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洋河宜紅古茶道

魈鳴

本名潘明章，土家族，湖北宜都市人。湖北省作家協會會員，出版散文集《那些溫暖的鄉野物事》，著有小說故事集《尷尬生活》。先后在國內外報刊公開發表作品百萬余字，作品曾入選《讀者》《作家文摘》等多種選刊及30余家選本。曾獲第21屆孫犁散文獎，并被《故事世界》評定為“全國最受讀者喜愛的故事家百杰”。

老家潘家灣祖屋旁的官道，據說從長江邊的宜都古陸城，沿著漁洋河逆流而上直達漁洋關，最后可一直通往五峰、鶴峰、來鳳、宣恩、咸豐及湖南。

小時候，我隔三岔五地就見有成群結對的騾馬馱著大包大包的貨物，叮叮當當地從屋旁一路經過。釘著鐵掌的騾馬行走在光達達的青石板路上，落地有聲，“篤篤”直響，常引得路旁的大人小孩們一路長時觀望。吸引孩子們眼球的，自然還有那些懸掛在騾馬肚子上的串串小瓷瓶。那些形如電線墜子的小瓷瓶全都白得耀眼，小孩子們見了倍感新奇。趕騾馬的人穿著清一色的粗布鞋襪，外罩草鞋，打著綁腿，肩上斜背一個大“緊包袋”，袋里歪插一把或紅或黃的油紙傘，或是背著一個碩大的“斗笠”，一根帶著紅纓的趕馬鞭在手里不停地搖晃，走起路來全都虎虎生風，威風得不得了。

那時，我們一直把屋旁那條蜿蜒悠長的青石板官道稱作“大路”。聽大人們講，隔了不遠的漁洋河，過去是行小貨船（一種木船）的。不過，那木船只能行走到漁洋關，再往上，河水太淺，就行不通了。可惜那時的我年歲尚小，不曾親眼見到。

在交通不甚發達的年月，船與騾馬自然是連接五峰與宜都的最好運輸工具。

不論是舊時漁洋河水道上的木船，還是沿河“大路”上的騾馬，裝的、馱的大多是運往山外的土貨、山貨，或是從山外運回的洋貨與近代工業品。更多的時候，是大量需要按時運往山外的大茶包——那是一些經漁洋關精致加工后、專供出口，且在國際上享有盛譽的宜紅茶。今天，地方政府在整理和挖掘地方文化時，就將舊時的漁洋河水道和沿河“大路”定名為宜紅古茶道。

探其源，漁洋河上的小木船究竟行走了多少年？沿河“大路”上的騾馬又行走了多少年？上了年歲的老人們都感嘆地說：“唉！早就已經記不清了，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在幸福渠未修建之前，漁洋河里走木船。在五宜公路未修通之前，五宜大路行走有騾馬，這絕對是錯不了的！”

蜚聲中外的宜紅茶

宜昌及周邊地區是我國古老的茶區之一。早在公元3世紀，《荊州土地記》就有“武陵七縣通出茶”之說。“茶圣”陸羽青年時曾到此進行過考察，他在《茶經》中稱宜昌及周邊地區的茶葉為山南茶之首，曰：“山南以狹州（今宜昌地區）上”。宋代歐陽修在夷陵（今宜昌）任縣令時，也給宜昌茶以很高的評價，留下“雪消深林自剮筍，人響空山隨摘茶”“春秋楚目西偏境，陸羽茶經第一州”等千古名句。

宜昌出好茶，宜昌人愛喝茶。有趣的是，最先讓宜昌茶葉享譽海內外的，不是現在宜昌人平常愛喝的綠茶，而是一種適合于歐洲人的飲茶口味，且制作起來頗費工夫的出口紅茶。

其茶，外形條索緊細有金毫，色澤烏潤，香氣甜純綿長，滋味醇厚鮮爽，湯色紅艷，葉底紅亮柔軟，且茶湯稍冷即有“冷后渾”現象產生，為我國主要工夫紅茶品種之一。歷史上曾因此茶常由宜昌地區集散、加工、出口而得名為宜昌工夫茶，簡稱宜紅茶。

據湖南《慈利圖志》記載：“鶴峰幫者西貢品（指宜紅茶），其與寧都同為尚第一，中外馳名。”曾有美商稱宜紅茶“色香味良，有五道水，實勝于羊樓洞茶”。其展品多次在萬國博覽會獲獎，一時風頭無兩，被稱作“貢熙”。

清代湖南巴寧、寧鄉縣志曾記載：“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與外洋通商，廣人攜重金來制紅茶，農人頗享其利。日曬，色微紅，故名紅茶。”“廣人販紅茶，按谷雨來鄉，不利雨而利晴，不須焙而須曝，鄉園獲小濟焉。”湘鄂兩省緊鄰，而宜昌及周邊鄂西山區又是歷史上有名的古老茶區，隨著出口需求量的不斷增加，紅茶采制技術適時傳入鄂西山區，自然也就不足為怪了。

說到宜紅茶，就不得不提及一個名叫漁洋關的古老小鎮。

先是清道光年間，廣東商人鈞大福帶領江西技工到漁洋關等處傳授紅茶采制技術，設莊開店收購精制紅茶，運往漢口再轉廣州出口。咸豐甲寅年（公元1854年）又有高炳三及爾后光緒丙子年（公元1876年）林紫宸等廣東幫茶商，先后到鶴峰縣改制紅茶，在五里坪等地精制，由漁洋關運漢出口。隨后，漁洋關周圍地區湖南石門、桑植，鄂西鶴峰、來鳳、五峰等地，均有廣東茶商、江西茶商、漢陽茶商等來此開設茶號，傳授紅茶采制技術，收購紅茶。極盛時，制茶廠曾達到20多家。五峰采花鄉至今還保存著一塊英商“寶順合”的茶莊招牌。

