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仕勇


惠州是廣東省的歷史文化名城,隋唐時已是“粵東重鎮”,素有“嶺東名郡”“粵東門戶”“半城山色半城湖”之美譽。千百年來惠州一直都是東江流域政治、經濟、軍事、文化中心和商品集散地,如今更是國家歷史文化名城、國家園林城市、國家衛生城市,并連續五年榮獲“全國文明城市”的光榮稱號。滄海桑田,斗轉星移,隨著人類文明腳步的加快,城市化的速度也日益加快。近年來,惠州市“南進北拓、東西延伸”城市發展戰略的加快實施,一系列征拆項目相繼落戶馬安鎮。
馬安鎮是惠州市的一個“文明鎮”,位于惠城區東部,地處西枝江下游,總面積76平方公里,下轄13個村民委員會、2個居民委員會,戶籍人口3.3萬人,常住人口約6萬人。
鎮長唐景瑞身材魁梧,古銅膚色,五官輪廓分明,目光深邃,尤其是那個又大又圓的鼻子,讓人過目難忘。他1990年進入馬安鎮政府工作,在基層20多年的工作中,對馬安鎮的每一村每一戶都了如指掌。他2000年就開始參與馬安鎮的拆遷工作,有著10多年的拆遷經驗。然而,他經手的拆遷項目里面,極少是完整地從頭跟到尾的,皆因他在拆遷方面能征善戰,哪里最需要他,就把他抽調去收拾殘局。群眾對他的評價是:“儒雅中帶著匪氣”。他內心剛開始對這個說法非常抵觸:“我哪有什么匪氣?”是啊,跟他談過話的都知道他說話溫文爾雅,入心入肺,不像一些村干部張嘴閉嘴全是粗話。唐景瑞后來慢慢地也釋然了:他的這個“匪”跟“土匪”的匪不是一個概念,而是類同于“匪夷所思”的匪,指的是他考慮問題的方法、思路、言語、行動違反常規,讓人難以想象和理解的意思。這可是褒義詞。
作為鎮政府主要負責人,唐景瑞充分認識做好征拆工作的重要意義,牢固樹立“抓征拆就是抓發展”的理念,將征地拆遷作為招商引資、項目落地的基礎性工作來抓,集中力量、重點突破,20宗征拆項目完成交地面積6500多畝,為鎮域經濟社會發展增添了動力、厚植了發展新優勢。
一、鞋子上有泥巴才是接地氣的好干部
多年的基層工作經驗讓唐景瑞深深體會到一個基層干部必須要深入實際、深入一線、深入群眾,多到條件艱苦、情況復雜、矛盾突出的地方解決問題,千方百計為群眾排憂解難。他還得出了一個結論:判斷一個干部適不適合在一線工作,就看他穿的鞋子。如果一個人的鞋子整天都是油光發亮一塵不染的,那他只適合在辦公室搞材料或做內務工作。如果一個人的鞋子上經常粘滿泥巴,就說明這是一個非常接地氣的好干部。“當一個干部能把農村的豬屎味聞成一種特別親切的香味時,那他的基層工作就算是合格了。”他認為從事拆遷工作的基層干部亦是如此,不僅要密切聯系拆遷戶,而且情商一定要高,要跟拆遷戶建立感情,與他們打成一片。在許多人的印象中,拆遷工作人員與拆遷戶是對立的,事實并非如此。唐景瑞告訴筆者,馬安鎮的許多拆遷戶,對上門來做拆遷動員工作的干部大部分都是客客氣氣的,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經常讓拆遷人員感到盛情難卻。曾有一個拆遷人員到一個養鴨場去做拆遷動員工作,場主見了十分熱情,順手拿出兩罐可樂,“啪啪”打開了,你一罐我一罐地喝了起來。