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濱江景觀設計表達手段對工業文化傳播效果的影響

陳昱萌 李曉薇 韓 鋒

同濟大學建筑與城市規劃學院 上海 200092

近年來， 隨著對景觀設計文化表達的持續探討， 場地歷史、 鄉土元素、 地域文化等要素越來越多地融入城市景觀設計作品， 設計師們嘗試使用不同表達手段向公眾傳播場地文化[1-4]。 但是，公眾有時無法感知到設計想表達的文化內涵， 或對設計表現形式缺乏興趣[5-6]， 因此， 如何優化表達手段以更好地傳播場地文化是景觀設計中的一個重要問題。

目前， 國內關于景觀設計表達手段的研究大部分是對某公園或校園景觀在文化表達方面的規劃設計構思進行的具體分析[7-8]； 另有較多研究對某種特定景觀類型或文化類型的表達原則、 內容和手段展開討論[9-10]； 僅有少量研究對景觀設計表達手段進行類型學歸納并結合設計案例展開探討。 目前， 對景觀設計表達手段的研究尚未提出統一分類， 關注度較高的表達手段主要有5類[10-18]: 1) 原狀展示， 將場地原有的歷史遺存保存下來就地或遷移陳列， 不經過任何藝術加工直觀地展現出來[12-13]； 2) 保存更新， 將已經喪失原本功能價值但仍蘊涵重要歷史文化信息的遺存保留下來， 將其中的構成元素選擇性保留， 借助技術和藝術處理轉化成新的景觀節點[14-15]； 3)標識解釋， 對殘存遺跡很少的歷史空間或不具備實物展示條件但又具有特殊歷史文化意義的地點，根據史料文獻記載， 以構筑物或標識牌的形式做紀念性標志， 圖文并茂地向大眾解說[14]； 4) 抽象表現， 對事物特征中最精華的部分進行藝術加工、 提煉和創新， 形成某種“符號” 或“片段”，進行重新組合來表達主題意境， 具體包括象征、隱喻、 夸張、 凝練等手法[10，16]； 5) 數字化展示，通過各類新媒體技術實現展示內容的數字化呈現，包括掃碼閱讀、 電子屏互動、 虛擬現實游覽等[17-18]。 學者們普遍認為原狀展示最為直觀清晰， 保存更新標識性強， 抽象表現能使復雜的景觀形態變得簡單易識別、 容易引起想象或回憶[12，14]。 但目前多數研究未對景觀設計表達手段的文化傳播效果進行量化評價， 缺少一定實證依據。

公眾能否正確感知景觀設計所表達的文化內涵? 何種表達手段的文化傳播效果更好? 針對這兩個問題， 本文選取上海黃浦江濱江以工業文化為特色的兩個區段， 對現有景觀設計表達手段進行分類， 從傳播目標實現度和受眾需求滿足度兩方面進行評價， 以期為景觀設計優化提供參考。

1 研究區域概況

上海黃浦江兩岸曾是近代工業生產活動的聚集地， 有“中國近代工業發源地” 之美譽。 近年來， 以浦江兩岸連續性濱江綠地持續建設為契機帶來的新一輪濱江地區城市更新與轉型發展， 使黃浦江生態環境和濱水地區的社會文化活力得以極大提升[19]， 其中， 工業文化作為重要設計理念， 展示形式十分豐富。

