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晶晶,葛顏祥,李穎
(山東農業大學經濟管理學院,山東泰安 271018)
生態保護與經濟發展共贏一直是生態經濟學與環境經濟學的重要研究議題[1]。生態補償作為協調生態利益與經濟利益的有效政策工具,在緩解生態保護者與生態受益者間利益沖突、實現生態保護與經濟協同發展目標上作用顯著。隨著生態補償規模的不斷擴大,補償資金投入也逐步加大,截至2018 年,中央財政投入的生態補償資金達6000 多億元[2]。但與生態保護資金需求相比,依舊存在較大缺口。前期過度依賴政府補償,該模式提供的財政補償資金更多受政策導向、項目期限等因素影響,致使財政資金使用受限,無法滿足生態保護的可持續資金需求,資金使用的低效性也不利于維持生態補償效果[3]。流域生態補償同樣遭受“資金籌措難題”,一方面,上游的保護動機主要由上級政府或下游受益政府支付的財政補償資金進行維持,尚未形成依托當地資源稟賦與產業基礎實現輸出生態產品獲取經濟收益的內生動力,致使內生性資金供應能力仍舊較弱;另一方面,其他受益主體“搭政府便車”意圖明顯且不愿支付補償資金,以及社會資本在“趨利避害”本性的驅使下不愿投資帶有“公益性”的流域生態補償項目,導致外部性資金支持力度受限,嚴重制約了流域生態環境保護與經濟發展共贏目標的實現。亟須構建起內生性資金供應與外部性資金支持協同發力的流域生態補償多元融資體系,吸引直接受益者與社會資本參與,破解資金籌措難題。
關于生態補償,國外與之相近的概念是環境服務付費(PES)。PES 呈現出參與者自愿性較高、市場運作的特點,尤其強調生態服務購買者和生態服務提供者間的自主交易[4]。在PES 項目融資方面,PES 資金主要來源于“政府付費”“使用者付費”以及國際組織貸款或捐款[5]。研究表明,“使用者付費”比“政府付費”更具效率[6],但考慮到生態系統服務的公共物品屬性,項目的談判成本隨著生態服務購買者數量的增加而上升,這必然阻礙融資活動的持續進行與PES項目的實施效果[7]。PES 項目運行的持久性往往依賴于持續的融資活動[8],通過強化生態服務購買者與提供者的重新協商契約能力,可保證融資活動的持續性與PES 項目運行的可持續性[9]。社會資本在PES 項目融資中的作用不容忽視,在利益相關者相互信任的條件下,高水平的社會資本能為集體行動提供潛力,確保集體成員不參與引起生態環境惡化的私人活動中,能夠實現既定的環境目標[10]。
我國對于生態補償的概念界定通常涵蓋PES 的內容[11],帶有“中國特色”的生態補償作為推進我國生態文明建設的重要舉措,已進入前所未有的快速發展階段,對補償資金來源與資金使用有了更高的要求。目前我國生態補償資金主要來源于政府財政轉移支付[12],融資渠道相對單一,資金使用效率低下,這無疑會加劇政府財政壓力,進而影響生態保護者的積極性與生態補償運行的可持續性。若一味強調財政資金的投入規模,忽視資金的使用效率,更容易出現生態治理規模不經濟現象[13]。這意味著資金短缺與資金使用效率低下成為阻礙生態補償工作有效開展的兩大難題[14]。盡管在產權不明晰以及交易成本很高的情況下,政府作為受益者代表通過公共支付付費可能是唯一的選擇[15]。但考慮到政府補償受政策變動與有限財政能力的影響,可能面臨資金不持久或者項目被中斷的風險[16]。單一資金來源在實現生態補償目標方面作用有限,引入社會資本形成多元融資渠道有助于生態補償的可持續性運行[17]。
引入社會資本以拓寬補償資金來源渠道,應充分發揮基本主體(企業、非政府組織以及民眾)的作用,借助市場交易運作與社會化生態補償等渠道,為生態補償項目提供資金支持,增強生態補償資金供給的可持續性[18]。通過排污權交易、水權交易、碳匯交易等方式盤活生態資源,可吸引社會資本[19,20]。推出綠色政策鼓勵環保企業上市,探索綠色金融創新模式(綠色債券、綠色貸款)同樣可以拓寬補償資金的來源渠道[21,22]。此外,依托資源環境獲取福利的社會企業和群體,應主動向環境保護者付費,通過向社會發行生態彩票,將資金聚集,可在一定程度上緩解生態補償資金的不足。
