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心系處自長安

包苞

飛地

總有一部分會被你帶走。

總有一部分，會一直給你留著。

是心上，突然空出來的部分：

月從坡上升起，

水在草叢徘徊。

是黑中，一直亮著的

那缺了又圓，圓了

又缺的——

想念！

任是整個世界都被占完，

我依然用愛

為你圈下了一座

——長安。

長安

山水可以做嫁妝，

一個動人的名字，也可以。

長安縣不是長安峴。

用一個名字，替代心頭的萬里江山，

只有視女如命，

才有這樣攝人魂魄的妙想。

長安縣在禮縣的地盤上，

卻屬于相鄰的宕昌。

那是傳說中的父親，買下來

送給女兒的嫁妝。

江山多有興廢，

而時間，好像未曾移動。

父心系處自長安。

一座依山傍水的木屋更無須上鎖。

纖若淚痕的牛尾河

流出谷口時，風吹花香過山梁，

有人，正從藍天深處

采回了

大片云朵。

水邊

山溝流水在石頭上像一種假象

我分不清它是向上

還是向下。它悄悄聚攏

更像一種沉睡

小小的魚兒，懸浮在虛無中

它好奇地打量你的眼神

和水底鮮艷的落葉構成了夢

青苔更像時間，它不僅

會沿著樹干爬上枝頭，也會

沿著石階朝屋子爬去

稀疏的陽光穿過密林，青苔中

就激起喧鬧，它們小小的身軀

斟滿淺淺的陽光，相互致意

啊，這美好的人間！

在朱家溝的水邊上

我靜靜坐著，感受時間慢下來

也感受柔軟的青苔爬上腳面

水中

我愛一切反向生長的樹木

甚于愛所有向上攀附的枝條

我愛一切默不作聲的相守

甚于愛喧鬧的抬承

我甚至愛魚懸在水底

甚于愛鳥飛在高空

我愛著的世界布滿皺紋

卻總是活力無限

我深深愛

正如我久久站立

我愛一座深淵

甚于愛人間

蛇床花

太多了，會被忽略。

神奇的蛇床花

半夜三點盛開且有殺菌祛蟲止癢強腎壯

陽功效，

西山梁，卻并不因此厚待。

鳳毛菊野棉花鐵線蓮旋覆花野沙參馬先

蒿夏枯草火絨蒿狼尾巴草

和它們結群生長，

西山梁，仿佛一座人丁興旺的植物村莊。

各種花

一起在風中盛開一起枯死，一起

在積雪下

靜靜等待春天到來。

西山梁的春天，因此更持久。

爬山歸來，我折取一支枯干了的蛇床花

置于案頭，

仿佛，帶回了活著的奧義。

不一樣的情人節

沒有玫瑰。

我只能摘下西山梁的野棉花去看你。

野棉花不是花，是歲月賜予的果實。

但現在，它只是一團野棉花。

我捧著它，像捧著一捧火，

像捧著一段美好記憶。

我也只剩下它了。

在這絕望的日子里，

它更像一個蒼老的自己，

帶著滿腔的思念和淚水，

去看你。

街道上空無一人。

今天的風，格外凄冷。

我希望，當我來到你的門前時，

這凄冷的風還不能把它的溫暖全部吹盡。

聲音

蝴蝶寬衣的聲音

花朵竊笑的聲音

四腳蛇飛奔的聲音

鷹的影子掠過樹林的聲音

云朵翻卷的聲音

流水經過陽光的聲音

牛在坡上芻草的聲音

羊群咀嚼嫩葉的聲音

石頭睡覺的聲音

山風誦經的聲音

殘花凋落

新苞初綻的聲音

再聽，就是幸福

自己的聲音了——

一匹馬，轉眼

風一樣翻過了遠處的山梁

西山梁

路總會通向山頂，

無論是大路，還是陡峭的小路。

我喜愛更長的路。

不希望很快就爬上山頂。

西山梁讓我學到很多。

四時的花草，曲行的道路，時間

和天空，都是我的良師。

紫菀花只開在山頂的樹林里，

鵝絨藤則長在山腳的半坡上。

有些郁積，走著走著就化開了、釋然了;

有些無法向人訴說的，可以說給天空。

站在西山梁，和站在神身邊并無兩樣。

風說過的話我記住了，雨說過的，

我也記住了。

有一朵云我在半路上見過，有一場

落日是專門為我準備的。

西山梁擺在時間中，我愛著的一切，

命我落草為王。

陽光中

陽光一落下，就是溫暖的。

我聽到大路邊草木和石頭在說話，

在談論這么好的天氣，飛鳥

為什么不停下來。

我也看到大路邊

去年的枯枝上，有新芽綻出，

一粒，火種一樣，有微羞的臉孔，

也有鼓脹的內心欲望。

和它們相比，我內心的涌動

一直都很隱蔽。陽光中，

有一百眼溫泉，遍布我的全身，

但我忍著，不讓它們冒出來。

那條路……

那條路，沿著山谷前行

穿過疏林

通往你的家

那是一條美好的路

舒展、平緩

在蜿蜒中閃著迷人的光

無數次，沿著它傾聽鳥兒的歌聲

因為你

內心充滿喜悅

因為你，荒草也曾掩埋

但我的心

時時，還會走在上面

就像此刻，陽光鮮嫩

花兒開在兩邊。我的心

又一次滿含悲傷，走在上面……

一條路

一條路，穿過滿坡野花

就是穿過了

一片芳香的竊竊私語

一條路，穿過屋后的樹林

就是穿過了

一輪圓月的陳年舊夢

一條路，穿過一溪曲折的流水

就是穿過了愛的澄澈

抵達遼闊

并不是所有的路都沒有盡頭

愛是路的疆域

猶如它的小，就是它的執著

一條路，也會去云朵翻卷的山梁

它看得見遠方

但它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