想，現在很可能有機會成為現實。”趙云霆一邊在前面領路，一邊繼續著之前的講述，“我當時都有些懵了，因為我完全不記得和教授之間有過什么偉大的構想。和教授詳聊了一番之后我才明白，原來他所說的構想，指的正是我當初無意間的一句感慨：要是人也能像這些機器一樣，靠電能來驅動就好了?！?/p>

“我是說者無心，教授卻是聽者有意。自從那次談話過后，教授就一直在思考，有沒有什么辦法，可以讓人體真的依靠電能來運轉，減少對食物的攝入呢？”

趙云霆一邊回憶過往，一邊連續開啟了三扇金屬大門，帶領著眾人穿過了三條長廊。第三條長廊的盡頭出現了一座電梯，趙云霆打開了電梯門，門后出現了一片開闊的空間，電梯的轎廂大約有5米見方，廂壁上有一個極簡單的操作面板，上面沒有顯示樓層，只有上行、下行、暫停、呼救等幾個按鈕。

一行人進入了電梯，趙云霆摁下了下行按鈕，電梯門關閉，電梯朝地底快速下行。

趙云霆的回憶和講述，仍然在繼續。

高玄是最頂尖的科研天才，他的思路非常清晰：正常情況下，人體的活動依靠的是血糖分解提供的能量，如果能夠建立起一種特殊的機制，利用電能在人體內合成血糖，或者是逆轉血糖分解的過程，讓人體內的血糖濃度始終維持在一個適當的范圍，豈不是就能間接實現依靠電能維持人體活動的目標了嗎？

第十七章 電池果

他具體的構想，是發明一種微型的電池，或者說是一種簡易的納米機器人，附著在人體內。一旦檢測到人體內的血糖含量過低，納米機器人就會釋放電能，并通過一系列的化學反應逆轉血糖分解的過程，即讓血糖分解后的產物吸收電能，重新聚合為葡萄糖，提高人體內的血糖含量。

而赤銀礦石的某些特性，正好與他設想中的微型電池存在諸多相似之處，赤銀礦的出現讓他更加確信，自己的構想可以成為現實。

高玄很快就說服了趙云霆，一起合作開展這個項目。當時，正好師兄彭誠邀請趙云霆前往巖城開設項目，幫助巖城發展高科技產業。兩人一合計，索性一同前往巖城，在這里創建了趙云霆實驗室，研究微型電池的項目。

有高玄坐鎮，項目進展非常順利，短短五年時間，他們就制造出了最初版本的微型電池，并起名叫做“電池果”，意思是它既能夠像水果一樣供人食用，又能像電池一樣儲存和提供電能。

故事講述到這里，電梯已經向下運行了足足有3分多鐘，才終于停了下來。邱雨簡單估算了一下，他們現在已經到達了地底大約300米深的位置。

電梯門緩緩打開，門外的日光燈自動亮起，地底實驗室一覽無余地出現在眾人面前。

實驗室的面積并沒有邱雨想象中的那么大，一眼望去，和地面上的普通實驗室似乎也沒有太大的區別。實驗室的最左側有一排明黃色的儲物柜，緊挨在一旁的是幾張實驗臺，實驗臺上擺放著各種儀器和實驗材料，中間用透明的玻璃墻隔開;唯一特別的地方，是實驗室的正前方，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條黑漆漆的隧道，不知通往何處。

“原來實驗室核心區域修在這么深的地方，我還說從外面看怎么那么小呢？”路培新一臉的驚嘆，聽他話里的意思，似乎連他和游達峰都并不了解這里的情況。

“為什么要把這個核心區修建在這么深的地方？這樣進出多不方便呀?！鼻裼旰闷娴貑枴?/p>

“一來是為了開采赤銀礦石作為研究材料，這里正好有一處赤銀礦?！壁w云霆解釋道，“二來則是為了保密，防止被外人發現?！?/p>

“保密？為什么要保密呀？又不是什么見不得光的事情?！币慌缘年愇牟唤獾貑?，“你們這個項目，往小了說是錢途無量，往大了是造福人類，怎么還怕人知道呢？”

“這些都是高教授的意思?！闭勂鸶咝w云霆又忍不住一陣長長的嘆息，眼眶微微泛紅，“這個項目表面上是我在主持，實際上主要是教授在出力。30多年前的爆炸事故，對教授的影響太大了，在他的心底留下了巨大的陰影，他總擔心自己的壞名聲會對我們的項目產生不好的影響，每次進出實驗室都偷偷摸摸的像做賊一樣，生怕被人發現?！?/p>

“就因為這樣的原因，所以就要把實驗室修建在幾百米的地底下嗎？”邱雨一臉的難以置信。

趙云霆面露苦笑，搖了搖頭說：“還遠遠不止這些。教授生前和我們約法三章，不許我們對外透露地下實驗室的存在;不許我們將電池果的樣品從這里帶出去;在我們的研究取得成功之前，不許對外透露‘地心閃電’項目的任何情況?！?/p>

“地心閃電？這是你們這個項目的名字嗎？”邱雨問。

“是啊，這個名字——是教授親自擬定的?！?/p>

趙云霆帶領著一行人走出電梯，繼續參觀地底的實驗室?？墒莿傋叱隽藳]多遠，一陣轟隆隆的悶響在眾人的頭頂上響起，緊接著是一片“嘩啦啦”的流水聲，在沿著電梯井快速向他們逼近。