一般地,融資有廣義、狹義之分,資金融入融出的雙向互動過程屬于廣義上的融資,而狹義上的融資一般指資金的融入。生態補償融資具體指政府與市場運用適當方式,引入多元化融資主體,并通過多種渠道籌措資金,以滿足生態保護的資金需求,著重強調資金的融入,因而屬于狹義上的融資。借助流域生態補償多元融資以拓寬補償資金來源渠道已成為破解流域生態補償資金不足困境的新思路,但考慮到流域生態補償的“公益性”,其多元融資體系構建過程中仍面臨“如何破除融資障礙因素”與“如何在中國本土國情下進行多元融資”兩大核心問題。因此,有必要總結國外生態補償融資的有益經驗,明確建構流域生態補償多元融資體系所具備的條件,消弭各種障礙因素,進一步建構符合中國國情的流域生態補償多元融資體系。
流域生態補償多元融資強調多元主體通過多種融資方式籌措資金,進而緩解政府財政壓力,增強資金供給的可持續性。流域生態補償吸引直接受益者與社會資本參與融資,需要消除阻礙主體融資行為的障礙因素。
公共物品與外部性引發的“搭便車”誘惑是阻礙流域生態補償多元融資的重要因素。公共物品具有非排他性,意味著經濟主體不論是否付費都不會影響其使用該物品,這就產生了“搭便車”誘惑[23]。流域生態環境具有典型“公共物品”屬性,其保護投入及利用具有顯著的外部性[24]。上游保護者承擔了提供優質生態產品與服務的直接成本與間接成本,下游受益者除直接市場交易外,普遍存在“搭便車”的行為,即不用付費就可以享受到上游提供的優質生態產品與服務。一旦“搭便車”行為常態化,直接受益者與社會資本會隱藏支付偏好與需求動機,在流域生態補償多元融資中處于“缺位”狀態,完全依賴政府財政支出彌補保護者損失,長此以往,財政資金作用的有限性與流域生態保護資金需求程度間不相匹配,進而引發流域生態保護資金不足難題,影響優質流域生態產品與服務的可持續供給。
產權界定是否清晰是影響流域生態補償利益相關者間權責分配的關鍵,同樣影響直接受益者與社會資本是否參與生態補償融資。產權具體指個人或者其他人受益、受損的權利,可以界定主體如何受益或者受損,進而修正“誰補償誰”的行動[25]。不同于政府干預,科斯理論指出產權界定的重要性與產權界定對外部性問題內部化的影響,只有在產權界定清晰,交易成本為零的條件下,通過權利的自由交易可以使外部性問題得到有效解決。這表明產權界定與交易成本在解決外部性問題上的重要性,盡管產權并不能解決所有的外部性問題,但這也為解決流域生態補償“資金籌措難題”提供了一種依靠出售外部性產權的可行思路??紤]到我國流域生態資源產權尚不清晰,主體界定上也沒有明確的指向性,很難形成理想的投融資機制。需要對流域生態資源產權進行明確的界定,厘清流域利益主體之間的權責關系,強化多元受益主體的付費意識,為直接受益者與社會資本參與流域生態補償融資提供依據。
生態補償項目本身的局限性致使融資主體參與受限。一方面,生態補償項目期限與國家政策安排息息相關。例如,森林生態補償項目期限一般為5~10年。在有限的時間內,將補償資金投入至生態保護區域,并不能起到立竿見影的效果。一旦項目期截止,財政轉移支付減少甚至是退出,勢必影響生態補償既定目標的實現,甚至陷入環境再度惡化、農戶返貧的不利局面,保護區尚未形成內生發展動力,無法實現內生性資金供應的良性循環。另一方面,補償資金的滯后性不能滿足社會資本短期利益最大化訴求。項目投資回收期長且存在不確定性風險,收益與回報機制尚不完善,社會資本在趨利避害本性的驅使下,不愿參與流域生態補償融資。此外,流域生態補償主要依賴中央政府縱向財政轉移支付與地方政府間財政轉移支付的單一化資金籌集渠道,未提供引入社會資本的有效途徑,導致外部性資金在實現流域生態補償既定目標上的支持作用較小。
關于如何破解資金籌措難題,提出符合中國本土國情的解決之法至關重要,可總結國外生態補償在籌集資金與資金使用上的有益經驗,明確流域生態補償多元融資體系建構所需的必要條件。