當時，漁洋關以西的粗制紅茶都要集中到漁洋關精制后，再通過漁洋河水運至長江、清江交匯口的宜都陸城，最后轉運漢口外銷英、俄、美、德諸國。由于宜紅茶品形俱佳，很受西方人歡迎，銷路大暢。1876年，宜昌被列為對外通商口岸后，宜紅茶出口量便一下猛增。至1886年前后，每年紅茶輸出量都在15萬擔左右。

漁洋關一度成為與湖北省內兩大茶葉市場——羊樓洞、漢口齊名的鄂西南最為著名的紅茶市場，每年季節茶工達到5000余人。據《湖北省茶葉產銷狀況及改進計劃》記載：1937年前后全省收購、精制、運銷茶葉較大的廠商有24家，五峰漁洋關就占有源泰、恒信、民生、華民、同福、民孚、恒慎、合興8家。

每逢茶季，漁洋關鎮內鎮外，人背馬馱，商賈茶客，川流不息。鎮上客棧、騾馬店、飯館、茶樓，各類店鋪小攤晝夜燈火通明，吆喝聲不絕于耳。加上十幾家茶號通宵達旦烘烤制茶，茶香飄溢十里開外。由于茶香濃郁，浸染日久，就連鎮上街巷門庭、吊腳木樓也余香沁睥，彌久不散。傳說鎮上女子在得了茶香山泉潤澤之后，個個生得粉面桃花，格外水靈。

茶號老板以誠信為本，為保證宜紅茶的絕佳品質，清一色地聘請江浙、漢口、江西、廣州等外地高級制茶師為“茶號大包頭”。這些“茶號大包頭”，全是當時在國內茶市有名望的人物。直到20世紀二三十年代，本地出了一位名叫黃足三的制茶師，才打破外地制茶師一統漁洋關茶市的格局。

黃足三曾在鎮上最大的源泰茶號幫工學藝7年，練就了一手紅茶制作的獨門絕活兒。他對紅茶制作工藝中的分篩、鬧篩、簸茶、蹾茶、飄篩、搭篩和風車凈茶等技術以及毛茶收購中的篩分、半成品加工、清風、焙烘、拼樣、勾堆、裝箱等工藝環節樣樣精通，件件嫻熟。由他主持加工的“香艷”牌宜紅茶曾在全國評比中獲得二等獎。在漢口茶市成交時，比同類同級紅茶每擔要高賣官銀5兩。凡黃足三畫押蓋印的紅茶，一律免檢，茶到即付款。

不幸的是，抗日戰爭爆發后，因紅茶對外出口受阻，宜紅茶制茶業一下陷入困境，茶號紛紛倒閉。1943年日寇入侵漁洋關，僅剩的少數茶號也遭到日軍燒毀。因茶號倒閉導致茶園荒蕪，古鎮茶市一落千丈，瀕臨絕境。

新中國成立后，1950年初，中國茶葉公司繼中南區茶葉公司湖北羊樓洞茶廠、漢口茶廠成立之后，在漁洋關設立了中南區茶葉公司宜紅茶收購處，負責鄂西茶區以及毗鄰的湖南石門、慈利、桑植、大庸四縣的紅茶制作收購。1951年3月，在中南區茶葉公司宜紅茶收購處的基礎上，正式成立了宜都茶廠，負責宜紅茶的精制加工，同時遷往交通便利的宜都縣城。同年，在湖南石門又成立了宜都茶廠分廠（1956年改屬石門茶廠），負責湖南地區的宜紅茶初加工。爾后又在五峰、宜昌相繼建立了紅茶精制廠，與國營茶場形成緊密的生產網絡，用以恢復和發展宜紅茶的生產。目前，宜紅茶已成為宜昌、恩施兩地區出口創匯的主要土特產品之一。

一行“漁洋”，幾多滄桑

漁洋關乃今宜昌市所轄五峰土家族自治縣縣城所在，東鄰宜都接長江，北通長陽連清江，西南與湖南石門交界，西通鶴峰、來鳳等地，歷來為江漢平原、三峽地區通往鄂西山區的咽喉要道。自北宋修筑魚洋寨算起，至今已有千年歷史。

一行“漁洋”，幾多滄桑。據《長樂縣志》記載：“漁洋古長陽之南境，元時設關，以備土司。”“兩山對峙中，一溪流水，潛有多魚，漁人得魚，其樂洋洋。”一語便道出了漁洋關與漁洋河名稱的由來。

其實，早些時候，漁洋關以下的人們是把那河叫作“漢陽河”的，也不知究竟是如何得名。漁洋關附近有一座清代古石橋，據說漢陽茶商參與了修建，當地人把它稱作“漢陽橋”。漁洋河進入清江的入口，也有地名叫“漢陽坪”，想必也是與這“漢陽河”有關。

舊時候，一條河流分段取名似乎是一種常態，同是一條“漢陽河”，在漁洋關叫漁洋河，出了漁洋關叫全福河，再往下是陡溝子河、石羊河，一直到聶家河、胡家河……或許正是因為漁洋關在舊時碼頭最大、聲名最廣，也不知究竟是從什么年月開始，大家就把舊時的“漢陽河”統一稱作漁洋河。也說不清究竟是漁洋河沾了漁洋關的光，還是漁洋關沾了漁洋河的光。然而，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漁洋關和漁洋河都沾了宜紅茶的光。

