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曉哲

甘孜城。1936年7月1日,紅2、紅6軍團在這里與紅四方面軍會師
1936年10月,中國工農紅軍第一、二、四三個方面軍在甘肅會寧勝利會師。由于張國燾畏敵動搖,會師過程一波三折。紅二方面軍堅決執行中共中央命令,堅守隴南孤軍奮戰,為黨和紅軍的團結統一作出了重要貢獻。
20世紀60年代初,賀龍在紅二方面軍戰史座談會上說:“張國燾違背中央軍委的指示,二方面軍幾乎遭到全軍覆沒。”“那是個傷心的事情。”“二方面軍吃了很大的虧呀!”“把這一段很好地寫一下,很好地寫一下。”
賀龍說的“這一段”,是指1936年9月到10月,紅二方面軍在隴南等地的作戰行動。讓我們走進歷史,看看當時發生了什么。
1936年9月,紅二方面軍長征走出草地,抵達隴南哈達鋪。此時與一年前相比,革命形勢發生了很大變化。
一年前的9月,張國燾拒絕執行黨中央指令,分裂紅軍率部南下,黨中央率紅1、紅3軍團和直屬部隊數千人北上,在哈達鋪改編為中國工農紅軍陜甘支隊,隨后奔赴陜北,開創新局面。
同在一年前的9月,國民黨軍調集130多個團對湘鄂川黔根據地進行第三次“圍剿”,重兵壓境步步進逼,形勢十分嚴峻。11月19日,紅2、紅6軍團退出長江南岸最后一塊革命根據地,開始長征。兩天后,南下的紅四方面軍在百丈關戰役中失利,損失慘重,被迫撤到(四)川(西)康邊界地區休整。
一年后,中國革命的局面無論政治還是軍事方面,都有了顯著改觀。
其一,在黨中央努力下,張國燾于6月間撤銷自立的“中央”,成立中共中央西北局。隨后在紅二方面軍推動下,張國燾與紅四方面軍開始北上,三大主力紅軍會師在即,黨內分裂行將結束。
其二,同樣在6月,中共中央與共產國際恢復了電臺聯絡。共產國際同意通過向寧夏和新疆運送武器支援中國紅軍。這一承諾如果兌現,無疑將大大提高紅軍的戰斗力。
其三,還是在6月,廣東、廣西實力派人物陳濟棠、李宗仁等發動兩廣事變,聯合組成軍事委員會,將兩廣軍隊改稱“抗日救國軍”,進軍湖南北上抗日。蔣介石急調駐陜西的胡宗南部前去阻截,陜甘敵情為之減輕。
其四,中共的統一戰線工作取得長足進展。張學良同意與中共共同成立以蘭州為中心的西北國防政府,紅軍和東北軍組成抗日聯軍,背靠新疆與外蒙古獲取軍援,東出綏遠與日軍作戰。
雙方計劃以張學良的東北軍控制河西走廊,打通新疆通道;紅軍占領寧夏,打通外蒙古通道。
當時的行政區劃,寧夏與蘇聯實際控制的外蒙古相接,占領寧夏即可接獲蘇聯的軍事援助。而當時實行親蘇政策的新疆督辦盛世才,于3月間主動寫信給中共駐共產國際代表王明,表示愿將蘇聯援助中國紅軍的武器彈藥經新疆轉運到甘肅邊界。
根據此時局勢,中共中央于1936年8月12日給紅二、紅四方面軍發去電報,提出今后行動的戰略方針。
黨中央指出:“一、二、四三個方面軍有配合甲軍打通蘇聯,鞏固內部,出兵綏遠,建立西北國防政府之任務。”其步驟是:“十二月起三個方面軍中,以一個方面軍任保衛陜甘寧蘇區,并策應甲軍對付蔣介石之進攻。以兩個方面軍趁結冰渡河,消滅馬鴻逵,占領寧夏,完成打通蘇聯任務。”
電報中的“甲軍”指的是張學良的東北軍,馬鴻逵時為國民黨寧夏省主席。