生態補償的首要目標是生態保護,緩解貧困通常被看作附加目標[26]。生態補償項目的雙重目標屬性決定了依靠單一付費主體絕非明智之舉,滿足融資主體利益訴求的生態補償能夠吸引更多潛在參與者進入生態補償項目。借助市場化的運作方式,既能夠滿足付費主體的直接利益訴求,也有助于獲取可持續的補償資金。生態要素權屬明確為生態補償項目的市場化運作提供了前提條件,便于界定生態系統服務供需雙方、降低交易成本以及引進社會資本[27]。比如紐約市流域保護計劃項目中Catskills 流域的土地所有權歸屬購買其產權的農場主或采購公司,依托清晰的生態要素產權,由農業理事會與紐約市政府協商談判共同決定清潔水權市場的交易價格,通過直接的水權交易籌措資金。澳大利亞馬奎瑞河“灌溉者支付流域上游造林協議”也是在產權歸屬清晰的基礎上開展流域生態補償行動,由直接受益者付費并獲得可持續的資金來源。美國濕地保護實踐中同樣擁有相對完整的市場化運作機制,在濕地產權歸屬清晰的基礎上,開展濕地“信用”市場交易活動,便于引進社會資本,為濕地保護提供了足量的資金支持。不難看出,通過合理有效的市場交易能夠吸引社會資本參與生態補償項目,實現生態環境保護目標的同時緩解了政府財政壓力,并有效彌補了資金短缺問題[28,29]。
多元化生態補償付費主體借助不同的付費模式拓寬資金籌集渠道,豐富了補償資金來源。通常,將生態系統服務的直接受益者參與生態補償稱為使用者付費模式,而代表生態系統服務使用者的政府或者社會組織參與生態補償則稱為政府付費模式,上述付費模式都強調將資金融入生態補償項目,故而都屬于生態補償融資范疇。相較于政府付費模式,使用者更有動機提供可持續的資金供給來保障生態補償項目的有效運行,前提是只要兌現使用者支付的生態系統服務[30]。使用者付費通常在市場交易過程中展開,資金獲取更加直接,資金使用的指向性也更加明確。從國外實踐來看,法國畢雷礦泉水公司與Rhin-Meuse 流域上游水源地農場和農戶間的直接交易、澳大利亞新南威爾士的林業部門與馬奎瑞河食品和纖維協會間的合作、哥斯達黎加私營水電公司EnergiGlobal(EG)與Sarapiqui 流域上游私有林地的所有者進行的一對一補償都是典型的使用者付費模式。
考慮到生態系統服務的公共物品屬性,生態系統服務使用者數量增加過程中常常面臨交易費用增加與“搭便車”問題。對此,采用政府付費模式更加有效,政府向提供生態系統服務產出的生態保護者付費,以實現既定的項目目標。跨界大型流域通常采用政府付費模式,比如德國易北河生態補償的參與主體為易北河貫穿的兩個國家德國與捷克,具有典型的橫向補償特色,由經濟水平高的州向經濟水平低的州的橫向付費,在流域上下游環境保護與經濟均衡發展方面取得顯著效果。此外,政府部門也十分注重利用多元受益者的付費資金進行融資,并由第三方或中介機構負責融資組織與監管職責,確保項目融資的順利開展[31]。第三方或中介機構在生態補償項目融資中起著關鍵作用,生態系統服務的交易價格、買賣雙方行為設定都受其影響[32,33]。比如,厄瓜多爾區域水資源基金(FORAGUA)是由獨立于地方政府和其他流域利益相關者的金融機構以信托的形式管理的,信托經理將基金資產投入金融市場,獲取的利息收入可為流域生態保護提供持續的資金支持。
多樣化的融資方式為集聚多元融資主體參與融資提供了多種可行方式,有效彌補了補償資金缺口。其主要涉及環境與資源稅收、直接受益人繳納費用、生態銀行、生態基金、生態產品認證、綠色償付以及水權交易、生態彩票等多種方式[34]。例如,厄瓜多爾流域生態補償中的FORAGUA 為流域生態保護獲得可持續融資提供了一種新模式[35]。FORAGUA 的融資體系與傳統的水資源保護基金不同,主要通過與獨立的地方參與性決策機構(如環境委員會)建立緊密聯系,將更多的利益相關者納入流域生態保護項目中,目的在于獲取更多的融資資金,同時對融資資金使用有著明確的管理流程。紐約市通過對用水戶征收附加稅、發行紐約市公債及信托基金等方式籌集補償資金,以補貼上游地區的環境保護主體,激勵他們采取有利于環境保護的友好型生產方式,從而改善了Catskills 流域的水質。哥斯達黎加成立了專門負責生態補償的機構——國家森林基金,通過國家投入資金、與私有企業簽訂協議等多種渠道籌集資金,同時以環境服務許可證方式購買水源涵養、生態固碳、生物多樣性和生態旅游等生態產品,推動了農民脫貧和資源再分配,其政府購買生態產品的市場化補償方式也成為國際生態補償的成功典范。
