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析原創音樂劇《紅船往事》中楊開慧的舞臺形象構成

滕佳麗 陳琳

摘要：構成，是藝術創作的關鍵。在音樂劇《紅船往事》的舞臺創作中，各種元素之間的關聯互動、組合與對撞，是對人物形象創造性的構成。本文選擇以女主角楊開慧為視角，她既是毛澤東的妻子、助手、革命戰友，同時又是具有堅定信念、為黨為民族獻出生命的革命先驅們的縮影。這個角色在舞臺上的成功塑造，得益于人物本身短暫又偉大的一生，也得益于其舞臺形象構成的豐富和飽滿。本文從形象與形象、形象與空間、形象與物件、形象與事件四個方面進行解析，并重點論述舞臺形象構成是對人物形象多面多彩的塑造，是對舞臺表演有價值的創新，對主題精神多維度的升華，對觀眾審美情感的喚醒。

關鍵詞：音樂劇? 紅船精神? 楊開慧? 舞臺形象? 構成

中圖分類號：J80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8-3359（2022）05-0155-03

自2018年11月28日起，由浙江傳媒學院與嘉興市委宣傳部聯合打造的國家藝術基金重大資助項目音樂劇《紅船往事》在嘉興大劇院隆重上演，迄今在嘉興、杭州、南京、桐鄉等地巡演20余場，獲各地觀眾一致好評。《紅船往事》傳承了紅船精神，回望了以毛澤東、李大釗、楊開慧等革命先驅為代表，開天辟地創建中國共產黨的崢嶸歲月。

《紅船往事》用音樂劇豐富綜合的舞臺藝術手法，用青年人喜聞樂見的表演形式，打開了厚重的歷史畫卷，驚濤駭浪的歲月向觀眾撲面而來，一群具有堅定信念的革命先驅作出了自己對命運的選擇，毛澤東和楊開慧的愛情在革命的腥風血雨中跌宕起伏，是血色浪漫的縮影，是紅船往事的側影。在這部音樂劇中，楊開慧作為毛澤東的妻子、助手、革命戰友，一個“為愛情、為革命”甘灑熱血的偉大女性形象，躍然舞臺之上。這個角色的成功塑造，得益于人物本身短暫又悲壯的一生，也得益于編劇、音樂、導演對她舞臺形象構成的豐富和飽滿。

什么是構成？曾經有人拿自己新寫的劇本給曹禺先生看，曹禺先生說，請你用三句話把劇本說清楚。三句話，怎么能說完一個劇本呢？但是，三句話能說清楚劇本的構成。而構成，往往是藝術創作的關鍵。構成，在藝術設計領域，指將一定的形態元素按照視覺規律、心理特征、審美法則進行的創造性的組合，一般是將兩個以上不同形態的元素重組，并且構成一個新的獨立形態。在舞臺表演中，人物、背景、時空、沖突、情節、物件、調度等都是戲劇的構成，它們之間是互動的關聯的，又是分層的有側重的，這些元素之間的組合與對撞，往往是導演的“心機”，是故事的“契機”，是舞臺的“巧合”，是觀眾的“驚喜”，“情理之中”而又“意料之外”。在《紅船往事》對楊開慧的舞臺形象構成中，本文選取歸納主要的四種類型。

一、形象與形象構成

形象與形象的構成，是生活中最常見的，也是舞臺上習以為常的，無處不在之事有何特別之處呢？舞臺，就是這么一個制造特別的所在，來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這個高，是藝術的技巧，更是獨特的創意。順理成章地制造矛盾，合乎情理的遇見沖突。從形象的數量、色彩、氣質上構成對比。比如在第一幕《書海尋覓》中，楊開慧緊接在毛潤之、李大釗和一群北大青年學子合唱之后，手挎裝著米粉的竹籃從下場口上場，在舞臺前區的中央位置演唱她的第一首獨唱選段《雪花啊，你可知道》“踏著初雪，穿過小路，每一天都想聽你深聊。一起整理那層層書卷，一起分享那諄諄教導。潤之啊，你可知，少女尋找，那另一半，夜夜會向天空祈禱。”

這里就產生了形象與形象之間的對比：在演唱上，是群眾性的合唱和楊開慧的獨唱;在舞臺調度上，是鋪滿舞臺的人群和站立舞臺中央的個人;在音樂上，是恢宏大氣的激昂和活潑跳躍的清新;在人物上，是革命青年們的熱血方剛和楊開慧青春少女的情竇初開。正是前后形象之間反差性的構成，讓楊開慧的第一次出場風格跳脫得更為獨特，她帶著革命的浪漫主義氣息，帶著對新思想對愛情的憧憬，如一縷春風，走上了舞臺，走進了毛澤東的生命，也走進了觀眾的心。