1936年7月5日,紅2、紅6軍團組成紅二方面軍,任弼時任紅二方面軍政治委員。圖為當時的任弼時
中共最初計劃由東北軍占領蘭州(此時東北軍于學忠部駐守蘭州),控制河西走廊,接通新疆;紅軍第一、四兩個方面軍北渡黃河占領寧夏,接通外蒙古。但這個計劃上報后,被共產國際否決。1936年8月15日,共產國際電告中共:“不能把張學良本人看作可靠的同盟者。特別是在西南失利之后,張學良完全可能發生動搖,甚至會直接背叛我們。”
“西南”指廣東和廣西。
為此,中共對打通蘇聯的計劃作出調整,決心紅軍兵分兩路,分途接近寧夏和新疆。
8月25日,毛澤東等人致電王明,提出:“如果蘇聯方面能答應并且能做到及時的確實的替我們解決飛機、大炮兩項主要的技術問題,則無論如何困難我們決趁結冰時節以主力西渡接近新疆與外蒙(古)。其部署擬略變前電計劃,大致可定為:(甲)以一方面軍約一萬五千人攻寧夏,其余擔任保衛蘇區,十二月開始渡河;(乙)以四方面軍十二月從蘭州以南渡河,首先占領青海之若干地方作為根據地,待明年春暖逐步向甘、涼、肅三州前進,約于夏季達到肅州附近;(丙)以二方面軍位于甘南,成為(甘南)蘇區南(與)陜甘蘇區聯系。”
“甘、涼、肅三州”指甘肅的張掖、武威、酒泉。
調整后的方案由紅四方面軍取代東北軍,負責占領河西走廊接通新疆,紅一方面軍負責占領寧夏接通外蒙古,紅二方面軍在隴南與敵周旋,戰略策應。
從敵情看,寧夏和青海只有國民黨地方軍閥軍隊,紅一方面軍1.5萬人、紅四方面軍3.3萬人分別對付“寧馬”和“青馬”壓力不大。與紅二方面軍對陣的,則有國民黨第3軍、第37軍及陜西、四川前來增援的軍隊。而此時經過草地大量減員后,紅二方面軍只剩1.33萬余人,任務無疑最重。

紅二、紅四方面軍會合后,張國燾妄圖分裂紅軍,把紅二方面軍拉過去。任弼時同朱德、賀龍、劉伯承等一起,與張國燾的分裂活動進行了堅決的斗爭,促使紅四方面軍和紅二方面軍共同北上。圖為描寫當時與張國燾斗爭的油畫《堅持北上》(作者張文源)
黨中央的這個部署,顯然更多出于政治考量,最艱巨的任務,交給了不受張國燾控制的紅二方面軍。
8月30日,中央提出9月到11月紅軍的部署:紅一方面軍主力占領海原、靖遠、固原及其以南地區;紅四方面軍占領臨潭、岷縣、漳縣、渭源、武山、通渭地區;紅二方面軍速向陜甘交界處出動,首先插到王均防線之后占領鳳縣、寶雞、兩當、徽縣、成縣、康縣地區,再與王均作戰。中央指出:“三(個)方面軍的行動中,以二方面軍向東行動為最重要,不但是冬季紅軍向西北行動的必要步驟,而且在目前我們與蔣介石之間不久就將舉行的雙方負責人談判上也屬必要。此外,在保護甲軍與李毅,使(其)不受蔣介石可能的打擊,以及解決給養補充問題都是必要的。”
“王均”是國民黨第3軍軍長,“李毅”是張學良的代稱。
按照這個部署,紅一方面軍位于蘭州以東,當面敵軍主要是國民黨騎1軍何柱國部;紅四方面軍位于蘭州以南,當面敵軍主要是國民黨第37軍毛炳文部。兩個方面軍一北一南,對西蘭公路形成夾擊態勢,拱衛蘭州。紅二方面軍則東出陜甘邊界吸引敵軍,并對紅四方面軍右翼形成掩護。
西蘭公路是西安到蘭州的一條交通動脈,也稱陜甘大道,1935年5月1日正式通車。
