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島書店：復活的文化老字號

黃祥

荒島孤燈發文化新聲

1932年，北平中國學院大學生張智忠和同學兼昌邑同鄉孫樂文從北平來到青島。兩個深受新文化影響的年輕人決定開一家書店。《民報》副刊編輯于黑丁和崇德中學教師喬天華聞訊贊助了100元，家境較為富裕的寧推之更是資助了500元。1933年7月，煙火氣濃郁的東方菜市場旁邊，廣西路4號出現了一間名叫“荒島”的小書店：一門一窗，美術體的招牌“荒島書店”掛在門頭，設有分層的書架，擺有幾個凳子供讀者小坐。由于荒島書店鄰近當時的山東大學和市立女中，一眾文人學者、青年學生常來光顧，人氣十足，堪稱彼時青島的“文化地標”。

斯是陋室，但是荒島書店有著新青年該有的志向——在荒島開拓新文化的綠洲。

當時的青島僅有幾家書店，多售經史子集的古籍圖書。荒島書店以左翼文學著作與期刊為主，除《雷雨》《文學》《文學季刊》等新文學書刊外，還有列寧的《國家與革命》、艾思奇的《大眾哲學》等馬列主義著作、蘇聯文學及魯迅等進步作家的文學作品。

著名電影戲劇家黃宗江曾在《懷青島憶“荒島”》一文中回憶道，“1932—1934年這兩年多，我家住龍口路2號，附近就是東方菜市。一天，我在菜市臨街一角，發現了一家嶄新的小小的書店，樹了一個耐人尋味的招牌‘荒島書店，就一間門面，就一扇在我幼年的眼睛里看來很大的櫥窗，擺的盡是書、書、書……” “我是在荒島書店開始接觸普羅文學的。高爾基的《母親》，綏拉菲莫維奇的《鐵流》，我都是在這里看到的。”

荒島書店與當時旅居青島的許多文人學者、名作家都有密切的聯系，比如老舍、洪深、趙少侯、王統照、汪靜之、孟超、王亞平、蕭軍等人。詩人臧克家的處女作《烙印》便由荒島書店承印并出售。1935年由12位左翼作家、自由主義作家聯合撰寫的進步刊物《避暑錄話》也是荒島書店獨家銷售，而青年作家蕭紅、蕭軍與荒島書店的故事更是意味深長。

“小小紅軍”從荒島出發

1934年6月15日，27歲的蕭軍和23歲的蕭紅乘火車、搭海輪，從淪陷的東北抵達青島。甫抵青島，蕭軍便被“紅瓦綠樹、碧海藍天”的美景吸引住了。他在自己的作品中多次提及對青島的熱愛，比如“打開窗子，就可以兩面看海，撲面而來的海風，微帶一絲海腥味，新鮮涼爽，沁人心脾。”

1934年9月9日，蕭紅的中篇小說《生死場》完稿，成為一個時代民族精神的經典文本。10月22日，蕭軍寫完了長篇小說《八月的鄉村》，這部小說是抗戰文學的奠基性作品，展現了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東北軍民可歌可泣的抗日斗爭畫卷。

蕭軍曾回憶說，他和蕭紅夏天經常去海水浴場，路過荒島書店，店長給他們西瓜吃。蕭軍同孫樂文談到他寫成了《八月的鄉村》卻苦于無法出版，孫樂文建議蕭軍直接給遠在上海的魯迅先生寫信，還建議他把通信地址署為“青島荒島書店”，萬一有不測也不會有什么危險。孫樂文的話使蕭軍眼前豁然明亮，信很快寄出。不久，魯迅的回信到了。信寫于1934年10月9日夜，這是“二蕭”命運轉折的日子。魯迅先生這封回信至今收藏在現代文學博物館。

在魯迅的幫助下，“奴隸叢書”使蕭軍的《八月的鄉村》、蕭紅的《生死場》先后問世，兩部小說均由魯迅寫序推薦。從此，“小小紅軍”在魯迅的關心提攜下成為抗日民族代言人的作家代表。蕭軍在回憶青島5個月的生活時，寫下了詩句“夜氣如磐懷故壘，青燈坐時細論文”，“故壘”便是指荒島書店。

投筆從戎血染桿紅

荒島書店宣傳新文化的舉動，受到了中共青島地下黨組織關注，中共青島地下市委青年委員喬天華先后介紹孫樂文、張智忠入黨，荒島書店成為黨組織秘密聯絡點。久而久之，荒島書店引起國民黨當局的注意，國民黨市黨部和警特人員常以檢查禁書為名來盤查，書店工作人員就采用巧妙的方法應對，有時警察只是為了撈點油水，店里便拿出錢打發他們走。

七七事變后，荒島書店按組織要求關閉。幾位書店的骨干成為戰士，從荒島奔赴戰場。張智忠先后擔任中共昌邑縣委第一任書記、昌濰地委書記等，1941年在招遠城北十里堡英勇就義，時年33歲。后人有詩贊曰：“一介書生，求學北平。矢志教育，喚醒蒼生。輟學來青，荒島孤燈。真理召喚，文化新聲。毀家紓難，投筆從戎。百折不撓，抗日建功。英勇就義，血染桿紅。精神瑰寶，世世傳承。”為荒島書店題寫店名的喬天華，在抗日戰爭中成為膠東著名的傳奇英雄。孫樂文在新中國成立后曾任撫順市政府秘書長。荒島書店首任經理寧推之，一直從事教育工作，后從青島第三十九中學退休。