資金使用效率的高低直接影響主體的融資積極性與項目的融資效果。需嚴格把控補償資金的使用范疇、提高資金使用效率,防止資金使用過程中的動機擠出效應與不正當激勵損害融資主體的利益訴求。一方面,補償資金使用需要防止動機擠出效應,即政府補貼與激勵可能會降低參與者保護行為的內在動機[36],一旦補償資金不足或者停止,會損害生態補償融資主體的既得利益。因而,資金籌集需要考慮結合除現金補償以外的“造血式”補償方式或者是增強參與者可持續生計能力的發展方式。如巴西Bolsa Floresta 項目、哥斯達黎加國家環境付費項目PPSA 以及厄瓜多爾Socio Bosque 項目中,為增強農戶的內生發展能力,項目投資完善社區的基礎設施建設、支持農戶發展可持續農業并提供一定資金與技術支持,利用現有生態資源向外輸出生態產品,并轉化為實實在在的經濟效益,確保發揮出補償資金的最大效益。
另一方面,避免資金使用的不正當激勵,即項目參與者可能為了獲取補償資金而采取破壞生態環境的行為,進而損害了融資主體的利益。為了避免補償資金使用的不正當激勵,需要明確補償資金的適用條件,比如清潔發展機制為防止森林生態的破壞,將可以出售重新造林的碳信用的砍伐林木限定在1990 年之前。此外,當項目的參與者數量過多,融資資金尚且難以覆蓋所有參與者時,需要依據參與者所交付的真實生態系統服務或者提供生態系統服務所付出的直接成本與機會成本進行目標瞄準。加拿大格蘭德河流域綜合管理中,利用地理信息系統(GIS)技術精確劃定補償對象,并將有限資金應用于需求最迫切的項目中,力爭實現環境效益的最大化。
生態補償應當滿足條件性特征,這意味著參與者應當按照約定提供環境服務,否則將不再享受項目補貼甚至是退出項目[37]。借助退出機制規范保護行為,一定程度上維護了融資主體的利益。例如,哥斯黎加PPSA 項目及厄瓜多爾Socio Bosque 項目對于不遵守合同的農戶,要求其退回已經支付的補償資金,并將其從項目中退出。墨西哥PSAP 項目對違規的參與者實施減免支付補償資金、取消項目參與資格或要求其退還補償資金等處罰。
政策、法律、技術等措施同樣為多元主體參與融資活動提供有效保障。美國濕地緩解銀行采用的信息跟蹤系統為融資活動開展提供了技術支持;Catskills流域的政府購買行為與相關優惠政策為融資提供政策保障,有效激勵了多元主體參與融資;田納西河流域生態產業融資借助法律手段厘清了各融資主體角色定位以及提高融資活動運行的有效性,避免融資過程中資源配置低效率與社會福利損失;厄瓜多爾的信托基金融資實踐中,對資金使用進行有效管理與監督,確保私人資本的盈利訴求得到滿足,極大增強了融資的可持續性。此外,《田納西河流域管理局法案》(1933)的頒布,將田納西河流域生態治理與保護上升到了法律層面。該法案賦予了田納西河流域管理局(Tennessee Valley Authority,TVA)高度的自主權,再加上其所具有的企業屬性,意味著TVA 既可以從宏觀層面進行流域生態保護融資的規劃與設計,又可以從微觀層面開展流域融資活動。
國外生態補償融資的有益經驗表明,清晰的產權、市場化運作環境、多元的融資主體與方式、明確的資金使用制度以及完善的保障措施是構建生態補償多元融資體系的關鍵要素?;谖覈鴩?,破解流域生態補償資金籌措難題的關鍵,在于提高內生性資金供應能力及外部性資金支持力度,構建起內生性資金供應與外部性資金支持協同發力的流域生態補償多元融資體系(圖1)。該體系具體指在相對完善的市場化運作環境下,通過明確界定流域生態資源的產權歸屬,促使流域生態資源向價值化、可交易化轉變,吸引生態保護成果的直接受益者與潛在投資者積極主動參與流域生態補償項目融資,最終形成流域生態保護者與受益者間雙向良性循環的內生性資金供應鏈以及政府部門、市場主體、社會主體、社會組織等其他主體提供外部性資金支持的融資運作體系。