根據中央統一部署,紅二方面軍于1936年9月8日在哈達鋪發布《第二方面軍基本命令》,發起成(縣)徽(縣)兩(當)康(縣)戰役。
9月11日,紅二方面軍從哈達鋪附近兵分三路向東出擊:左路第6軍18日占領兩當,隨后向陜西鳳縣出擊;中路第2軍主力和第32軍及方面軍指揮部,17日占領成縣,19日占領徽縣;右路第2軍6師繞過武都,19日占領康縣,隨后出擊陜西略陽。
至此,紅二方面軍完成戰役目標,開始在這一帶發動群眾,籌集資材,宣傳抗日,擴大紅軍,建立臨時根據地。然而敵情發生了很大變化。
8月30日,中央部署紅軍冬季行動時,駐守甘肅的國民黨軍兵力不多,只有第3軍2個師,第37軍2個師,騎1軍4個師和少數新編部隊。當時蔣介石正在南方應對兩廣事變,中共中央樂觀估計:“蔣在西南問題解決后出兵,到西北時尚有兩個月左右時間。”
實際上,9月4日廣西方面即與蔣介石達成協議,兩廣事變畫上句號。與此同時,蔣介石調集駐陜西的關麟征等部4個師、川軍孫震等部3個師增援甘肅,并令胡宗南第1軍(4個師又1個旅)由長沙乘火車出發,快速趕往西北。
面對新的敵情,黨中央和西北局于9月13日、14日各自擬訂了三個方面軍協同作戰的計劃,共同點都是在西蘭公路附近首先打擊快速西進的胡宗南部,擒賊先擒王。胡宗南是蔣介石嫡系,在西北國民黨軍隊中裝備最好、兵力最強。雙方不同點在于,黨中央要求紅四方面軍控制西蘭公路,以紅二、紅四方面軍為主對付胡宗南;西北局則希望紅一、紅四兩個方面軍主力在西蘭公路夾擊敵軍,紅二方面軍前出側翼牽制策應。
9月15日,中央來電說明:“一方面軍主力如南下作戰,則定(邊)、鹽(池)、豫(旺)三城必被馬(鴻逵)敵去,于爾后向寧夏進攻不利。”因此,“對東敵作戰宜以二、四方面軍為主力,一方面軍在必要時可增至一個軍協助之”。隨后,中央分別于9月15日至17日連電張國燾等,告知:“胡宗南部隊大部已到西安,現陸續向西運。四方面軍宜迅速占領隆(德)靜(寧)大道,否則將被截斷。”“四方面軍主力務須在三天內進占界石堡及以西地段,否則胡軍乘汽車將在二三日內控制界石堡。”
中央擔心紅一、紅四方面軍在西蘭公路被截斷無法會合,張國燾則對紅四方面軍單獨迎戰胡宗南心生畏懼。17日,張國燾等致電中央,詢問“如四方面軍不在西蘭路鉗制胡敵,一方面軍能否單獨攻寧夏;如四方面軍趁勢速經河州(今臨夏回族自治州)附近過黃河搶占永登,是否利于一方面軍行動”等問題。
兩天后,中央電告張國燾和紅二方面軍:“向寧夏及甘西發展,重點在寧夏,不在甘西。”“如使胡宗南確占靜(寧)、會(寧)地區會合毛炳文,彼既可加強馬鴻逵,使我們攻寧夏計劃失敗,又可加強馬步青,使你們攻甘西計劃失敗。如此,有各個擊破之虞。”“奪取寧夏,打通蘇聯,不論在紅軍發展上,在全國統一戰線,在西北新局面上,在作戰上,都是決定的一環。在當前一瞬間,則拒止胡軍把一、四兩方面軍隔開,又是決定一環。”“甘西”指甘肅河西走廊地區。
中央態度非常明確,紅一、紅四兩個方面軍分途打通外蒙古與新疆的計劃已不適應當時敵情,三個方面軍必須協同作戰奪取寧夏,才能達成戰略目標。
此時,張國燾雖已撤銷自立的“中央”,但仍拒絕接受黨中央領導。為顧全大局,中央同意雙方暫時以北方局和西北局名義,橫向聯系、遇事協商,共同接受中共駐共產國際代表團領導。這雖然避免了黨內對立,卻形成了兩個指揮系統,不利于三個方面軍協同作戰,同時分裂隱患依然存在。
