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印度尼西亞文化交流的歷史與未來

2022-04-29 00:00:00楊曉強，李豪偉

廣西社會主義學院學報 2022年3期

摘要：歷史上，中國和印度尼西亞通過王國間的朝貢往來及民間貿易聯系，以和平的方式在宗教、器物、飲食、習俗、科技、語言和藝術等文化領域開展廣泛交流。在“一帶一路”倡議背景下，中國和印度尼西亞的文化交流形成了以政府為主導，以民間為主體，多領域、多層次的文化交流格局，重點領域合作成果豐碩。在新的歷史條件下，中國和印度尼西亞可通過創設機制、拓寬渠道、協調關系、監督落實等方式，推動雙方文化交流邁上新臺階。

關鍵詞：中國；印度尼西亞；文化交流；歷史；未來

doi：10.3969/j.issn.1009-0339.2022.03.011

［中圖分類號］D829.342；G12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0339（2022）03－0070-06

中國和印度尼西亞都是文化燦爛的東方大國，雙方文化交流的歷史久遠、涉及面廣。自兩國建交以來，文化交流合作隨外交關系而起伏。在新時代，中國和印尼文化交流迎來新的機遇期，未來合作的空間巨大。

一、中國和印度尼西亞文化交流的背景

大約在公元前2世紀至公元前1世紀，中國人的足跡已到達印尼，但在當時乃至其后數百年的時間里，中國對印尼諸島的了解仍有限。以印尼的記載為據，最早有實物（石碑）證明的王國是公元4—5世紀時爪哇島西部的多羅磨和加里曼丹島東部的古戴王國。隨后，訶陵、阇婆、干陀利、三佛齊、室利佛逝等王國在各島出現。自唐以來，得益于航海技術的發展，印尼在中國史書中的形象變得立體而豐滿起來。此后，我國歷代史籍均有涉及印尼諸國記載，為后人勾勒了物產豐富、農業發達、民風淳樸的群島社會概貌，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當地經濟社會運行的情況。

東漢時爪哇島葉調國遣使來訪，為雙方官方友好交往揭開序幕。古代中國與印尼關系常被理解為朝貢往來，但顯然“不能把朝貢看成是政治上有從屬關系的確鑿證據”[1]，經濟上中國封建王朝對朝貢使團向來“薄來厚往”。唐朝時雙方經由古代海上絲綢之路的來往已然活躍，如室利佛逝在咸享至開元的70年間至少6次派出使節訪問中國，送來侏儒、樂人和五色鸚鵡，唐王朝以冊封其國王酬答。明朝時爪哇多國頻繁來訪，“比年一貢，或間歲一貢，或一歲數貢”，明英宗為此作出限制，要求“海外諸邦，并三年一貢” [2]，友好互動始終是雙方關系的主旋律。明朝鄭和船隊部卒在爪哇內亂中被誤殺數十人，此前元朝曾派兵“遠征”爪哇，但事件后雙方關系很快得以修復。當地人“尤敬愛唐人，醉則扶之以歸歇處”[3]148； “時朝使所攜卒有遭風飄至班卒兒國者，爪哇人珍班聞之，用金贖還，歸之王所” [3]148“中國賈人至者，待以賓館，飲食豐潔” [4]。馬魯古群島居民盼望通過中國商船與外界互通有無，他們“每歲望唐舶販其地，往往以五枚雞雛出，必唐船一只來；二雞雛出，必有二只” [3]204。

16世紀末起印尼各島逐漸淪為荷蘭殖民地，稱荷屬東印度，中國商人與該地的傳統帆船貿易一度興盛。1945年印尼獨立，與試圖恢復殖民統治的荷蘭抗爭多年，1950年成立了統一的印尼共和國。反殖反霸權的共同立場成為中國和印尼兩國建立、發展友好關系的堅實基礎。1955年中國、印尼等亞非國家提出的以“團結、友誼、合作”為核心的萬隆精神，至今仍在處理國與國關系中發揮著積極作用。但是，在美蘇兩大陣營對抗背景下，中國和印尼的雙邊關系時有波折。1960年 12 月，中國和印尼政府簽訂《關于雙重國籍問題的條約的實施辦法》，印尼國內的排華浪潮平息，兩國關系發展迅速，甚至被西方稱為“北京—雅加達軸心”。1965年印尼政局劇變，1967年斷交后兩國關系陷入低谷長達20余年。