由于場主剛剛才裝完一車鴨子,手也沒洗,拆遷工作人員看著可樂罐上沾著一些鴨絨毛和一些黑乎乎的東西,但還是不動聲色摒住呼吸一口氣把可樂喝完了。實踐也一再表明,拆遷干部無論職務有多高,到了拆遷戶家就是百姓中一分子,得與拆遷戶打成一片。倘若居高臨下,拆遷戶也不會買賬。拆遷干部唯有與拆遷戶平起平坐,既不嫌棄人家地上有雞屎鴨糞,也能捧起搪瓷茶缸,才能讓拆遷戶覺得這才是值得信賴的“公仆”。馬安鎮的拆遷干部還經常組織村民在村里一起看電影一起娛樂,互相增進感情。中國是個禮儀之邦,講究的是禮尚往來,注重的是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有了感情,那就什么都好說。
唐景瑞認為社會上許多人都把“拆遷難”的責任歸到拆遷戶上,其實這對拆遷戶來說是不公平的,因為有些“拆遷難”也是拆遷干部不作為,不貼近群眾,不為群眾著想而造成的后果。他舉了個典型例子,就因為分管拆遷的干部的處事方式不同,出現了兩種截然不同的結果。
在“惠州大道馬安段”西山村小組的拆遷中,分管的拆遷干部處處為村民著想。有被拆遷的村民原來住著幾十平方米的泥磚瓦房,房子被拆掉之后,需要重建,那重建房子不可能再建泥磚瓦房,最普通的也是建混合結構樓房了,然而泥磚瓦房的拆遷補償款是很低的,遠遠不夠建樓房的費用,那拆遷戶就不得不問人借錢了。可許多拆遷戶的親戚朋友也都是沒什么收入的農民,想借錢也是無能為力。拆遷干部了解到這些特殊狀況后,一邊積極幫助他們與有關部門聯系,申請農村建房補助資金,一邊發動轄區內的企業對這些特困拆遷戶進行幫扶,資助他們重新建起一個新家。就這樣,西山村的所有拆遷戶在半年內全部完成拆遷,住進了自己的新房子。而另一個赤坳村小組的拆遷則出現了迥異的結果:房子拆掉了,公路也修通了,可至今拆遷戶都還沒有安置好。究其原因,就是因為在赤坳村的拆遷安置點上有一個種植承包戶,當時的要價比政府評估的價格多了30多萬元,但分管拆遷的干部沒有站在拆遷戶的角度上來考慮問題,沒有及時果斷采取應對措施。結果這項拆遷就一直拖到現在。如今,就算是多花300萬元,以10倍補償的價位也談不下來,因為現在的馬安鎮已經成為了一個炙手可熱的經濟發展新區,可謂寸土寸金。政府由此造成的損失,光是拆遷戶的住房補貼這一塊就達到了700多萬元,累計損失已經達到了上千萬元,并且這個損失還在持續增長中,成為馬安鎮政府目前背負的一個沉重經濟包袱。唐景瑞痛心地說道:“我們的拆遷政策是一個地方性的政策,不可能面面俱到,難免會出現‘老辦法遇到新問題’的情況。在拆遷中,對于那些‘可給可不給’的補償,政府方面如果能下定決心,靈活處置,站在群眾的角度來思考問題,滿足拆遷戶合理的訴求,很多的拆遷問題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二、巧斷“金埕”案