為改變這種局面,1936年9月19日,紅二方面軍主動致電中共中央和朱德、張國燾,建議馬上成立軍委主席團,“以軍委主席團集中指揮三個方面軍作戰”。
9月21日,中央復電指出:“統一指揮十分必要,我們完全同意任(弼時)、賀(龍)、關(向應)、劉(伯承)四同志之意見,以六人組織軍委主席團,指揮三個方面軍。”并提出:“此間軍委以毛(澤東)、彭(德懷)、王(稼祥)三同志赴前線與朱(德)張(國燾)陳(昌浩)三同志一起工作。”
事實證明,紅二方面軍的擔心并非多余。就在中共中央來電當晚,張國燾拒絕執行中央部署,并告知朱德:“堅決反對靜會戰役計劃,自主即速采取第二方案。”
“靜會戰役計劃”是指9月18日中共中央西北局岷縣會議制定的《靜寧、會寧戰役綱領》,即紅四方面軍北上,相機占領靜(寧)會(寧)大道,“配合一方面軍在運動戰中夾擊該大道上之胡敵”,“爭取與一方面軍會合為目的”。這個計劃與中共中央的戰略部署是一致的。

1937年12月,中共中央在延安召開政治局會議。圖為出席會議的部分人員合影。左起:張聞天、康生、周恩來、凱豐、王明、毛澤東、任弼時、張國燾
所謂“第二方案”,即紅四方面軍改北上為西行,從蘭州以西過黃河,避免與胡宗南部作戰。張國燾的理由是:“估計到一、二兩方面軍能夠牽制的敵力和四方面軍的實力,目前與胡宗南之一路軍在靜(寧)會(寧)這一四面受敵之地區決戰是不利的。”
張國燾的計劃是:紅四方面軍“以基干兩個軍,迅速由蘭州西之永靖、循化一帶渡過黃河”,然后“以有力一部”繞過蘭州東進,到達靖遠至中寧黃河左岸,“配合一方面軍由靖遠、寧夏段渡過黃河,形成會合和互相策應形勢”。此處“寧夏”指寧夏城,即銀川。“一方面軍即在現地區活動”,“爾后在結冰期以一、四兩方面軍渡河工兵隊的隔岸互相援應,實現一方面軍主力渡過黃河”,占領寧夏。“二方面軍完成在兩當、寶雞牽制胡敵東進任務后,即經栒邑、郿縣(今眉縣)、慶陽中間地區打通一方面軍。”
按照這個計劃,紅四方面軍可以避開胡宗南,由紅二方面軍單獨迎敵,待紅一、紅四方面軍渡過黃河后,紅二方面軍再從天水以東北上,穿過西蘭公路與紅一方面軍會合。彭德懷對此指出:“要二方面軍吸引胡敵任務完畢后,走略陽、郿縣,打通與一方面軍的聯絡,這是自欺,目的是使二方面軍回岷縣就張國燾之范,或出陜南,使之在事實上不能與一方面軍會合。”
紅四方面軍西撤后,紅二方面軍左翼失去掩護,四面受敵,情勢危急。從軍事角度看,此時應迅速脫離險境避免損失。彭德懷向毛澤東建議:“二方面軍目前應堅決趁胡敵尚未集中,速過渭河,漸次向莊浪靠攏,適當時機與一方面軍會合,決不應久停渭水以南。”

1937年春,賀龍(后右)與關向應(后左)、周士第(前左)、王震在富平縣莊里鎮合影
從政治角度看,力勸張國燾回頭,實現三個方面軍會師共同對敵是首要任務。要做到這一點,必須減輕張國燾的敵情顧慮,這個任務只能靠紅二方面軍來完成。因此,毛澤東電告彭德懷:“二方面軍如何北上,這當在明了胡宗南動向”后,再決定之。