隨著冷戰結束，世界多極化趨勢明顯，和平與發展成為時代主流。中國和印尼于1990年恢復外交關系并建立起外交磋商機制，雙方高層互訪頻繁，睦鄰互信關系恢復。后蘇哈托時期的印尼歷屆政府在國內推行包容、多元的文化政策，華人獲得社會和政治上的平等地位，春節被確定為印尼公共假日，“漢語熱”不斷升溫。外交上印尼對華友好，兩國關系突飛猛進。中國和印尼于2000年簽署《關于未來雙邊合作方向的聯合聲明》，2005年締結戰略伙伴關系，2013年又提升為全面戰略伙伴關系。中國提出的共建“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倡議，得到印尼積極回應，雙方合作全面加速。

二、中國和印度尼西亞文化交流的歷史圖景

狹義層面的文化側重于文學、藝術、教育、科學等領域的精神創造及其成果，廣義的文化概念則指人類社會歷史實踐中所創造的物質與精神文化的總和，本文以后者界定中國和印尼歷史上的文化交流內容。

（一）交流的主要領域

1.宗教文化。唐朝前后，佛教是聯系中國和印尼群島最主要的文化紐帶。東晉僧人法顯從印度取經回國途中遭遇巨浪，船只隨風漂泊，數月才在耶婆提靠岸，法顯稱“其國外道，婆羅門興盛，佛法不足言”[5]。此后興起的印尼諸王朝多尊佛教，有的同時信仰印度教。唐代僧人會寧在訶陵國居留3年，與當地僧侶共譯佛經《阿笈摩經》并運回中國。室利佛逝是當時東南亞的佛學中心，中國僧人從海路前往印度時常在該處停留，以學習梵語或研習佛經。據高僧義凈記載，當時西行求法之僧人凡六十，而取海道者過半數。義凈本人先后三次在室利佛逝居住，總時間長達十余年，留下了《大唐西域求法高僧傳》《南海寄歸內法傳》等典籍。這些僧人對早期的中國、印尼文化交流作出了積極貢獻。16世紀印尼伊斯蘭教化以后，印尼佛教徒主要是華人，21世紀初印尼把“孔教”認定為官方承認的六大宗教之一。兩國在伊斯蘭教方面亦有交流，在13世紀前印尼就出現了華人穆斯林。身為穆斯林的鄭和七下西洋，每次均在印尼群島停留，他為伊斯蘭教在當地傳播所做出的貢獻得到印尼各界高度評價。

2.器物與習俗。在中國和印尼歷史上的器物文化交流中，陶瓷和錢幣是數量最多、散布最廣泛的物件。印尼發現的中國瓷器最早源自漢代，唐、宋、元、明、清歷代的陶瓷幾乎傳遍印尼各地。其中，青瓷最多，其次是青白瓷[6]270。這些陶瓷被用于印尼民眾的日常生活，如釀酒、盛水或當作神圣之物供奉。蘇門答臘、加里曼丹等地制陶技術以及陶器形狀、圖案，明顯受到中國陶瓷影響。至于錢幣，中國所鑄銅錢、錫幣曾在印尼群島流通。隨同鄭和下西洋的馬歡稱印尼“買賣交易行使中國歷代銅錢”[7]5，可見中國錢幣有效填補了當地對流通貨幣的需求。與陶瓷一樣，中國錢幣既有經濟價值也在精神生活層面發揮作用。至今中國銅錢是巴厘人向印度教神靈獻祭時不可或缺的神器，巴厘人還“依葫蘆畫瓢”鑄造了大量有中文圖案的方孔圓形銅錢。

習俗方面，印尼部分地區婚嫁、喪葬儀式的一些元素與中國傳統習俗有相似性，當地民間傳說中有兩國交往的故事。中國的歷法以及春節、元宵、端午、中秋等傳統節慶不僅為華人所傳承，也不同程度地與印尼其他族裔的社會生活融合，例如舞獅活動在印尼廣受歡迎，且其表演者大多并非華裔。