綜合考慮設計案例的分布密度與景觀設計表達手段的類型多樣性， 選擇楊浦濱江與陸家嘴濱江作為研究區段， 具體范圍分別是浦西濱江楊樹浦電廠至東方漁人碼頭段(總長約3.5 km) 和浦東濱江其昌棧渡口至東昌路渡口段 (總長約3.8 km)。 楊樹浦地區曾是近代上海起步最早、規模最大的工業集聚區， 建國前曾有公用事業、紡織工業、 船舶工業等工廠近800 家[20]； 陸家嘴濱江則是上海船廠的發源地， 在近代中國的修船、造船、 造機等領域占有領先地位[21]。 研究針對每類表達手段， 在兩段濱江各選1 個典型案例進行調查。 如表1 所示: 案例1、 2、 4 表現黃浦江繁忙的航運史； 案例7、 8、 9 展現濱江輝煌的船舶制造業； 案例3 解釋中國第一座外商紗廠的歷史布局和建造歷程； 案例5 抽象化展示楊樹浦地區母親河——楊樹浦港的空間形態及周邊歷史道路格局； 案例6 通過互動電子屏解說楊浦濱江的重要歷史事件和工人英雄人物。 由于陸家嘴濱江沒有抽象表現類工業文化傳播載體， 兩段濱江僅有1 處數字化展示傳播載體， 因此調查中2 個抽象表現類研究案例均在楊浦濱江選擇， 數字化展示研究案例僅選擇1 處， 即案例6。

表1 調研案例表

2 研究方法

2.1 工業文化傳播效果評價體系構建

傳播效果是指信息通過一定的傳播渠道被受眾接受后， 所引起的受眾認知和行為的改變[22]。 目前應用較為普遍的傳播效果理論是20 世紀90 年代美國學者德弗勒和鮑爾·洛基奇提出的波紋理論，該理論把傳播效果分為認知效果、 情感效果和行為效果。 認知效果指外部信息作用于人們的知覺和記憶系統， 引起人們知識量的增加和知識構成的變化； 情感效果指外部信息作用于人們的觀念或價值體系， 引起情緒或感情上的變化； 行為效果指認知效果和情感效果變化通過人們的言行表現在行動層面上[22-24]。 據此， 本研究從傳播目標實現度和受眾需求滿足度兩方面對濱江工業文化傳播效果展開評價， 每一方面都從認知效果、 情感效果和行為效果3 個層次設置評價指標和對應的問卷題目[22-25](表2)。 問卷采用李克特五級量表進行評分[26]。

表2 工業文化傳播效果評價指標表

2.2 問卷調查與回收

研究小組在2019 年12 月選取1 周內的3 個晴天進行問卷發放， 9 處調研案例每處發放10份， 共90 份， 回收有 效 問 卷83 份， 有效率92.2%。 由于數字化展示手段在兩段濱江僅有1處案例(案例6)， 且使用率很低導致有效問卷數不足(僅3 份)， 因此僅對此案例做定性分析。最終對原狀展示、 保存更新、 標識解釋、 抽象表現4 類景觀設計表達手段的8 處案例進行數據統計。

本次問卷的受訪者均為濱江游覽者， 年齡各異， 文化程度普遍較高， 其中近半數為附近居民，且多次到訪過調研區段。 多數受訪者表示， 首次到訪前對此地工業文化已有一定了解(圖1)。

圖1 受訪者基本情況統計圖

3 結果與分析

3.1 傳播目標實現度

3.1.1 濱江綜合分析

由圖2 可知， 楊浦濱江的傳播目標實現度得分3.37 分， 陸家嘴濱江得分3.46 分， 評價等級為“一般” (圖2)， 說明濱江景觀設計能夠基本實現工業文化傳播目標， 但效果不夠理想。

圖2 楊浦濱江與陸家嘴濱江傳播目標實現度對比圖

在傳播目標實現度分層評價(圖2) 中， 兩段濱江在情感效果和行為效果層次得分相似， 但認知效果層次得分明顯較低， 因此受訪者希望豐富解說內容， 增加互動性及數字化展示方式。 目前濱江多數工業文化小品偏向雕塑化， 許多工業遺跡禁止游客進入， 這可能是導致傳播目標實現度在情感和行為效果層次不理想的原因。