與此同時,中共中央展開政治攻勢,力勸張國燾回頭:“中央認為:我一、四兩方面軍合則力厚,分則力薄;合則寧夏、甘西均可占領,完成(共產)國際所示任務,分則兩處均難占領,有事實上不能達到任務之危險。一、四兩方面軍合力北進,則二方面軍可在外翼制敵;一、四方面軍分開,二方面軍北上,則外翼無力。”會合后,紅一、紅四方面軍“或合力先取寧夏,或分途并取寧夏、甘西。二方面軍仍在外翼制敵,則萬無一失”。
紅二方面軍也發去電報,苦勸張國燾聽命中共中央:“關于一、二、四方面軍目前行動,比過去任何時期迫切要求能協同一致。否則,只有利于敵之各個擊破,于革命與紅軍發展前途有損。我們已向陜北建議,根據目前情況和三個方面軍實際情況作出三個方面軍行動的最后決定。”
“以四方面軍目前位置再北移轉會(寧)地區,尚不致喪失時機。我們請求你們暫以四方面軍停止在現地區,以(待)陜北之決定。陜北與國際有聯絡,因國內情況較明了,而且與各方面行動、統一戰線工作有相當基礎,必能根據各種條件訂出有利整個革命發展的計劃。”
緊要關頭,紅二方面軍堅定不移地站在黨中央一邊。
為勸返張國燾,減輕紅四方面軍壓力,中央決定派紅一方面軍主力南下。1936年9月25日,彭德懷致電張國燾,告知:“奉毛主席電令,一方面軍主力配合四方面軍夾擊胡宗南北進部隊,27日開向將軍鋪、單家集出動。”
26日,中央告知張國燾:“確息:胡宗南部在咸陽未動,其后續尚未到齊。四方面軍有充分把握控制隆、靜、會、定大道,不會有嚴重戰斗。一方面軍可以主力南下策應,二方面軍亦可向北移動鉗制之。”
經過中央和紅二方面軍的不懈努力、紅四方面軍廣大將士的堅決反對,張國燾最終放棄西渡主張,執行中共中央的統一號令。9月28日,紅四方面軍電告中央和紅二方面軍:“已遵照黨中央指示停止西渡轉向北進。”
當天,中革軍委頒布“通(渭)、莊(浪)、靜(寧)、會(寧)戰役計劃”,決定紅四方面軍北上與紅一方面軍會合,同時通報各部:“我一方面軍南路軍主力已進至單家集、界石鋪附近地區,并向秦安、通渭前進中。我二方面軍主力在徽縣、兩當,繼向鳳縣、寶雞方向活動,以吸引胡敵向天水西進,并鉗制王均、孫震等敵。”
“目前胡敵被我二方面軍之吸引,似將向天水方向集中,有利于一、四方面軍在通渭、靜寧地區之會合。”“我軍在胡敵尚未能集中于西蘭公路道上之前,應轉向北進。”
張國燾的最大顧慮,是在西蘭公路附近與胡宗南部作戰。事實上,由于紅二方面軍東出陜甘邊界,進攻鳳縣威逼寶雞,成功吸引了國民黨軍,胡宗南部沒有沿西蘭公路推進,而是從寶雞西行直奔天水,會合其他國民黨軍首先圍堵紅二方面軍。因此,紅四方面軍未與敵軍遭遇,順利通過西蘭公路,與紅一方面軍在會寧勝利會師。
紅二方面軍成了國民黨軍首先攻擊的靶心:東面關麟征縱隊第25師和第49師,經鳳縣向成縣、兩當推進,第140師經略陽進逼康縣、徽縣;西面孫震縱隊第122師經武都向康縣推進;南面孫震縱隊第45軍兩個旅到達康縣南面的陽平關;北面胡宗南第1師和第78師,沿西(安)秦(安)公路開到天水。加上隴南王均部兩個師,紅二方面軍吸引的敵軍多達八九個師,雙方兵力懸殊。
當時國民黨軍一個主力師的兵力,比紅軍一個主力軍還多,如關麟征第25師有1.1萬多人,而此時紅軍兵力最多的一個軍——紅二方面軍第2軍,兵力也只有約9000人。
