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偉
美國俄勒岡州農場主杰克又一次粗暴掛斷電話,他受夠了來電詢問單只羊駝價格的外行。因為羊駝絕不單獨售賣,好心的農場主會勸你多買兩只,暴躁的農場主則盡力忍住罵人的沖動。羊駝是最怕孤獨的動物,它們習慣了群居玩耍,無時無刻不需要好朋友陪在身邊。羊駝不能作為單獨的寵物來養,否則它會長期處于焦慮和悲傷中,具體表現為吃不香睡不好,整個被寂寞籠罩,直接損害身體健康,最終可能導致死亡。獨自飼養的羊駝,容易變得越來越有攻擊性,動不動口水彈射,就是要唾棄這個冷漠無情充滿疏離的世界,表達它對溫暖社交的堅決向往。更狠的角兒還會直接上口咬人,這在以溫馴著稱的羊駝群里,是罕見而反駝性的,但架不住寂寞來襲,如果連活著都開始質疑,咬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羊駝似乎天生孤獨不耐受,能敏銳地從中感受到巨大壓力,覺得世界上只剩下自己,又無法承擔延續種群的使命。帶著悲憫之心保護羊駝種群,美國大多數農場達成了共識,出售羊駝的底線是兩只,通常建議客戶購買三只或者更多。這樣就等于直接買了個小團體,而到達新家的三只羊駝,會自行選出一只阿爾法羊駝當領導扛起責任。理論上領頭羊駝應該帶領團隊積極生活,實際上它更像另外兩只推卸責任的結果,好讓另外兩只心安理得地發呆吃草,所以羊駝需要的陪伴,更像從屬感需求,只是苦了領頭羊駝。
對剛開始養羊駝的人來說,購買羊駝有個先天不等式,一等于三。本來想養一只羊駝,但在專業勸說下總會購買三只,這當然不可能買一送二,而是要花三份的錢才能滿足最初想養一只的愿望。執意購買一只就會被認為不專業和沒有愛心,完全罔顧了羊駝不能承受生命之孤獨的性格,所以在羊駝出沒的農場里,很少看見形單影只的羊駝。按這個道理,農場里羊駝越多,越能組成一個豐富溫馨的社區,每只羊駝都能找到一塊發呆吐口水的朋友。但這廣為流傳的說法頗有些耐人尋味。換個角度看這事,很像農場主為了帶動羊駝銷量而共同設計的羊駝套餐。不是沒人懷疑,有牧民不信羊駝不能單獨養,憑什么貓可以狗可以,到了羊駝偏不行?事實總會挑一方打臉,牧民目睹自家羊駝在朋友故去后,如何性情大變,又如何充滿憤怒,直到給它帶來了新伙伴,一切才又恢復如初。
被大自然趕到一起的群居動物,為了生存集結分工,找食物、躲災害、自我防御遠遠強過個體的掙扎。也只有文明到一定程度后,孤獨才作為更高規則被提出來,有人為此專門離群獨居,在孤獨中尋求扭轉常性的蛻變,把孤獨當作摒棄往日慣性的門檻。
但也有不少人近乎濫情的廣播孤獨,本質其實跟羊駝一樣期待同類陪伴,雖然有時容易過度渲染孤獨境遇,把這場獨角戲唱得驚天動地。
都市強化了疏離感,便利通信培養出許多網絡羊駝,在無垠的數據牧場中固守頹唐,他們時常帶著憤怒,到處留下難看的口水漬,有時急了也咬人。轉過頭其實會憂郁難受,深感沒有同類理解是件多么傷心的事。大抵都是沒人理會而深陷孤獨罷了,但凡找到屬于他的領頭羊駝,也就不再擔心見識學問無法傳承,不必承擔起延續種群的偉大使命。
從此當個安靜滿足的網絡羊駝,整天嚼著名為草的食物,不用理會主人臉色,日子不知何其幸哉。
(李金鋒摘自微信公眾號“beebee公園” 圖/蟈菓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