19世紀中葉，因宜紅茶的興盛，漁洋關這座具有濃郁土家文化氣息和秀麗景色的山鎮馳名海內外，擁有鄂西深處的“小漢口”之稱。

1911年，漁洋關中碼頭正式啟用后，可同時停靠木船50余只。一旦茶葉裝箱，需雇船外運，前來運茶的大小船只倚岸排列，首尾相顧達四五里長。待船隊滿載起錨時，茶號老板給開艄船披紅掛彩，鳴放鞭炮送船啟程，其場面如同過節般熱鬧非凡。茶船從漁洋關出發，枯水季節三日多便可順水到達長江邊的宜都。若遇汛期，只需一日便可抵達。

據《五峰縣志》記載：“至民國時期，漁洋關有13個茶號以及制錢、印染、榨油等手工業。街道擴至8條，房屋332幢，面積4萬平方米，房屋建筑因形取勢磚木和木架結構。主要街道脊檐相連，錯落有致，街寬6米，青石板鋪設。抗日戰爭時期，武漢淪陷，漢、宜、沙商人涌入，寓居漁洋關謀生。極盛時，茶工萬記，騾馬千匹，木船百只。街市熱鬧，通宵達旦。”

1927至1932年，漁洋關兩度成為五峰縣治所。1949至1950年，縣政府也曾一度在漁洋關辦公，由于當時五峰以西匪患嚴重，縣治復遷至五峰鎮。2011年4月14日，民政部通過了《關于同意五峰土家族自治縣人民政府駐地遷移的批復》，漁洋關再次成為五峰縣的新縣城。

漁洋河發源于五峰縣與長陽縣交界的雪山尖，經柴埠溪流經漁洋關才漸成規模，可行小船，最后，在宜都陸城附近的劉家咀匯入清江，注入長江。

查閱有關資料，其干流全長104公里，天然落差達1981米，而多年平均流量僅為38秒立方米，平均徑流深為983毫米，干流平均坡降達千分之4.43。行船河道大多處于高山深切峽谷之中，河灘水潭交替反復，船家稱有“一梁二垴九子十八灘”（一梁：黃家梁;二垴：瓠垴、窯垴;九子：龍口子、廟灘子、灰石子、尿口子、陡口子、滑板子、雙石子、臭洞子、榨河板子;十八灘：過路灘、楊津灘、石頭灘、長灘、劃子灘、全魚灘、金鼓灘、層石灘、寡母子灘、挪挪灘、車灘、小貓子灘、排排灘、彎棍灘、大貓子灘、犁轅灘、簸箕灘、棕木灘）。有歌曰：“船出宜都張飛灘，漁洋河船夫嚇破膽，要上好幾十條灘，命大才可到漁洋關。”由此可見，撐篙行船是異常的兇險與艱難。

據老人們講，過去行走在漁洋河的小木船，大伙都稱之“搖擺子”船。因為漁洋河河水淺、航道窄、落差大，像航行于清江長江的“峽劃子”等外地船幫的船根本進不了漁洋河，唯有這本地的“搖擺子”船，憑借吃水淺、船體輕、易頂灘的優點，方可通行。即便是這樣，遇上枯水季節，載重3噸以上的木船，上行也只能裝載1.2噸，下行裝載1.7噸，過灘還得撿拾航道，組成船隊，筑閘蓄水，依靠人力相互協作，船頭拉纖、船尾背船（淺灘處船夫在船尾水中用后背抵推船前行）艱難航行。有歌謠形容漁洋河的“船駕佬”（船夫）是“打起長風像太師，拉起纖來像猴子，船到碼頭像公子”。

小船行走在漁洋河，船家能做“太師、公子”的時間總是極為短暫，更多的時候還得如“猴子”般付出苦力，“升起白帆要上灘，褲子一脫就背船”。

拉纖的艱辛，有歌謠為證：“搭包袋子半肩挎，拉纖都是打條胯（不穿褲子），腳蹬石頭手抓沙，一天到晚河邊爬，天天都是雞兒拖泥巴。”因此，舊時宜都至漁洋關的宜紅古茶道上的貨物流通，除了依靠漁洋河水運之外，還必須再輔于沿河官道，利用馬幫來陸運。

宜都至漁洋關的官道，據《五峰縣志》記載，始修于清光緒年間，由不同人員在不同時間分別完成，民國時再次維修。其中，漁洋關至熊渡段，以漢陽人張人杰為主、當地民眾為輔出資修建。熊渡至宜都陸城段則由宜都胡、鮮、李姓大戶出資，沿途百姓捐資，共同修建，此事有現存于宜都聶河肖家崗村的三段殘碑為證。道路大多采用手工開鑿的青石板鋪就，路寬1.5米，用老百姓的話說是既抬得官轎，又走得騾馬。

漁洋河的水運也好，順河官道的陸運也罷，從五峰漁洋關到宜都古陸城，舊時雖談不上山高路遠，可也不是馬馬虎虎一天就能趕到。這行船趕路，絕對不是一件輕松的活計，途中吃飯歇宿是必不可少的事情。結果，想必也是順應漁洋河沿途船工、馬幫之需，后來慢慢就有了諸如全福河、栗樹垴、潘家灣、白馬潭等沿途眾多歇客喂馬、拴船吃飯的大小驛站，以及全福河、陡溝子河、石羊河等一系列渡河或是停船上岸的小渡口。