9月29日,中央致電紅二方面軍說:“你們尚保存偉大力量,將來發展無量,可為中國革命慶賀。”“在四方面軍北上條件下,只要你們當前條件許可,應該盡量爭取在現地區休息、整理、擴大。”
兩天后,隨著敵情迅速惡化,紅二方面軍報告中央,希望一周后撤離隴南北渡渭河:“一方面可策應一、四方面軍之會合,同時我背靠一、四方面軍爭取休補,以便爾后估計西渡后好在敵之外翼活動。”
10月3日,鑒于紅四方面軍已安全北上,中央批準紅二方面軍從天水以西北渡渭河,并通報張國燾,告知12月起紅一、四方面軍“向北開展新局面”,二方面軍就地“拒止南敵至明年二月”。
張國燾等回電說:“同意二方面軍渡渭水以北活動,但須留外翼鉗敵。提議二方面軍在隴縣一帶,從胡敵尾后鉗制之,使一、四方(面)軍從從容容渡河……”
危急時刻,紅二方面軍既是黨中央保駕護航的衛士,也成了張國燾避險求安的盾牌。
由于紅四方面軍西撤,沒有了側翼威脅的國民黨第3軍從武都向成縣發起進攻,隨后又從西和、天水派部增援。
1936年9月27日,敵軍在小川鎮首先與紅二方面軍第32軍接觸。隨后,第2軍4師12團和6師18團在成縣以西拋沙鎮阻擊敵軍3個團又兩個山炮營。雙方激戰兩日,戰斗中18團政委犧牲,12團政委重傷。6師政委廖漢生的警衛班班長犧牲,3個警衛員犧牲1人、負傷2人。戰至29日,我軍犧牲近400人。
隨著紅一、紅四方面軍會師已成定局,紅二方面軍開始撤離隴南。由于時間緊迫來不及收攏,分散在康縣各地擴紅的6師17團被敵軍隔斷打散,除少數人后來歸隊外,全團數百人大部損失,造成6師長征以來最大的一次減員。
10月5日,紅6軍撤離兩當,途經娘娘壩時遭遇敵軍,戰斗中第16師師長張輝不幸英勇犧牲。次日該師通過天水鎮、羅家堡、鹽官鎮封鎖線時,被敵伏擊,全師傷亡300余人,師政委晏福生、政治部主任劉禮年和參謀長均身負重傷。晏福生因此失去右臂,成為5師師長賀炳炎和18團前政委余秋里之后,紅二方面軍長征中第三位失去胳膊的獨臂將軍。此前,余秋里剛剛在徽縣鋸掉負傷半年之久的左臂,這條斷臂永遠留在了隴南。
10月10日,紅一、紅四方面軍在會寧慶祝會師之際,紅二方面軍正在北渡渭河。賀龍回憶:“過渭河,狼狽極了,遭敵側擊,渭河上游下暴雨,徒涉,水越來越大,沖了點人去。張國燾違背中央軍委的指示,二方面軍幾乎遭到全軍覆沒。”
“在渭河南岸時也很危險。這是長征中最危險的一次。烏蒙山并不緊張,他們要埋炮,我都不準埋。在黔(西)、大(定)、畢(節)哪面都可以打,封鎖線我們一沖就破了。要說緊張,第一次是甘孜,張國燾要困死我們;第二次就是成徽兩康戰役,我們原來估計四方面軍不會走的。那時,我們給中央發了電報。早走(向北)兩天就好了,不會這樣狼狽,六軍團也遭不到側擊。四方面軍一撤走,敵人就圍攏來了。”“早走兩天可以少受損失,可以沖出去。(我們)往東打也好。可是不能,因為被大的戰略意圖箍住了。”
烏蒙山回旋戰是紅2、紅6軍團長征中的得意之筆。當時前有川軍、滇軍重兵防堵,后有國民黨軍10個師又1個旅圍追,同樣形勢嚴峻。在賀龍、任弼時、關向應指揮下,紅2、紅6軍團兩萬余人西進東返北突南下,閃轉騰挪靈活作戰,成功擺脫敵軍突出重圍。毛澤東后來稱贊道:“二、六軍團在烏蒙山打轉轉,不要說敵人,連我們也被你們轉昏了頭,硬是轉出來了嘛!”