在古代,某些帝王為了防止后人盜墓,在墓的周圍修建了許多假墳,用來迷惑盜墓賊。隨著征地拆遷的不斷增多,一些人為了騙取國家的補償款,瘋狂加班加點“植樹造林”“建房蓋樓”。砍下樹枝往地上埋一片,便是果園;木棍竹板加水泥一灌注就是樓房。現在一些人利令智昏,竟抱著僥幸心理頂風作案,打起了“老祖宗”的主意,造假墳騙取征地補償款:隨便壘個土堆,在墳頭上壓點紙錢就稱是某某祖宗的墳,又或隨便找一些無主墳來“認祖歸宗”,充當所謂的“孝子賢孫”。
馬安鎮在推進馬安污水處理廠二期項目時,拆遷工作組巡查發現在拆遷紅線內的一片墳地里,幾天工夫竟然冒出了200多個金埕。
唐景瑞接到報告后,馬上趕到現場進行調查了解。在那片墳地上,分五排整整齊齊地擺放著數百個金埕,一些金埕因年代久遠,早已破損,露出幾塊骨頭渣子,或是沒了蓋子,里面除了半埕泥水,其余的什么也沒有。然而,盡管一些人對金埕精心地做了一番手腳,但唐景瑞等人還是沒費太大的功夫就找出了那200多個假金埕。唐景瑞在農村長大,從小就在房前屋后的墳地里玩過家家,對裝著人骨頭的金埕司空見慣,沒有絲毫懼怕之心。他親自動手,連續打開了幾個偽裝的金埕,發現每個金埕里面還真裝有一些骨頭骨灰。唐景瑞把該村的幾個村干部找過來談話,讓他們回村去悄悄找線索。事情很快就有了結果:這些偽裝的金埕都是這片墳地史氏宗族里面的史大成兄弟幾人的杰作。史大成是個無業混混,整天在村里游手好閑。當他得知自己老祖宗的墳地因為污水處理廠項目要進行拆遷時,認為發財機會到了,便蠱惑自家兄弟和幾個堂兄弟一同造假墳。他們怕引人注目,便分頭到其他的鄉鎮去購買金埕。金埕買回來后,他們就用泥巴糊,燒稻稈烤,把金埕做成長年累月受香燭紙錢熏過的樣子。為了讓金埕更加逼真可信,他們又分頭到一些飯店去收集豬骨頭狗骨頭回來,拌上一些爐灰,制造假象。
得知實情后的拆遷人員都十分氣憤,要報警將這幫意圖造假騙補償的人給抓起來。
唐景瑞制止了他們。他認為,在農村受傳統的祭祖習俗、風水習俗、“鬼神”習俗的影響,很多老百姓不會去打老祖宗的主意,并且很忌諱動祖墳的,那些鋌而走險出賣“老祖宗”的行為不是主流。史氏兄弟只是想圖點小利,沒有對社會造成什么危害,應以批評教育為主,于是,便讓村干部把史大成等人請進了鎮政府。
史大成兄弟幾人聽村干部讓他們到鎮政府去談拆遷之事,個個喜上眉梢。他們早就盤算好了,拆遷一個金埕補300元,200多個就是6萬多元。
在鎮政府一個小會議室里,唐景瑞讓人給史大成倒茶派煙,聊起了家常,話題不知不覺地就聊到了馬安的史氏家族。
“你們的史氏宗祠在馬安鎮來說算是比較氣派的,應有100多年歷史吧?”唐景瑞問道。
聽到鎮長的贊揚,史大成心花怒放,得意地說道:“那是,在馬安鎮我們史氏一族那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聽老人說,我們的先人200年前就在馬安鎮這里安家了。”
“哦,這么說來,從你移居馬安鎮的先祖算起,平均30年為一代人,那你們史氏一族在馬安鎮至今算起來也繁衍了七八代人了,可把你們的爺爺、奶奶、爺爺的爺爺、奶奶的奶奶都算上去,怎么算也算不到你們死去的先人有300多人啊。”唐景瑞意味深長地看著史大成,緩緩地說道。
史大成聞言愣了愣,做賊心虛地解釋道:“有的有的,是有300多人。”
“你說大話!”唐景瑞突然厲聲說道,“這300多人是怎么來的?你是把你宗族的活人都算上去了吧?”
