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軍裝

十歲時，媽媽過年給我縫制了一身綠色小軍裝，至今還留在木箱里，只是已洗得有些發白了。

我從小就對軍裝有種特殊的情感，一身橄欖綠曾給我帶來多少美好的遐想！我對軍人有種油然而生的親切感，憧憬著有朝一日也能加入部隊，在這個革命的大熔爐里學習、錘煉和建功立業。

二舅是個軍人，曾在福建邵武當兵。年幼時，當我看到二舅穿軍裝回家的颯爽英姿，盼望長大后也能穿上軍裝報效祖國。

有一次二舅回家鄉探親，抱起我親，我不停地撫摸他軍裝上的紅領章和帽子上的紅五星，感到很威武、很羨慕，甚至還叫二舅脫下軍裝，讓我試穿一下。年幼的我將寬大的軍裝套在身上，像穿裙子般，走起路來左右搖擺，媽媽和二舅在一旁竊笑。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左右，農村看電影基本是露天電影，由鄉電影隊放映人員來放映，多是戰爭題材的影片，看著鏡頭中的革命戰士英勇殺敵、沖鋒陷陣，我和伙伴們都被深深地感染，希望長大可以成為他們，這也更加深了我對軍裝和部隊的熱愛。

以前贛南農村老百姓穿的衣服基本上是村里或街上的裁縫師傅手工做的，要先量好衣服尺寸，再裁剪好，最后用腳踏縫紉機縫制。有些做衣服的師傅只會縫制，需要別人裁剪好才能做。而我媽媽既會裁剪又會縫制，做的衣服穿起來合身、板正。很多本村和鄰村的村民都把衣服拿給媽媽做，媽媽適量收取加工費補貼家用，遇到貧困人家，還經常減免加工費。

家里有一臺華南牌縫紉機，是媽媽的嫁妝。媽媽平時做衣服較忙，冬季特別是春節前一段時間是全年最忙的時候，因為各家大人和小孩都要在新年穿上新衣服，所以除夕前必須縫制好，最遲不能到除夕。媽媽白天要在田里勞動，還要做家務，后來還擔任村干部，經常要忙村里的事務，只有晚上加班加點趕制衣服。一般先幫別人做好，再做自家老少的。因為做衣服經常點煤油燈熬夜，眼睛熬得通紅，眼瞼內布滿血絲。每年大年三十，媽媽都熬夜為家人趕制新衣，那時做的冬裝以軍裝、中山裝、青年裝居多。

冬天夜晚寒冷，媽媽坐在縫紉機旁，手腳長滿凍瘡，甚至開裂，也毫不在乎。“突突突”踩縫紉機的聲音伴我們入眠，多少次半夜醒來，媽媽還在忙碌。

因為媽媽忙，好些年我和弟弟的新衣到除夕了都還沒有做好。可大年初一早晨醒來，新衣服往往已放在我們兄弟倆的枕頭邊了。我們自然是樂開了花，趕緊穿上新衣服，媽媽在一旁露出疲倦的笑容，不停地幫我們拉拉衣角，左右看看是否合身，而很多時候媽媽自己卻穿著舊衣服。

媽媽知道我喜愛部隊軍裝，在我十歲那年，媽媽準備給我和弟弟各做一套像解放軍那樣的綠軍裝。年前媽媽就買好了橄欖綠的布，并量身裁剪好。因為那年鄉親們拿過來加工的衣服特別多，除夕那天，媽媽還在幫別人做。我們估計這次是真的沒有新衣服穿了。除夕晚上，我們兄弟倆帶著遺憾上床休息。正好那年過年下雪，氣溫降到零下，到處銀裝素裹，白茫茫一片，屋檐下掛滿了長長的冰凌，煞是好看！大年初一起床，我們的枕頭邊已放上了新衣服，且是像解放軍軍裝一樣的綠軍裝，還做了軍帽，用紅布做了領章和五角星，看著像真正的軍裝一樣。原來媽媽通宵加班，在寒冷的雪夜，幫我們縫制新衣，一股暖流奔涌心頭。

大年初二，我和弟弟穿著綠軍裝，步行二十幾里去給外公和外婆拜年。一路上，遇到很多拜年的人，小孩子都投來羨慕的目光，大人們都說：“這做的軍裝很像部隊的，真好看，像個小解放軍呢！”我們聽了心里美滋滋的，臉上洋溢著自豪，打心底感激媽媽。到了龍崗，外公、外婆、舅舅、舅媽更是夸贊得不得了。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末期，老百姓的生活水平有所提高，村民們逐漸到街上買成衣穿，媽媽也就減少縫制衣服了，后來就基本不做了。

后來，我高中畢業，懷揣著報國夢去參加征兵，其他都可以，只因眼睛近視，沒能通過，這成了我心中永遠的遺憾。

媽媽勸我：“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各行各業都是為祖國的建設增磚添瓦，都是為祖國作出貢獻。”現在，每當我看到軍人身著戎裝，心底還是很崇敬、很羨慕。同時，一種莫名的滋味爬上心頭。

回想起小時候的歲月，媽媽給我做的小軍裝，無論走到天涯海角，不管工作和生活遇到多大的挫折，媽媽深夜為我們趕制新年衣服的精神一直鼓舞著我，也一直溫暖著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