10月21日拂曉,國民黨軍發起“通渭會戰”,由南往北全線進攻,企圖將紅二、紅四方面軍聚殲于黃河東岸。
按照中央指令,“二方面軍進至單家集、硝河城線后即可開始休息、整理”。這里是紅四方面軍向南防御的左翼,隔開了東面的國民黨騎1軍,南面正對胡宗南第78師。
10月22日,紅二方面軍主力在會寧東北的將臺堡與紅一方面軍勝利會師,為三個方面軍大會師畫上了句號,但敵情并未緩和。25日,紅二方面軍按指定路線開始北移。27日,第32軍在西吉的袁村河遭到胡宗南第1師攻擊。此時,胡宗南第97師也開到了硝河城。
29日,北移途中的紅二方面軍,“全天行軍縱隊兩翼和后尾與敵不斷接觸,敵機狂轟濫炸,隨二方面軍行動的劉伯承同志被炸傷”。賀龍回憶說:“我差點被炸彈炸死。”“部隊搞得稀爛,后勤都搞完了。”

1938年,蕭克、朱德、賀龍、劉伯承、任弼時(左起)等在一起合影
29日,第2軍4師前去接替紅一方面軍防務,通過海(原)固(原)封鎖線時被敵騎1軍截斷,損失400余人。第6軍行至紅羊坊時,遭胡宗南第1師側擊,部隊被沖散,損失300余人。
30日,第32軍一個營和一個團部在海原以北約15公里的上、下龍池(今龍池灣)遭敵包圍,全部損失。
不到兩個月減員2000多人,這在紅二方面軍歷史上從未有過。為維護黨和紅軍團結統一大局,紅二方面軍付出了沉重代價。
反對分裂維護統一,紅二方面軍始終態度鮮明。此前,在紅二、紅四方面軍會師慶祝大會上,賀龍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對張國燾說了句悄悄話:“國燾啊,只講團結,莫講分裂,不然,小心老子打你的黑槍!”他以獨特方式亮明立場。之后,隨西北局和紅四方面軍先行出發的任弼時給紅二方面軍領導寫了一封信,提出:“二方面軍在促成一、二、四方面軍大會合上是負有重大責任的。”賀龍、關向應、蕭克接信回復道:“我們完全同意你對過去黨內斗爭所采取的立場。我們堅決站在這一個立場上,為黨的統一而斗爭。”
在張國燾擁兵自重與中共中央抗衡的緊要關頭,紅二方面軍的態度直接決定歷史走向,舉足輕重。如果說推動張國燾北上,靠的是旗幟鮮明的立場與行動,那么維護團結犧牲自我,則彰顯紅二方面軍胸懷大局的擔當精神。從某種意義上說,實現紅軍三大主力會師、達成黨對紅軍絕對領導的“最后一公里”,是紅二方面軍將士用鮮血和生命鋪就的。
歷史應當被銘記。