“這是什么聲音？”邱雨豎起了耳朵，心里忍不住一陣發毛。

他的話音剛落，兩道細細的晶瑩的水柱從電梯門的縫隙間激射而出，如同兩支離弦的箭。

趙云霆的臉上駭然變色：“不好，電梯里進水了！”

地底實驗室里的電梯看似嚴實，實際上卻并沒那么牢靠，巨大的水壓讓滲入的地下水從電梯門的中間噴涌而出。起初，眾人還試圖將漏水的地方堵住，可是水流越來越大，電梯井的頂部也開始往外滲水，那里他們夠都夠不著，只能作罷。

水勢越來越兇猛，積水很快就漫過了眾人的腳踝。大家紛紛拿出手機，試圖和外界取得聯絡，可是在這幾百米深的地底，手機根本沒有一絲絲的信號。

第十八章 沖擊

“趙博士，這里還有其他的通道能出去嗎？”邱雨大聲吼道。

“沒有了，進出都只能靠這部電梯！”

“那有沒有辦法可以和外界取得聯系？”

“我剛試過了，通話器也沒有信號，可能是被水沖壞了！”

“那現在該怎么辦呀？”游達峰急得幾乎要哭出來了。

趙云霆鎮定地向四周環顧一圈，目光很快落在了那條黑漆漆的隧道上?！翱?，大家進礦洞里去躲一躲，那里地勢比較高?；蛟S我們能等到救援！”

路培新和游達峰立即慌慌張張地朝礦洞的方向跑去，邱雨忙大聲提醒：“不要空著手過去，找點有用的東西帶過去，能救命！”

趙云霆飛快地跑到一張實驗臺前，取出一串鑰匙分發給眾人，指示大家打開一旁的儲物柜尋找物資。可是眾人手忙腳亂，才剛剛打開了兩只柜子，只聽電梯里傳來“鏗”的一聲悶響，似乎有什么東西在里面爆炸了，電梯門瞬間被沖開，洶涌的水流如同一群狂躁的野牛奔涌而來。

“跑！快跑！”趙云霆聲嘶力竭地大吼一聲，扭頭朝礦洞的方向狂奔過去。

邱雨眼疾手快，從儲物柜里搶出一只強光手電筒，也和眾人一起奔向礦洞。

礦洞直徑大約2米多，乍看上去和普通的山洞沒有太大的區別，洞內有一條狹窄的鐵軌，一直延伸到洞穴的深處。邱雨打開手電筒為眾人照明，礦洞整體呈20°角傾斜，越往里地勢越高。眾人一口氣跑出了兩三百米，很快都跑不動，紛紛倒在地上氣喘吁吁。

好在滲入的地下水并沒有灌進礦洞里。

“趙博士，你們這電梯運行多久了？怎么這么巧，我們剛一來它就出故障？”陳文依然驚魂未定，額頭上滲出了一層冷汗。

“運行5年多了，從來沒有出現過問題?！壁w云霆神色冷峻，臉上仿佛裹著一層薄冰，冷冷地說，“這不是什么巧合，一定是有人在背后動手腳。”

此言一出，洞里的空氣為之凝滯，眾人齊齊將目光投向了趙云霆。

“趙博士，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暗地里搞破壞，想要害死我們？”邱雨目光如炬，依然顯得相當鎮定。

“對，害死我們，或者只是為了害死我們其中的某一個人。”

礦洞里的眾人面面相覷，心中驚疑不定。邱雨卻第一時間想起了之前在警局里，阮信義說過的那句話：“你們去問趙云霆吧，他什么都知道，你們想知道什么，我想他會告訴你們的?！?/p>

他立即追問道：“趙博士為什么這么說？只是單純猜測，還是博士你知道些什么？”

趙云霆微微低下頭，沉默了半晌，才反問道：“高教授是在閃電塔里出的意外。邱隊長，你知道閃電塔是誰修建起來的嗎？”

“閃電塔，不是美通公司建造的總部大樓嗎？”

趙云霆搖搖頭，說：“你只說對了一半。10多年前，應用于手機的無線充電技術問世，引發了一場不大不小的商業革命。美通公司的創始人在這個時候跳出來，聲稱要制造新型的汽車電池，把無線充電技術應用在汽車上，吸引了眾多投資人的關注，在很短的時間里就獲得了數十億元的投資。但是一晃6年時間過去了，汽車電池的研發遲遲沒有進展，融來的資金一大半都被拿去修建閃電塔，這引起了眾多投資人的不滿，紛紛撤資，閃電塔才修了一半，美通公司就面臨資金鏈斷裂的風險。關鍵時刻，是韋拉集團注入了一大筆資金，美通公司才能活下來，閃電塔才能最終建成。所以，閃電塔有一半是韋拉集團出資修建起來的。”

邱雨聽得一頭霧水，這些商界的情況，他確實了解得不多，但是這些和他們目前的處境有什么關系呢？

“韋拉集團主要是做什么的，邱隊長想必是知道的吧？”趙云霆問。

“這還能不知道？韋拉集團用無人機送外賣，現在每天一到飯點兒，滿天飛的都是韋拉集團的無人機。”