3.飲食文化。中國飲食隨著民間交流的開展，很早就被帶到了印尼。公元920年的古爪哇語中已有豆腐一詞，而豆腐是中國食品，源自西漢而盛于唐。從語言學角度推斷，豆腐傳入印尼的時間應該不晚于唐代。其他種類繁多的中國食品食材進入印尼的時間已不可考，但肉面、肉丸、春卷、油條、炒粉、豆醬、咸菜、燒麥等中國食品在印尼流行。當地人在接受這些美食的同時，對制作方式和所用佐料進行改造，如較多加入辣椒、糖和香料等，從而形成獨特風味。印尼的美食“烤肉串”（Sate，音譯“沙爹”）和炒飯為中國人所熟知，雙方在蔬菜、水果、飲品方面亦互通有無。為緩解思鄉之情和水土不服，華僑華人還把荔枝、龍眼、肉桂種子帶到印尼。《宋史》稱爪哇“地不產茶”，但19世紀當地人已經“近學制閩茶，葉頗不惡”[8]。反之，在中國已經產業化種植的荷蘭豆以及某些芒果品種，最先是由印尼華僑帶回福建的[9]。

4.科學技術。兩國的科學技術交流主要反映在農業、醫學和制造業領域。在農業方面，華人抵達印尼后有部分人經商，務農為生者亦不少。中國相對先進的耕種方法，如稻谷與其他作物的輪作制，提高了加里曼丹等地的農作物產量。在醫學領域，中國的針灸因療效好、費用低、操作方便，在印尼民眾中向來享有極高聲望。包括華人在內的印尼醫學從業者還將本土技法、藥學資源與中國的按摩、制藥方法結合起來，使按摩效果更顯著，并生產出對常見病“藥到病除”的南洋特色丹膏藥散。在制造業領域，中國的冶煉金屬、制作錫器的技術很早就傳入了邦加、勿里洞一帶。古代印尼民眾的書寫方式是“用茭章葉以類刀刻之”[7]5，學者們考證認為中國商人把紙張輸入印尼的時間不晚于16世紀，17世紀80年代巴達維亞已經出現了造紙廠。中國商人還把品類繁多的絲綢帶到印尼，當地民眾隨之學會了養蠶和制綢方法，后來印尼的絲綢甚至可以出口。

5.語言文學。古代中國已經對印尼各地方言，特別是馬來語和爪哇語有一定了解。義凈在《大唐西域求法高僧傳》中將室利佛逝所用馬來語稱為“昆侖語”，《宋史·阇婆國》稱爪哇“方言謂真珠為沒爹暇羅（mutiara）……謂犀為低密（timi）”，《瀛涯勝覽》稱贊爪哇語“有文法”“甚美軟”，《咸賓錄》滿剌加條云“其譯語：呼天為安剌（Allah），地為布迷（bumi），日為哈利（hari），月為補藍（bulan）”。在長期的語言接觸中，漢語和印尼語（馬來語）接收了彼此的一些詞語。北京大學孔遠志教授曾做過全面統計，找到馬來語中的1 000多個漢語借詞，大部分為閩南方言借詞，可分為蔬菜水果、日用品、人稱、風俗習慣、航運等11類；而漢語中的馬來語借詞有200多個，例如“舶”“紗籠”“檳榔”“榴蓮”“芒果”等。

“板頓”是印尼、馬來流傳的一種古詩體，四句成章，韻律整齊且善用賦、比、興手法，被一些學者認為是受中國《詩經》影響而定型的。但中國文學對印尼的顯著影響發生在19世紀后半葉，以成規模的華人社會、馬來語的普及以及印刷業的迅速發展為背景。1859年，《李世民》《三國演義》等通俗小說被譯成爪哇語出版。1883年至1886年以及20世紀初，印尼興起兩次中國古典文學翻譯出版的高潮[10]。至20世紀60年代，由印尼土生華人作家創作和翻譯的作品約3 000部[6]77，促進了印尼現代文學的發展。其中，武俠小說從古典文學譯作中逐步分離，自成體系，在印尼廣泛流行；民間故事《梁山伯與祝英臺》更是被印尼民眾廣泛接受并進行在地重構，成為中國和印尼文化交流和交融的典型例證。20世紀五六十年代，印尼學者還譯介了《杜甫詩選》《阿Q正傳》《狂人日記》《毛澤東詩選》等中國文學作品。被譯成中文的印尼文學作品主要包括小說、散文、故事集等，有20余部，出版時間集中于20世紀60年代和80年代。