在漁洋河流域，全福河的名聲很是響亮，不僅僅是因為出好茶，可能還與一個傳奇人物有關。那個人就是拳師王治安。

聽老一輩的人講，王治安的功夫很是了得，可以在全福河兩岸跳過來、跳過去。據說，早先的沙市碼頭不讓漁洋河船幫停靠，就是王治安父子憑借一船的栗柴投擲摔打，硬生生幫他們將停靠碼頭打出來的。

聶家河是宜紅古茶道上水陸兩路必須經過的一處較大驛站。漁洋河流經聶家河，兩岸山勢就逐漸開始趨于平緩，河面也漸漸變得開闊起來。附近土地肥沃，鎮上富戶眾多，街市興旺。加之，又地處于外來香客前往“南武當”梁山朝拜的必經之路，上山下山的香客都要在此歇息，小鎮上來來往往的人口一多，便客商云集，生意也就異常地紅火。于是，河里的船工、陸路的馬幫，時常算好了時間在此停留。據《宜都縣志》記載，抗戰時陸城遭遇戰火，1940年6月至1945年9月間，宜都縣政府機關就曾遷至聶家河附近的白田處辦公。

過了聶家河，不論是走陸路還是行水路，腳下的道就開始變得越來越平坦，行船走路也就越來越輕松了。

宜紅古茶道水陸兩路上大大小小的驛站中，栗樹垴、潘家灣、白馬潭三站十分特殊。栗樹垴、潘家灣只臨官道不臨水路，白馬潭則是臨著水路又不臨官道。

其中，白馬潭地處于白馬溪流入漁洋河的溪口上，其產業過去大都屬于當地富戶陳述庸所有。陳述庸不僅在白馬潭開有貨棧、榨坊、紙坊、客棧等，且在白馬溪有大量田產，在漁洋關與人合股開有茶號。現在看來，這白馬潭更像是舊時漁洋河道上的一個私人驛站。據說，民國時期，陳述庸曾做過省參議員，早年資助過賀龍鬧革命，抗戰時期資助過國民黨18軍。在當地，陳述庸可謂是一個名頭很響的開明紳士。據我所知，最早發現“長陽人”化石的陳明治，便是他的長子。

賀龍麾下的“騾馬將軍”

過去，宜紅古茶道上行走的馬幫，雖說名字叫馬幫，但所使用的畜力更多的還是騾子。據說，這是因為騾子比起馬來，生命力和抗病力更強，役用價值更高。在我的老家，人們一旦談論起當年行走在宜紅古茶道上的馬幫，大多會以“趕騾子的”相稱，只有文雅客氣的老先生們才會恭敬地稱呼他們一聲騾客。

騾客們所從事的事情看似簡單，但他們個個都是行走于江湖的“狠角色”。要吃這碗飯，腳力要好。風霜雨雪趕著牲口在山道上長時間地行走，沒有一副一蹬一處坑的“鐵腳板”，只一趟貨走下來，就會讓你躺倒起不來。同時，騾客還要身板結實、力氣大。幾百斤的騾馬馱子，屏住氣息，“嗨”的一聲，從騾子背上說搬上就搬上，說搬下就搬下，還不能傷著牲口。路途遇上牲口受傷生病，那貨物還得自己先扛著。沒有一身蠻力，便只能在一旁干瞪眼。騾客對待牲口要心細，不光要會喂養牲口，關鍵時刻還得會給牲口們調藥、治傷、看病。一般人看來，行走在外世事險惡，一個人若沒有點兒狠勁、絕活、真本事，是斷然做不了這常年在外行走江湖的騾客的。

民國時，老家潘家灣旁，宜紅古茶道邊的將軍山下一個名叫葉家灣的地方，曾出了這么一個“狠角色”——“葉騾客”葉光吉。細說起來，他還是賀龍早年趕騾馬行走宜紅古茶道時認識的“老伙計”哩！

據宜都市（縣級市）黨史、縣志資料記載，葉光吉1900年11月20日出生，7歲入私塾讀書，13歲拜當地獸醫胡明臣為師。憑著一手出色的獸醫手藝，1916年遠離家門，赴五峰漁洋關幫宮福泰商行當騾客。其間，走南闖北，一雙“鐵腳板”走遍了湘鄂川黔邊界10余個縣的茶馬古道。葉光吉為人豪爽剛烈，講義氣，不畏強暴，結交到了一大批志同道合的朋友，其中就有他最為佩服的湖南桑植騾客——“云卿大哥”（賀龍字云卿）。

1928年2月，賀龍南昌起義后率部回到湘鄂邊，組建工農紅軍，開創湘鄂邊革命根據地。葉光吉常年趕著騾馬行走于湘鄂宜紅古茶道，聽說賀龍兩把菜刀鬧革命，一桿紅旗震湘鄂，心生向往，可惜一次也不曾遇見。直到1929年4月的一天，葉光吉趕著3槽24匹載貨的騾馬前往鶴峰，途中偶遇賀龍帶領工農紅軍第4軍在山村駐扎，兩人相見，甚是驚喜。毫無懸念，葉光吉帶著騾馬和貨物加入了賀龍的紅軍隊伍，成為一名紅色騾客。后來賀龍在向人介紹葉光吉時，常說：“葉光吉是我趕騾子時就結交的老伙計，他比我強，我參加革命時只有兩把菜刀，他參加革命是連人帶馬帶貨一起跳。”

葉光吉參加紅軍后，同年秋天加入中國共產黨，不久升任紅4軍運輸大隊大隊長。1930年7月任紅二軍團經理部（后勤）政委，1931年3月任改編后的紅3軍經理部部長。曾兩次跟隨賀龍下洪湖，歷任紅8師政委、紅7師師長，身經百戰。