史大成就像被扇了一巴掌,臉上火辣辣的。他沒料到唐景瑞還沒談到墳地的拆遷問題就先將了他一軍,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他咽了幾下唾沫,支支吾吾地不知說什么好,把眼神轉向他幾個兄弟、堂兄弟。
其余人也沒想到唐景瑞會突然單刀直入,直接點到他們的要害,個個臉色發白,像讓人扒光站在那里一樣慌了神,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作答。
“答不上來吧?”唐景瑞的目光從幾個人的臉上掃視一遍,嚴肅地說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們幾個是給豬油蒙了心,給金錢遮了眼,可你們宗族的其他人心胸可是敞亮的,他們非但不跟你們同流合污,還積極配合政府調查了解史氏宗族里的真實情況。我們已經查清楚了,你們在馬安鎮的一大家族人,就算把活著的人都算上去,也沒有300多人。你們這樣做豈不是在詛咒家里活著的人,在詛咒自己嗎?你們以為擺在金锃里面的那些骨頭是什么我們不知道嗎?你們的行為是在辱沒先人,是在說自己的老祖宗就是豬就是狗啊,你們怎么能做出如此不孝之事?!怎么敢賺如此不義之財?將來有什么臉面去見你們的列祖列宗……”
唐景瑞的話句句振聾發饋,史大成等人個個羞愧地把頭低了下去。
三、“黑臉”與“紅臉”
馬安鎮在拆遷工作中,有一個特別的分工,那就是誰扮“紅臉”,誰唱“黑臉”,到了哪個階段要唱“黑臉”的人員上場,到了哪個階段要唱“紅臉”的上場,都有一套完整的“劇本”。
“誰都想做老好人唱‘紅臉’,都不想做‘黑臉’,可做老好人推動不了拆遷工作啊!”唐景瑞感慨地對筆者說道。
馬安鎮有兩個難通戶。這兩個難通戶都是村里面的土地承包戶,一戶外號叫“客家仔”,是個外地來的養豬專業戶;另外一戶叫黃國華。
拆遷項目啟動以來,“客家仔”就一直在漫天要價,不肯搬遷。唐景瑞通過調查了解,得知“客家仔”養豬場的這塊用地是從他人手中轉買過來的,雖然他們轉讓時有簽訂合同,卻沒有到相關部門去辦理過戶手續。考慮再三,為了快刀斬亂麻,唐景瑞決定“黑臉”出場。他找到“客家仔”,直言告訴他,按有關規定,臨時建筑的有效期是兩年,所以他這個經營了10多年的養豬場實際是屬于違規用地,違法建筑,你不配合拆遷,那我們就要強制拆遷。經過了前一段時間的拆遷談判,“客家仔”以為自己已經摸透了拆遷干部的想法,斷定他們不敢亂來,于是照舊不理不睬。唐景瑞看“客家仔”在限定的時間里還是沒有任何動作,于是安排進行強拆。首先將靠近大馬路邊的招牌、圍欄給拆了,然后再將那些空著的豬舍也逐一給推倒了。他明確無誤地告訴氣得發抖的“客家仔”:“今天你同意,我拆,不同意,我也拆!我們是陽光拆遷,你可以用手機把我們今天的拆遷過程給錄下來,有不妥的,你隨時可以去走法律程序。”
“客家仔”沒有錄像,他看著那些豬舍一間一間被推倒,慢慢泄氣了,沮喪著臉走到唐景瑞的面前:“唐鎮長,我的豬舍就這樣給你們強拆掉了,今天很沒面子。”唐景瑞也毫不客氣地回應道:“我身為一個鎮長,代表著全鎮人民的利益,沒能做到以一種平和的方式來解決問題,而是搞到要大動干戈,我今天也很沒面子!”“客家仔”領教了唐景瑞雷厲風行的處事方法,知道自己再這樣下去也沒好處,便低聲請求道:“唐鎮長,我同意拆遷,請你再給我一個星期時間,我自己來拆,好嗎?”