6.藝術文化。中國和印尼歷史上的藝術文化交流面非常廣，涉及音樂、舞蹈、戲劇、建筑、服飾、雕刻、繪畫等，各領域交流深度、時間長度各異。囿于篇幅，以下僅列舉歌舞和戲劇交流的部分內容。印尼人民素有藝術天賦，樂有橫笛、鼓板，亦能舞，而銅鑼、笛等是從中國傳入的。印尼一些學者還認為，已列入聯合國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的加美蘭可能與中國音樂的五音相關，樂器則源自云南銅鼓。雅加達的民間音樂“甘邦克羅蒙”系爪哇、巴厘和華人文化交匯融合的產物。兩國歌舞交流最活躍的時段是20世紀五六十年代，《梭羅河》《寶貝》《星星索》《哎喲媽媽》等優美動聽的印尼現代歌曲深受中國人民喜愛，雙方民族歌舞團頻繁互訪增進了民眾間的彼此理解和友誼。戲劇方面，印尼皮影戲及列農戲的配樂樂器、演出風格等或多或少有中國文化的痕跡。布袋戲源自我國福建，17世紀已流行為巴達維亞。

（二）雙邊交流的特點

1.以民間交流為主渠道。歷史上兩國官方渠道的互動形式和內容有限，朝貢往來只能幫助中國人對異域文化與物產形成初淺認識。蘇加諾時期雙方政府主導、推動的文化交流活動一度密切，唯繁盛期很短。在印尼“新秩序”時期的大部分時間里，兩國官方層面的文化交流無從談起，而民間文化交流系自發開展，有很強的持續性。作為交流主體的僧侶、商人、勞工、藝術工作者，以及其他普通民眾繪就了兩國涉及面廣、程度深的文化交流圖景。

2.以華人為紐帶。唐末開始有中國人因政治或經濟原因成批前往印尼，并定居下來繁衍生息，明朝時土生華僑社會已初步形成。1856年荷印政府廢除對中國人定居的規定，清政府則于1894年放寬國人出海限制，一大批中國移民下南洋，印尼新僑社會不斷壯大。“浪系天涯紐帶長”，絡繹而至的新僑與此前已同化于當地社會的老僑將兩個東方民族的文明牢牢聯結在一起，既空前豐富了中國人對印尼的認知，又將中華文化元素傳承、沉淀于當地特別是雅加達、西加里曼丹、東爪哇、中爪哇等地。印尼華人主要來自福建、廣東、海南等地，以閩籍為多，故而印尼語言、飲食、風俗、藝術文化中顯現出的中華元素常見閩南色彩。

3.以和平方式開展。中國和印尼同屬東方民族，包容、多元、開放的民族心理特質突出，都追求“和而不同”“以和為貴”。中國雖為大國，但歷史上從不強迫朝貢體系中的周邊國家接受中華文明或改變信仰。至于前往印尼謀生的華僑，麥克賴爾在《華僑者》中說，他們“非殖民者也，其來也不以群，故無以武力奪取土地之事。其移居也，為經濟，而非為政治”[11]，與仗著船堅炮利強占印尼土地和攫取資源的荷蘭人有著本質區別。正因為如此，友好成為中國、印尼歷史關系的主流，華僑在荷蘭人實施“分而治之”政策之前也與當地民眾和睦相處。中國、印尼兩國文化在和諧氛圍下，因長期接觸而自然交融，所以才會有土生華人“語番語，書番書”，而某些中華文化元素進入印尼文化深層的現象。

4.雙方交流還不夠平衡。首先是往來人數對比懸殊。據荷印政府統計，1930年印尼華僑達數十萬，而在印尼獨立之前到過中國的印尼民眾寥寥無幾。多數華人“落地生根”，在新的鄉土中播撒、培育中華文化的種子。其次，無論農業、手工業還是科技領域，中國相對當時的周邊國家有一定優勢，而印尼承接的主動性更強。雙方文化交流的不平衡還體現互動內容上。歷史上，中國和印尼歷史關系的關鍵詞就是貿易和移民，印尼民眾對通商之器物以及日常生活領域的物質文化接納較多。兩國上層建筑層面的交流很少，傳統精神文化的交匯沒有形成反響，這與華人到印尼的目的以及兩國民眾信仰不同等因素不無關系。

三、“一帶一路”倡議下中國和印度尼西亞的文化交流

（一）交流環境與格局

國之交在于民相親，民相親在于心相通，擔負著溝通民心使命的人文交流受到中國、印尼兩國前所未有的重視，成為高層會晤時的重要議題。2013年兩國領導人就“進一步深化人文交流，擴大民間往來”達成共識，提出要促進兩國語言教學、文化交流發展[12]。社會人文與政治安全、經濟貿易，一起升級為推動兩國全面戰略伙伴關系的“三駕馬車”。文化交流機制不斷完善，在區域多邊層面兩國充分利用中國—東盟文化部長會議、中國—東盟科技伙伴計劃、中國—東盟教育交流周、中國—東盟博覽會等平臺強化合作。各層次的雙邊機制逐漸豐富，2013—2019年兩國簽署的涉及人文交流領域的雙邊協議就多達20余項。2015年建立的中國、印尼副總理級人文交流機制是中國與發展中大國建立的首個高級別人文交流機制，也是與亞洲國家建立的首個高級別人文交流機制。該機制于2015—2017年連續召開三次會議，引導包括文化領域在內的兩國人文交流取得諸多階段性成果。