“沒錯，無線充電技術的成熟，解決了無人機續航的問題，催生了無人機貨運的新市場，對傳統的物流行業造成了一定的沖擊。韋拉集團就是其中最大的受益者?！壁w云霆說，“韋拉集團仗著背后有金主支持，在不到5年的時間里砸了700多億，占據了國內外賣市場80%以上的份額，現在到了他們該收獲的時候了?？墒?，試想如果我們的電池果在這個時候研制成功，被推向市場，并且普及開來，會對韋拉集團的生意造成什么樣的影響呢？”

第十九章 無線充電

邱雨略作思考，很快就明白了趙云霆的意思。如果電池果在市場上廣受歡迎，那么對整個外賣市場都將造成毀滅性的打擊。就拿邱雨自己來說，每次辦案最忙碌的時候，吃飯都成了一個累贅，吃什么、怎么吃都是讓人頭疼的問題，哪怕是點外賣也要耽擱不少的時間。如果有那么一顆小小的藥丸，吞下去之后幾天都不用再為吃飯的事情發愁，還有多少人會選擇點外賣呢？

這樣的事情不一定會發生，但是卻是韋拉集團不得不防范的巨大風險。

“邱隊長當刑警這么多年，一定見過不少為了錢而殺人的案件吧？試想一個人，或者一群人，為了700億的資產，能夠做出什么樣的事情來？”趙云霆還在一旁自顧自地講述。

是啊，700億的資產，比一些小國一年的GDP還要多，為了它很多人怕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來吧。

美通公司修建了閃電塔作為總部。

韋拉集團成為了美通公司最大的股東。

高玄教授的研究嚴重威脅到韋拉集團的利益。

高玄教授在閃電塔意外身亡。

這，就是案件的真相嗎？

在狹窄陰暗的礦洞里，時間格外地難熬，一天變得像一個世紀那樣漫長。洞外“汩汩”的流水聲一刻不停，水位還在不斷上漲，將洞口完全堵住，并緩慢地向他們逼近。

眾人不斷地打電話試圖與外界取得聯絡，但是洞內依然沒有任何信號。不過，好在地底實驗室的通風系統運行良好，眾人一直在擔心的“氧氣被耗盡”的問題并沒有發生。

而且，就在被困的這段時間里，通過與趙云霆的交談以及眾人的分析推理，關于高玄之死的諸多疑點，都得到了解答。

例如高玄為何委托阮信義在他死后盡快焚毀他的遺體，不是因為他的體內有毒品的殘留，而是因為他的體內有電池果的成分。依照高玄嚴格保密的要求，電池果的樣品不能被帶出地下實驗室，也不許向外人透露地下實驗室的存在，因此在關鍵階段，“地心閃電”項目組的幾名核心參與者只能把自己當成小白鼠，來試驗電池果的實際效果，他們的體內都含有電池果的成分。

然而，高玄最擔心的就是被人發現他和“地心閃電”項目的關系，所以才希望在他死后，能第一時間將自己的遺體焚毀，斬斷個中的聯系。

在這一刻，邱雨忽然有些理解高玄的想法了。電池果是一項能夠顛覆世人傳統認知的發明，要讓民眾真正接受它，原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高玄在民眾的心目中，留下的本就是一個瘋狂、怪誕、視人命如草芥的科學狂人的形象，如果讓大家發現電池果和他的關聯，那么這項偉大發明的安全性，必然會遭到普遍的質疑。

只是，有哪一個科學家不想要名垂青史呢？高玄耗費了大量心血做出了這番成績，卻要千方百計地去隱瞞他的成就和功績，想來實在讓人倍感酸楚。

第二個問題，是高玄為什么要前往閃電塔和賈飛躍見面。

原因，其實還是與電池果有關。對電池果的研究，已經到了最后階段，最新版本的電池果在功能、安全性，甚至是口味方面都已經近乎完美，現在只剩下了最后一個缺點，那就是蓄電量不夠。

一個普通成年人的身體一次最多可以吸收三顆電池果，一顆電池果儲蓄的電能可提供人體大概12小時活動所需要的能量，但是電池果的有效成分會在人體內保留大約三周的時間，然后才會被排出體外。這樣一來，一次食用電池果帶來的效力，最長只能維持36個小時，而兩次使用電池果的時間間隔卻長達三周，既會造成資源的浪費，也會帶來諸多不便。

要彌補這個缺陷倒也不難，可以嘗試將無線充電技術引入，將電池果改造成無線充電的接收器。當電池果儲藏的電能耗盡，可以隔著人體進行充電，這樣就能夠將電池果的有效使用期限提升到三個星期。

但是問題在于，這方面不是二人的專長，高玄和趙云霆突擊自學了無線充電技術，而后進行了多次實驗，倒是成功地將電池果改造成了接收器，但是充電的過程很不穩定，很容易發生觸電事故。

趙云霆建議，可以聘請一位相關專家來幫助他們解決這個問題。可是高玄心病未除，總擔心自己的秘密會被泄露出去，堅決反對讓外人介入這個項目。

他提議可以向賈飛躍求助，畢竟他是這方面頂尖專家，而且是自己人，靠得住。

第二十章 紛爭源頭

趙云霆卻對這個提議深感不安。因為就在最近這段時間，韋拉集團多次派人和他接觸，表示希望可以和趙云霆實驗室達成深度合作，但是都被趙云霆斷然拒絕。他們兩邊，一個是搞生物學研究的，一個是做互聯網產業的，有什么可合作的呢？