二、形象與空間構成

空間是什么？在舞臺上，可以是自然場景，可以是社會環境，也可以是心理情境。是導演意圖下的舞臺布置和調度，給足人物在空間里的發揮，和人物與空間構成的戲劇沖突。比如在第三幕《紅色宣言》中，毛潤之與十三位代表們在上海召開的中共一大遇阻，他們冒著危險、帶著使命撤離到嘉興南湖的畫舫上。那一天，斜風細雨，舞臺中央的紅船上，黨代表們正在南湖船上開會，聯絡人員王會晤（女）打著紅色油紙傘，站立在朝霞映襯下的船頭（下場口），她眺望波光閃爍的湖面，這湖面如同船上每個人的心情，跳躍著理想的光芒，湖面平靜之下的暗涌猶如此時中華大地的革命之火。

與此同時，楊開慧出現在舞臺上場口。從舞臺位置上看，她和王會晤在一個橫軸上;在舞臺空間里，她們卻在兩個地方遙遙呼應。楊開慧坐在湖南老家的閣樓上，她手持繡花箍做著女工，心兒飛向遠方的丈夫，擔心他的安危，牽掛他們共同致力的革命事業。她和在南湖上的王會晤重唱了一首《南湖水，南湖船》，通過歌聲這兩組人物形象在平行的二度空間里交互、交合、交融。這樣的構成碰撞，讓這個偉大的日子增添了幾分詩意的情懷，和南湖的江南風情相輔相成。同時，因為有了二度空間，更寄托了一份遙遠的牽掛與期盼，這是楊開慧的，又不止是，而是屬于天下革命黨人共同的！這一天，這一刻，船上的人要浪遏飛舟，開天辟地！遠方的人，雖不能至，心向往之！是他們一起，用豪情萬丈托起了中國初升的太陽！

三、形象與物件構成

我們在劇情中使用的物件，如果對人物刻畫、劇情發展、情感起伏有獨立的勾畫或啟示，對整個人物形象有持續的互動和加持，那這個物件和形象就產生構成。可能是一把扇子、一面旗幟、一雙鞋子，而本劇中最典型的物件是一塊懷表。金懷表這個物件貫穿于整部劇中，是楊開慧和毛潤之的愛情信物，記錄著兩個人的愛情光陰;同時，這塊懷表也是毛潤之奮發學習和投身革命的鼓舞，象征著時不我待，只爭朝夕的理想和使命。

金懷表第一次出現在第一幕《書海尋覓》，楊開慧帶著米粉到北大圖書館給毛潤之過生日。她將父親楊昌濟送與毛潤之的金懷表作為生日禮物交給他，毛潤之握著懷表，仿佛握住了恩師的囑托，不僅是女兒的終身幸福，更是民族的命運。而楊開慧和毛潤之，此刻的懷表見證了他們心心相印的愛情，從此刻開始，他們將共同面對人生的風雨，就像楊開慧自己說的：“只要你敢走的路，我就陪你走，哪怕是萬丈深淵！”

金懷表第二次出現在第二幕《紅色戀人》，毛潤之和楊開慧的新婚之夜。在這個喜人的月夜，潤之深情地環抱著開慧說：你聽，懷表正在和我的心兒一起跳動呢。楊開慧幸福地依偎在毛潤之肩膀上，她唱道：“聆聽懷表吟，聲聲意纏綿，燭光閃閃切切語，只愿夜夜促膝談”。在此刻，懷表的滴答聲和潤之的心跳一起，在開慧的耳畔回響，在開慧的心頭銘記。

金懷表最后一次出現在第三幕《紅色宣言》，毛潤之等革命代表在嘉興南湖的畫舫上開會。何叔衡將毛潤之因資助赴法留學生而典當掉的金懷表又交回到他手中，潤之說：“好啊，時間愿意在歷史的階梯上作證，那就讓它留下這美好的印記！”。這是潤之和開慧相知相愛、相互扶持的印記，是開天辟地民族崛起的印記，是美麗南湖從此揚起紅船精神的印記。一塊金懷表，讓時間定格成了偉大的歷史。

四、形象與事件構成

劇情中的事件，因人物而起，進而又書寫著人物命運，刻畫著人物性格，豐滿著人物形象。人物形象在與事件的構成中，發展改變，跌宕起伏。本劇中楊開慧的人物形象就是在一次次事件的發生、發展中被改變，這種改變包括人物性格、命運、力量和價值。