在短短的4年時間內，葉光吉轟轟烈烈地完成了由騾客到紅軍師長的巨變。遺憾的是，1933年5月，葉光吉在“肅反”中被錯殺。

1980年，黨和政府為葉光吉平反昭雪，追認他為革命烈士，并在宣恩找到他的尸骨，修建了烈士墓。

若干年后，讀到有關葉光吉的記載，我不免羞愧難當。因為自己孤陋寡聞，竟不知家鄉曾出了個英雄葉光吉。為此，我為葉光吉寫過一首敘事詩，后來發表在《三峽黨建》上。其中有這樣一段：

將軍山走出的將軍沒人稱他為將軍

人們只知道將軍山出了個英雄葉光吉

人們只知道葉光吉是賀胡子的兵

那一年鄂西山道賀胡子的煙袋只一磕

葉光吉趕著三槽騾馬就當了紅軍

從此紅三軍里出了個“騾馬大隊長”

工農隊伍如虎添翼多了一支精悍的“后勤”

家鄉老人說起“騾馬隊長”還真神

說他身高體壯騾馬馱子隨便一抱三百斤

說他曾兩次跟隨賀胡子下洪湖

“騾馬隊長”就是那時聞的名

家鄉老人只知道葉光吉是個“騾馬大隊長”

卻不知他曾帶過整整一個師的兵

那年他扮鹽商大搖大擺走進五峰城

須臾間“南霸天”孫俊峰就斃了命

紅七師開到哪里哪里就有“蘇維埃”

老百姓不叫“師長”依舊“騾馬隊長”叫得親

……

“紅色搖籃”冠英小學

說到宜紅古茶道上的紅色印記，自然不得不說到漁洋河岸、拖溪邊上的冠英小學。冠英小學是漁洋河岸、宜紅古茶道邊最早誕生的一個紅色搖籃。它的創始人胡敵是中共宜昌地區第一位共產黨員。

據宜都黨史資料稱，胡敵1898年11月14日出生于宜都聶家河附近的拖溪楊家壩，1919年從宜都縣立高小畢業后，赴武昌荊南中學、北京法政大學就讀。受五四運動、俄國十月革命以及陳獨秀主編的《新青年》《向導》等進步書刊的影響，1921年秋，胡敵開始從事工人運動，于1923年7月在北京加入中國共產黨，成為中共宜昌地區第一位共產黨員。

在北京期間，胡敵受到了先進思想文化的洗禮，投身工人運動的實踐，痛切地認識到喚醒民眾的重要性。1924年，他毅然決然地從北京回到老家拖溪創辦新學，開展新文化運動，宣傳馬列主義。

那時的胡家，在宜都聶家河可謂數一數二的富戶。據稱，胡敵的曾祖父曾擁有良田萬畝。至其祖父一輩，年收租課達1600石。至父輩，除了繼承祖上產業300畝土地外，后又新買土地300畝，實屬家業豐厚。可就是這樣一位財主家的少爺，1924年回家后竟向父親發出了“收課是罪惡，是不會長久的。把田賣掉，用賣田的錢拿來辦學，是造福子孫萬代的好事”的勸導。

對于胡敵的父親這樣一位長期蝸居在鄉村的土財主來說，賣田無異于從自己身上剜肉。經過一段長時間的拉鋸戰之后，最終胡敵的父親不得不妥協，忍痛賣掉60畝土地，來供胡敵在家鄉興辦冠英小學。

據知情老人講，當年冠英小學有學生400余人，實行新式教育，尤其是操練的童子軍在當地非常有名。胡敵親自擔任軍體和政治課的教學，訓導童子軍，宣講國內外形勢及革命道理。1925年上海五卅慘案消息傳來，胡敵率冠英小學教師和高年級學生80余人，徒步50余里前往宜都縣城游行示威。男生一律穿黃色童子軍服，肩扛木槍;女生穿白衣藍裙，手持校旗、彩旗，以軍樂隊開道，沿途高呼反帝口號，高唱反帝愛國歌曲，憤怒聲討帝國主義的暴行。

游行隊伍在城郊與其他學校師生會合后，浩蕩入城，縣城居民爭相觀睹，萬人空巷。縣城各界團體特贈“冠冕群英”金字匾額及錦旗十余面。

1926年7月，國民革命軍在廣東誓師北伐。8月，胡敵奉上級指示，從拖溪來到宜都縣城，秘密發展共產黨員，9月組建宜都第一個中共支部，并任支部書記。12月，北伐軍占領宜都后，以胡敵為首的中共宜都支部廣泛發動群眾，先后組建了縣總工會、縣農協會、婦女協會、商協會和碼頭、店員工會等10余個群眾團體，四處宣講革命道理。宜都的革命形勢如火如荼。

1927年，蔣介石發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后，宜都的革命形勢急轉直下。5月，當地流氓勢力及叛軍發動了震驚全省的宜都“五八慘案”，胡敵等5位共產黨員慘遭逮捕。后雖經黨組織及家人的全力營救，最終未果。1928年8月29日，胡敵被四川軍閥楊森所部殘忍殺害，年僅30歲。1986年5月15日，湖北省人民政府追認胡敵等5人為革命烈士。

