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之琳
桑桑在早市買了根蘿卜精。準確地說,是那個人類攤主硬塞過來的。
早市就是蘑吉鎮每周一的早市。人類、妖精、巨人、矮人,當然還有女巫都會在那擺攤兒,可以買到很多平時買不到的好東西,例如上周,桑桑就從矮人那里買到一塊引路石,聽說帶上它去哪兒都不會迷路。桑桑把它寄回家,送給她路癡的媽媽。
桑桑準備開一家餐廳,最近正在研究菜式,她便每周都去人類那里買菜,不得不說,人類的美食天賦真的好厲害!
今天桑桑起晚了,只趕上了早市的尾巴。到市場的時候,住得遠的妖精、巨人、矮人都散得差不多了,隔壁鎮的人類小販也開始打包東西。桑桑瞅到一個老婆婆那兒有新鮮的白蘿卜,立刻跑了過去,挑了五根。裝袋的時候,老婆婆抓起一只長腿的小蘿卜精塞進來,說:“你是女巫吧?你買了這么多,這個送你。”
老婆婆客氣得有點強硬,說: “拿走吧,拿走吧!”
桑桑還沒回過神呢,老婆婆像怕被退貨似的,把攤布一兜,把剩下的菜摟上小推車,推著車撒腿跑了,難為她一大把年紀,還能跑那么快!
桑桑低下頭,和探頭出來的小蘿卜精打了個照面,小蘿卜精愣了愣,桑桑抬起空著的手打了個招呼: “嗨。”
小蘿卜精哼了哼,坐回購物袋,說了句:“傻樣兒。”
行吧,還是個脾氣很沖、不怎么講禮貌的妖精。
小蘿卜精是怎么落到蘿卜攤的,她記不太清楚。她只是聽說蘑吉鎮月初有早市,有很多稀奇的好東西,就隨便蹭了一輛小推車過來了。推車微微顛簸,小蘿卜精在里面睡得很香,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混在蘿卜堆里,和一大堆普通蘿卜躺在一起。
小蘿卜精很生氣地說:“我已經是妖精啦!才不是普通的蘿卜呢!”她氣憤地嚷嚷,把攤主老婆婆嚇得夠嗆——就算知道妖精的存在,人類還是不太敢和他們打交道。桑桑一來,她立刻把這個燙手蘿卜扔了出去。
“你買了我,要對我負責!”小蘿卜精理直氣壯地說。
“好歹是妖精,有點骨氣好嗎?”桑桑糾正道, “而且,我買的是普通蘿卜,你只是個贈品。”
話雖這么說,桑桑還是思考了一下要拿小蘿卜精怎么辦的。就這么送回去,得特意跑一趟,怪麻煩的,妖精部落那么遠!思來想去,還是等下周的早市,讓她再蹭車回去比較好。在這期間,就讓她在店里待著吧,不然以這家伙到處打瞌睡的特性,非得被當成普通蘿卜丟進鍋里不可。
心里有了主意,桑桑說: “這樣吧,經過考核,恭喜你成為我們飯店的店員了,這個星期,你就在我這兒干活吧!”
沒想到小蘿卜精得了便宜還賣乖: “哪有考核?這么缺人,你的店該不會是黑店吧?”
“才不是!我這是正兒八經的餐廳!”
小蘿卜精撇嘴說: “哪有女巫開餐廳的?女巫不都是開藥水店嗎?哪有你這樣,奇奇怪怪的。”
“也沒誰規定只能賣藥水啊。”桑桑懶得和小蘿卜精爭辯, “不管,你要留在我這里,就得聽我的。”
小蘿卜精無奈地答應。
可一根蘿卜,能做什么呢?
她雖說是妖精,但還長著一副蘿卜樣,除了比普通的蘿卜多長一條腿,能說話能活動,其他真沒什么區別。至于妖精的法力,她一點都不會。
“唉!我要你何用。”桑桑忍不住抱怨。
“我可以幫你出主意呀。”小蘿卜精提議,“我可以幫你布置餐廳。
小蘿卜精說干就干,趁桑桑去好朋友陶陶的湯面店溜達,就把桑桑的餐廳變了個樣。
天知道她怎么做到的!厚重的綠絨布窗簾被拆下來變成桌布,窗邊重新掛上輕盈的白紗窗簾,綠桌布上放著草編的餐墊,清新又可愛。
“你想要森林風格的對吧?這樣比你之前布置的好看多了吧?”小蘿卜精揚揚得意。
桑桑有點不服氣,卻不得不點頭說: “被你看透了。”
“當然!”小蘿卜精甩了甩蘿卜葉子,說,“我是最厲害的蘿卜精嘛!”