得饒人處且饒人。唐景瑞見他軟了下來,本著人性拆遷的原則,同意了他的請求:“我知道你辦起這個養豬場也十分不容易,只要你同意拆遷,那就給你一個面子,希望你到時也能給回我一個面子!”“客家仔”松了一口氣,不到一個星期就把自家的養豬場拆完了。
另一個“難通戶”黃國華跟村里承包的土地剛開始也是養豬,后來因為污染問題被關停了,就改為種果樹和養魚,置起了許多物產。
他這個拆遷項目,最初評估出來的拆遷補償是160萬元左右,后來評估公司和財政局給出的評估價是300萬元左右,相差了差不多一倍。唐景瑞接手這個項目后,把相關的所有資料拿出來研究一遍,然后又把之前負責這個項目的工作人員和評估公司都叫過來了解情況,心里有了個底——這又是一個模棱兩可的補償問題。他明白政府的拆遷工作人員不是裁判員,而是做思想工作的,裁判員是國土局。拆遷人員要想順利拆遷,就要想辦法維護拆遷戶的合法利益。那些可以得到補償的東西,拆遷工作人員要想方設法替拆遷戶找補償依據。唐景瑞拿起他面前的一個茶杯,告訴筆者:“比如這個杯子,價值10元,那拆遷戶說這個杯子是我的,但目前的證據又不足于證明這個杯子是他的,可說這個杯子不是他的,也說不過去,畢竟這個杯子一直都是他使用的。現在出現這種模棱兩可的情況,正是因為之前分管這項目的拆遷工作人員沒有站在拆遷戶的角度來考慮問題解決問題,從而導致拆遷就久拖不決。我們的拆遷工作人員要想辦法替拆遷戶證明這個杯子就是他的,讓他感覺拆遷人員是幫他的,他的心才會向政府靠攏。”唐景瑞這次扮演“紅臉”角色,帶著拆遷人員一起幫助黃國華想辦法,找補償依據,同時,他也堅決死守紅線,不該賠付的一分也不能給。最后,在唐景瑞的努力幫助下,黃國華順利地得到他應得的補償而滿意地拆遷了。
四、邪不壓正
征地拆遷賠償款在某些人看來是一塊難得的肥肉,想方設法都要從中分得一杯羹。在馬安鎮另一個特大拆遷項目——惠州110千伏輸變電及配網工程項目中,就有一些涉黑涉惡勢力慫恿勾結一些村民,強勢介入到征拆中來:一個占地僅6平方米左右的電線樁用地,拆遷戶竟敢要價40萬元,不按他們的要求補償,就休想把地征走,可謂膽大妄為。工程項目也曾因此在馬安鎮的建設進程一度陷入停頓狀態,局面非常被動,國家遭受著巨大的經濟損失。
面對這股黑惡勢力,馬安鎮領導壓力山大:上級領導不滿意,質問為何這樣的事情久拖不決?馬安鎮群眾不滿意,黑惡勢力橫行就是政府不作為!馬安鎮的村干部也不滿意,鎮政府任由這些黑惡勢力胡來而不制止,下面人員又如何敢出頭?種種涉黑問題都在煎熬著鎮里的主要領導。
唐景瑞出任鎮長之后,一個一直暗中染指馬安相關拆遷項目的混混頭目李耀祥,通過各種渠道警告他,說他在市里省里,甚至是在北京都有人,讓他醒目一點,否則讓他吃不了兜著走。唐景瑞對此嗤之以鼻。越規者,規必懲之;逾矩者,矩必匡之。黨紀國法一直都是不可觸碰的高壓線,任何人都沒有逾越法律的特權。但唐景瑞認為在時機不成熟的情況下貿然出擊,打不中要害,這些害群之馬很快就會卷土重來,貽害無窮,這又如何能給馬安一個良好的治安環境?唐景瑞不動聲色,按兵不動,暗中卻不斷收集他們的犯罪線索,與他們虛委周旋。在掌握充分證據之后的一個早晨,馬安鎮聯合市里的公安部門迅即出擊,把李耀祥等黑惡勢力一網打盡。剛把李耀祥抓起來時果然有一些來自市里和省里的說情電話打給唐景瑞,甚至北京也有人向他“詢問”此事。可唐景瑞都一一給頂回去了,說案件現已經交給公安部門了,一切由公安部門來處理。