英烈逝去，精神永存，宜紅古茶道邊，一座嶄新的“冠英小學”重新建立。

一位省長的徒步考察帶來了新時代的路

漫漫宜紅古茶道，枯瘦的漁洋河是日夜不息地流啊流，疲憊的馬幫是起早貪黑地走啊走……可是，突然有一天，這湍急的漁洋河水丟下了小木船，說轉向就突然地轉了向。忙碌的馬幫卸下了馬鞍，說歇蹄就徹底地給歇下了蹄。

而這一切的一切，只因在五峰與宜都之間，有了一條通行汽車的五宜公路，漁洋河畔多出了一條能夠灌溉農田的長長幸福渠。

據說，這五宜公路的修建，很大程度上得益于當時湖北“布衣省長”張體學的一次鄂西徒步大考察。

1957年4至5月間，張體學率10人工作團在恩施專署工作考察了一個多月后，徒步300余公里，經宣恩、咸豐、來鳳、鶴峰一路考察，于6月6日抵達五峰。據相關人員回憶，張體學在沿途見到鄂西革命老區交通極為困難后，曾激動地對隨行同志們說：“這里已經解放8年了，群眾生活還這么苦，是我們沒盡到責任。干部群眾不喊困難、不伸手，說明革命老區人民的覺悟高。我們千萬不能心安理得啊！要時時想到群眾的困難，及時解決群眾的困難啊！”

在6月10日的五峰縣座談會上，張體學又說：“要改變山區的面貌，發展生產，爭取在三五年增加農民的收入，趕上江漢平原。根本問題是改善交通，發展交通，發展地方工業和商業，全面為農業生產服務。改善交通是多方面的，而修建公路又是主要的，山區的財政應集中力量發展交通。”并要求鶴峰、五峰、宜都等縣的縣長和恩施、宜昌兩地專署的專員，確定專人負責領導，爭取在兩年左右修通一條簡易公路，然后再逐步改修，以活躍山區經濟，改善和提高山區群眾的生活水平。

6月11日，張體學一行夜宿漁洋關。12日一早便登上漁洋河里的“搖擺子”木船，準備順河而下，前往長江邊的宜都古陸城。本來算得好好的一天路程，卻突然因山洪暴漲、灘險船損而耽誤了時辰，他們無奈之中不得不臨時夜宿于劃子灘河邊的農戶家。直至13日的下午，才順利抵達到宜都縣城陸城。

張體學的這次實地考察，客觀上直接影響和促進了宜都到鄂西山區的公路建設。張體學回到省里后，很快就決定撥款修筑五（峰）宜（都）公路，并囑咐省交通廳，盡快調派工程隊來五宜測量和施工。

1957年10月，五宜公路正式動工修建，修了還不到一年的時間，1958年8月，宜都至漁洋關的公路就正式通車。1959年4月，宜都到五峰老縣城的公路也全程貫通。不久，五峰至鶴峰、鶴峰至來鳳的公路也相繼建成，一下極大地改善了鄂西老區人民的交通狀況。此后，五宜公路上汽車的陣陣轟鳴，一天一天地取代宜紅古茶道上馬幫們的山間鈴響。

為緩解宜都過去那種“只見春天下種，不見秋天收糧”的大面積干旱狀態，1957年底，宜都縣政府決定在漁洋河畔修建一條用于良田灌溉的幸福渠。

渠道在全福河處筑壩引水，沿漁洋河陡峭南岸順流直下至聶家河開闊地段，再分流至聶家河、姚家店、枝城等大面積地區，用以灌溉萬畝農田。1958年1月10日，幸福渠正式破土動工，全縣集中1.5萬勞力，僅用9個月的時間就完成了漁洋河的堤壩截流及首渠、總干渠及東、西干渠的一期工程。后又歷經數次的維修以及改擴建，至1969年所有渠網完全建成，渠道過水能力已達到11秒立方米。

隨著幸福渠的建成，大量的漁洋河水順渠轉向，流往大面積的農田。對于多年平均流量僅為38秒立方米的漁洋河來說，再無能力去承受那木船行走之重。

至此，行走多年的漁洋河特有的“搖擺子”木船，正式退出了歷史舞臺。伴隨“搖擺子”木船的消失以及漁洋河梯級水電站的逐級開發，宜紅古茶道上的漁洋河水運，徹底地淹沒于歷史的長河之中。宜都至漁洋關的宜紅古茶道，就這樣，一下成為了人們記憶深處永遠的古茶道。

宜紅茶的重要集散地——宜都古陸城

宜都古陸城，地處于長江、清江交匯之處。據《宜都縣志》記載，漢武帝建元六年（公元前135年）始置夷道縣（清江古稱夷水），東漢建安十五年（公元210年）劉備分南郡立宜都郡，宜都之名始于此。自西漢置夷道縣兩千多年來，除去清順治四年（1647年）至康熙元年（1662年）縣治在隔江相望的長江北岸之白洋外，古陸城一直為宜都縣治之所在。

宜都西靠鄂西山區，東臨江漢平原，長江、清江、漁洋河三水拱衛，有山有水有良田，且水運四通八達，可謂是一方“進可攻、退可守”的福祥之地，素有“楚蜀咽喉”“鄂西門戶”之稱，其地域位置不論是在政治上，還是軍事上，乃至于經濟上，都顯得極為重要。

古陸城之所以被叫做陸城，源于一場戰爭。

據稱，公元222年蜀大軍攻吳，吳偏將軍右都督陸遜領兵抗蜀，曾于此筑土城御敵，陸城因此而得名。后又有陸遜率兵于陸城附近的猇亭“火燒連營”，大敗蜀軍的夷陵之戰，使陸城一下聲名遠播。