當前兩國多領域、多層次的文化交流格局已經形成，藝術展演、影視和傳媒合作、文學作品譯介等文化交流全面鋪開。其中，國家級重大項目影響廣泛，地方級別的交流特色鮮明。例如，“歡樂春節”“感知中國”“四海同春”等大型展演是高級別文化項目代表，得到印尼觀眾高度好評。在地方層面，兩國現有20多個地區結成友好省份或姐妹城市，并通過這一渠道開展文化交流。

雙方交流以政府為主導，以民間為主體。由于歷史負面記憶和一些現實因素對中國、印尼正常文化交流造成的阻礙，政府的主動發力和頂層設計必不可少。在上述交流機制和格局之下，兩國近年標志性的文化交流項目大都由官方依托資金、機制優勢策劃和推動。這些工作帶動了民間文化交流的活躍，據估計民間項目占兩國年度文化交流總量90%以上。在兩國文化交流中，華僑華人仍是重要橋梁，同時印尼政府、組織和各族裔民眾等多元主體與中方的直接對接亦已成常態，為促進兩國人民友誼與相互了解作出了“潤物細無聲”的作用[13]。

（二）重點交流領域的成就

中國和印尼在文藝、教育、科技、衛生、體育、旅游、青年、考古、傳媒等方面的合作不同程度與“大文化”交流范疇重合。囿于篇幅，以下闡述部分重點領域的合作成就。

1.文藝展演形式的交流多見。中國文藝團體每年均在印尼舉辦武術、雜技表演和現代交響樂、芭蕾舞演出、書畫作品展等形式的展演活動，兼具民族性和視覺觀賞性的展演最受當地觀眾歡迎。例如，2019年昆明市民族歌舞劇院藝術團在“第41屆巴厘藝術節”上表演的藏族、傣族、佤族、彝族等特色歌舞，獲印尼總統佐科在社交媒體上點贊及當地主流媒體專版報道。印尼文藝團體應中方邀請，也多次在亞洲藝術節、廣西南寧國際民歌節等重要節慶場合演出。兩國近期共辦的演出以2020年初的“BCS首屆中國—印尼國際文化藝術交流之旅”為代表的兩國青少年的樂器、歌舞和模特藝術匯演，促進了雙方文化藝術的交流融合。

2.廣播與影視傳媒合作亮點頻出。一是優秀影視作品通過電影周、電影節推介到對方國家。例如，《狼圖騰》《捉妖記》等中國影片在印尼上映，《卡爾蒂尼》《山間生活》等印尼電影在北京和上海的電影節上亮相。二是廣播影視頻道落地。中國國際廣播電臺與印尼艾爾辛達電臺合作，實現中國廣播節目在印尼調頻落地播出。中國中央廣播電視總臺與印尼國家電視臺聯合推出“中國劇場”欄目，播出了印尼語版的中國電視劇《雞毛飛上天》和動畫片《中國熊貓》。中國國際電視總公司與印尼艾奈特媒體公司以商業化及本土化合作模式，在印尼開辦“Hi-Indo！”頻道，已合作播出的影片有《舌尖上的中國》《白蛇傳》《笑傲江湖》《心星的淚光》等。三是雙方電影人探索合拍影片。中國—東盟人文交流紀錄片《丹行線》印尼篇以“微記錄片”方式，向中國觀眾展現印尼普通民眾最真實的生活，促進中印尼雙向交流[14]。兩國有關方面運用市場化機制合拍的影片《愛在零緯度》已在中國上映，該片是中國第一部全程在印尼拍攝的電影。廣播與影視相關業務的合作，成為兩國新世紀媒體合作的主體內容。

3.圖書互譯、出版交流重新起步。隨著印尼的漢語學習者人數持續增長，兩國教育工作者合作編寫、出版了《華語》等中小學教材。文學作品方面，21世紀初漢語在印尼解禁，《三國演義》《水滸傳》《聊齋志異》《孫子兵法》《西廂記》《東周列國志》等中國古典文學作品重現印尼市場，多為歷史譯本的再版，兩國出版界還積極探索通過版權貿易、合作翻譯發行等形式互相介紹優秀圖書，一些中國網絡文學作品也被譯成印尼語，在印尼傳播。