目前楊浦濱江包含5 種景觀設計表達手段，陸家嘴濱江僅含3 種， 但后者各層次傳播目標實現度都略高于前者， 說明楊浦濱江工業文化表達手段的類型豐富度相對較優， 而陸家嘴濱江的傳播目標實現度相對較好。 楊浦濱江因舉辦“上海城市空間藝術季” 增設大量工業主題景觀小品，但部分作品偏重藝術感和工業氛圍營造， 缺乏對設計內涵的明確闡釋； 而陸家嘴濱江的設計作品則年代較早、 數量較少， 但表意直白、 解說清晰明了， 這可能是造成兩段濱江差異的原因。

3.1.2 各類表達手段的差異

對比4 類景觀設計表達手段的傳播目標實現度得分， 發現評分最高的是原狀展示， 其次是抽象表現和保存更新， 但3 者差異不大， 而標識解釋的評分明顯低于其他3 類(圖3)。

在傳播目標實現度分層評價(圖3) 中， 原狀展示在3 個層次的得分都較高， 而標識解釋都較低。 抽象表現在認知效果層次評分最低， 而在情感和行為效果層次評分最高， 表明抽象表現雖不能讓人很好地認識工業文化信息， 但能引起人們的興趣、 深層思考和行為反饋。 以下結合個例對4 類表達手段的傳播目標實現度差異進行分析。

圖3 不同表達手段傳播目標實現度對比圖

1) 原狀展示。 原狀展示表達手段傳播目標實現度總體得分3.54 分， 為4 類表達手段中最優，但其在認知效果層次上仍存在缺陷(圖4)。 受訪者普遍提出解說內容過少、 形式單調的問題， 希望增加體驗和互動活動。 可見， 配合工業原物進行豐富且具有互動性的解說和展示是此類表達手段未來提升的重點。

圖4 原狀展示型表達手段傳播目標實現度分析圖

2) 保存更新。 保存更新的認知效果層次評分在4 類表達手段中相對較好， 與其他學者認為其標識性強的評價一致[14，27]， 但各層次傳播目標實現度仍有很大提升空間， “上海船廠1＃船臺” 屬于此類手段， 傳播目標實現度總體評分在8 處案例中最優， 達3.74 分， 優勢主要體現在能吸引人們的注意力， 激發情緒變化和深度思考(圖5)。訪談得知， 受訪者認為老船臺改造更新能讓人了解歷史遺跡的發展， 在原址延續的工業活動(挖沙清淤、 船舶進出港) 引起大家的興趣和思考。因此， 在工業遺跡保存更新過程中保留部分工業相關活動并現場解說是公眾喜聞樂見的形式。

圖5 保存更新型表達手段傳播目標實現度分析圖

3) 標識解釋。 此類表達手段各層次傳播目標實現度評分皆低于均值， 最突出的問題是難以引起行人的注意和情緒變化(圖6)， 這可能是因為場地殘存的歷史遺跡很少或難以辨識， 而解說牌不醒目、 歷史空間范圍不明確、 解說內容不通俗、解說形式單調乏味。 可見， 優化解說內容和形式，保證歷史空間的明確標識和解說內容的通俗有趣是此類表達手段未來改進的重點。

圖6 標識解釋型表達手段傳播目標實現度分析圖

4) 抽象表現。 此手段在情感和行為效果層次的傳播目標實現度評分明顯優于其他3 類， 但認知效果層次得分相對較差， 具體表現在難以引起行人廣泛注意， 但對于關注到的人群， 此手段能有效刺激受眾產生思考、 渴望繼續了解相關信息(圖7)， 這一結論與部分學者認為這類手段能將復雜的景觀形態變得簡單且易識別的觀點有所出入[12，16]。 訪談發現， 兩處調研案例均極具藝術感， 但解說牌不醒目， 解說內容不詳細， 使公眾不能很好地理解設計表達的文化內涵和抽象原型。受訪者表示希望設計表現形式更加清晰明了， 同時改進解說牌的形式和內容。 因此， 醒目標識和通俗解說是此類手段未來提升的重點。