（一）堅定的追隨

第一幕中，毛潤之帶著楊開慧去未名湖走冰，在這只屬于二人的冰雪世界里，毛潤之興奮地走向冰封的湖面，滑向湖心，他說：“開慧，什么時候我們的國家能夠冰川消融，大地回春，那才是我們最理想的世界啊！”，楊開慧沉浸在他說的理想世界里，突然聽到冰裂的聲音，提醒他危險，毛潤之卻自信地回答：“怕什么如履薄冰，偏要做踏冰之人！開慧，來……”說完，他向開慧伸出手去，楊開慧毫不猶豫地握住了他的手，說：你敢走的路我陪你走，哪怕是萬丈深淵。就這一句回答，一個熱烈勇敢、純真浪漫、堅定赤誠的楊開慧躍然面前，也是這一句回答，奠定了楊開慧一生的追尋和追隨。

（二）紅燭的心愿

第二幕中，新婚之夜楊開慧深情地對毛潤之說：“潤之，有句話你不要忌諱，人都說女人一生有兩抬，我不求風風光光的抬進來，只求風風光光抬出去。”毛潤之不解，開慧告訴他，“你我都投身革命，如果有一天，我死在你的前頭，你要把我風風光光的抬出去。”在這大喜的日子，楊開慧卻說出這樣一番大悲的話，看似與情理不合，與氣氛不符。可正是這種不和、不符，卻構成了人物性格的與眾不同。楊開慧，她不是一個普通的女子，思想不平凡，愛得不平凡，信仰不平凡，注定人生之路也不會平凡。常說性格決定命運，她在人生最幸福的時刻卻做好了最悲壯的打算，而這個悲壯，對她而言，也許是人生另一種成全。

（三）險境的抉擇

在第四幕中，楊開慧被捕后經受嚴刑拷打，軍閥者向她遞上了三份判決書：死亡執行書、釋放通知書、脫離夫妻關系書，并提出只要她公開發表聲明，與毛潤之脫離夫妻關系，便可重獲自由。楊開慧毅然將判決書撕毀，作出了她人生最艱難又最堅決的選擇。最艱難，因為她有眷戀，對潤之、對革命、對孩子們的眷戀;最堅決，因為她有信念，對愛情、對革命、對未來的信念。這個時候的楊開慧，她的形象，不僅僅是一個妻子，一個母親，一個追隨者，更是一名優秀的共產黨員，勇敢的革命衛士，領袖的忠誠戰友和堅定擁護者。命運在抉擇中轉變，形象在抉擇中光輝。

（四）血色的浪漫

最后一幕《我失驕楊》，楊開慧赴刑場時一首詠嘆調《我走了不再回來》感人至深。楊開慧的犧牲是悲壯的，這本是一個悲劇，悲劇可以穿透心靈，悲劇可以塑造崇高。但是，這個悲劇卻不用悲傷來祭奠，而是當做頌歌去詠唱。浪漫的旋律，詩意的歌詞，讓我們感受到的是，即使面對生離死別，卻還是那個才華橫溢，在愛中天真浪漫，對革命樂觀堅定，向死而生的楊開慧。

楊開慧唱著紅色的愛之歌謠，從容赴死，一步步走上（由大型道具設計出的二層平臺空間）刑場。她從容的是步履，也是抉擇，是一腔熱血，更是一生摯戀。她走向的是死亡，也是希望，是愛的歸宿，更是革命的勝利。她唱的每一句都是滴血的心聲，美好的情懷，隨著她不斷上行的舞臺位置，離犧牲越來越近，人物也越來越高大。終于站在了巔峰之上，這是舞臺的最高位，也是整個人物形象的頂峰。我們都知道，在舞臺上，死亡是極致的深刻，開慧對愛的忠貞不渝、對黨的舍生取義也成就了戲劇的高潮。這個事件和人物形象的構成，在觀眾心中感天動地，持久難忘。

以上論述的四種構成類型，交織互動，有機融合，不僅成就了楊開慧才華橫溢、理想浪漫、樂觀堅定、忠貞不屈的多面形象，同時也為這部以男性角色為主的音樂劇添上了溫暖深情的一筆，在革命的腥風血雨中增添了理想浪漫的色彩。在最后的槍聲中，楊開慧倒下了，而她的形象卻在觀眾心中拔地而起，矗立成了永恒。在這里，犧牲的她代表的已經不僅僅是毛潤之的妻子，更是無數為黨為民族獻出寶貴生命的革命先驅。可以說這個人物的舞臺形象構成，是紅船精神多維度的升華，是舞臺表演有價值的創新，喚起了觀眾們的情感認同和審美體驗。

不忘初心，牢記使命。崢嶸歲月里的紅船往事，鐮刀斧頭下的鏗鏘誓言，風云足跡中的精英先烈，薪火革命之源的紅船精神，都將被深刻銘記，世代傳承。回首往事，滄桑歲月已留痕，時代征程新起航！

參考文獻：

[1]張繼剛.打開關鍵—張繼剛論藝術[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4.

[2]余艷.楊開慧[M].長沙：湖南文藝出版社，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