趙云霆的實驗室并不缺錢，他也不想讓“地心閃電”項目和韋拉集團扯上任何關系。

雖然對方沒有明說，但是從話里話外，趙云霆還是隱約察覺到，韋拉集團很可能已經知道了電池果的存在。賈飛躍作為美通公司的股東和技術總監，未見得就比外人更可靠。

“如果我當時能夠堅持自己的意見就好了，堅持不讓教授去見賈飛躍，就不會發生這么多事情。”趙云霆眼眶紅紅的，臉上雖然沒有什么表情，言語中卻充滿了悲傷。

“你覺得高玄的死和賈飛躍有關？”邱雨問。

趙云霆重重地點了一下頭，眼神里透出濃濃的憤怒和悔恨?！盁o線充電樁和接收器的連接是一個非常復雜的過程，只有接收器發出充電請求并被審核通過，充電樁才會開始放電。而我們研制的電池果還是一種非常規的接收器，需要專用的充電樁，這就讓整個過程變得更加復雜，對方需要知道電池果的接收碼，還需要對電池果的性能了如指掌，才能最終實現連接。但是這還沒完，因為這不是一次正常的充電過程，而是一次嚴重的觸電事故，電池果將獲取的電能在短時間內一次性釋放了出來，足以致人于死地。要達到這個效果，就更困難了。如果沒有賈飛躍的參與，這一切幾乎不可能發生?！?/p>

“那……”邱雨張了張嘴，但是最終什么話也沒有說。

他原本想要問一問賈飛躍這么做的動機。但是轉念一想，這個問題實在沒有問的必要，賈飛躍是美通公司的股東和高管，他的利益和美通公司的利益息息相關，而美通公司的命運又掌握在韋拉集團的手里。

只是，多少錢值得他去出賣對自己恩重如山的教授呢？

一時間，礦洞里沒有人再說話，壓抑、悲傷的氣息在陰暗狹窄的空間里彌漫開來。

邱雨站起身，輕輕拍了拍趙云霆的手臂。

“兩個多小時了，博士，我們再去檢查一下洞口的水位吧?！?/p>

邱雨提著手電筒幫趙云霆照明，兩人沿著鐵軌慢慢向前移動，可是剛走出了沒多遠，就被洞里的積水攔住了去路。

積水看似已經靜止，但是水面卻還在緩慢上升。照這個勢頭，要不了幾天，整個礦洞都會被淹沒，到時候他們全得完蛋。

好在之前兇猛的水勢將實驗室里的一些物資沖刷到了礦洞里，趙云霆脫下了外套，小心翼翼走進積水中，像摸魚一樣在水里摸索了一陣子，最后只撈出來兩個巴掌大小的油紙包。

“這是什么？”邱雨好奇地問。

“這是電池果的樣品。我們被困在這里快兩天了，別的不說，先得弄點東西把肚子填飽?！?/p>

這個就是電池果嗎？邱雨不禁兩眼微微一亮。這兩包東西，從包裝上來看，就像是兩包零食。就為了這么個不起眼的小玩意兒，鬧出了那么多的事情;就是這么個不起眼的小玩意兒，在將來或許會徹底改變人類的生活方式。

兩人將搜集到的物資帶回礦洞深處，趙云霆將其中的一包電池果拆開，分發給眾人，每人三顆。和邱雨想象中的不同，這些電池果形狀方方正正，被包裹在錫紙中，每一顆只有蠶豆大小，和一塊糖果差不多。

邱雨將錫紙剝開，露出了里面的一個深棕色的小方塊，隱隱散發出一股香甜的氣息，形狀和氣味都很像是一塊巧克力。邱雨將小方塊放入嘴里，小方塊入口即化，帶著一絲絲甜味，連味道都和巧克力有幾分相似。

這該不會就是一塊巧克力吧？

邱雨心里正感到懷疑，融化的小方塊已經流進了他的胃里，饑餓的感覺很快消失無影，一股暖流迅速從他的腹部竄出來，緩慢地流向他全身的各個部位。原本酸軟的手腳很快充滿了力量，全身上下精神為之一振，就好像一只泄了氣的氣球被重新打上了氣。

這就是可以讓人靠充電生活的電池果嗎？

邱雨大受震撼。在親身體驗過之后，他開始更明白趙云霆所說的話了，這一片薄薄的小方塊或許真的可以顛覆巨大的外賣市場、糧食市場，可以改變全人類的生活方式，更可以引發諸多是非和殺戮。

第二十一章 出賣

邱雨抬起頭，卻看到趙云霆悄悄挪到了旁邊一個昏暗的小角落里，拿出了另一只油紙包打開，取出兩顆電池果，小心翼翼將外層的錫紙剝開，將兩顆電池果塞進了嘴里。

邱雨微微瞇起眼睛，他瞧得很清楚，趙云霆吞下的這兩顆電池果顏色有些不大一樣，不是深棕色，而是更接近紅銅的顏色，而且還微微散發著金屬的光澤。

為什么趙云霆服用的電池果和他們的不一樣呢？

邱雨心中暗暗起疑，隱約感到不安，但是表面上不動聲色，只是暗自多留了一個心眼兒。

被困在這不見天日的地底，比坐牢還要難受，而且時間越久越難熬。大家在這里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只能輪流講故事打發時間。有人給大家講笑話，講聽來的故事，有人講自己的親身經歷，唯獨只有趙云霆，一輪到他就開始講述高玄教授這些年的經歷。