邪不壓正。在李耀祥等黑惡分子被關起來之后,那些想靠黑惡勢力詐取政府賠償的村民見唐景瑞敢硬碰硬,全都乖乖地配合拆遷了。
五、“打斷骨頭連著筋”
馬安鎮西山村有一對兄弟,因一些家庭瑣事反目成仇,多年互不來往。市里有一個工程項目要征用他們兩家一塊共有的土地,拆遷人員找到哥哥林來財,林來財說:“我同意,我弟不同意。”找到弟弟林來福,林來福說:“我同意,我哥不同意。”誰也不愿意在拆遷協議書上簽字。唐景瑞了解情況后,知道他們是有意“踢皮球”。想要順利征收土地,首先就要化解他們兄弟之間的矛盾。
一天,唐景瑞在飯店里訂了個房,分別讓人去通知兩兄弟過來吃飯。同桌的還有兩兄弟的親戚和村干部。來之前,兄弟倆都不明就里。哥哥林來財先到,弟弟林來福后到。林來福跟著一個村干部進到房間,見到哥哥也在里面,頓時僵在那里。林來財見弟弟來了,噌一下站起來就要走。坐在身邊的唐景瑞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快速地站了起來:“阿財,你干什么去?”林來財的臉此時已經由紅色變成了鐵青色,公牛似的悶聲吼道:“我有事要先走,我……”正說著,一眼撇到唐景瑞那張嚴肅的臉,又像吞米絲似的把后半截話吞了回去。
“你給我坐下!”唐景瑞不容分說道。
林來財喉嚨動了幾下,在鎮長面前終究沒敢再說什么,只好老老實實地坐了下來。
而在門口處的林來福則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扎著手站在門口,不知所措。
“阿福,你也進來坐。”唐景瑞讓林來福坐到自己的另一側。
待所有人都坐定之后,唐景瑞從口袋里摸出一包煙,抽出兩根,一根遞給哥哥,一根遞給弟弟,說道:“我清楚你們兄弟倆現在心里想什么,沒錯,今天這餐飯,就是為了化解你們兄弟之間矛盾來的!”
林來財接過煙掏出打火機,點了幾下才把煙點著,猛吸幾口后,心情才稍微平復下來。
林來福也拿著煙不安地看著唐景瑞:“鎮長,這……這事竟然要勞駕你來處理,真是非常抱歉!”
唐景瑞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弟弟,一字一頓地說道:“家和萬事興,吵斗散人心!你們兄弟倆都是同一個媽生的,何必鬧得像仇敵一樣?”
據唐景瑞的了解,其實這兩兄弟之間也沒有什么深仇大恨。兄弟倆各自結婚成家后雖然分了家,但因為各自家里都窮,沒辦法分出去住,就應了梁啟超《論私德》里的那句:“始而相規,繼而相爭,繼而相怨,終而相仇。”妯娌之間因為一些雞毛蒜皮之事經常爭吵,進而各自吹枕邊風,搞得兄弟倆開始是互相指責,然后是惡語相向,最后變成了仇人一般互不來往。
“是啊,自家兄弟到什么時候都是自家兄弟,打斷骨頭都連著筋呢。”“打虎不離親兄弟,上陣要靠父子兵!”“勤勞不受窮,團結不受欺!”……在座的也都你一言我一語地勸解兩兄弟。兄弟倆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終于冰釋前嫌,解開了多年的心結,歡歡喜喜地喝起酒來。
