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承留香

這是一個關于三個人的故事。

李沐是一名平凡而偉大的中學教師，這是她來到鄉村支教的第三年。她畢業后沒有選擇留在大城市的中學里教書，而是來到了這所教學設備、生活條件都相對欠缺的小鄉村里扎下了根。惡劣的天氣與艱苦的環境常常令她的住處停水停氣、斷網斷電，交通與出行更是有諸多不便。她內心不是沒有過掙扎與動搖，然而淳樸的孩子們一點點打動了她。他們大多數是留守兒童，父母長年在外打工，家中只剩下年邁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這些絲毫沒有影響孩子們勤奮好學的心。課堂上，孩子們積極舉手表達見解，主動向李沐請教問題;下課后，孩子們圍著她，給她講家鄉的習俗趣事，帶著她上山看日出，給她送自家田里種的新鮮蔬菜水果。時間慢慢過去，李沐和孩子們的感情越來越深厚，對于教育的認知也愈加明晰起來。當她真正決定留在這里的時候，她撥通了父親的電話，詢問他的建議。父親說：“你做的是有價值、有意義的教育，爸爸非常支持你。”

李洛是一名兢兢業業的醫生，工作5年后，他遇上了席卷全球的新冠肺炎疫情。疫情防控阻擊戰打響以來，在沒有硝煙的戰場上，他每天都要直面死亡。醫院里的床位漸漸緊缺、一批又一批同事奔赴疫區，堅守在崗位上的李洛每日穿著密不透風的厚重防護服，日夜不間斷地救治著被病毒侵襲的生命。他無數次感受到疲憊和困意壓迫著他的雙眼，口罩的勒痕在臉上留下火辣的疼痛，一層層汗浸透了全身，可是他不愿意停下！每天他最開心、幸福的時刻，就是看到電子顯示屏上的新聞播報傳遞著今日感染人數較昨日減少的喜訊。在極度勞累中，他仍清晰地聽見習近平總書記鼓舞全國人民的講話：“只要同志們同心協力、英勇奮斗、共克時艱，我們一定能取得疫情防控斗爭的全面勝利。”李洛想起2003年的非典，那時只有15歲的他看到了全國人民的萬眾一心，便立志成為一個救死扶傷的醫者。時光荏苒，如今又逢充滿挑戰的一年，在每一個祖國需要的時候，“時刻準備著”就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答案。

李洛和李沐是一對兄妹，是我高中班主任李卿明的孩子。李老師治學嚴謹、為人寬厚，是學生們的良師益友，三年來與老師的朝夕相處讓我感到若臨秋水、如沐春風。

一聲清脆的鈴響，李老師踏著早春淡淡的花香，輕輕推開半掩的門。他的步伐永遠是矯健的，身板永遠是挺直的。端站講臺，他整整衣衫，慈祥的笑和溫暖的陽光一起打進窗欄。上他的歷史課，讓我感覺到一分一秒都何其珍貴。我至今仍記得那一節歷史課上，李老師帶領我們學習了新民主主義革命和新中國的成立，他好幾次激動地舉起手臂揮舞著，深邃的眼睛里閃著耀眼的光。他模仿著毛主席的聲音吶喊著：“中華人民共和國，今天成立了！”我看到李老師的雙眼里跳動著亮晶晶的淚珠。李老師從教30多年，知識淵博如汪洋大海。課堂上的他指點江山，說盡歷史風云，我們似乎也隨著他一起超然物外，如道家的老莊般遨游于天地之間。每當下課鈴聲猛然響起，我們才如夢初醒般，頻頻感嘆時光的短暫。

我高三那年，李老師已經61歲了。為了陪伴我們一路走到畢業，按例已經退休的他接受了學校的返聘。高三學業繁重，面臨高考的壓力，我們迷茫過，也頹廢過。李老師總是循循善誘地教導我們，不厭其煩地撫平一顆顆焦躁不安的心。歷史要背的知識點數不勝數，李老師每節課都會整理課程的詳細框架，一氣呵成地寫滿整塊黑板。我們心疼他的身體，說了許多次請他坐在椅子上講課，但是他沒有答應。他端站講臺，精神矍鑠，永遠是熱情飽滿的樣子。