接下來做什么?
桑桑想了想說: “你幫我一起想菜譜吧。”
“蘿卜湯、蘿卜糕、蘿卜絲。”小蘿卜精一連提出好幾個,都是蘿卜做的食物。
“你提蘿卜美食就算了,怎么凈提一些沒什么味道的啊?”桑桑皺著眉說, “蘿卜丸子多好呀。”
可小蘿卜精搖搖頭說: “太上火了。”
這下換桑桑搖頭了。這個小蘿卜精說的跟她媽媽一樣!
在蘿卜丸子方面達不成共識,她們只能先想其他食物,小蘿卜精接著盤點,點的都是桑桑愛吃的菜,桑桑都快聽餓了,連忙打斷她,先做午飯飽餐一頓。
“不錯嘛!比我想象的厲害多了。”小蘿卜精夸道, “就是沒有我認識的一個女巫好。”
“喲,你還認識別的女巫啊。”桑桑笑話她,“專門種菜的女巫?”
小蘿卜精搖搖頭說: “算喜歡吧,但被別的女巫笑話了幾次,已經不種啦。”
“勇敢點啦,就因為這個不種多可惜呀。”
不等桑桑多說,小蘿卜精就趕桑桑了:“好了好了,快去洗碗!”
可等桑桑洗好了,她又念叨桑桑沒擦干桌子,清潔術也沒用夠,盤子擺得不夠整齊,唉,桑桑可真是領了個小管家回來!
陶陶倒是很喜歡蘿卜精,來串門的時候驚喜地說: “哇!桑桑,你的餐廳布置得越來越好看啦!就像,就像家一樣!”
聽桑桑說是小蘿卜精布置的,她抓著小蘿卜精夸個不停,小蘿卜精也對她和顏悅色,桑桑都有點嫉妒了。
“早市還能買到妖精?下次我也去試試!”
桑桑把陶陶推出去,說: “算了吧你!那得像我一樣運氣好才行!”
桑桑迅速習慣了小蘿卜精的存在,讓她陪自己裝修店面、研究菜式、討論招待客人的辦法。不得不說,小蘿卜精除了愛損桑桑,愛嘮叨外,實在是個好幫手,想得比桑桑周到多了。每次問她是怎么知道這些的,她都說是那個愛種菜的女巫教的。
“那個女巫很愛漂亮,女巫村里就屬她的裙子多,她還手巧,其他女巫也會請她做裙子,大家還會一起裝飾屋子。
“那個女巫喜歡人類的美食,去人類世界溜達時,帶回來一包菜的種子。種菜種得太認真,把魔藥田耽誤了,被別的女巫好一通笑話。但別的女巫嘴上笑話著,卻又忍不住來摘點新鮮的蔬菜嘗一嘗。”
聽小蘿卜精的描述就知道,那一定是個熱情可愛又聰明的女巫!和桑桑的媽媽一樣!媽媽也喜歡種菜,也愛熱鬧,只不過,其他女巫對媽媽可沒那么友好。
“真想認識她!”桑桑說, “我媽媽和她一定會變成好朋友。”
“真的?你們不會嫌她煩?”
“才不會!”
“是嗎?有眼光!”小蘿卜精眼睛彎彎,很高興的樣子。
餐廳的開業準備進行得差不多了,菜單也已經定好了,還差一道主打菜,桑桑毫不猶豫地把蘿卜丸子寫了上去。
小蘿卜精卻不贊同: “主打菜一般都是很復雜很了不起的菜式,哪有用蘿卜丸子的呢?再說這多上火呀。”
“我喜歡。”桑桑說,“你不知道,我媽媽做的蘿卜丸子最好吃啦!可惜她只做過一次,就再也不做了。我一直想著自己開餐廳,做好多好多蘿卜丸子,吃個夠!”
“就因為這個?那有什么難的?”小蘿卜精一揮葉子說, “我做給你吃好啦!”