圖7 抽象表現型表達手段傳播目標實現度分析圖

3.2 受眾需求滿足度

3.2.1 信息內容偏好度與滿足度

公眾對濱江工業文化的信息內容偏好度的分析結果(圖8) 表明， 受訪者對部分濱江工業文化信息有明顯偏好， 公眾最渴望了解的信息是工業相關歷史事件和人物以及場地曾存在工業的現代發展。 此外， 公眾在楊浦濱江傾向于了解工業歷史沿革與成就， 以及工業設備的用途與工藝流程； 在陸家嘴濱江則傾向于了解現今工業遺跡的分布與使用方式。

圖8 信息內容偏好度分析圖

在信息內容滿足度評價方面， 楊浦濱江得分2.83 分， 陸家嘴濱江得分2.79 分， 評價等級為“較不滿足”， 未達到“基本滿足” 等級， 說明濱江景觀設計不能滿足公眾了解工業文化的需求。

3.2.2 景觀設計表達手段偏好度

訪談發現， 除現有5 類景觀設計表達手段外， 互動性展示也是一種普遍受到公眾喜愛的表達手段， 但濱江目前較為缺乏， 因此通過問卷對6 類表達手段進行偏好評價和比較。 結果(圖9) 表明， 受訪者對互動性展示的喜愛程度最高， 其次是數字化展示、 標識解釋和原狀展示， 說明公眾喜歡具有互動性和趣味性的景觀設計， 希望觀看或參與工業文化展示和體驗活動。 由于現有數字化展示設計數量極少且設置在室內不易發現， 許多受訪者建議增加多樣化的室外數字化展示設計。

圖9 景觀設計表達手段偏好度分析圖

4 結論與建議

4.1 結論

本文通過構建工業文化傳播效果評價方法，以上海楊浦濱江和陸家嘴濱江為例， 從傳播目標實現度和受眾需求滿足度兩方面探討景觀設計表達手段對工業文化傳播效果的影響。 結果發現:濱江現有5 類景觀設計表達手段， 即原狀展示、保存更新、 標識解釋、 抽象表現、 數字化展示；目前濱江工業文化總體傳播效果不夠理想， 兩段濱江的工業文化傳播目標實現度一般， 公眾對濱江提供的工業文化信息表示較不滿足， 渴望增加新的景觀設計表達手段類型； 濱江現有表達手段中， 標識解釋的傳播目標實現度最差， 原狀展示和保存更新的認知層次傳播目標實現度相對較好，抽象表現的情感和行為層次傳播目標實現度相對較好； 公眾最想了解的濱江工業文化信息是工業相關歷史事件和人物， 公眾最喜愛的景觀設計表達手段是互動性展示。

4.2 建議

1) 改進展示形式。 目前濱江景觀設計表達手段集中于原狀展示、 保存更新、 標識解釋3 類，未來建議增加互動性展示、 數字化展示等多樣化的表達手段。 現狀濱江許多工業遺存和歷史地點缺乏醒目標識和詳細解說， 未來建議進行統一的解說系統和標識系統設計。

2) 豐富展示內容。 目前濱江認知層次傳播目標實現度較低、 工業文化信息內容不夠豐富、 許多設計作品未配解說內容。 未來建議將標識解釋表達手段與其他各類手段充分結合， 在展示形式多樣化的基礎上為每個作品配備詳盡明確、 通俗易懂的解說內容； 建議增加工業相關歷史事件和人物等公眾感興趣的展示信息， 同時可根據不同信息類型進行展示主題和展示線路策劃。

3) 提升互動性。 互動性展示和數字化展示兩類表達手段受到公眾的廣泛喜愛， 但濱江現狀十分缺乏， 建議濱江增加互動性設計， 可利用濱江船廠、 發電廠、 棉紡廠等遺存， 原址布置工業流程體驗區和解說點， 配合現場講解和體驗活動；建議將數字化展示表達手段擴展到室外場景， 采用全息投影、 虛擬現實、 增強現實等新技術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