高玄教授的一生，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他的故事聽來也格外沉重，大家都聽得默然不語，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到最后，都沒有人說話了，只有趙云霆還在入神地講述著高玄的故事。邱雨起初還打起精神認真聽著，可是慢慢就聽得迷迷糊糊，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邱雨忽然被一陣痛苦的呻吟聲驚醒，他猛地睜開雙眼，看到趙云霆雙手捂住肚子倒在地上，緊挨著礦洞巖壁，身體蜷縮成一團。

“博士！”邱雨慌忙一下跳起來。

旁邊幾人也都被驚醒，紛紛圍了上去?！安┦浚銢]事吧？”路培新緊張地問。

趙云霆痛得臉色鐵青，臉上直冒冷汗，卻依然搖著頭，咬牙回答：“沒事，我沒事，只是電池果……排異反應而已……”

“排異反應？什么排異反應？”

“電池果……不夠用了，這是幾年前的樣品……有排異反應……”趙云霆哆哆嗦嗦地從口袋里掏出了兩只油紙包，痛得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眾人琢磨了好一會兒，才終于弄明白了他的意思：原來趙云霆從水里撈出來的電池果樣品，是兩種不同的版本。深棕色的那種是經過改進后的成熟版本，安全可靠;而亮紅色的那種是幾年前研制出的早期版本，當時的技術還不成熟，早期的電池果會引發人體的排異反應?？墒巧钭厣碾姵毓麛盗坎粔?，趙云霆只好自己偷偷服用了兩顆亮紅色電池果，沒想到引發的排異反應居然會如此猛烈。

排異反應似乎越來越嚴重了，趙云霆的五官都扭曲成了一團，身體蜷縮得好像一只刺猬一樣，嘴里發出“咝咝”的聲音。

大家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只能圍在他的身邊，握住趙云霆的手，不住地低聲安慰。

“唉……”正在此時，礦洞的前方突然傳來一聲幽幽的嘆息，在這寂靜的地底深處顯得格外清晰。

“誰？誰在那里？”任憑邱雨見多識廣，此刻也不禁感到毛骨悚然。那聲音響起的地方，在一個距離他們大概20多米角落里，那個地方早已經被水淹沒，這一聲嘆息是從水底傳來！

“是高教授……是高教授的聲音！”游達峰的臉色瞬間變得一片煞白。

在滴滴答答的水滴聲里，那個令人恐懼的聲音還在繼續從地底傳來，只是已經從嘆息變成了模糊不清的絮語。邱雨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聲音，這就是高玄的聲音嗎？他忍不住扭頭和陳文對視了一眼，兩人的身上都泛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難道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鬼魂嗎？

“你們當中……是不是有誰做過什么對不起教授的事情？”趙云霆掙扎著從地上坐起來，虛弱地說道，“所以，他才會陰魂不散地在實驗室里游蕩？”

“啊——”趙云霆話音剛落，游達峰徹底崩潰了，他突然雙手捂面，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來。這一莫名其妙的舉動把眾人都給嚇了一大跳，路培新哆哆嗦嗦地捶了他一拳，沒好氣地說：“峰子，你搞什么呢？發神經呀，不要嚇唬人好不好！”

游達峰卻哭得更加厲害了，猛地轉過身去，沖著礦洞外“砰砰砰”地磕起頭來?！案呓淌冢俏覍Σ黄鹉悖覍Σ黄鹄习?，對不起大家……是我把電池果的數據和接收碼告訴了美通公司的人，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他們會對您下毒手……我真的沒想過會害死您啊！”

游達峰這突如其來的自白，讓眾人一下子全都懵了。邱雨的腦子里更是“嗡”的一聲，似乎有什么東西炸裂開來：是因為趙云霆的助理游達峰出賣了電池果的秘密，所以才會讓高玄被競爭對手害死？

是啊，這個答案，雖然出乎他的意料，卻完全在情理之中。在趙云霆講述的故事里，其實已經多次暗示，正是因為韋拉集團掌握了電池果的秘密，所以高玄才會死。

在這短短的一瞬間，邱雨似乎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事情。

趙云霆停止了呻吟，眼睛里迸射出兩道寒光，冷冷地盯著游達峰?！澳銢]想到？你把接收碼都告訴了他們，你說你沒想到……”

但是話剛說了一半，趙云霆突然停了下來，語氣一轉，嘆息道：“算了，算了吧，能活著出去再說吧?！?/p>

自白過后，游達峰的情緒似乎徹底失去了控制，哭得撕心裂肺，不能自已。趙云霆卻不再理會他，而是忍住腹中劇痛，將臉埋在臂彎里，一動不動，似乎已經睡去。

其他人也默默不語，各自靠在巖壁上，不知該說些什么，不知該做些什么，還不如盡力平復心情，努力進入睡眠。

可是，邱雨卻再也無法入睡，他的思緒空前的活躍，這些天里發生的各種未解的謎題，在他的腦海中被串聯在了一起。

他好像有些明白了。如果他的推測沒有錯，他們應該很快就能離開這里，安全地回到地面上。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也許才剛剛幾分鐘，也許已經過去了幾個小時，邱雨再度聽到了“嘩嘩”的流水聲，而且聲音正在慢慢地離他們遠去。