如果有難題向老師請教，他一定會耐心解答，直到他認為你完全明白了為止。一次下了晚自習，我去辦公室找李老師問題目，他正要回家，但是看見我便停下來為我講解。我后來才知道，他每天都要著急趕校車回家。和李老師約定好周六的晚上他給我講題，沒想到當我離開時，他也準備回家。這時我才恍然大悟，李老師根本沒有在值班，只是為了等我。一件件這樣的事像暖流、像朝霞，把我的心包裹得熱熱的，至今想起，仍是萬分感動。

2017年高中畢業后，爸爸媽媽建議我填報志愿時選擇經濟財會類的專業，認為這些領域在大學畢業后更容易找到工作，而且收入相對會高一些。而我，對于未來的規劃十分迷茫，甚至想不出以后會從事怎樣的工作。一番思來想去后，我撥通了李老師的電話。他耐心地聽我說完后，告訴我：“就拿我來說，想當年條件艱苦，念書更苦，很多讀了書的人都想，既然有了知識就要投身國家建設，去學物理去搞武器，而做老師在當時就顯得過于普通。但是我熱愛這個職業，就決定一直好好做下去。我選擇了當老師，一當就是幾十年。你選擇專業也是一樣的道理，影響選擇的因素有很多。但是要記住，熱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個。”

緊接著，李老師又嚴肅地問我：“你仔細想一下，你對于漢語言文學是真的發自內心地感興趣嗎？”我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只是靜靜想起了從小到大看過的那些文學作品，也想起了每到假期，我總喜歡挑選一個微風和煦的下午，在市圖書館靠窗的座位讀幾本愛看的書，光陰流轉而不自知，在靈魂契合中頻頻點頭贊嘆著某個精妙絕倫的話語觀點，同書中人共呼吸同喜樂，感受著穿越時代的共鳴。從那一刻起，我便確定，相較于冰冷的數字，我更喜歡有溫度的文字。“老師，我是真的喜歡文學。”我堅定地回答道。

后來，我遵從內心，填報了漢語言文學專業。本科階段的學習使我發現自己對現當代文學的興趣愈加濃厚，為了能進一步探尋文學之美，我走上了考研的道路，期盼著心中的這份熱忱不會止步于4年的節點，而將一直延續下去，足以配得上魯迅先生所言“有一分熱，發一分光，而不必等候炬火”。和文學相伴同行的這些年，我從未后悔過。因此，我感謝李老師在我人生道路的重要節點上指點迷津，幫助我找到了真正適合自己的道路。

每年春節，同學們都會相邀一起去李老師家中看望他。大家圍坐在他身邊的時候，他像茶話會的中心人物一般告訴我們：“你們現在，春光正好。我多么想回到你們這樣的年紀！敢于說出自己認為的對錯，敢于奮力同他人辯駁，也能虛心地琢磨和思索。”師姐也愛和我們打趣：“我爸年年都這么說，不止和你們說這些，我和你師哥也年年聽著呢！”大家都笑了起來。師姐接著說：“是不是爸？出身不由己，革命靠自己！下一句是任爾八面來……”

“任爾八面來，我只一路去！”李老師大聲地說，眼睛里充滿著希望的光。短短10個字，這是李老師的事業，李老師的家風，更是他的為人。贈人玫瑰會手留余香，一個人美好的品質亦會潤物細無聲地影響著他的后輩們。

山高水長，傳承留香，李老師用勤懇、敬業、無私的人格為他的子女、他的學生樹立起一座豐碑，上面寫著何為熱愛、何為堅守、何為奉獻。有父如此，兒女效哉;得師如此，學子幸哉。如今李沐師姐孕育桃李，李洛師哥救死扶傷，老師一屆又一屆的學生們都在各自的領域里熠熠生輝。“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然心向往之。”我們努力耕耘，永不停下前進的步伐，既是對自己夢想的不辜負，亦是對李老師最好的報答。

（作者系江漢大學2021級中國現當代文學專業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