明成化六年（1470年），日益損毀的城墻舊址上重筑土城，明萬歷四年（1576年）改修土城為磚石城墻。后歷經明末農民起義軍、康熙年間滇軍攻占等數次戰亂損毀，雖有清康熙、嘉慶年間兩度修復，然終因城內街道狹窄，城區不斷擴大，于1937年拆除西門至南門城墻，改建一條中山路街道。之后，余下城墻也逐漸荒廢。

古陸城地處于鄂西山區向江漢平原的過渡地帶，憑借長江、清江“黃金水道”以及漁洋河便利的水運，自古以來，一直都是鄂西山區山貨土特產外銷的重要集散地，同時也是近代工業制品及“洋貨”銷往鄂西山區的重要集散地。特別是清末民初，常有上海、武漢、沙市、宜昌等外地客商來此以工業用品兌換山貨土特產。同時，英、美、德、俄、日等外國商人與本地商人聯手貿易，開設商號，銷售“洋油”“洋布”等“洋貨”，收購本地紅茶等出口商品。

獨特的地理位置和便利的交通條件，使宜都陸城千百年來市場繁榮、商賈云集。抗日戰爭之前，商戶就多達2000余家。至1949年解放前夕，陸城區域已建有東正街、西正街、南正街、善堂街、中山路、勝利路六大主要街道以及30余條巷子。據傳，當時的陸城為湖北省內最大的縣城。我查有關資料得知，僅僅茶葉、生漆經營一項，陸城就有元成、天成、元和成、天吉慶、福星玉、永昌福、王大昌、向興泰、鴻義等23家。每年出口紅茶約2000箱，青茶數百擔。其中，又以福星玉、永昌福商號的規模最大。說古陸城為宜紅古茶道上重要的宜紅茶集散地，一點兒都不為過。

舊時五峰漁洋關的宜紅茶外運，不論是漁洋河中的“搖擺子”木船，還是五宜官道上的“叮當”馬幫，貨物一旦運送到了宜都陸城，就都得卸貨中轉，改換大船再往外運。漁洋河的“搖擺子”木船是無法在長江的大風大浪之中長時行走的，蹄步再急的馬幫也遠遠趕不上江中貨船的便捷與迅疾。而依靠水運的外來貨物，若需進山，同樣，也得在陸城改換“搖擺子”木船、小帆船或是陸路馬幫，再運轉上路。

集散中轉自古以來一直都是宜都古陸城商貿最為顯著的特征，以至于解放初期，省一級商貿公司，諸如百貨、紡織、五金、鹽業、糖業等都要在此設立二級轉運站。

因占有長江、清江兩條“黃金水道”及漁洋河水運的便利，整個古陸城的水運一派繁忙便是理所當然。遠期的不說，單說近代，據有關資料顯示，1915年，陸城就有沙市商人陳政齊等在宜都集資合股成立“合利亨輪船運輸公司”，購有“亨通號”客輪航行至沙市、宜昌。1939年，宜都已有駁船兩艘，航行于沙市、宜昌之間。1945年“宜都木船工會”成立，僅清江、漁洋河就有“峽劃子”“搖擺子”木船160余只。

繁忙的水運帶動了陸城各路碼頭的興盛。清末民初，陸城就已有合江門、臨川門、橋河、新街、燕子巖、佑圣觀、水府廟、窯灣八大碼頭。清道光末年已有專業的碼頭搬運組織“順治行”（清末又稱“力行”）。1946年陸城在成立碼頭同業工會時，正式碼頭工就多達202人，還有臨時攬活的不計其數。碼頭興盛，客觀上刺激了陸城碼頭小巷的擴展。

舊時陸城停靠木船的碼頭小巷大致有五條，從東往西，它們依次是橋河、新街、燕子巖、佑圣觀、水府廟。就其稱謂，既可說是舊時河中的碼頭名，也可說是現在陸上的小巷名。小巷全都垂直于清江河道，大多依河岸順勢而建。遠遠望去，小巷兩邊面向河的山墻，錯落有致，是一級高過一級，讓地處平原的古陸城一下就有了山城的韻味。寬大的青石板臺階，順延碼頭基石沿巷拾級而上，一路垂直抵到古城的主要老街——西正街為止。

常言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舊時的陸城碼頭小巷，大多以經營倉儲轉運、茶葉貿易、吃喝住宿、兜售纜繩、船篙、船雨棚等船上用品為主，宜紅茶船及茶商則常常是他們眼睛緊盯著的最大客戶或長期客戶。那些碼頭小巷因臨河近水，下端地勢較低，遇到漲洪水的時候，小巷進水便是常事。直到現在，陸城的人們在談論起某年某月長江清江發大水的情形，都要以“橋河都進水了”“燕子巖的水都到哪兒哪兒啦”等來標識。

如今，隨著汽車、火車、輪船、飛機等現代立體化交通的發展，舊時古陸城的那種依靠肩挑背馱、僅能停靠木船、帆船的淺水小碼頭，也就失去了用武之地，變得日益清靜與寂寥。唯有那些古色古香的碼頭老巷子，因改造艱難而得以幸存。光達達的青石板臺階，依舊顯得光亮，行人漫步其間，還可找尋到一絲舊時古陸城的碼頭記憶，憶及宜紅古茶道上那宜紅茶的濃烈茶香……

一路風景一路歌

隨著漁洋河流域梯級水電站的開發，五宜一級公路、宜（宜昌）張（張家界）高速五宜段的快速建設，滄桑的宜紅古茶道，鳳凰涅槃，一線穿珠，竟讓沿途那些“藏在深閨人未識”的靚麗風景，以一種勢不可當的姿態，一下子全涌現到了人們的面前。