4.歷史文化遺產保護合作成效明顯。兩國在該領域的合作不僅互利，而且對探索文化遺產領域的全球治理也具有積極意義。早在2008年，雙方就啟動了關于周口店遺址與桑吉蘭爪哇人遺址的保護、研究合作的研討。2016年，兩國《關于促進文化遺產領域交流與合作的協議》簽訂，標志著文化遺產保護與修復、博物館、世界遺產及打擊非法販運文物等領域的合作進入機制化軌道。對列入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的文化項目的對華宣介，印尼方表現出極高熱情。印（尼）中友好協會曾于北京舉辦萬人昂格隆演奏，創下吉尼斯世界紀錄。印尼駐華大使館還在中國廣西南寧開設巴迪克布藝工坊，向公眾展示蠟染布制作工藝及其產品。在考古領域，2014—2015年東北亞水下考古研究所和中國文物學會收藏鑒定委員會就印尼水域有關沉船進行勘探和打撈，部分器物得以回歸中國。

5.訪學、教育、旅游等領域人員來往頻繁。兩國政府和相關機構不定期舉辦團體互訪活動，如中華全國青年聯合會同印尼青年與體育部密切合作，2012年以來多次組織百人青年團訪問對方高校、中小企業、文化體育場館、手工作坊和社區，圍繞文化、商貿、教育、環保、技術技能培訓、創業創新產業等主題深入交流。在教育領域，新冠肺炎疫情暴發前每年在華留學的印尼學生達1.6萬人，中國在印尼留學生人數也穩步增長。在旅游領域，2013年《中國—印尼旅游合作諒解備忘錄》簽署后中國赴印尼游客數量增長迅速，2019年達207萬人。

（三）問題與不足

一是兩國文化交流在一些領域存在不平衡情況。無論是人員互訪還是項目互動，大都以中方“走出去”為主，顯示出對外文化交流的主動性差異。印尼政府推動國際文化交流的首要目的是保護本民族文化和“以文促經”，因而并非所有領域交流都獲重視，雙方交流不免有時“一頭熱”。在交流內容上，各領域交流基礎不同、條件各異，出現“冷熱不均”的現象。例如，兩國的宗教交流相對較少，佛教與“孔教”在印尼有一定數量的以華人為主的信徒，他們與祖籍國的交流很少包含宗教文化內容。

二是雙方文化交流的效果需要進一步提高。我國文化“走出去”的部分項目不同程度存在前期對印尼溝通宣傳不足、落地方式不夠本地化等短板，部分項目參與主體和影響力主要局限在華人圈子，以致項目本身質量與實際交流效果不夠理想。

四、中國和印尼文化交流的前景

新時代中國和印尼文化交流已取得豐富成果，但要形成多元參與、雙向均衡、可持續性強的交流格局，仍需雙方共同努力。兩國可通過創設機制、拓寬渠道、協調關系、監督落實等方式，鼓勵民間力量更多地走進舞臺中心，完善政府推動、民間為主及符合國際慣例的交流模式。

在新的歷史條件下，相關交流宜始終將主要目標群體鎖定在三類彼此有交集的人群。一是主流族群。華人占印尼人口約5%，是兩國文化交流的重要橋梁和紐帶，應高度重視。二是青年人群。印尼2.7億人口中，36%是思想活躍、對外來文化接納度高的15—35歲的年輕人。三是占總人口87%的穆斯林人群。至于交流內容，兩國在創意產業、文化遺產保護、非遺傳承、旅游產業等眾多方面都有巨大的合作潛能。除政府和專業機構的人員與項目互動外，應進一步發揮市場機制的作用，特別是要突出圖書出版、電影、電視劇、動漫、游戲等文化產業領域新形成的合作形態價值，以兩國民眾喜聞樂見的方式開展傳統、現代和民族文化的多領域、多層面交流。

2021年6月，中國和印尼高級別對話合作機制首次會議成功舉行，兩國合作從 “三駕馬車”齊頭并進升級為政治、經濟、人文和海上合作“四輪驅動”，兩國關系翻開了新篇章。文化的共同繁榮、和諧共生是中國和印尼全方位、以構建命運共同體為方向的合作的必然追求，雙方文化交流必將獲得更大動力，發展前景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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