短短4年，小小的荒島書店像濃濃海霧中的燈塔，指引著進步青年的探索之路，又像是青島新文化綠洲中耀眼的里程碑，化身為百年青島第一個文化老字號。

新荒島老舍故居復活

2009年，荒島書店原址建筑隨著東方菜市場因建筑老化而被一起拆毀。

2016年，一直致力于“創舊”青島文化的荒島文化創辦人修方舟成功注冊了“荒島書店”商標。當年11月12日，在中共青島市市南區委宣傳部、文化和旅游局的引導、支持下，荒島書店在黃縣路12號老舍青島故居暨駱駝祥子博物館重裝開業。

這是一個以“叁零年代青島文化與生活”為主題的人文書店，所售圖書以老舍、梁實秋、聞一多、沈從文、蕭紅、蕭軍、王統照等在青島工作生活過的文人的著作為主，店內裝陳多是那個時期的老家具、老物件，有著濃郁的年代感與文人范。

新的荒島書店一經現身，便成為文化界、市民、游客關注的熱點，讀者蜂擁而至，新華社等媒體紛紛報道，好評如潮，被認為是青島首個復活的文化老字號。2017年，荒島書店被評為最具情懷文化項目；2018年，榮獲2018中國年度人文書店大獎。

承載悠遠文化與歷史文脈，傳承人文藝術風景，為城市發聲，讓藝術表態，讓追求知識的渴求得以滿足，體驗一場關于文字與書頁的新旅程……荒島書店，讓閱讀的信仰薪火相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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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舍父女與荒島書店的兩代情緣

荒島書店與老舍青島故居融為一體，自是有歷史淵源的。從老舍家后院可以徑直走進荒島，店內設有老舍著作專柜，陳列《駱駝祥子》《四世同堂》《貓城記》等上百本圖書。其中，有難得一見的《駱駝祥子》手稿本。翻開會發現手稿所用的稿紙有三種之別，前三章落款“山東大學”，第四章至十二章用的是左下角印有“青島荒島書店制”字樣的格子紙，第十三章至二十四章寫在“舍予稿紙”上。這是怎么一回事呢？

話說，1936年老舍先生在萌發了《駱駝祥子》的構思之后，便辭去了山東大學教職，專心在黃縣路家中寫作。起初是用存留的山東大學的稿紙，用完之后，老舍先生便到離家最近的荒島書店購買，之后又用稿費收入委托荒島書店印制了一批專用稿紙，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為“舍予稿紙”。數一數，三種稿紙的格子數一個比一個多，據說先生是為了“省紙”。

老舍夫人胡青在回憶錄中曾寫道，“老舍是荒島書店的常客，在這里淘到了不少好書，訂購了上海的《文學》月刊。其早期作品也見之于這家書店。寫作的間隙也喜歡來這里小坐片刻，寫《駱駝祥子》時常來取稿紙。他是荒島的常客，也給這家書店帶來了清晰的記憶。”（載于《老舍的青島歲月》）

2016年初冬，老舍先生的長女舒濟先生來青島參加《駱駝祥子》創作發表80周年研討會，專程來黃縣路故居看一看，對荒島的理念與場景予以肯定與贊賞。舒濟先生1933年出生在濟南，2歲時隨父母移居青島，住在如今荒島書店所在的黃縣路12號（當時是6號）。店長問她，胡青先生在回憶錄中提及的“老舍先生常常帶著兩個孩子中的一個來書店小坐片刻”，這個小孩是她還是弟弟舒乙？她笑著說，“應該是我，因為我大。”舒濟先生在店里拍照留念，戀戀不舍，還特意買了一個印有老舍青島舊照的手機殼，放在胸口，深情地說：“我可以每天看著他了。”

編輯/郭曉娟

Huangdao Bookstore： Resurgent Time-honored Cultural Brand

At Daxue Road， Qingdao City， there is an “Internet-Famous Wall”， where tourists often take photos. Less than 100 meters away from the wall， there is an alleyway named“Huangxian Road”， where Qingdaos first resurgent time-honored cultural brand—Huangdao Bookstore is located.

In July 1933， next to the Dongfang （Oriental） Vegetable Market that was full of life， there was a small bookstore named “Huangdao” at 4 Guangxi Road， which was the “cultural landmark” of Qingdao in that period. The bookstore was dominated by left-wing literary books and periodicals， and supplemented by works on Marxism-Leninism and Soviet literature， as well as the literary works by Lu Xun and other progressive writers. Like a shining milestone in Qingdaos new cultural oasis， the small bookstore has turned into the first time-honored cultural brand of century-old Qingdao.

In 2016， Xiu Fangzhou， founder of the Huangdao culture who has been committed to “Reviving Old”Qingdao culture， successfully registered the trademark of “Huangdao”. On November 12， 2016， under the guidance and support of the Publicity Department and the Culture and Tourism Bureau of Shinan District， Qingdao， Huangdao Bookstore was open for business upon redecoration at 12 Huangxian Road—the Former Residence of Lao She / Museum of Rickshaw Boy.

This is a humanities bookstore with the theme of “Qingdaos Culture and Life in the 1930s”. Its books are dominated by the works of scholars， who worked and lived in Qingdao in the literary and art revival period of the city， including Lao She， Liang Shiqiu， Wen Yiduo， Shen Congwen， Xiao Hong， Xiao Jun， and Wang Tongzhao. The new store became the focus of interest for cultural circles， citizens and tourists upon its appearance. Readers came in great numbers； Xinhua News Agency and other media gave numerous reports， with the addition of considerable acclaim. It is considered to be Qingdaos first resurgent time-honored cultural brand. In 2017， the bookstore was rated as the Most Nostalgic Cultural Project； in 2018， it won the Humanities Bookstore Award of 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