圖1 流域生態補償多元融資體系框架
流域生態補償多元融資體系構建的基礎條件是完善的市場化運作環境,而市場化運作的前提是明晰流域生態資源產權?,F階段,我國各類生態要素所有權歸屬尚不明晰,尚未對自然生態空間進行確權登記,無法有效界定生態產品與服務的供需雙方,阻礙了社會資本的投入和交易成本的降低,很難形成一個理想的融資機制[38,39]。國外生態補償融資經驗表明,合理有序的市場交易能夠發揮社會資本在增強生態環境保護經濟有效性方面的作用。生態資源市場化運行對于盤活生態資源資產,吸引社會資本參與生態補償意義重大[19]。意味著流域生態補償多元融資體系的建構需要厘清生態資源產權主體占有、使用、收益、處分等責權利關系,完善生態資源確權登記平臺,科學界定生態產品與服務供需雙方,通過完善的市場化運行機制,滿足融資主體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訴求,吸引多元融資主體參與流域生態補償項目。一方面,需要明確界定流域水資源的產權歸屬。明晰水資源所有權屬國家所有,合理下放水資源使用權與經營權,認可水資源使用權與經營權在產權交易市場的合法性。完善流域水資源產權歸屬的結構安排,搭建市場交易信息平臺提供流域水資源供求以及水質水量信息,由交易雙方協商制定水資源交易價格,避免形成以往供給—支付不匹配、補償資金不足的局面[40]。另一方面,可將流域生態資源轉換為可交易的生態產品,并在市場交易過程中最大限度地滿足購買者以及融資主體的利益訴求。通過建立流域生態資源產權或生態產品市場交易中心,結合流域生態區位優勢與現有生態資源,積極推進生態產業化與產業生態化,加快實現生態要素向生態資產、生態財富向物質財富的轉變。
引入多元融資主體是流域生態補償多元融資體系建構的核心內容。基于流域生態項目的公益屬性,利用政府財政資金撬動多元經濟主體提供資金支持已成為當務之急。需明確的是,眾多生態保護直接受益者與潛在投資者參與流域生態補償項目主要關注其參與行為能否實現自身利益的最大化訴求,而流域生態補償項目投資收益回報周期長,存在不可控風險因素,如何保障參與主體的收益與回報,成為引進多元融資主體過程中需要關注的重點問題。對此,通過核心利益相關者(政府與社會資本)間的友好合作,形成共享項目收益,共擔項目風險的合作伙伴關系不失為一種有效的解決辦法。在政府主導下,選擇有能力的經濟主體,與之合作成立特別目的公司(SPV),由SPV 負責流域生態保護項目的開發建設。在項目收益與回報方面,政府部門通過適當貼息、經濟補助以及政策優惠等措施支持市場主體獲取風險可控的穩定收入,激發其參與流域生態補償融資的意愿。此外,還需重視中間機構在流域生態補償融資中的關鍵作用,借鑒國外經驗,設立兼顧統籌與協調決策權的流域綜合管理委員會,選取享受流域生態產品與服務的政府、企業、村集體組織、社區等代表群體,就流域生態補償融資問題展開對話與協商,依據流域生態資源產權界定情況、生態資源外溢生態價值、區域經濟發展水平,確定各方主體的出資比例,并在流域綜合管理委員會的統一協調下達成多元融資主體共識,維護融資主體的既得利益。
流域生態補償項目的內生性資金供應鏈是流域生態補償多元融資體系的重要環節,該內生性資金供應鏈可依據流域生態資源的價值屬性進行搭建,進而促成生態保護者與受益者之間雙向良性循環供需關系。一種是基于流域生態資源的生態價值與社會價值屬性所形成的供需關系鏈,表現形式為生態保護者提供優質水資源,生態受益者支付補償資金。按照國土資源空間規劃,流域上游因生態環境脆弱多設定為禁止開發區或者限制開發區,這意味著該地區重視流域生態資源保護,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地區的經濟發展,致使流域上下游經濟發展失衡。為此,既要強化生態受益者的付費意識與環保責任心,促使其主動為享受到的優美的生態環境與清潔的水資源付費,也要促成生態保護者與受益者間的良性互動關系,搭建起保護者與受益者之間的互動鏈條。比如,貴州茅臺集團基于酒類產品生產所需與赤水河流域上游村民簽訂的補償協議可充分體現兩者間的良性互動關系;龍塢水源保護項目受益者付費模式中,構建的“政府+社會組織+群眾”共同參與水源地生態保護的形式,也提高了流域生態補償項目的內生性資金供應能力。