順利完成這個拆遷項目之后,唐景瑞還特意到他們兄弟家做了回訪,看到和好如初的兄弟倆,內心比做通任何“難通戶”的思想工作都要欣慰。
六、“我要拆遷干部做女婿”
在“惠州110千伏輸變電及配網工程”項目拆遷中,還發生過一件十分有趣的拆遷故事。
有一個名叫劉長青的拆遷戶,一直拖著不談拆也不談賠。分管此項目拆遷的鎮環保所的工作人員無數次上門去做工作都簽不下來,最后只得把情況向鎮領導做了匯報。
鎮長唐景瑞聽了匯報之后,覺得事情有些蹊蹺。這個拆遷戶被征收的不是房屋建筑物,也不是果園,只是一塊地,并且是塊旱地。按照以往類似的征地,只要補償合理,是最容易解決的。可這拆遷戶為何不支持配合呢?為此,他決定親自上門,看看這個拆遷戶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么藥。
一個傍晚,唐景瑞帶著萬會勝、丁西敏等三四個負責此片拆遷的工作人員來到了劉長青家。劉長青身高不到一米七,穿著一套洗得掉色的藍色衣服,黝黑清瘦的面龐,厚厚的嘴唇,一副老實巴交的莊稼人形象。他妻子胡彩云雖然也是農婦裝扮,但相貌端莊,比丈夫更有精氣神。劉長青夫婦跟以往一樣,十分熱情地把唐景瑞一行迎進家里,殷勤地斟茶倒水,還不由分說地從冰箱里拿出一個大西瓜。唐景瑞還沒遇見過如此熱情的“難通戶”,心里越發好奇起來。他環視劉長青的客廳,發現墻邊竟然擺著一部陳舊的風車,便以此為話題談了起來:“這實木做成的風車很不錯啊,現在農村里已經很少見到了,現在的風車大部分都是壓縮板做的,雖然輕巧,卻是不耐用,用幾年就壞了。”
“這風車是我嫁過來時,娘家給的嫁妝。”胡彩云見唐景瑞說起她家的風車,頗為自豪地說道,“那時候,姑娘出嫁,娘家人通常都是送些實在物品,條件差的就送大鏡子、保溫瓶,條件好的就送手表、縫紉車,最豪華的也就是送部自行車。而我娘家就送了一部風車,不算好,也不算差。我年輕時農村的日子清苦,煮菜時,拿筷子往油瓶子里蘸蘸,在菜里攪攪,就算放油了,吃鹽也是用手指甲挑一點點出來,多了都不敢放,沒錢買鹽……嘿嘿,現在大家的生活條件都變好了,如果我女兒結婚,我可要送她們像樣一點的嫁妝,我和老頭子的想法是一人送一部汽車,或是給個十萬八萬的幫她們付個購房首期,可不能讓她們嫁得寒磣……”
唐景瑞等人紛紛點贊兩夫妻,表示像他們這樣的岳父岳母可真不多,在農村里面更是鳳毛麟角。得到肯定的胡彩云越講越來勁,喋喋不休說著家長里短根本停不了嘴。唐景瑞不便打斷她的講話,只好耐著性子聽著。而劉長青則在一旁不停地添茶倒水。唐景瑞等人不一會兒便喝得憋不住了,紛紛表示要找廁所放松放松。
胡彩云起身把他們領到一個偏房里,屋內有一個大大的便桶。唐景瑞等人也不介意,在農村里這可都是耕田種地的上好農家肥,要好好收集起來的。
唐景瑞解完手出來,卻見胡彩云正站在門口外面傾聽著什么。唐景瑞不禁好奇地站住,也凝神想聽聽有什么特別的聲音。可聽了一會兒,也沒發現有什么異響,正想轉身離開,卻被胡彩云悄悄拉住:“唐鎮長,你聽,這聲音多響亮啊!”唐景瑞愈發奇怪,又仔細地聽了聽,還是沒聽出什么異常的聲音,納悶道:“哪有什么響亮的聲音啊?”
“撒尿,撒尿的聲音!”胡彩云一邊聽一邊低聲興奮地說道,“你聽聽這位后生哥撒尿的聲音,咚咚直響,他的腎一定很好!”