第二十二章 疑點重重

邱雨悄悄站起身來，他沒有打開手電筒，緊貼著巖壁慢慢向前走去，居然一路來到礦洞的出口。原本已經淹到洞里的地下水，不知何時已經悄然退去，只在地面上留下了一片片的水漬。

“咚咚、咚咚”，前方的電梯里清楚地傳來一陣敲擊聲。邱雨的心臟隨之“噗噗”一陣狂跳，激動地大步朝電梯的方向走去。

敲擊的聲音隨即消失了，電梯里隱約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

他的推測沒有錯。有人來救他們了。

在地底被困兩天零十七個小時后，他們終于得救了。

事后調查事故原因，才發現原來趙云霆實驗室里有一只模擬海底環境的大水箱，在當天不明原因地爆裂了，上千噸水將大半個實驗室都淹沒了，地下電梯自然也沒能逃過。

不過奇怪的是，地底實驗室原本設計有一個自動排水系統，以防止實驗室被水淹沒。可是在事故發生的時候，系統卻失靈了，直到兩天后才自動開啟，這才導致眾人在礦洞里被困了那么久。

一行人被送到了醫院，經過檢查后，除了趙云霆因服用不成熟的電池果樣品導致中毒，需要留院觀察，其他人都并無大礙，很快就陸續出院了。

雖然莫名其妙在地底深處被困了這么久，滋味兒實在是不好受，但是這罪總算是沒有白遭。游達峰突然的自白，讓案件的調查有了重大的突破。

根據游達峰的供述，他最初只是酒后失言，不小心透露了“地心閃電”項目的存在。但是很快，就有人找到了他，多次許以重金，向他收買有關“地心閃電”項目的信息。游達峰最終未能抵擋住誘惑，出賣了高玄。

而收買游達峰的人，正是韋拉集團的公關部副總經理邵風。

隨后，警方以商業間諜罪和涉嫌謀殺的罪名逮捕了邵風。經過審訊，邵風又把劉志謙給供了出來。

正如阮信義所推測的那樣，邵風在試圖收買老周失敗后，火速盯上了當晚負責看守停尸房的實習警員劉志謙，砸下重金收買了劉志謙，目的是想讓他從高玄的遺體中抽取電池果的樣品，并留下證據。

韋拉集團一方面想要摧毀“地心閃電”項目，另一方面又想將電池果據為己有，待到風頭過去后，再通過輿論引導，將電池果包裝成他們自己的產品，推向市場。只要宣傳營銷能做到位，這可比送外賣的生意要好做得多。

劉志謙被批捕，韋拉集團的高層被牽扯其中。案件調查至此，已經超出了邱雨的職權范圍。上級部門對此案非常重視，成立了一個更高級別的專案組，邱雨也是專案組的成員，但是案件的調查已經不再由他來負責。

邱雨感覺到肩上的擔子輕了不少。

不過，現在還不是放松的時候。案情當中依然存在諸多的疑點，而其中的很多疑點，需要由他來解開。

組建專案組的會議結束后，邱雨第一時間趕到醫院，看望趙云霆。

趙云霆的情況并不嚴重，估計很快也要出院了。

在病房里，邱雨見到了趙云霆，他斜坐在病床上，正望著窗外發呆。他的狀態顯得很松弛，眼神里透出幾分悲傷，還帶著一絲釋然。

兩人聊起了案件的調查情況。閑談了幾句后，邱雨很快直奔主題：“其實在這起案件里，還有一個地方，一直讓我感覺到很奇怪。”

“什么地方？”趙云霆隨口問道，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按說吧，幕后的兇手能夠在擁擠的人群中讓高玄教授觸電，能夠在老周開車的時候對他投毒，能夠剛好在我們參觀地下實驗室的時候制造出滲水的事故，可以說是相當的神通廣大了。可是另一方面呢，高玄教授沒有被電死，他是在逃跑的時候翻下臺階被摔死的;老周沒有被毒死，對方使用的毒藥毒性不夠猛烈，他被搶救了回來;而我們這一伙人呢，也是一個都沒死，全部都被平安地救了出去，包括游達峰。從這個角度來看，這幕后兇手的辦事能力實在是堪憂啊，甚至是有點搞笑了?！?/p>

趙云霆連連點頭，附和道：“聽邱隊長這么一說，還真是有點奇怪了?！?/p>

“另外，趙博士的實驗室里鬧鬼的事情，就顯得更奇怪了，畢竟我們都知道，這個世界上并不存在鬼魂?！鼻裼曛敝倍⒅w云霆的雙眼，繼續說道，“因此，前幾天離開醫院后，我第一時間去了博士的實驗室，進行了一番調查，發現原來是有人在實驗室的廣播系統里，插入了一段微弱的音頻，會定時播放高玄教授的聲音。趙博士是實驗室的老板，實驗室里發生這樣的事情，難道博士就從來沒有想過要去檢查一下廣播系統嗎？”

趙云霆沉吟良久，淡淡一笑，說：“其實，鬧鬼的傳聞出現后，我第一時間就檢查了實驗室的廣播系統，并且找到了那段音頻。但是我沒有說出去，反而是告訴大家，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的情況?！?/p>

