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業野蠻期已過 “口紅式創業”將難以存活

王強

真格成立自2011年設立至今已超過10年。這十多年我們投資了近1000家公司，基本遵循看100家最后決定投資1家。

作為天使投資，真格的投資哲學是：尋找各個領域最優秀的一批人。抽象來說，這個人必須具備以下基因：

第一，特別純粹。不是道德方面的純粹，而是他對進入的領域充滿了全部激情。換句話說，在他的世界里如果不去做這件事，他甚至會覺得喪失了生活的意義。

這樣的人往往出發時就想得非常長遠且有深度。這樣長久、大尺度、豐厚的思考，會有效抵擋市場和金融周期性波動所帶來的公司治理方面的挑戰。

第二，我們愿意投團隊相對完整的人。

我們的判斷是，如果他連二號人物都沒找到，說明他的夢想還不太有說服力。至少應該有兩三個跟他旗鼓相當的人，愿意跟他在幾乎沒有薪水的狀態下揮灑青春。

這樣他的成功概率會比較大，因為他想法的可行性已經得到和他同樣優秀的人的初步認可。如果只是一個人，我們會很擔心將來他能不能駕馭公司的發展。

第三，這個人骨子里必須是充滿好奇和學習能力的。

再聰明的人，當你進入市場面向未來的時候，各種復雜因素都會讓你對當初想象的、可能很清晰的事情，產生疑慮和困惑。這種情況下，你需要有割舍和放棄的氣魄和膽量。換句話說，你必須有在某些階段做出轉型甚至徹底轉型的魄力，才能讓企業活下去。

這些全靠非常快速的學習能力和迭代能力，讓他對市場、對未來、對整個創業生態和商業生態有敏銳的判斷。

作為天使投資，我們投最早的創業階段，如果把IPO作為成功的節點，等它階段性成功，可能需要十幾年，最短也得有七八年。這其間社會在變、世界在變、市場在變，怎樣才能跨越所有周期體現它清晰的發展脈絡，這與企業如何抗衡現實中的時間觀有關系。

現代社會大家都在碎片化、原子化，即獲取信息的關注度越來越窄、越來越小，這是大家焦慮之根本，也是社會現實。我們更想尋找能夠抗衡時間觀的創始人，他會把時間觀擴大，看到與眾不同的寬度和廣度。只有看寬看廣，當小周期出現時，它才會只是漣漪，而不是巨浪，將你夢想的船掀翻。

我們投資了完美日記創始人黃錦峰。2012時我們認為，在美妝和護膚行業，黃錦峰缺乏整個產業鏈環節的經驗，所以我們建議他先不要成立公司，而是去一個實戰的場所歷練。

從哈佛商學院畢業后，黃錦峰到御泥坊母公司一直做到副總裁。通過幾年的歷練，他熟悉和掌握了全產業鏈。2016年完美日記正式啟動，迅速發展起來。

這些新一代的創業者，他們有抱負、有理想、有哲學觀、有價值觀，他們一旦出手，加上十足的耐心，交出的成績將非常令人自豪。

這十多年來中國的創業環境和創業群體，跟我創業時相比有著明顯區別。

第一個大變化是連續創業者越來越多。

我們那些人，基本是行業里第一批創業者，缺少前人的經驗?，F在我們將其稱為“老司機”，即有經驗的連續創業者，都是大廠出身，曾做過一兩家公司。

當年大學生畢業很容易創業，而現在大學生如果沒有特別深刻的思考，很難得到投資機構的青睞。

第二個變化是創業門檻相對低了。

現在創業可以依賴很多工具，比如互聯網工具、金融工具、資本流動性工具等。

第三個變化是創業的方向更清晰了。

近兩年，隨著各種監管制度的推出，做事方向更加清晰了，你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野蠻生長期已過去，如今是比較清晰和理性的深入期，有科技含量、真正能解決生活中的問題、有深度的創業項目可以義無反顧地去做。那些玩流量，我稱之為“口紅式創業”的項目，會越來越難以融資。從這一點來看，對創業者提出了更高但也更加明確的要求。

過去十多年，我總結了那些創業失敗的案例，雖然有各自的原因，但也有其共性。

首先是選擇方向有問題。方向意味著，你選擇做一件事，可能要和大廠直接競爭，如果你所做的這件事也是大廠的重要戰略，你將很難跟它匹敵。但如果你的方向是對的，大廠并不著急做，你就有時間搶占先機，反而可能存活下來。

所以我認為，如果方向掌握不準確，左右搖擺，花完融資的錢還沒有在市場產生任何動靜和影響，那就說明失敗了。

其次，更多的失敗者表現在處理團隊和人性方面的不成熟。一件事情還沒有做大，但對權力的欲望、溝通的成本已經超過了事情本身。最后因為人性沒有管控好，無力深刻推動技術和產品的研發，最終導致團隊散伙。

創業動機不純的人不適合創業。什么叫不純？如果一個人奔著賺錢的目的創業就是不純。

這好像很諷刺，我們做商業不就是為了賺錢嗎？但我始終認為，賺錢是副產品。如果把上市和賺錢當成核心目的，看不到創業者的激情和其承載的深度，最后肯定既上不了市，也賺不到大錢。

我經常看到有人遞交商業計劃書，上來就說現在融天使輪，五年融多少輪，成長多少，第六年在納斯達克上市。請問，這其中的哪一步是你能自己決定的？只要把上市作為最終目標的，我首先判定為二流人才。

上市雖然是注冊制，但限制條件太多，你唯一能決定的，是做好公司讓市場來評估。

從投資角度來講，這些年盛行著一個說法，叫“ESG投資”。E是指Environmental，即環保、環境;S是指Social?Responsibility，即社會責任;G是指Governance，即公司治理。

這三點和我們傳統理解的商業不同。Social?Responsibility，企業的社會責任體現在哪兒？以前企業家只負責賺錢、交稅，沒有太多社會責任。Governance，不是你多有效地管理公司，而是你采取怎樣的道德方式對待員工。你是關愛他們的生命，還是僅僅把他們當成賺錢的工具，這反映你和人性之間的關系。

從環境到人性，投資界已經有了非常清晰的標準。這種情況下，人文解決了什么？人文呼應的是這三大關系：人作為存在，與環境的關系;人作為存在，與社會的關系;人作為存在，怎么對待他的同輩，即命運共同體的關系。

一個人的價值觀、世界觀，對生命哲學的理解，人與人關系的定位，自我身份和他人身份的認同等，構成了超越狹隘的商業，甚至技術和科學之上的人文思考。任何一個企業家，如果沒有這樣的思考來包裹商業的核心，實際上是非常狹隘地在做傳統企業所做的事情，很難得到社會、二級市場和基金的認可。

如今的企業家要補足人文領域的“課”，只有明白這一點，才能把握向未來企業家轉換的關鍵歷史機遇。假如你腦子里沒有人文思考，將注定是一個非常平庸，甚至即將被淘汰的只能賺錢的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