小蘿卜精還真沒有吹牛,她的廚藝好得很,蘿卜葉子比桑桑的手還要靈活。她擦蘿卜絲擦得又細又快,和桑桑見過的人類廚師一樣快!加鹽、胡椒粉、雞蛋和面粉的動作也那么流暢,忽略蘿卜炸蘿卜的怪異,這個畫面真是讓桑桑肅然起敬。
滋啦滋啦,蘿卜丸子炸好了,黃澄澄一盤。桑桑夾起一個,又酥又軟。
“真棒!真棒!”桑桑贊不絕口, “你要是女巫的話,這個餐廳的大廚就讓你來當啦!好可惜哦,你是妖精。”
小蘿卜精翻個白眼,不搭理她。
剩下的幾天,桑桑也一直和小蘿卜精待在一起,商量用哪些魔法藥水給客人們制造驚喜,討論人類的哪些食物最好吃,設想各種吸引客人的方案。說是商量和討論,大部分時候,都是小蘿卜精出主意,桑桑負責點頭和速記。
到了周日晚上,桑桑忍不住說: “要不,你在我這兒當正式工?我看你很有前途!”
意料之中的,小蘿卜精拒絕了,桑桑沒有挽留,倒把小蘿卜精氣著了,哼了聲,氣鼓鼓地回房間去了。
等桑桑發完呆,忙完手頭的事情,小蘿卜精已經趴在書桌上睡著了,蘿卜葉子松松卷著筆,臉上沾著一點墨水印。桑桑把小蘿卜精送到床上,回到書桌邊,好奇地翻看小蘿卜精的日記本,一邊看,一邊批注。
女巫月赤日 晴
引路石很好用,順利到蘑吉鎮了!不愧是我!
不過,我來蘑吉鎮干什么來著?不記得了,有個叫桑桑的女巫把我帶回去,這個女巫看起來很眼熟,不太聰明的樣子。啊,來得這么晚,肯定是個愛睡懶覺的家伙!
女巫月橙日 晴
桑桑開的是餐廳,還沒開張。幸好幸好,這個布置太丑啦!還得我來。森林風格我最拿手!
不過讓蘿卜精打工,虧她想得出來!
唉,也難怪,她這么笨手笨腳,確實需要個幫手。
女巫月黃日 雨
今天桑桑的朋友陶陶來了,她也好眼熟。沒想到都是女巫,這個陶陶比桑桑有品位,還嘴甜。
聽說陶陶開了一家拉面店,現在的女巫,可以不賣藥水啦?啊,我是不明白了,不過,隨她們吧!說不定以后我那個愛種菜的女巫朋友也可以耶。
女巫月綠日 晴
今天給桑桑講了愛種菜的女巫的故事,桑桑說和她媽媽很像。好可惜哦,不認識桑桑的媽媽,如果遇見了,應該會是好朋友。
女巫月青日 陰
今天給桑桑炸蘿卜小丸子,沒想到她這么愛吃啊。
唉,還不是因為她吃太多生病,弄得我半夜著急忙慌給她喝治愈藥水。有時候,手藝太好也是一種煩惱。
嗯?等等,我什么時候給她做過?
女巫月藍日 晴
桑桑最近總找我出主意,奇怪,明明是她自己說要開店,她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呀?看來只有我多操心嘍。想不到我在這方面這么有天賦!
女巫月紫日 晴
啊啊啊啊啊啊,我這討厭的記性,之前居然一點都沒想起來!桑桑應該沒有認出來吧?我的演技和變形術這么好,一定沒有吧!不然真的好!尷!尬!
早知道不變蘿卜精,直接來了。
這孩子過得不錯,真好。
做完批注,桑桑把筆和本子放回原處,輕手輕腳回到自己房間。她忽然想起很久遠的回憶。
她想起媽媽很喜歡人類,把魔藥田變成菜地,因為怕桑桑一起挨罵而放棄。
她想起媽媽難過時和緊張時愛變成蘿卜精,變成蘿卜精的媽媽記性不太好,有時候甚至會忘記自己是女巫,完全進入蘿卜精的角色,但性格活潑很多,會和桑桑說很多心里話。
她想起媽媽說過,想要開一家餐廳,像森林一樣清涼舒適。
桑桑還記得,自己說要去蘑吉鎮時,媽媽嘴上說反對,卻流露出羨慕的眼神。
所以,桑桑決定開餐廳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引路石送給媽媽,讓她快些過來。桑桑倒是沒想到,媽媽會以蘿卜精的樣子出現。看來對媽媽來說,出遠門真是好緊張啊。不知道以后讓她接待客人,她會不會當場變成蘿卜精?哈哈。
不過,那有什么關系呢?媽媽會看到自己的日記,會慢慢勇敢、自信地走向新世界,而桑桑會一直陪在她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