“為什么？”

趙云霆說：“這個世界上沒有鬼，但是人心里有鬼。我不知道這段音頻是誰插入到廣播系統里的，但是留著那段它，對于出賣高教授的叛徒來說，是一種如芒在背的壓力。”

“難道你一早就知道實驗室里有叛徒嗎？”

趙云霆點點頭，說：“韋拉集團派人來找我的時候，我就隱約猜到，一定是實驗室里有人對外透露了消息。在返回巖城的高鐵上，我就看到了教授遇害的消息，現場還有人把教授遇害時的畫面拍了下來，傳到了網上。在看到視頻的一瞬間，我就明白了，我們的實驗室里出了叛徒，而且出賣教授的人，就在路培新和游達峰兩人之中?！?/p>

“為什么，趙博士你為什么能這么肯定？”

趙云霆解釋道：“我們的實驗室里，一共有15名研究人員，其中教授和我，還有我的師弟里昂三人，是‘地心閃電’項目的核心參與者，只有我們三人擁有進入地下實驗室的權限，可以接觸到電池果的樣品，并全程參與項目的所有環節;路培新和游達峰是我的助理，他們對項目的詳情并不了解，也沒有進入地下實驗室的權限，但是他們時常會幫我們準備實驗材料，參與實驗數據的分析，如果他們夠聰明，也能夠從日常工作中推導出足夠多的消息;剩下的10名研究人員，與‘地心閃電’項目沒有任何關聯。美通公司的人能夠在閃電塔設下那樣的陷阱，說明他們對電池果的性能已經有了相當的了解;但是他們的陷阱并沒有成功殺死教授，說明他們對電池果的了解很可能僅僅停留在理論階段，在細節方面還存在一些偏差。綜合這些信息，很容易就能判斷出，為兇手提供信息的人，就是我們的實驗助理。”

第二十三章 殉道者

邱雨默然不語。趙云霆的這個解釋，倒也算是能夠自圓其說。但是，這里還有兩個問題沒有得到解答——

“趙博士，據我們了解，在你前往北京參加學術會議之前，曾經和高玄教授有過一次激烈的爭吵。我能問一問，你們爭吵的內容是什么嗎？”

趙云霆說：“這個問題，其實我早就已經回答過了。”

“哦，是嗎？”

“教授當時打算聯絡賈飛躍，與他合作改進電池果的無線充電功能?？墒?，我已經覺察到實驗室里可能出現了叛徒，認定賈飛躍并不可靠，堅決反對教授的提議。教授無法接受這個現實，就和我大吵了一架。”

原來如此。這件事情，趙云霆的確曾經和他提起過。

邱雨繼續問：“此外，根據我們的調查，趙博士參加的北京學術會議，原定日期是在25號開始，26號下午結束?？墒怯捎谮w博士工作繁忙，脫不開身，因此會議推遲了兩天，正好避開了高教授的死亡。可是從25號到28號，趙博士的實驗室里似乎并沒有什么重要的工作在開展，26號的下午甚至還放了半天假，搞了一次團隊聚餐。我能問一下，會議推遲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嗎？”

趙云霆全身一振，定定地望著邱雨，眼中流露出無比震驚的神色。這個簡單的問題，似乎重重地擊中了他心底的某個部位，讓一個被他所忽略的真相，在此刻浮現在了他的眼前。趙云霆沉默良久，然后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閉上雙眼，淚水滾滾落下。

“是我，害死了教授?！?/p>

“你……什么意思？是你殺死了高玄教授？”邱雨被嚇了一大跳，難道案件調查到了這個地步，背后還有隱情嗎？

“當然不是。”趙云霆緩緩搖頭，醞釀半晌，才將他的推測一一道來。

24號那天，趙云霆和高玄爭吵了將近一個小時，他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成功說服高教授：實驗室里真的出了叛徒，賈飛躍已經靠不住了。

但是現在回想起來，當他說服高玄的那一刻起，高玄就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內部出現了叛徒，這就意味著高玄參與“地心閃電”項目的事情很難繼續隱瞞下去，而這正是高玄最擔心的事情。他必須一勞永逸地解決這個問題。

在爭吵結束后，高玄勸說趙云霆推遲會議時間，表示自己組織了一次實驗室高層人員的會餐，時間就定在26號下午，到時候他會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在這次會餐的過程里，高玄的表現非常奇怪，這十幾年來他做事一直謹小慎微，幾乎滴酒不沾?？墒沁@一天他卻喝得大醉酩酊，還和同事們稱兄道弟，說了很多奇怪的話。說什么就算是他死了，變成鬼魂也要守在實驗室，看著他們的項目獲得成功;如果實驗室里有誰做過什么對不起他的事情，當時候可就要當心了。

聯系到后來實驗室的廣播系統里出現“鬧鬼”音頻的事情，這些看似玩笑的話語，很可能是高玄故意為之，目的是提前做好鋪墊，在死后對實驗室里的叛徒施加心理上的壓力。

會餐結束后，高玄并沒有如先前所預告的那樣，宣布什么重要的事情?？墒勤w云霆卻忽視了這一點，只當高玄是喝多了忘記了，并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