另一種是基于流域生態資源的經濟價值屬性所形成的供需關系,表現形式為生態保護者輸出優質生態產品與服務,生態受益者付費購買。對于具備經濟價值與投資價值的流域生態資源,可借助潛在環境產業的開發,提升保護區自身“造血”功能,吸引生態受益者與投資主體購買優質的流域生態產品與服務。比如,以流域生態環境為依托的水產養殖、水上娛樂、原料基地等相關產業,具有對環境保護投資的內生動力。依托生態資源與地域文化,將流域生態環境、流域特色文化轉化為可以出售的商品,探索“古屋貸”“生態貸”等金融產品創新,同時以收儲、托管等形式進行資本融資。
受經濟發展程度、市場發育水平等因素的影響,我國流域生態保護主要依賴以政府投資為主的單一融資方式。為避免融資過程中出現政府“大包大攬”行為,需加快政府角色轉變,探索生態銀行(濕地銀行)、綠色債券、信托基金、生態產業化、水權交易等多種融資方式,為集聚多元融資主體開展融資活動提供多種可行方式,增強外部性資金的支持力度。
在獲取外部性資金支持方面,可依據流域劃分選用恰當的融資方式或者融資組合方式。按照產權界定程度與利益相關者識別程度,將流域劃分為跨省大型流域、中型流域與小型流域。其一,對于產權界定不清、無法精確識別保護者與受益者的跨省大型流域,一般由中央政府作為主要付費主體補償生態保護行為,輔之設立生態補償專項基金、發行生態彩票、發動社會組織與國際組織捐款等融資方式吸引社會資本參與。其二,對于流域范圍相對清晰、流經省份、行政區較少(一般不超過3 個)的中型流域,除中央政府財政轉移支付外,一般依靠流域上下游“橫向轉移支付”緩解上下游生態保護與經濟發展的不平衡。比如,新安江、汀江—韓江、東江等流域開展的橫向生態補償試點,同時借助產業轉移、園區共建、水權交易、發行綠色債券、推行生態標志以及獲得各類組織的捐助進行融資,聯合多元利益相關者,集中吸納外部資金,將增強生態保護融資的可持續性。其三,對于產權歸屬清晰且生態產品和服務供需雙方明確的小型流域,可由供需雙方直接開展市場交易,借助市場交易吸引社會資本拓寬資金來源。不難看出,形式多樣的融資方式,為流域生態補償項目獲取外部性資金支持提供了多種可能。
流域生態補償項目的外部性與公益性,決定了政府財政資金是補償資金的主要來源。對此,需要借助財政資金審計與績效評估制度,對政府財政轉移支付與生態補貼進行審核,以防補償資金另作他用。同時,需要建立資金使用的監管評估機制,適時對項目績效進行評估以檢驗生態補償資金投入是否實現了既定目標,進一步健全融資來源、資金使用與監督管理體系,防止因資金使用過程中的動機擠出效應與不正當激勵對流域生態補償多元融資體系產生的不利影響。
此外,在我國居民對公共服務有償付費意識較為薄弱的情況下,往往很難形成基于生態環境保護的自發性融資行為。結合國外生態補償融資有益經驗,為激發不同利益群體參與項目融資的積極性,需進一步改善我國流域生態補償項目融資的制度環境,尤其是信用體系的建設。首先,改善流域生態保護區信用環境,搭建生態保護者與投資者間的信息共享平臺。其次,完善信用評級、抵押擔保機構、資產評估平臺等配套服務體系,保障流域生態產品與服務提供者以及投資者的利益。最后,借助流域生態補償投融資運作平臺,設定統一標準以保證投融資雙方的合法權益,規范政府、企業、居民以及各類社會組織等多元融資主體間的角色定位與交易規則,完善融資主體間對話與磋商、共同決策與解決沖突機制,維護流域生態補償多元融資體系的有效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