漁洋河，是一條桀驁不羈的河。不僅兩岸山勢峻峭、植被茂密，而且在流經宜都的52公里河段中，落差就達115米，其水能資源異常豐富。早在1967年，宜都人民為讓漁洋河豐富的水能得以綜合利用，就有效利用幸福渠的灌溉余水，建成了聶家河發電站。而后在1976至1981年間，又先后分段利用落差進行梯級開發，一路建成了香客巖、金澗、金橋、金灘，裝機容量在2000至5300千瓦間的4座小型水電站。只可惜當時的“三金一香”均無調節功能，水能開發十分有限。為改變這一狀況，1986年，一座庫容近億立方米、裝機容量2.7萬千瓦的大型樞紐工程——熊渡水電站應時而建，于1991年底竣工投入使用。熊渡水電站的開機運轉，致使下游4級梯級電站同時受益，新增裝機容量近萬千瓦，全流域年均發電量一下增至1.5億千瓦時。

在不足35公里的漁洋河段，分布著五級六座大小水電站，其密度之大世所罕見。且每座電站壩型、壩類風格各異，活脫脫就是一處中國水壩“展覽館”。有單曲混凝土重力拱壩，有橋拱相連的連拱壩，有滾水似瀑的溢流壩，而全省第一座根據水位升降自動啟閉的翻板閘壩更是“中國一絕”。壩下流水嘩嘩，壩上碧波蕩漾。這些大壩融水利設施、建筑工藝、自然山水于一體，有人文與自然相融的和諧之美，就連來考察的國際水電專家見了，也不由得伸出大拇指，連連稱奇。

漁洋河源頭河段有著一處擁有“湖北張家界”之稱的柴埠溪國家森林公園，它是一處集絕壁石林、幽谷清溪、原始生態為一體的臺地峽谷風景。總面積9787.5公頃（含柴埠溪漂流），其中核心景區4375公頃。在流長近30公里、面積近70平方公里的柴埠溪兩岸，奇峰林立，峽谷幽深，集奇、險、秀、幽、野于一體，又以茂林、幽谷、異石、奇峰、險崖、溶洞和云海最為壯觀，具有“幽峽奇峰柴埠溪，原始生態仙境地”的美譽。1996年被批準為國家森林公園，2006年獲得國家4A級旅游景區稱號。

柴埠溪之美，美在大峽谷。柴埠溪與張家界同屬武陵山巖溶地貌，以喀斯特地貌、峽谷峰林景觀著稱。千姿百態的石柱奇峰拔起于莽莽叢林之中，如雨后春筍，遍布在綿綿數十公里的柴埠溪險壑峽谷兩岸，諸如“神筆峰”“穿心巖石塔”“仙女獻花”“佛爺觀河”“姊妹依偎捧玉壺”“土王出征”“侍女梳妝”等石柱奇峰，各具神態，栩栩如生，常常令游人看后驚嘆不已。

中國森林風景資源評價委員會專家小組在考察柴埠溪后評價稱：“柴埠溪是繼第四紀冰川時期后，經過多世代地貌變遷而顯露的早期、中期、晚期三個層次的典型喀斯特地貌景觀，具有較高的科學價值，是世界上地貌、地質景觀不可多得的天然奇觀。”

地處于舊時宜紅古茶道陸路官道栗樹垴至潘家灣段與漁洋河谷相夾的一座山脊上的奧陶紀石林風景區，則是一處以河谷風光、石林風光為基調，以自然文化、民俗文化為底蘊，融生態旅游、科普旅游、度假休閑為一體的國家3A級自然景區。

據地質學家來此考察后確認，距今4.4至5.2億年的宜都奧陶紀石林形態怪異、分布集中、保存完好，堪稱古奧陶紀地層的一處現世博物館。

宜紅古茶道邊的溶洞景觀，最好看的自然還得數位于聶家河附近、筐山之下的古潮音洞。據洞中摩崖石刻記載，早先，因洞中深處有大股暗流涌動，流水轟鳴，聲響如潮，故而得名為“潮音洞”。至今，洞口仍見有清光緒九年鐫刻的“古潮音”三個大字。

明朝末年，李自成、張獻忠部至此，大開殺戮。當地張、黃、謝、聶四姓族人全數匿藏于洞中，持長桿扼守洞口懸崖小道，敵來則以長桿撬擊至崖下。

據傳，敵圍困數月，久不得手，洞中人困糧絕，僅剩數把糠米，后做飯之人嘆無奈，憤而將其倒入暗河。結果，糠米從水洞流出，來敵誤以為洞中糧食仍舊充足，久圍無果后轉而離去，從而讓張、黃、謝、聶四姓族人躲過了一劫。事后，謝氏文人謝厚之為感激石洞救難之恩，題寫“謝家避難之洞”，并連同前因后果鐫刻于洞壁。因此，當地人又稱它為“謝家洞”。

……

回望宜紅古茶道，從古陸城到漁洋關，水路早已隨幸福渠的修筑及漁洋河水電站的梯級開發，層層阻斷，沉入了深深的水底。而陸路官道，沿途大多也被高標準修建的五宜一級大公路給一路掩埋、漫天蓋過。唯有栗樹垴至全福河的河坡路段、熊渡垴至河底的“之”字路段以及大小麻嶺的山行路段，因公路繞行而得以幸存，至今基本保存完好。

佇立在滄桑的宜紅古茶道上，聽，光達達的青石板也在開口說話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