之后兩天，高玄聯系了阮信義等人，對自己早前的部署進行了重新安排。

28號，在支走了趙云霆后，高玄來到閃電塔與賈飛躍進行會面。此前，他已經做好了兩手打算：如果賈飛躍沒有出賣他，那么自然皆大歡喜;如果賈飛躍真的在死心塌地為韋拉集團服務，那么就算韋拉集團的人不動手，高玄也會以其他的方式赴死——當然，他絕對不會冒險讓自己的遺體落入韋拉集團的手中。

韋拉集團的目標是毀掉“地心閃電”項目，然后將電池果據為己有。因此，他們在閃電塔給高玄設下了圈套，如果高玄當場觸電身亡，他們就會以搶救為名，將他的遺體抬到醫療室，然后對外宣布，在高玄的體內發現了電池果的成分，接下來再通過輿論引導，讓公眾相信，高玄是因為服用了電池果才會意外身亡，讓民眾對電池果的安全性產生質疑。與此同時，電池果的樣本也會落入到他們的手里。

對此，高玄早已經設計好了應對方案。他囑托阮信義在他死后盡快焚毀他的遺體，同時提前編造了一堆關于自己的黑料，目的是在必要的時候放出來，把水攪渾。例如此時此刻，韋拉集團的手里雖然沒有證據，但是一樣可以放出消息，把他們所知道的關于“地心閃電”項目的情況公之于眾，一樣可以起到引導輿論的效果。但是如果在他們放出消息之前，公眾就已經看到了一大堆關于高玄真假難辨的傳聞，那么這些消息的殺傷力自然會大打折扣。如果在此時，趙云霆實驗室再發布一則“辟謠”的公告，就能夠很輕易地和高玄撇清關系。

依照這個思路進行推斷，就連老周中毒事件，都很有可能是出自高玄的安排或是引導，目的是營造出韋拉集團正在不擇手段殺人滅口的假象，令游達峰等人心生恐懼。所以，老周才會在行車中途中毒昏迷，并最終有驚無險地躲過一劫。

這也就解釋了趙云霆為什么走到哪里都要把路培新、游達峰二人帶在身邊。老周中毒，地下實驗室的滲水事故，不過是老周和趙云霆各自導演的一出劇目，目的就是要在出賣高玄的叛徒和韋拉集團之間制造信任危機。甚至趙云霆在礦洞里服用早期的電池果，也是為了上演一出苦肉計。路培新和游達峰，趙云霆的兩位助理，出賣高玄的重要嫌疑人，自然是這一出出好戲的主要觀眾。

高玄、老周和趙云霆師徒三人配合默契，一再向叛徒的心理施加壓力，終于攻破了游達峰的心理防線，讓他徹底陷入了崩潰，招認了自己的罪行。如果不是他們三人前后的犧牲和努力，這樁離奇的案件，還真的很難在短時間內找到突破口。

“可是這么做，高玄教授的犧牲真的是太大了?！鼻裼耆滩蛔「袊@。

“誰說不是呢？”趙云霆眼中含著熱淚，滿目悲涼，“教授就像是一道最耀眼的閃電，原本應該在世人的矚目下在云端劃過，可是卻被深埋在不見天日的地底。這么多年了，教授太累了，我想他或許早已經到達了忍受的極限。”

“可是你們這么做，高玄教授的一番苦心豈不是全都白費了？事情鬧得這么大，你們的地下實驗室也被水淹沒了，電池果的秘密還能守住嗎？”

“我已經顧不了那么多了。”趙云霆輕輕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一絲決絕而苦澀的笑容，“在看到那些抹黑教授的文章時，我已經完全無法再繼續忍受。我知道這些文章是教授自己編寫的，我不能讓他承受這么大的委屈。我們生活在信息時代，常常聽到這樣一句話：互聯網是有記憶的。是否是因為網絡從不遺忘，所以這個時代的人們從來都不懂得原諒？教授這樣了不起的人物，也必定要背負一世的污名嗎？造福人類，名垂青史，是每一個科研工作者最高的追求。但是這一刻，我不關心世界，也不關心人類的未來，我只關心教授的聲譽。我想讓所有人都看到真實的高玄教授。如果世人不能給予教授一個公正的對待，那么他們也沒有資格享受教授留下的財富?！?/p>

邱雨和趙云霆一直聊了很久，當他離開醫院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

街道上刮起了風，天空中烏云密布，陰沉沉地壓在頭頂上，天地間一片昏暗。

一場大雨即將來臨。

邱雨緊了緊衣領，大步朝停車場的方向走去。

就在這時，一道巨大的閃電劃過天際，如同一柄利刃將天空中的烏云切開成兩半，大地上的黑暗在這短暫的一瞬間被一掃而空。

伴隨著這道閃電，邱雨的腦海里忽然間浮現出了高玄的面容。

這些天里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邱雨還從來沒有靜下心來認真想一想，高玄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物。

似乎，他就像是天空中的這道閃電，蘊藏著巨大的能量，能放射出耀眼的光芒?？墒堑筋^來，他卻被掩埋在了地心深處。

地心閃電，這個四個字，仿佛是高玄一生的讖言。

天空中又劃過了一道閃電，街上的風刮得更猛烈了，幾顆冰涼的雨滴落在了他的臉上。邱雨加快了步伐，向前方趕去。

一場風雨，正在不遠處等待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