唐景瑞聞言大窘,自認見過世面的他怎么也沒想到一個鄉村婦女竟然會對一個男人撒尿如此感興趣,并且毫無忌諱之心和羞澀之態。想到自己剛才撒尿的聲音也給這婦人聽進去,不覺臉上一陣燥熱。胡彩云卻沒理會他的尷尬,又低聲問道:“唐鎮長,這個后生哥今年多少歲了?有沒有結婚?我想把我的女兒嫁給他,兩個女兒任他選。”
唐景瑞聽了她的話,心中更覺驚奇,為了解胡彩云的古怪想法,他建議到院子外面去聊一聊。
“多好的一個后生哥啊,唐鎮長,如果他愿意做我家的女婿,一切好談。”胡彩云來到院子門外,興奮不已。
“哦,此話怎講?”唐景瑞一頭霧水。
原來胡彩云有兩個女兒,從小就懂事聽話,對父母也很孝順,如今學校畢業后分別在惠州城里有了一份穩定的工作。可兩個女兒長相漂亮,又知書達禮,卻不知為何兩姐妹到現在都還沒有男朋友。眼瞅著她們就要變成大齡剩女,劉長青夫妻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不斷給兩個女兒敲邊鼓:“你們還不趕緊找男朋友,當心嫁不出去啊。”而兩個女兒都回應說沒有找到合適的人。劉長青夫妻心里不淡定了,便暗暗地替她們物色對象,鄰里街坊,田間地頭,但凡有單身的年輕男子,他們夫妻都會借機搭訕,了解人家是否已婚,村里的媒婆也是送了不少禮物,為女兒安排了好幾次相親,可都是沒有了下文。
胡彩云家的一塊地,正好在惠州大道項目征拆的紅線內。胡彩云夫妻倆都是本分的農民,剛開始對他們家那塊地的征收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想法。可當胡彩云看到上門來做拆遷動員工作的萬會勝、丁西敏等人時,不覺眼睛發亮:乖乖,個個長得年輕帥氣,身體健康,如果他們能來做女婿,那該多好啊。于是,為了給倆女兒制造機會,胡彩云和她的丈夫就不急著簽訂土地征收協議了。得知萬會勝他們要上門來做工作,就趕緊讓女兒們回家來跟拆遷人員“培養感情”。
萬會勝、丁西敏等人不知胡彩云夫妻的心思,看到惠州大道東段工程的征地拆遷工作逐漸進入尾聲,胡彩云夫婦卻還是沒有半點要簽訂協議的意向,于是登門的次數就更加頻繁起來。可胡彩云夫妻每次見他們上門來都非常開心,異常熱情,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甚至還要殺雞宰鴨留他們在家里吃飯,但就是只字不提征地之事,或者萬會勝他們一提到拆遷,就岔開話題。萬會勝等人拿這戶不說原因不提要求,又死活不簽訂征地協議的“難通戶”實在沒有辦法,最后只好請鎮領導來出馬了。
唐景瑞靜靜地聆聽著胡彩云講述,心里頓時明白了怎么回事。可憐天下父母心,然而,他知道自己這幾員得力干將要么已經結婚,要么已經有了穩定的女朋友,跟胡彩云女兒談對象的機會不大。于是,他婉轉地跟胡彩云說明了情況。
胡彩云聽了唐景瑞的實話實說之后,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喃喃說道:“多好的后生哥,可惜,可惜啊……”
唐景瑞見狀安慰道:“胡大姐,你不要難過,也不要焦急,我看你夫妻倆都是憨厚老實人,女兒也肯定很優秀,找個好婆家應該不成問題。”并當即表示,他愿意幫忙留意身邊的未婚男士,如有合適的,一定會為她女兒牽線搭橋。
能得到鎮長的幫助,胡彩云頓時眉開眼笑,心想鎮長人脈廣,層次肯定也不低,說不定女兒到時能嫁個公務員。為此,她又要殺雞宰鴨留唐景瑞等人在家吃飯。唐景瑞婉拒了她的好意:“胡大姐不用客氣,你們能多多支持政府的工作,那就是對我們最好的感謝。”
胡彩云連連點著頭說道:“明白明白,一定支持,一定支持!”說完當即就讓丈夫在拆遷協議書上簽上了名字。
唐景瑞回到鎮政府后,把萬會勝等幾個年輕人叫到了辦公室,交給了他們一項特別的工作任務:平時多多留意身邊未婚的小伙子,為胡彩云的女兒物色對象。
相信有唐景瑞等人的熱心幫助,胡彩云兩個女兒好事將近了。
馬安鎮的拆遷工作在鎮長唐景瑞的帶領下,始終堅持領導在一線指揮、干部在一線工作、問題在一線解決的“一線工作法”,發揚釘子精神,敢于動真碰硬,敢于啃硬骨頭,攻堅克難,抓住重點,精準發力,做細做實群眾工作,打通項目推進中的“梗阻”,順利地完成各項征地拆遷任務,為加快惠州市城鎮化進程做出了很大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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